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十五章:莫失莫忘待相逢,问心问月捋情思(三)
帮主在可怕的沉默中飞速逃离现场,封仪明在封仪景和姜欢的注视中拽拽卿溪的手想牵着他离开,却没拽动。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么?”
封仪明停下要离开的脚步,虽然那个司沐已经说了大约养俩星期就够了,他还是一直担心卿溪的眼睛会不会没好全,毕竟烟熏火烤了那么久,卿溪又是个木灵根,别是有了什么后遗症才好。
在他看来多养一会儿总是没错的,卿溪再多休息一段时间也无所谓,或者,干脆日后都不要出委托也没关系,反正他每次出委托的佣金,这么多年来也一直没怎么花,存到现在应该是足够两个人花的,要是卿溪能永远待在他身边,永远都不会再受伤,就好了。
“是眼睛又看不清了么?没事,我牵着你的。”封仪明又尝试着拽了拽卿溪,卿溪还是站在原地没有要走的意思。
“明哥,你对我这么好,是因为在把我当成弟弟照顾么?”卿溪低着头说,让人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封仪明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会问这样一个问题,一时间没有弄明白这个问题的含义,想了想,一本正经地回答说:“小溪,你身子弱一点,我照顾你是应该的,别想太多。”
“可是我不想……”卿溪小声嘟囔着,他突然想到,虽然他已经不知不觉地把和封仪明每天一起出门逛街、一起吃饭当成了约会,封仪明却根本没跟他表过白,尽管他们有过一些暧昧的动作,但是封仪明可能根本也没往那层意思想,只是依然把他当小孩子在照顾而已。
原来是我自作多情了么……
卿溪想着想着,心里突然有点难受,头低得更低了,那句“别想太多”像一块石头,令他那本就在费力跳动的心脏受到了一种莫名的牵扯感,像是被那块石头绑在上面一样,让他的心渐渐沉入漆黑海底,并好像再也浮不上来了了。
“嗯?”封仪明没听清楚卿溪的那声嘀咕,试探着问了一下,他能感觉到卿溪的情绪好像有点不对劲,但是不知道到底是因为为什么。
他说那句“别想太多”只是怕卿溪跟他客气,拒绝他的帮助。
他是觉得卿溪比他小一点儿,看起来也脆弱一点,还受过很重的伤,就算是不为别的,只把他看成是一个帮里的兄弟,自己也应该多照顾他一些的。
更、何、况,他喜欢卿溪,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就默默把他当成爱人在爱护了,他早就在不知不觉间被心底深藏的保护欲牵扯着,不自觉地去想要靠近卿溪,想要拉进双方的距离。
早就,将保护卿溪写进了身体的本能,这始于报答卿诺为他们兄弟俩提供的庇护的举动,慢慢地变成了自觉,所以就算他从前失去了记忆,也会不由自主地对卿溪特殊对待。
人类大多数时间并不会意识到,自己丢失的是记忆,而不是记忆下深藏的情感。
他知道卿溪也喜欢他,他很高兴。
他拒绝帮主的提议只是他不确定自己做得是不是足够好,不确定卿溪对他的喜欢究竟是怎样的喜欢,他担心卿溪喜欢的是那个儿时的自己,而不是现在的自己。
自己现在这个别扭的性格和过分强势的行事风格会不会像之前那几次争执时那样,总是惹卿溪生气。
之前在别苑时他们确实短暂同居过片刻,相处也算和谐。
但,一来,他们俩当时的关系并不像现在这样亲密;
二来,毕竟当时只是短暂同居而已,遇上些相性不合的地方或许还能忍耐。
若是长期同住一个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没人能一直伪装自己,始终保持那种对方希望看到的样子,久而久之地,彼此间截然不同的生活习惯或者处理事情的偏向总是会暴露出来的,并极有可能最终演化为争吵。
与其到时候大吵一架不欢而散,还不如早做准备直接解决问题,再更进一步。
综合考量下,他多少有点“近乡情更怯”的意思。
他总会将某件事最差的结果考虑清楚后再做打算,如果最差的结果他不能接受,那么这件事他就不会去做。
他不想再度失去卿溪,卿溪现在就在他的身边,这样很好,能永远保持下去就更好了,他不想同卿溪再度分开了,不想彼此间相忘于江湖,不想再度孤身一人迷失于人潮中。
同居和普通的日常交往终究还是不同的,或许,自己该学着自家弟弟的样子,变得温柔有趣且体贴一点,至少,像小时候那样,在待人接物方面温和一些,应该会好很多…的吧?
卿溪看着封仪明少有的,表情变化极为丰富的脸,看着他从皱眉纠结,变为颔首作沉思状,并最后停在了一副下定决心的表情上。
卿溪知道,封仪明拒绝帮主的提议之前一定是想了很多,至少,是在认真看待此事的。他潜意识里觉得自己或许应该为封仪明如此反应而感到开心,然而他此时也同样心烦意乱,完全无法沉下心去细想,也并不能看透封仪明的脑内风暴,他只觉得胸口有些闷:
“没什么,我自己出去走走。”
说完,他甩开封仪明的手头也不回地朝着大门走出去了,封仪明愣住,手僵在空中,一下子有点心慌,不知所措。
他试着去叫住那个逐渐远去的背影,对方却像是根本没听到一般,完全没打算停下脚步。
封仪景看了眼僵住的自家老哥,翻了个白眼,先一步朝着卿溪追过去了;姜欢拾起散落一地物件儿,在一旁啧了啧舌,摇着头,一脸怜悯地看着封仪明,走上前,腾出只手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哎!兄弟,作为过来人,我跟你讲,你完了,慢慢哄吧,估计得哄一阵儿的了。”
封仪景踩着一地月光追上卿溪,发现他正在一个卖织物的小摊前踟蹰。
卿溪看到封仪景的身影后向他挥了挥手,封仪景走近一看,原来是个卖耳暖的,卿溪正拿着一个两侧的毛线球上绣了大眼老虎纹样的耳暖发呆,看他走过来,举着那个耳暖问他说:
“那个,你哥会需要这种东西么?”
封仪景看着卿溪鼓起的腮帮子明白卿溪还在生气,他忍不住嘴角弯出一个笑来,因为他能理解这种哪怕在生气也不忘在遇到心上人可能需要的东西时就想买下来的行为,他也一样。
面前这只仓鼠看到他嘴角的笑意,把脸往别处一撇,掏掏袖兜,付了钱。
另一边,姜欢看着低气压的封仪明实在是有点于心不忍,在他看来,没什么事是一顿酒解决不了的,如果有,就两顿,最多再加个烤红薯。
烤红薯前段时间吃过了,那么今天,就去喝一杯好了。
不久后,合欢楼里,合欢一脸震惊地看着姜欢以及他身后的封仪明:
“你们俩这是什么情况?最近应该没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委托啊,来我这里干什么?”
一个是一开口说话就像开闸泄洪一样,不说满半个时辰都不会住口的有夫之夫;一个是活了二十八年都情窦未开,能用眼神交流就绝不多嘴的陈年老冰雕。
他实在是想不出有什么理由能把这俩本来就不是很能聊到一起去的家伙单独凑在一起到他这里来喝酒,还不带封仪景。
姜欢也很无奈,他倒是想带着封仪明去别家吃酒去,奈何封仪明这个家伙一个心情不好就开始面露凶光。
尽管他知道封仪明大概率也没有真的生气或者看谁不爽什么的,只是心情不好懒得控制表情,但是,顶着这么一张“看谁就好像要杀了谁”的臭脸,逛遍了整个长乐城,硬是没有一家酒楼敢把封仪明放进去的,把姜欢搞得很头疼,七拐八拐地最终站在了合欢楼门口。
“我俩就单纯想过来喝个酒。”姜欢的语气里透着深深的疲倦,“还不是某人受情伤了在这边黯然神伤,我带他出来散散心。”
“情伤?谁?”合欢一下子来了精神。姜欢朝封仪明的方向努努嘴,封仪明垂着眼,也没否认。
合欢更精神了。
他抬手把桥生叫过来,简单交代了几句,让他去帮忙看着点生意,自己跑去酒窖拎了几坛子酒出来,乐颠颠地领着姜欢和封仪明上了楼,一副准备好要听睡前故事的架势,做了个“请”的手势。
大部分事情其实都是姜欢在讲,讲得绘声绘色的,听得合欢时不时还跟着故事情节感叹几句,封仪明只是坐在那里,像个没有感情的灌酒机器,偶尔表达肯定地应和两声,然后接着喝。
“所以说你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和那个小美人在一起的啊?”合欢把话题引给封仪明。
“我们……从小就在一起了。”封仪明撑着头,心不在焉地回答道。“不是说那个在一起。”合欢知道这个平日里杀伐决断的封大将对感情上的事大约是一窍不通的,耐心解释说,“我是问你们两个什么时候明确的心意,表的白。”
封仪明喝得脸颊有点发红,大约是酒气有点上头,他晃了晃脑袋试图清醒一点,双眼迷茫地看着合欢反问说:“什么表的白?”
合欢听了他这话一愣,姜欢险些一口酒喷出去,他们俩一时间分不清楚封仪明究竟是不知道“表白”这个词是什么意思,还是根本没进行过相关的行为。
室内的三人连同躲在云层后偷窥的月亮一时间全都陷入了寂静,窗外,几只不知名的鸟儿飞过,鸣啼声划穿夜空,格外清晰地回荡在三人的耳畔。
经历了随后的一系列解释和盘问,两人终于确定,这个憨人,是既不清楚含义,也没有过类似行为。
合欢扶额,姜欢叹气,桌上原本欢快的气息一下子有些凝固。
“你他娘的还真是个天才。”姜欢张张嘴又闭上,又张张嘴又闭上,最终还是没忍住爆了粗口,“我还想着你们两个都在一起很久了呢,之前那俩星期天天像手上涂了胶水一样黏在一起,腻乎乎的,我和小仪景都打算等着吃喜酒了。那个小家伙今天那样问你我还有点纳闷,闹了半天,合着是某个憨蛋儿根本没让人家知道他的喜欢。”
“口头上的语言……很虚。要是所有人说爱都只用一句话就够了,也未免太儿戏了些。再说了,你们不是都看出来了么,这种……心知肚明的互相喜欢……他喜欢我,我也喜欢他,为什么还需要我再多说……”
封仪明的反驳有点底气不足,他以为全天下的眷侣都是在一起相处得久了,爱在不言中,时间长了就水到渠成,然后去找亲朋好友做个见证,就能结婚了。
他完全不明白,为什么明明在彼此间的“喜欢”已经是公知的情况下,还需要再被一本正经地说出来,这不是多此一举么?
“我的封大将啊,你得想明白,咱是在谈恋爱,又不是在做委托,有些事儿不是你一个眼神儿就能交待清楚的。”
合欢说着,抬手拎起封仪明面前的酒坛子想给自己倒杯酒,却发现坛子里轻飘飘的,早空了。
封仪明顿了顿,又晃了晃头,语气是从来没有过的踌躇:“所以小溪是因为我没有表白生的气么?”
“我想,八成是的。你回去好好表个白解释解释,应该他就不那么不开心了。”合欢按了按自己的睛明穴,总感觉这个场景自己好像经历过,无语腹诽道:这小子是不是跟他爹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怎么谈个恋爱都这么费劲的。
他看向窗外,思绪还没来得及飘远,就看到一个白衣服的身影,看着有点眼熟,他没敢确定,直到看到那个白衣身影身后还跟了一个棕色头发的人影——
哦豁,看来另一位主人公也要登场了。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叫封仪明,就看到这个从脖子红到耳根的醉鬼也死死地在盯着窗外看,一脸阴沉。
姜欢看他俩都看向窗外也凑过去,然后就倒吸了一口凉气。
楼下,皎洁月光中,稀疏叶影间,流动的人潮里,卿溪正在和一个大约二十上下的红衣姑娘聊得开心,一阵风吹过,像是将两人的欢声笑语都吹了上来,惹得封仪明眉头紧锁。
红衣姑娘笑着把一个什么东西递给卿溪后,挥挥手告别,封仪明猛地起身,酒精导致的眩晕感让他摇摇晃晃地碰到了桌角,把桌子上的一摞酒坛子撞得叮咣作响。
姜欢有点慌,尽管在一个帮里待得时间不算短,他也从来没见过封仪明醉成现在这个样子,不知道封仪明喝醉了之后会做些什么,生怕他做点什么□□烧的混账事,赶紧伸手要拦住他,却听到一声软绵绵,带些撒娇似的:
“别拦着我……我去找他……”
声线还是封仪明的声线,就是这个语气绵软得让姜欢觉得有点不真实,他像是突然被一阵恶寒袭击,点了穴一样,手上动作一僵。
封仪明趁这个空隙跌跌撞撞跑下楼去,楼下的卿溪脸上笑意还未褪去,远远看着一道人影从合欢楼里出来,脚步飘忽着直朝着自己奔来,吓得连退几步,封仪景以为是袭击,赶紧把他挡在身后,手摁在腰侧的刀上,随时准备亮刀出鞘。
来人的面容随着距离拉近逐渐清晰起来,连带着浓烈的梅酒香气打了卿溪和封仪景一身。
“哥?”
封仪景呆住,脑子里有点乱,封仪明像是没听见他的呼唤,绕过他,直接扑向卿溪,把卿溪搂在怀里,拥抱之紧让他有点喘不过气。
今晚本就皓月当空,月色极美,长乐城中的繁华灯火更是将街道映得亮如白昼,甚至还多增添了一分人间烟火气,被周遭的鼎沸人声渲染着,显得这条长街上格外热闹。
然而,这份喧闹却没能传进封仪明的耳朵,除了面前的卿溪,其他的东西在他眼里,现在,都是模糊的。
他将脸埋在卿溪的颈窝里,湿热鼻息喷洒在他皮肤上弄得他痒痒的。
封仪明的声音飘进卿溪的耳朵里,那声音拖着长音,长音还拐了好几个弯儿:“小溪——”他弱弱地说,“我喜欢你……你……你不要接受别人的定情信物……好不好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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