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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五章:殊途同归合刀鞘,冲冠一怒为蓝颜


“哗啦——”姜欢被绑在一把椅子上,一瓢和着盐巴的温水泼了上来,他紧咬嘴唇,却还是没能关住一声闷哼。他上半身覆满鞭痕,一道一道皮开肉绽的鞭痕被盐水浸泡得发亮,又一丝一丝渗出血来。“诶呀,都把你抓来两个时辰了,你家小相好怎么还没带着他哥来救你啊?”一个穿着青衣,一脸稚气的娘娘腔小太监手拿鞭子走到姜欢对面,他笑得温柔明媚,语气却阴冷得让人感觉背脊发凉,“他不会不要你了吧,啧啧啧,真可怜。”小太监阴阳怪气地,假装了一下怜悯的表情,随后放声大笑起来。姜欢瞪着他,唇角却上扬了一下:“随你怎么说,一个没被人爱过,身体还少了一块的阉人。”他特地把“少了一块”这四个字咬的重了一些,然后还了对方一道怜悯的目光。

        小太监闻言止了笑声,瞬间变得面无表情,紧接着又迫近了几步,手摩挲起姜欢被绑在椅子扶手上面的右手。“你干嘛啊,看上我了要□□啊?我跟你讲啊,没用的,你又没有我媳妇儿长得好看,还没有我媳妇儿性格好,你放弃吧。”姜欢没看明白对方这个行为是想表达啥,身形一僵,嘴上却没停,“嘶,我懂了,你不会是想等会儿我媳妇儿来了看到你对我图谋不轨然后吃醋生我气吧,阴险,不过我媳妇儿人好,应该不会生我气,要是真生气了,实在不行我就跪两晚上搓衣板呗,没啥大不了的。”

        “小盗侠姜欢。”小太监继续观察着姜欢的手,语气阴森森地打断了姜欢滔滔不绝的废话:“这双手长得还真是很不错,指节这么长,挺方便偷东西的吧?”他眯起眼,仿佛是在想象什么场景一样,停顿了一下,然后绽出一个笑,一个只有嘴角上扬,眼里却没有笑意的笑,“你猜猜,在你家小相好来之前,咱家一刻钟折断一根,能折你几根指头?”

        说完便手一发力,当即折断了姜欢右手尾指,突然的剧痛让姜欢的声音冲出喉咙,发出了今夜第一声惨叫,小太监满意地笑了:“咱家啊,就从尾指开始,一点一点地往拇指方向掰,谁让你有胆子来偷咱家的东西,还敢烧了咱家的书房呢?”说着,像是报复心被满足了一样,他像是不可抑制一样,发出一阵阴森笑声,“你还不知道吧?封仪明今天也伤了,听说,你家小相好是个文员,这下要是没了仰仗的大哥帮忙,为了救你,不等你们那位出门谈事儿去了的帮主回来请示调人就自己先过来……”他特地停顿了下,瞥了眼姜欢愈发咬牙切齿的表情,又继续满意地说道,“咱家也很乐意好好招待一下。”说着,他的笑更加狰狞了几分,站起身来,闭着眼睛手在空气中挥着仿佛在规划着空间,像是在布置着一个舞台,“咱家刚刚想象了一下,就把他绑在你对面好了,让他欣赏咱家慢慢把你的手废掉,然后你也欣赏一下他哭着替你向咱家求饶的场景,怎么样啊?若是咱家趁此机会在你面前对他为所欲为……啧啧啧,光是想想那满室的哭声和怒吼,咱家就觉得美妙得不行呢。”

        “你这个疯子。”姜欢咬牙切齿,“我都不舍得让我媳妇儿难过,惹你们的是我,你有本事现在就杀了我,离他远点!”“呵,你以为咱家现在杀不了你么?拜托,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咱家捏死你,就和捏死一只虫子没什么分别。不过咱家啊,不打算杀你,咱家会慢慢废掉你的手,再把你和他一起扔回到你们茶楼门口,让你们帮主明早一回来就能看个清楚,有的委托,是不能乱接的。”“委托只要报酬合适,帮主认定可以接,我们就都会负责到底,这是我们的规矩。”姜欢强行控制着被剧痛折磨得有些恍惚的神志,一脸无畏地回复道。

        黑云依旧低低地压在那些紧赶慢赶往家的方向奔跑着的人们的头顶上。逆着人流前行的封仪景穿着一袭紫衣,跟着姜欢留的线索绕了一大圈,一路追到太监总管陈淇源的私宅门口,看到牌匾的瞬间,他眉头一皱,神色暗了暗。

        此时的他,左手撑着一把画了兰花的油纸伞,右手握了一柄长刀,此时拇指已经抵在了鞘上,随时准备着。卿溪跟在封仪景身后,手里攥着封仪明给的匕首一把,袖子里藏着封仪明给的信号弹一枚。封仪明也没闲着,调了十个擅长暗杀的帮众埋伏到一路各个街口,确保封仪景和卿溪的撤退路线无虞。因为不知道对方是谁,有几人,盲目出动大批人马,反而对救人没有好处,再说了,天子脚下集结大批人马说打就打,就算江湖和朝廷明面上互不干预,估计也会让皇室感觉不快;更何况,三议事一天里面一个伤了一个被绑了,宣传出去对帮里名声也不好。若能悄无声息地将人救出再带走,自然是最好不过;只是,看这牌匾所示的地点,只怕一场恶战是免不了了。

        雨淅淅沥沥地下了下来,云层却一点都没有变薄的意思。

        “来者何人?”守门的侍卫挡住封仪景前进的脚步。“我是姜欢家的,麻烦你们,把姜欢交出来。”封仪景语气平淡,一双下垂杏眼里却闪着寒光。“就俩人?”侍卫对视一眼,语气里带了嘲讽笑意,“那小子现在估计连路都走不成了,你们就来俩人,是打算一会儿一个人扶着那个半残的,另一个人自己杀出去么?也把太高估自己的能耐了吧?啊?哈哈哈哈哈!”雨声中隐隐传来姜欢被折断手指时的惨叫,封仪景眉头一皱,两个侍卫的笑,更猖狂了。

        只是,下一秒,笑容就永远凝固在了他们脸上。

        封仪景出刀极快,一道虚影闪过,两颗人头就那样带着笑容落了地,卿溪被这场面惊得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两步,而封仪景只是眯了眯眼睛,甚至还有时间迈向卿溪身前,用伞挡下大部分喷溅来的血迹,只让滚落在地的人头断面处涌出的血沾湿了衣角。

        通过一段时间的相处,在卿溪眼里,封仪景一直是一个做什么事情都及其优雅,游刃有余的人,从来没叫人见过他生气的样子,他脸上总是笑着,很有耐心,是个很会照顾人的温柔前辈;然而现在,他的周身气场就像天上的黑云,看上去,仍然是浮在天上轻飘飘的,却令人觉得呼吸不畅,喘不过气。推开门,里面乌央乌央一院子的侍卫拿着各式武器对着他们,人头攒动,在见到他们的一瞬间齐刷刷有了动作,飞速起阵将两人隔开,以便分别应对。

        小院里,杀气升腾,令人畏缩的阴冷气息直戳脊梁,卿溪已经来不及把平日里的封仪景和现在的封仪景放在一起,在脑海里找不同了。他连忙将乱七八糟的想法甩出脑海,迅速调整身体,旋身躲过来自四面八方的攻击,脚步飘忽,让人摸不透路数,引着周围攻来的侍卫们互相打在了一起,缠斗片刻,待到袭向他的寒刃悉数迷失了方向,他才总算是踩着稍纵即逝的人缝穿行到了封仪景身旁。封仪景紫衣的下摆已经被血污沾满,他甩了甩刀刃上的血,仿佛踏着地狱彼岸而来的修罗恶鬼。

        当此时,正好一刻钟过去,姜欢的惨叫声这次更加清晰地传进了封仪景的耳朵,引得封仪景心中无尽的愤怒不可抑制地升起,一点点蚕食着他的理智,杏眼中瞳仁的颜色越来越深,眼神也愈加凶狠,本就点了一点胭脂的唇被牙齿咬破,更加了一分妖艳的红,在理智完全丧失之前,封仪景深吸一口气,尽力保持着平静的语气对卿溪说:“这些人交给我,进内厅把姜欢带出来,快去!”说完,他身形一晃紫色的衣袍像一道紫电划过夜色,长刀反射的白影转瞬即逝,油纸伞的伞面逐渐被血污覆盖,看不出本来上面画着的兰花。

        他下手极快,有的人看他冲到面前,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他直截了当地当面劈开,一刀一个;有的人见此情景,愣怔片刻,见来不及躲开,一把抓过身边的同伴想要挡刀,却被长刀将两人串成一串。地上倒着的尸体越来越多,大雨倾盆而下,也来不及冲刷尽地上流淌的血,卿溪趁封仪景杀出的路还没有被新涌出的侍卫站满,脚尖一点,冲进了内厅。

        内厅里的陈淇源看到一个生面孔闯进来,稍微有点惊讶:“怎么不是你小相好?”姜欢此时已经被疼痛折磨得晕了过去,陈淇源啧了一声,拎起一瓢盐水就泼了过去。姜欢被刺激地一个机灵,恢复了些许神志,抬起头来,眼睛有点发浊,已经看不清东西了,他看到有人来了,挣扎地发出喑哑的声音:“仪景来了么?他在哪?他还好么?”卿溪顾不上回答姜欢的话,攥紧手里的匕首和陈淇源对视,稍微有点发抖,他有点害怕了,对方一手拿鞭子,一手拿盐水,戏谑的目光来来回回地打量着他,让他很不舒服。突然,陈淇源手里的鞭子一扬,撕裂周遭空气发出“咻——”的响动,活像一条响尾蛇,突进到卿溪面前。卿溪下意识地用匕首一挡,

        “咣当。”

        是匕首掉落的声音,卿溪只觉得半个胳膊发麻,手没控制住地一松,他急忙想把匕首捡回来,还没碰到,又一鞭子打在了他那伸出的手前方的位置,逼得他赶紧把手缩了回去。“啧啧啧,你们是缺人缺成什么样了,现在连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家伙也放进去了么?”陈淇源嘲讽着,手上的鞭子也没停,一下又一下地朝卿溪打过来,偶尔还趁收鞭的时候顺路再往姜欢身上多添了几道鞭痕。“怎么回事,你就只会躲嘛?像只会满地乱跑的老鼠一样?”陈淇源越来越兴奋,看着卿溪慌张躲闪的样子,鞭子挥舞得越来越快,他本就长了一副童颜,就像是在路边玩打地鼠游戏的孩童一样笑得灿烂,又让人毛骨悚然。卿溪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多次躲闪在慢慢消耗着他的体力,再这样下去,别说救人了,他也得被这鞭子抽得皮开肉绽。

        封仪明的话突然回响在了脑海里:“把你刚刚说给我听的话还给你:行事果断些,别伤了。”

        人人都知道蜀地奇人异事不少,见过的人却没有几个,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之前蜀道艰险,能活着到达蜀地还能再活着回来的人寥寥无几,后来先皇下旨修了官道,通行才变得容易了一些;而另一部分原因,便是蜀地的奇人们如果不是遇到性命攸关的情况,极少展露自己的能力,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谁不想安安稳稳地活下去呢?

        铺天盖地的红梅从天而降,一瞬间就迷了陈淇源的眼睛,在他的眼中,看起来柔弱无骨的花瓣急急地飘下来,却一层压着一层,很快堆积如山,迅速漫过他的胸口,仿佛就要把他淹没,窒息感袭来,还没搞清楚情况,他就身子一软跪倒在原地动弹不得了。卿溪趁机迈开沉重的腿,捡起地上的匕首,但并没有直接给陈淇源一刀把他了结掉。他的术法与其他人的不同,虽然格外好用,释放起来却极耗精力,他也不清楚个中缘由,只是被引导他修习的师傅提醒说尽量少用。本来他也就没指望靠着这个闯江湖,对他而言,一般情况下,用身法脱困也就够了。可这阵子时间紧迫,就算现在看守陈府的家丁有限,也难保不会有援兵,更不知道门外的封仪景还能再坚持多久,是否陷入苦战。机会稍纵即逝,他还得背着姜欢返回茶楼,此刻,手已经快抬不动了,无力的四肢让他连顺便捅陈淇源一刀子都办不到,他赶紧把姜欢从椅子上解下来,任由姜欢身上的血污氲湿雪白的衣衫。姜欢比他还要高些,背起来格外吃力,无奈,卿溪只能不停呼喊姜欢让他稍微保留一点神志,然后架着姜欢还算完整的左臂,拉着他的左手一步一步向外挪动。

        门外,满地尸骸里只站着封仪景和另外一个黑衣人,看起来双方已经鏖战许久,封仪景的脸色煞白,半张着嘴,大口大口呼吸着,他本就不如常人的体力早就已经到达极限,却还在强撑着,透支着,油纸伞残破不堪被血染透,丢在一边,脸上不知是谁的血飞溅上去,增加了几分诡异的美感,他本就生得极好看,如果说平日里是出水芙蓉,仙气飘飘,此刻就是玉面阎罗,杀气腾腾。见门被打开后出来的是卿溪和姜欢,黑衣人立刻转身跑进门内,不再恋战。封仪景也跟着那黑衣人的身影冲上前来,不过,他是举着刀的,完全不像是要来帮忙的样子,眼神空洞,周身的杀气并未退去。他的理智已经被愤怒驱逐,从人,变成了不分敌友,见人就砍的杀人玩偶。

        卿溪架着姜欢努力避让着,长刀贴着鼻尖劈下,扎在地上,削断了几缕青丝,姜欢见此情景挣脱卿溪的手,脚步踉跄,跌跌撞撞地抱住还在尝试从地上拔起刀的封仪景:“小仪景,没事了没事了……”他艰难地举起断了三根指头的右手,尽量温柔地摸着封仪景的头,像在安抚一个做了噩梦的孩童,“没事了,我在呢。”“姜……欢?”封仪景拔刀的手渐渐停住,随后一顿一顿地慢慢举起,机械地抱住了姜欢的脖子,两个人就这样相拥在一起,姜欢吻上了封仪景的唇,浅浅一吻,夹杂着空气里和对方嘴里那咸甜的血腥味。

        封仪景的眼神随着姜欢的动作又清明起来,他连忙吸了吸鼻子,半扬起头,拼命将几乎夺眶而出的泪水收了回去。眼前本来昏暗如炼狱一般的景象,被姜欢的声音所带来的光点一点点驱开,晃动的人影线条逐渐明朗,勾勒出伤痕累累的姜欢,姜欢正伸手抱住他,声音温柔,依然保持着疲倦的笑,右手后三根指头却无法控制地耷拉着,肿胀着。

        引以为傲的手被伤了,还伤得那么重,他到底该有多疼啊,心疼代替愤怒充满了心脏,惹得封仪景那本来就因为透支而狂跳的心脏又一阵抽痛。然而时间并不允许他过分伤感,他只得收起思绪,收刀入鞘,和卿溪一起架着姜欢匆忙离去,出门大约两条街后,拉响信号弹,叫来增援,用以断后。

        室内,梅花花瓣早已化成星光消失不见,黑衣人刚跑进来就看到跪在地上的陈淇源,陈淇源双眼上翻,意识模糊,双手撑在地上大口喘气,好像一条离开水源即将枯死的鱼。黑衣人帮陈淇源坐直,拍拍他的后背想帮他顺顺气,见起色不大后又将他从地上打横抱起,往门外走去,期间尽量让他的头贴着自己,力图让他能稍微舒服一点。

        门外雨已经停了,夹杂着血腥气的凉风足够让人精神一震。陈淇源的呼吸渐渐变得平稳,醒转过来,看到黑衣人的脸眉头一皱,抬手就是一个耳光:“谁给你的胆子来碰咱家的?”黑衣人将他放下,不做反驳,只垂眸单膝跪在他面前:“瞬影来迟了。”陈淇源揉揉自己的右手,好像刚刚那一掌打得太用力,拍痛了似的:“他们人呢?”“走了。”“啪!”又是一个耳光,陈淇源似乎还不解气,又回室内拾起鞭子,一下,两下……足足抽了二十鞭,瞬影就那么跪在那里,一声闷哼都没有发出来。陈淇源打累了,只淡淡说了句“无趣。”收起鞭子毫无留恋地转身走了,连多一眼都没有施舍。等到陈淇源的身影终于消失在视线里,瞬影才慢慢站起身,挺拔的身体忍不住仄歪了一下,随后他调整好呼吸,一瘸一拐地往陈淇源消失的那片阴影里面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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