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在你的心上,自由的飞翔;灿烂的阳光,永恒的闪亮……”
乐声鼎沸,罗小米那头异常吵闹,似有五音不全的人狼嚎;麻将声声,又似有人胡牌:“碰锤子碰,二五筒带三六万,割了!”罗小米说啥我没听清,只好粗了嗓门问:“你这是在哪啊,吵得跟打仗一样。”罗小米大声地说:“在天之骄会所,这儿有一打美女,个个都是麻将高手,你要来就给我抱膀子。”
抱膀子是“撑腰”的意思,“你膀子没啥好抱,要抱抱你腰杆。”我跟她开玩笑。罗小米立马回绝:“今天肯定不行。”我酸酸地笑了笑说:“你真够速度,这么快就找到新马子了?”话音刚落,罗小米开始问候我妈,随即又骂我。然后电话那头有人问她:“谁找你啊小米,是不是新交的男人?”罗小米喊了声“杠——五条”,说:“是个锤子男人,神经兮兮的,天天缠着……”
我不知怎样掐断电话的,原来我连她情人都算不上,不过是寂寞时的填充物。为了这样一个女人,我竟然背叛吴倩,吴倩只是在抉择上犹豫,但我相信她的人品,情感世界依旧如翡翠般纯粹,相信她受得住寂寞,即算昭华已尽容颜老,做一只笼中困兔也不沾染红尘三分。打电话时老妈在客厅,我说话的声音忒大,老妈或许听出些眉目,走出卧室她就问:“二娃刚才跟谁打电话?”“一个大学同学。”我说。老妈愣了愣,意味深长道:“你现在呀,翅膀硬了能飞了,但别忘了小时候我咋教你的,做人一定要堂堂正正。”心下五味杂陈,我说:“妈别唠叨了,事情没你想象的严重。”老妈不依不饶,尽拿狠话戳我:“你不是跟上海的吴倩吗,她人没在这儿,你就跟别的女人勾搭?”我欲加辩解,老妈就说:“当年刘半仙算准了的,你今年命犯桃花,我看你成天鬼戳鬼戳,都不知在搞些啥,是不是正经事,只有你个人清楚……”
翌日破天荒起了个早,楼上传来女人的鼾声,估摸又是那个胖女人,个儿头不到一米六零,少说也有一百五六十斤的体重。每次看她扭着比轮胎还大的屁股,我就忍俊不禁,暗自发笑。洗漱完冲了杯豆奶,刚喝两口想起吴倩,死妮子肯定还在沉睡,呼吸匀净鼻翼轻闪,可爱得像个天使。这般想着天色已大亮,窗外人车涌动,景象一派繁华。老妈起床煮面条,见我愣坐客厅,诧异地说:“二娃平时响雷都吵不醒,今天咋起得这么早?”“很久不锻炼身体,等会出去跑跑。”我闷声作答。“身子骨结实,终究是自己的,不像你爸,瘦得像条干柴。”老妈数落着打开煤气灶,往锅里放了些水,“其实他瘦是忧心重,你读大学那些年,担心你的工作落实,你参加工作了,又担忧你的婚姻。”
老妈说得我满腹郁结,不想听她唠叨,连忙套上运动衫,闪身匆忙下楼。拦了辆出租车,司机问我去哪,我想也不想,说你往前开就是,随便转转。街上雾气浓重,晨风吹得人簌簌发抖,突感这座城市十分陌生,仿若刚刚到此,又或我已小住几日,马上就要离开。上滨江路司机放慢车速,放眼打量窗外,一对老人执手散步,幸福如怡。心头顿若针刺,就在前不久,我信誓旦旦地对吴倩说:“我会用一生保护你,天热为你摇扇,天凉为你披衣。”“老了,你还爱我吗?”“老了就是伴了,没有你我咋活,还不如死了算。”“老掉牙了我们还爱,一起上剧院看戏,一起到江边打拳……”
长江水在耳畔怒吼,血红的太阳从楼厦间升起,汽笛一声又一声。漫无目的逛了一个大圈,出租车司机有些急了,无奈地问:“兄弟到底去哪?”略作思忖,我长长吁了口气,如释重负地说:“九龙坡华岩寺。”司机立马倒了把方向盘,深踩一脚油门说:“华岩寺?那儿的菩萨挺灵的。”
“哥哥买榨菜不?”一位长发飘飘的女孩,兜着两只硕大的竹篮,一脸热忱地问。我看她声甜音美,人也生得标致,怜惜顿生,正准备掏钱购买,周大炮斜地里插出:“到了北山坪买啥榨菜啊,多买两柱高香,给各路菩萨烧烧,再磕几个响头,这儿的菩萨挺灵验。”那是2004年盛夏,大家即将各奔东西,班上组织了一次文娱活动,游山玩水烧香拜佛。除了几名打临时工的农村同学,大多数人都去了,周大炮是涪陵人士,熟悉当地风土人情,自然成为热门导游。在北山坪寺外的石刻上,一首涂鸦诗赫然在目:
野树绕云烟,仙风进眼帘;烧香人不断,菩萨保平安。
疑窦中我问周大炮:“菩萨真有这么灵验?”周大炮不置可否地说:“告诉你个秘密吧,我妈婚后不生人,奶奶哭天喊地求佛,当晚一声惊雷响,没多久妈就怀上了。”我当这是笑话,打趣道:“你爸功力真不赖,怀的恐不是你吧。”周大炮气得脖上青筋暴突,问候完我老妈,解恨不觉淋漓,又开始问候秦家其他女性。这厮骂至兴处,寺内钟声咚地敲响,余音悠长绕梁,震得他慌忙紧闭臭嘴。
当天女友张琼提出分手,说她要移民澳洲。我嘴巴张了又张,最后选择默认。这事弄得人心情烦躁,碰上草木都觉亏欠于我,遇见善男信女更甚,仿佛欠我三年借款未还。我有个师兄是意淫派诗人,写了首“带着青春的碎片走吧/莫要悲伤也别回头/当你嫁人我将祝福/如我娶妻/也请你来喝杯喜酒”名震校园。这首打油诗表达大学情侣毕业即分手的悲惨现状,调侃间忧伤暗含,意境似乡间油菜,至今我都能忆得一二。
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和张琼做了两年情侣,竟不知她是有钱人。这妮子平日不喜花销,看她那身耐克服套阿迪鞋的打扮,顶多是小商人家千金。分手那刻我才得知,她家在东莞和深圳都有产业。这妮子说出分手二字,校园广播正在播放陈奕迅的《十年》。临别前张琼给了我一张存有五万元的卡,哭哭啼啼地说:“我大学四年的零花钱积蓄,你拿去当房子首付,今后的日子也好过些。”顿觉如遭羞辱,我怒不可遏:“我跟你一起,是在乎你的钱吗?”
那天周大炮许了两愿,一是有了钱娶七房老婆;二是没钱了上崂山修道成仙。刘浩也许了愿,初衷不改,要娶一名处女为妻。李强固执己见,依然要当一名有良知的警察。唯独我什么也没许,信仰不过是空虚的寄托,许了时光是否能倒流,许了她是不是就能回到我身边?
华岩寺香火鼎盛,涌动的人潮,汇集男女老少三教九流。有情侣求百年好合;有少妇求丈夫守身如玉;有秃男求升官发财;有学生求状元高中……在如来佛祖的金脚下,一名太婆念念有词:“佛祖在天有灵,保佑老身百年升天,我今年才七十二,还没抱曾孙呢,不想死噢不想死。”旁边有名男子双掌合十,虔诚的忏悔着,突然间放声恸哭,引得好事者迅速围观。
我也备感好奇,费力挤进人群,就听有人高喊:“别看别看,他是个疯子!”一石激起千层浪,众人哗然间,男子腾起起身,提着摇摇欲坠的裤衩,以刘易斯的速度逃出山门。然后就有人议论,大体是说男子搞一夜情,不小心染了梅毒,导致家庭破裂儿亲不认,男子懊悔不及,一顿酒醉人便疯了。想这芸芸众生,求名求利颠倒红尘,菩萨还笑脸相迎,真是可笑。我瞻仰了如来佛脚,心头并无庄严神圣,反倒想起毕业前夕的分手,当时若不把银行卡扔向张琼,我现在是什么样子,结婚生子了,还是依旧孑然一身。四年前物价低廉,五万现金力及广阔,可以经营一家小餐馆,如果自己有一间铺面,还可以卖狗肉包子和羊肉火锅。
周大炮曾说,在寺庙贪金恋银,是可耻的卑劣行径;面对庄严的佛相,我们要摆出乏善可陈的面孔,拿出先人的儒道情怀,打出礼仪忠孝之旗帜,佛祖方才显现慈悲。钟声又一次敲响,人群肃穆而立,抬头看看如来佛祖,正想虔诚忏悔,吴倩发来短信:猪在干啥,想我没。我说:在庙园祈祷,想着观音菩萨。她发来一个笑脸:那为我们祈祷吧。我不以为然笑笑,瞬间竟有顿悟: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坚持就会有结果,祈什么祷啊。
没有磕头,也没有烧香,心境自然明朗。下山时想起一段话:佛就是自己,它藏在肮脏的心底,当你困顿迷茫,只要稍作停留,就会如一瓣莲花绽放。记不起在哪里读过,但我心已飘然,仿若看透红尘婆娑,城里人无非一堆蚂蚁,它们将建筑推倒重砌,重砌又推倒,最后死在冰硬的建筑里,而那建筑正由自己建造。
一位美女走在前头,长发飘飘,裙摆飞扬,看打扮甚是美丽。今天算是没白过,惬意地抽完一支烟,老妈来电焦急地问我:“二娃出去跑步,咋半天不见人影?”看看时间及近正午,这才想起早餐都没吃,赶忙加快步伐,说:“马上就回,马上就回。”老妈就嗔怪着催我:“赶紧,家里来客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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