楔子

南历3013年，夏

        在灵动的金蛇以诡异的姿态追寻着消逝者的足迹再度划破黯淡如冬夜的天幕时，郁闷已久的暴雨终于伴着惊雷在这个夏日的傍晚倾泻而下。本已阴沉的天色仿佛在从一瞬间开始完全暗了下来。

        不过片刻间，本已不算平坦的官道上已积水盈寸。

        抹一把砸得脸生疼的雨水，再次确认了自己那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恶劣处境后，从马车御者位置上跳下来的青年男子在咒骂着准确度差得离谱的地图与自己坏运气的同时，顺手将肩上聊胜于无的蓑衣再度紧了紧。

        笨拙地将拉着外观陈旧的小马车的那匹老马尽量小心翼翼地卸下缰绳系于一边，青年男子甚至还很细心地将备用的那件雨衣给它披了上去。

        看来，今儿个是肯定再赶不成路了……

        真是的，怎么会碰上这样的鬼天气？！

        如此叹着气的他忽听得身边马车里熟悉的温柔声音传了过来，“子群，你快进来马车里避一避吧——雨这么大！”

        心中一暖的男子苦笑着看看已淋得落汤鸡也似的自己，抬了抬额上的竹笠：“我还是呆在这儿好了，莫要害得你和孩子也淋湿了，你们现在可吹不得风——”

        在棕黑的眼瞳映入那个突然出现的鬼魅也似的黑影时，青年男子未说完的话立刻僵在了喉间。

        他只觉得大滴大滴的冰冷雨水砸得脸生疼。

        暴雨下的天空暗得几乎伸手不见五指，青年男子身前静立的人影一袭与夜同色的黑斗篷，却诡异地让人一眼便能在这暗淡的天色中辨出。遮头的兜帽掩住了他大半张脸，只能看见他左手小心的搁在胸前似护着什么，衣袖外的手指苍白得异样。

        无疑可用倾盆来形容的大雨却似乎对他没有任何影响——所有的水与风在离他黑袍寸许的地方便斜斜而下滑到了地上，便仿佛他衣服周围有个无形气罩保护着似的——于是仅仅片刻，他立足处周围便多了一湾小小的环形水洼。

        青年男子看得全身发冷。

        一个陌生的嗓音震破了他的惊骇，“你的孩子多大了？”

        秦子群听不出说话人的年纪，却清晰地感觉到了这个低沉而喑哑的声音中浓浓的疲惫与淡淡的喜悦。

        ……这是……这个突然出现的黑衣人在说话？！

        他在说什么——

        孩子！！！

        因陌生人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而微微一愣的男子眼前一花，那神秘的黑衣人已失去了踪影。

        而几乎就在同时，车厢里妻子的惊叫声传入了他耳中。

        “阿晗！”因惊怒而重新产生的勇气让秦子群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赶到了后车厢处，“你干什么？”

        车厢门已被拉开，窄小的空间内塞着自己一家那少得可怜的行李。

        秦子群骇然发现，妻子秀丽的脸苍白而惊惶，而原本抱在她手中的刚刚三个月大的女儿，竟不见了。

        再一抬头时，方发现自己的孩子却被那个黑衣人抱在手里。

        凝神看着怀中的小小婴儿，黑色兜帽下的苍白脸庞仿佛浮上了一丝淡淡的笑意。

        “你——”一声狂吼，青年男子不顾生死地和身扑上，“还我的女儿——”

        并未抬起眼睛的黑袍人微微一侧身，已轻松避开。

        下一瞬，喘着粗气正待再扑过去的青年男子骇然发现右手不知何时已多了样东西：一个玉雪可爱、瞧来似与他女儿年纪相仿的婴儿正在粉色的襁褓内甜甜熟睡着，而左手一重，却是多了一个沉甸甸的黑丝绒钱袋。自天空中偶尔闪过的电蛇的照耀下，可以清晰看见未扎紧的袋口里宝石与贵金属特有的眩目光泽。

        “这是酬劳，——请好好照顾这孩子！”

        照得天际发白的短暂光亮下，秦子群隐约看得见本隐于兜帽下的苍白面孔。

        可一眼望去后，惊骇地想到了某些可能性的青年男子立刻变了脸色，一时间整个人都僵硬了。

        难道说——

        黑袍人低沉的声音未落时，背影已渐渐没入雨幕中。

        “我的孩子——”白晗一声悲呼，跄踉奔出马车，眼前却早望不见那黑袍人的踪影。

        又悲又急间，她只觉得一口气噎在胸口，眼前一黑，天旋地转中已径直倒了下来，方自回过神来的青年男子吓得手忙脚乱地赶紧扶住。

        他身后不远处，刚刚那黑袍人立足的地方，在金蛇闪过时，看得清楚，有腥红浓稠的液体，缓缓地在雨水的冲刷下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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