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轻淡的语气中含着一股散漫，但是在卫娇听来却如同仙乐。
黝黑的眼睛在看到他的那一刻瞬间亮了，像是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卫娇抓着他的袖子改蹲为跪。但因为蹲太久了而踉跄了一下，她颤声哀求道：“世子，求求你，救救我姑姑。”
她说着，噙在眼里的眼泪就这么滚了下来，梨花带雨，好不动人。
容晔不习惯人近身，本能地想要抽出袖子。
然而下一刻，那晶莹的泪珠啪地一下砸在了他的手上，容晔掀眸，饶有兴致地看着她纤长睫毛上欲落未落的泪珠，用手碰了碰，看着手指上的水渍，他忽然改变了注意，嘴角一弯，露出几分痞笑：“你再哭两声。”
卫娇被他的举动弄蒙了，瞪着眼睛没有反应。容晔不满，用手戳了戳她的脸，催促道：“快点，哭两声。”
脸上一痛，卫娇的眼泪就这么流了下来。
容晔开心了，像是找到什么好玩的玩具，时不时地碰着她脸上的泪珠，甚至还别处心裁地让容七取个小器皿将这眼泪装起来。
卫娇哭得泣不成声，容七心生不忍，低声劝道：“哭久了身体不好。卫姑娘瞧着挺伤心的，要不先问问发生了什么？”
容晔戳了戳卫娇的脸，一边戳一边问道：“你让爷救你姑姑，你姑姑怎么了？”
听到他这话，卫娇一喜，也不在意脸上的痛意，忙不迭将她姑姑病重，太医碍于沈妃不敢诊治的事说了，末了还哀求道：“求世子救救姑姑。”
“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贤妃娘娘才出宫几天，这沈氏就蹦跶得这么欢。”容晔嘴角含着几分讥讽，“都是一个娘肚子里钻出来的，沈国公那么精明，怎么沈氏蠢成那样。”
容晔瞄了眼双眼红彤彤的卫娇，淡声道：“你也真是出息，爷不是说了让你报爷的名号吗？太医院那群老头都是些欺软怕硬的势利眼，你一个宫女就这样去找他们，啧，自取屈辱！活该！”
被他这么嘲笑，卫娇松了口气之余，又忍不住为自己小声辩解，“我说了，可是他们不信。”
小姑娘怯生生的，鼻尖微耸，显然有些不服气。
容晔看着粉嫩嫩的鼻尖，手有些痒，目光停在那水雾般朦胧泛红的眼睛，然后若无其事地移开目光，转身朝容七道：“这倒成了爷的错了？！”
他这一说，卫娇紧绷的神经一松，露出灿烂而讨好的笑容，如明媚娇艳的牡丹，灼灼生辉。
“还不松开。”
卫娇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抓着对方的袖子，脸一红，忙不迭地松开手，用小若蚊蝇的声音道：“对不起。”
边说边把抓痕压平。
“那姑姑的事……”卫娇觉得自己现在脑门上一定印着“得寸进尺”几个大字。
事实上，容晔也是这么想的，他偏头看着小心试探的卫娇，嘴角微微上扬，语气嘲讽：“你还真是不客气啊。”
卫娇闻言，讨好的笑容更加灿烂，“姑姑是我在这宫中最亲的人，她对我来说很重要。世子这么善良的人……”
“爷这人最喜欢看人伤心流泪，你说要是卫娘娘要是就这么去了，你是不是得天天流泪？”容晔露出温和的笑容，说出的话却那么残忍冷血。
卫娇脸刷的一下就白了，身子摇摇欲坠。
外界传闻容晔喜怒无常，她摸不准这话是真是假，卫娇强撑着挤出笑容，“世子想要奴婢哭还不容易，奴婢眼泪多，世子想什么时候看都可以。”所以不要用她姑姑的事来吓她。
容晔表情平静，没露出半点神色，卫娇开始还只当他是开玩笑，但是渐渐地，心里开始慌了，眼泪就控制不住地掉了下来。
颗颗泪珠落下，容晔挑眉，语气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无奈：“你这眼泪确实挺多的。不过随口一句话就把你吓成这样。在你心中爷到底是多么可怕啊？”
他不说还好，一说卫娇那眼泪就控制不住。
容晔瞧她似有哭得天老地荒地架势，终于有些受不了，剑眉一凝，厉声喝道“不准哭！”
世人都说容晔凶狠残暴如孤狼，但是卫娇跟他相处下来发现，他也不过是个普通人，所以她并不怕他。
卫娇微带怒意地瞪了他一眼，仰着头慢慢平复情绪。
小姑娘含羞带怒，杏眼被泪水洗过，明亮清润，如同西域进贡的紫玉葡萄，蛮招人喜欢的。
容晔弯了弯嘴角，负手转身：“走吧！”
“去哪？”卫娇紧跟在他身后，朝身边这背影提拔的人问道。
“不是你求爷救你姑姑吗？”容晔反问道，“天色不早了，还不快点？”
卫娇听话，亦步亦趋地跟在他后面。
接下来的路程两人一直保持沉默，卫娇抿嘴偷瞄了眼前面修长挺拔的背影，欲言又止，未几，又沮丧地垂着头。
上一次丫鬟的事应该是她误会他了，她想向他道歉，但是每次话一到了嗓子眼就卡住，嘴巴像是万年玄铁吸住似的怎么都张不开。
容晔虽然一直目视前方，但是余光会不经意地瞥着小姑娘，自然将她的小动作收入眼中。
小姑娘心思单纯，什么都摆在脸上，容晔七窍玲珑，眼珠子一转就知道她有话欲对他说，但是他故意没戳破，就想瞧瞧小宫女能憋多久？
卫娇确实挺能憋的，一路上各种纠结，到了昭阳殿都没有将话说出口。
容晔一直等着她主动开口，心情由最初的好奇期待变得不耐烦闷，脸色渐渐沉了下来。
卫娇一回昭阳殿就去找姑姑，被冷落的容晔这才彻底黑了脸，负手立于廊下生着闷气，听着卫娇又娇又软的声音，暗骂了声小白眼狼。
容七带着林神医来时，就瞧着容晔神色冷漠清疏，浑身上下透着不高兴。他以为这是主子不满自己耽搁时间太多，心中暗暗叫苦，忙催促林神医进去给卫嫣看诊。
卫娇坐在床边跟姑姑闲聊家常，不知是相通了还是瞧见侄女，卫嫣的精神状态不错，两人在里面聊得热火朝天，时不时还能听见卫娇那银铃般的笑声。
因为是女眷的寝宫，容七先在外面叫了卫娇，等得了她们的同意这才领着林神医进来。
卫娇知道容七去请太医，可是瞧见来人是林神医还是被惊了一下，林神医是前太医院的院正，医术高超，是皇上的专属药师，没想到世子居然把他给请来了。
眸光流动，她下意识地朝窗外那修长的身影望了去。
廊下那背影冷傲而孤寂，卫娇心里忽然涌出一股又酸又暖的情绪。
卫嫣的身体亏损严重，但是这些亏损用药慢慢补是可以调理的，之前郁气郁结，现在她自己想通了，求生意志强烈，心病已出。林神医给她扎了几针疏通气血，又开了几服药。
事情了了，林神医提着药箱打道回府，临走之前路过容晔时，他揶揄地扫了扫送他出门的卫娇，粗着嗓子道：“臭小子，你又欠我一个人情，别忘了！”
说着又侧头朝卫娇道：“小姑娘留步，老夫想某些人比老夫更需要你陪。”说完还不忘朝卫娇眨眨眼，笑容意味深长。
气氛忽然变得暧昧而怪异，卫娇贝齿轻咬，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慢慢走到那清俊修长的身影旁，“谢谢！”
声音轻而柔，要不是容晔耳力惊人恐怕就要错过，他讥笑道：“看来在你眼中，你姑姑的命也没那么重要吗？连个谢谢都说得那么费力。”
他这话说得难听，卫娇却并不在意，她眼帘半掀，葡萄似的眸子溢满着笑意，她大着声音道：“世子，谢谢您！”
声音响亮清脆，震得容晔眉头一皱，嫌弃地拨了拨耳朵，“小声点，爷耳朵没聋！”
只要开了口，剩下的话就自然而然地吐了出来，“对不起，上次误会世子了。”
容晔回头，眼神诧异地凝视着她，问道：“误会什么？”
被那双漂亮的寒眸凝视着，卫娇心里没来由地快了几拍，她有些羞赧地避开那双漂亮得不可思议的眼眸，盯着脚尖小声道：“贤妃娘娘有意为世子找婢女，可是宫中都知道，这不过是打着找婢女的名义为世子寻暖床丫鬟。那日贤妃娘娘寻奴婢，话里话外都有此念头，但是被世子打断了。”
“爷听你的语气，好像挺遗憾的！”容晔眉头微挑，语气含着玩笑：“爷那日说了，我对女人没兴趣！”
“我听到了，不过没关系，林神医医术高超，定会将世子的隐疾给治好的。”卫娇低着头实诚地答道，因此没有看到容晔在听到她这句话之后，脸色僵硬了一下。
容晔掩下自己的不自然，继续刚才的话题，“你说误会，可是误会爷口中的丫鬟指的是暖床丫鬟？”
卫娇低着头没有否认。
发髻上的白珠子微微一晃，似一颗星子般闪烁，容晔伸手捏着卫娇的下巴细细端详，“瞧这模样确有几分姿色，但爷是那么肤浅的人吗？爷身边伺候的人能文能武，靠着几分姿色就想给爷暖床，这青天白日的做什么梦呢！”
卫娇本就有些羞赧，被他这么一说，脸上又热了几分。她恼羞成怒，不服气地顶回去，“那世子的要求可真高，怪不得贤妃娘娘为世子操碎了心。”
“啧，几日未见，越发牙尖嘴利了！”容晔看着含羞带怒的卫娇，眉梢轻挑感慨道。
卫娇也觉得自己有些恃宠而骄，她偷瞄了眼容晔，瞧他眼睛含笑并未生气，嘴角微微上扬，“姑姑的事谢谢您！”
“口头感谢，这么没诚意啊？”
卫娇笑容逐渐隐没变为平静，她忽然后退两步跪下，俯身郑重的给他磕了两个响头，“世子大恩大德，奴婢无以为报，谨以真诚向上天祈求，愿世子此生平安康乐，长命百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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