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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群英会(五)


“好久不见了,秦大夫。”

        “是啊,五年多了。”柳秦风将包裹卸下轻放在桌上,而后仔细捧起一方木匣,那是先生的嘱托,是他尚未未完成的任务。

        “晚姑娘不,应该改称谢掌门了。”谢有晴接过木匣,婉言,“称呼而已,不讲究。”

        “如此,老夫也算不负先生所托了。”柳秦风哀色微露,心中梗阻难掩。

        手中摩挲,谢有晴开口问道,“秦大夫行遍天下,知晓甚广,可知除了易容之术,还有什么法子能叫人改换面貌,甚至是声音。”

        听此一问,柳秦风皱眉捋须思索起来,“改面之术”口中喃喃之时,只见他眉眼忽的一抬,“琼华古籍倒是有载,有一种针术具移骨之效,骨移相易,若骨相变化,那皮相自然会不同。若针术当真能够练到那般境界,换声也并非不可能的事情。”

        “秦大夫所言当真?”谢有晴问得认真,却叫柳秦风稍愣,“琼华古籍乃溪谷秘传,先师陈宜终其一生都未曾将其全数吸纳。此针术老夫虽未参悟,可我相信其功效应是不假。”

        柳秦风瞧着她似有心事的样子,转而又道,“怎么了?可是遇到什么事了。”

        谢有晴嘴角勾笑,只轻摇了摇头,“没事,不过好奇罢了。”

        柳秦风离开后,谢有晴摩挲着打开匣子,她看不真切,只知道是朵绯红的小花,失了水分,干瘦躺在匣中,有些可怜

        玉指轻抚,她蓦地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眼底两行清透而落。她捧着匣子,如若珍宝。

        曲连舟一手拉住谢有晴,一手紧扣崖壁,浓雾之中呼吸更是艰难,指尖所承,可是三人重量。是的,胡笑贤就是坠下了崖也没有放过谢有晴,三人在崖壁上连出一串人梯。

        胡笑贤死命拉拽,饶是轻功上乘之人亦觉不堪重负。曲连舟如此已是不易,时间一点一点过去,谢有晴怎会不知她在苦撑,相握的手掌那么坚定但却在颤抖,她于心何忍。

        谢有晴看着上面雾白的一片,是有些遗憾的,真想再看一眼,真真切切的一眼,朱唇微启,“先生,对不起。”

        指尖渐渐松去,那深渊拖着素白不断向下。

        “你干什么!”

        谢有晴嘴角一绽,未及言语,便相离。悬坠之感再度袭来,这感觉真是叫人心悸,仿佛是要坠下无间地狱一般。

        就那么想着想着,不知过了多久,令人心悸的悬坠却忽而变作沉溺,不断自口鼻涌入的寒液叫她窒息,这就是死亡吗

        便是这时,一抹柔软覆唇而来,渡了她一丝生气。

        刺骨寒潭之中,曲连舟带着谢有晴一刻不停向水面划动。

        千百年来,无人问津之地,于绝处之下,却生生之机。这便是天无绝人之路,冥冥之中的因果。只是这生机给的太过凛冽,在寒潭中待得越久,身体便越是僵硬,即便是用内力外化周身,仍是难抵森森寒意,那可是渗入骨髓的寒。

        齿间血色晕出,血煞瞬间驱过寒意,曲连舟终是带着人浮出了水面。

        谢秋时、刘三爷、胡笑贤,甚至是封君柏,但凡孟子语活着,她断然不会放过。若那人是她,龙雾崖上便一定会出现。谢有晴所料不错,她真的出现了,没有人知道那刻她有多么的欣喜,心跳是真,笑晏亦是真,那时她真切觉到心中死去的部分又跳动了起来。

        她身边的年轻男子名叫阿音,自称是未婚夫婿,他这般性子却是很像一人,调皮圆滑,视财如命。先生称祂小卞,是不雅,祂也闹,可不知是害怕先生,还是看在银子的面上,却也接受了。

        先生唤人总冠以小字,一如阿慎,尽管复姓司徒,所称却也是小司。

        想来她与先生很多年未曾像现在这般并席而坐,记得以前核新录时,先生总叫她坐在身旁。新录便是碧楼新收集上来的各方信要,大事小情皆在其上。便是有一次在看新录时不小心笑了一下,扰了先生阖目,先生却也不恼,反问因何发笑。也巧,她所看到的,正是胡笑贤后槽牙补了颗金牙的录信。

        “后槽之处谁也不会扒着去看,补金又是何必。”

        先生听去却也是笑了,不知是笑那录信,还是笑她。

        一阵微风,洋暖和煦,忽然,烈火自先生周身燃起,可先生噙着笑就坐在那里纹丝未动。

        “噼里啪啦”,是柴骨崩坏的声音,谢有晴自昏迷中睁开眼来,扑腾的火团映入眼中。柴骨噼啪,火苗高跳,曲连舟就坐在那团火光旁,“醒了?”她以清声问。寥寥二字便叫谢有晴恍惚回神,“嗯。”

        “最多十二个时辰,谢氏和封阁的人就会找来。”曲连舟仔细擦拭手中短剑,缓缓说道。

        “先生——”

        “谢掌门,碧波烟雨楼的孟子语在五年前就死了,令弟亲手所诛。”

        是的,孟子语只能是个死人,她不能活,这也是为什么谢有晴即便有所猜想,也没有告诉任何人的原因。

        “家弟自那日之后便病了,大夫瞧了之后说是心症。”谢有晴紧盯着眼前的人,话锋一转,“施银针下穴时,阴差阳错逼出一只蛊来,那蛊蛰伏人体,唯一物可驱使。”曲连舟知道她想说什么。“可巧,当年碧楼主人就有,那是一只控人心魄,叫人如同傀儡的,摄魂铃。”言及此处,却仍是无人应声,只看火苗撺掇,越跳越高。

        “他每晚都在噩梦,他说,梦见自己手中总染着大片大片的腥红,那是他恩人的血。懊悔、愧疚,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面她不敢入眠,因为在梦中,那份苦痛会被无限放大,痛得她难以呼吸。”

        练心蛊,没错,那是她种在少年身体里的一步棋。在收到伐楼信要的时候,她便有了计划,那确实是一个不能错失的机会,筹谋算计,皆不如天赐之机,少年可以诛灭邪楼的英雄身份堂堂正正回到谢氏,而那个隐忍多年,苦心布局的人,也终于能够做个了结了。

        她算到了,也算成了。她不但送少年回了家,还亲手废了谢秋时。她为谢氏姐弟所做的,所筹谋的,只多不少。什么愧疚、罪恶,这些东西最终都会被时间冲淡。爱啊恨啊不都是如此嘛

        “你怎么了”谢有晴忽然觉出异样,忙问。便见曲连舟唇色惨白,说话便向侧倒去。

        抢步上前,谢有晴接住了那正在倾倒的身子,肌肤相触之瞬,便有薄冰接染而上。凛冽之意叫她齿间一紧,只见她将手覆握,催着内力驱赶寒气。掌心的一处伤口叫她心中五味杂陈

        曲连舟气息虚弱,她也不敢太过急促,只得徐徐图之。

        尽管谢有晴一刻不断调用内力,可曲连舟的情况还是没有变化。为什么没有用

        同样坠入寒潭,为何谢有晴却没事

        那是因为上岸之后,曲连舟将她体内的寒气全数吸入了自己的身体。

        慌乱,谢有晴开始害怕了,一如五年前那日。

        自谢有晴坠崖,封君柏便像疯了一般找寻,眼角冲红,声音嘶哑。

        十六岁时父亲带他去开阳拜访谢氏,那时的谢有晴便已经是个得体大方的姑娘了,只一眼,就一眼,便看进了他心里。

        他清楚此行是为了什么,父亲欲与谢氏联姻,封阁五子,选中了他。入赘这等折辱尊严的事情他原也是百般不愿,可在看到谢有晴的时候全然化作了庆幸,他庆幸父亲选中的是自己,不是别人。

        若不是谢伯父突然暴毙,谢伯母随夫而去,他二人其实早就是夫妻了。在那之后谢氏便由谢二爷撑着,谢氏不提,封阁又如何开口。他一等就是四年,可再见谢有晴,她已成了半盲之人,她说父母去的那日她原是带着阿弟逛城铺的,可她一个不注意阿弟便不见了。从城里到城外,就是怎么都找不见,夜里漆黑,失足落水,她顺着那河不知到了哪里。

        被人救起时已是磕坏了脑袋,全不记事,还落下了眼疾。福大命大,将她救起的人竟是鬼医柳秦风,虽是治好了失忆之症,却治不好那眼疾。

        她回来了,阿弟没有找到,父母也没了,他想保护她,给她一个家。可她有些不同了,是啊,失去一切,她怎么还能像原来一般呢

        后来他才知道,她有秘密,不能向任何人诉说的秘密。她时常对着一颗珠子发愣,有时忧思,有时浅笑,她在念着什么人吧。

        后来珠子丢了,看得出她紧张,可她却没有叫人大肆找寻,啊,那人或许对她来说,也不是那般重要。

        再后来,她对着一把匕首露出了同样的神情。她和那个人,还有来往

        嫉妒,是的,他在嫉妒。于是他做了一件事,一件他不该后悔,却后悔无比的事情。

        他们的生活并不像展示给外人的那般,甚至都不曾同衾,可即便是这样,他依然守在她身边,只期望有一日能够真的走进她的心里。

        他们相伴着走过一个又一个春秋,如今的意外叫他无所适从,他可以接受齿寒、接受屈辱,却不愿失去她,不能失去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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