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7章 黑店
第二天中午，孙天明跟王辉远赶来海华汇合，稍作停留，三人便启程继续南下，计划今天晚上赶到无锡。
董庆鹏没有随行，他要留在海华至少一周时间，完善施工方案。
此次南下，路途较远，公司给配备了司机，上车以后，李牧坐在副驾驶，扭头看着后座的孙天明，笑着问道：“emb投料顺利吗？”
“还没出成品，小问题一大堆，但是应该能顺下去，关键看产品合格不合格，再就是长期运行稳定不稳定，安全能不能保证~~”孙天明描述的很客观。
最近几年，像过山车一样大起大落，有过短暂的高光，众人吹捧，飘飘欲然，更多时候还是在晦暗的低谷中徘徊，饱受冷眼和难为，为曾经的眼高手低、不可一世买单。
扛过那段最艰难的岁月，孙天明顿悟了很多，从之前的好大喜功、吹毛求疵、阴柔多疑蜕变的稳重圆滑，懂得给别人留余地，更懂得给自己留余地。
“产品合格不合格，已经不那么重要了，关键是要干出来~~”李牧笑着说道。
他这是有感而发，供求关系是一种随时变化的关系，产品供大于求的时候，买方是大爷，各种吹毛求疵，鸡蛋里挑骨头，想着法子为难你，说白了就是为了那仨瓜俩枣，让步接受，价格上总要适当的让一让，产品供不应求的时候，卖方是大爷，不用等你摆谱，买方自己就跪下了，大爷，有产品吗？实在没有，半成品也行。
北京奥运会期间，危险化学品禁运了两个月，位于盘锦的金邦工厂大受影响，原料进不来，产品出不去，导致其中一种产品市场瞬间有了缺口，一下子便宜了龙盛集团。
那段时间，该产品爆火，价格翻了一倍有余，工厂外边拉货的车排起了长龙，抢红了眼，谁还吹毛求疵？
以前嫌色号不合格，产品有臭味，逼得卖方不得不增加了沉淀装置和脱色装置，现在粗品一出来，跟糖水一样红彤彤，不用沉淀，不用脱色，也闻不到臭味，直接装车！
说实话，幸福来的太突然，搞的大家好不适应。
现在emb估计也会是这种情况，国标不是标准，行标也不是标准，利润和人心才是标准，这就是大部分企业的现状，相互倾轧的时候上纲上线，要多内卷有多内卷，沆瀣一气抢钱的时候，毫无底线。
“哈哈，标准还是要有的，就看看下限在哪儿了~~”孙天明笑着说道，他亲身经历过当年的事情，这一点，感受要比李牧深刻。
闲聊了一会儿，话题自然而然的转到湿式氧化项目上来。
可能出现的问题还是那几个问题，随着问题摆上台面，大家了解越来越深入，反而越来越没了信心。
“这个项目，有可能又是一个烂摊子！”聊了一会儿，孙天明叹了一口气，开诚布公的说道。
此次出差，李牧坚持将他拉过来，态度不言而喻，那就是这个项目，生产系统摆脱不了责任，甚至要承担主要责任。
孙天明内心并不责怪李牧，对事不对人，这才是正确的做事态度，说实话，从这个年轻人身上，他学到了很多。
道理都懂，只有吃过亏，身边有榜样，才能印象深刻。
孙天明选择开诚布公，是一种很聪明的做法，他需要李牧拉他一把。
“实际上现在也没别的办法，我们能做的，就是尽量考虑的周全一些，把该做的工作都做到位，尽力而为吧！”李牧认真说道。
孙天明点点头：“这一次去，争取再签一份补充协议！”
“能签最好，现在关键是一定要做好后续设备验收和装置运行调试交接，咱要做好最坏的打算，万一将来对簿公堂，这些都是证据，一定不能马虎！”李牧说道。
孙天明和王辉远深以为然的点点头。
赶到无锡，已经下午五点，为了避免将来不必要的麻烦，一行人没有赶往钱通的工厂，而是自己找了一个酒店住下。
钱通的销售副总打电话过来，坚持要宴请众人。
电话打到孙天明这里，孙天明脸皮算厚的，依旧挡不住对方的死缠烂打，想了想吃顿饭也无伤大雅，只要别接受任何实质性的贿赂就行，只能答应下来。
挂断电话后，孙天明来到李牧房间，有些无奈的说道：“钱通的侯总打电话过来，非要一起吃顿饭，是真能缠啊，说话一套一套的，搞的咱不答应就好像有深仇大恨似的~~”
“去就去吧，吃顿饭也没什么，接下来还要深入合作，反正该防备的防备，该谈的还得谈~~”李牧笑着说道。
收拾完毕，一行人导航来到钱通指定的饭店，对方已经有四个人在酒店前面等着，其中有两人认识，销售副总侯江水和乔博士，另外两人，一个办公室主任，一个销售经理，一听就是来陪酒的。
一番推辞逐一落座后，大家很有默契，没人聊合作上的不愉快，而是聊些两地不一样的风土人情，相谈甚欢。www.bǐqυgetν.℃ǒm
直到酒过三巡，脸红耳热之后，乔博士上了情绪，举着酒杯敬酒，名义上表决心，表示一定会把这个项目做好，并且请龙盛把心放到肚子里。
作为乙方，表决心很正常，但是最后有些狗尾续貂，在座的谁都能听出来，多多少少有些影射龙盛小肚鸡肠。
牢骚话是对李牧说的，实际上，在乔恩华看来，原本合作的顺风顺水，平添这么多变故，全是李牧入主以后，所以，幺蛾子就出在这个名不见传不知道怎么就身居高位的年轻人身上。
乔恩华本科毕业于西安电子科技大学，研究生和博士生就读于西安交大，得知李牧毕业于名不见传的青岛大学的时候，便自认为对其血脉压制。
这种心理上的优势，无需多说，不经意间就表现出来。
在李牧看来，这种所谓学校和学历上的自我感觉良好，跟暴发户并没有本质区别，这并不是酸葡萄或者仇富心理，他始终认为，读书人，不应该只学知识不学教养。
乔恩华敬的这杯酒，李牧象征性的抿了一小口，并不是不给乔恩华面子，他还不至于跟这个人怄气，只是今晚这顿饭，他自始至终保持克制，不管对方怎么劝，始终以不胜酒力为由，浅尝辄止。
这种清醒的态度和适当的距离，总要有人表达出来，由他来表达最合适。
至于孙天明和王辉远，某种程度上扮演的是红脸的角色，来者不拒，充分诠释了山东大汉的战斗力，尤其是王辉远，酒量无敌，直接杀的两个陪酒的不敢放肆。
酒足饭饱，寒暄告别后，几个人回到酒店，时间尚早，遂凑一起打了几圈牌，这才各自回去休息。
第二天，来到钱通工厂，大家坐下来开诚布公的深入交流，李牧等人就像审计，有话直说，无情而理智，侯江水一如既往的面带微笑，积极配合，乔恩华则多少有些挂不住脸，好在没有当场爆发，至于应甲方要求去一边翻箱倒柜的查找小试试验记录的时候有没有破口大骂，不得而知。
一聊就是一上午，中午在工厂吃了顿工作餐，然后去车间转了转，顺便考察一下钱通的实力。
一圈下来，已经下午两点多，再回到会议室进行总结性陈词。
该表达的已经表达清楚，一番操作，将乔恩华得罪的不轻，说实话，这一次专程前来，肯定不是为了招惹乔恩华，主要目的还是为了加强交流，尽可能确保项目顺利开车，不管怎样，大家已经是一条绳上的蚂蚱，项目搞不好，对谁都不好，而本项目的隐患显而易见，必须当面锣对面鼓的讲清楚，这时候搞的不愉快，总好过开车失败一地鸡毛，然后跑到法庭上打嘴仗。
到了这种时候，已经没人在乎乔恩华的心情如何，商场如战场，你不成熟，没人惯着你，能把自己气死，只能算活该。
“侯总，你们有没有成功的案例，方便的话，我们想过去考察看看？”孙天明问道。
“有的，在你们山东泰安就有一家！中农联合生物，跟我们合作多年了，关系很好！”侯江水笑着说道。
“您看看能不能联系一下，我们去看一眼~~”
侯江水倒是痛快，当着众人的面，接着打电话协调好，表示随时可以过去。
事情既然已经谈妥，此行的目的也基本达成，一行人谢绝侯江水的盛情挽留，径直开车离开。
“真是，这叫什么烂事儿！你说他们既然不相信我们，为什么还要跟我们合作？”望着远去的汽车屁股，乔恩华十分郁闷的说道。
“公司越大，想做成一件事情掣肘越多，这个倒是能理解，说白了，其实跟我们关系不大，相信不相信的也不重要，只要把事情做成就可以了！”侯江水十分委婉的说道。
相比乔恩华的怨气十足，侯江水倒是非常欣赏这个身居高位的年轻人，喜怒不形于色，稳重的不像话，相比乔恩华，在城府和情商上，高下立判。
天色已晚，在无锡继续住了一晚上，第二天一早，启程返航，中间歇了两次，一路杀到泰山脚下。
这几天大部分时间都在路上，即便全程坐车，也累的够呛，此时已经下午三点多，几个人一商量，决定好好休息一下，第二天上午再去中农联合。
找好酒店，时间尚早，一行人来到泰山脚下转了转，经过两旁卖泰山石的店铺时，孙天明兴致勃勃的走了进去，他出了名的信风水，有事儿没事儿就喜欢找人算算，据有人调侃说，尿尿的时候朝哪个方向都有讲究，不知真假。
每次来泰山，孙天明都要搞几块石头回去，这倒是真的，他的办公室里就摆着两块，据说家里更多。
此时是旅行淡季，店铺里冷冷清清，只有一个小老板躺在玻璃门后面，借着落日的余晖闭目养神。
几个人进来以后，打扰了他的清修。
小老板起身，也不搭腔，站在一边，上下打量着几个人，一看就知道是外地人。
李牧对石头不感兴趣，看了老板一眼，相由心生，虽然说不上为什么，但是总感觉这不像是一个生意人。
小老板三十左右，个子不高，精瘦精瘦的。
“你这是真的泰山石吗？”孙天明看了老板一眼，随口问道。
老板不说话，直勾勾的看着孙天明。
“走吧，先去转转，回来再买~~”李牧见状，笑着对孙天明说道。
孙天明也察觉到这个小老板似乎不怀好意，当下点点头，不动声色的就准备离开。
“什么意思？”小老板不乐意了，冷着脸问道。
“什么什么意思？”司机老郑是个退伍兵，五大三粗，不怕事儿，看着小老板问道。
“看也看了，摸也摸了，问也问了，我这起来伺候了一顿，就这么空着手出去不合适吧？”小老板冷笑连连。
很明显，这是一家专门宰客的黑店。
旅游胜地，泰山脚下，竟然黑的这么明显！
泰安不打黑，莱芜不扫黄，以前都当一句玩笑话听，没想到还真碰上了。
“你这是打算强买强卖？”老郑看着小老板，针尖对麦芒。
“不强买也不强卖，我们卖石头，卖的就是一个气运，摸了就得买，这个规矩你不知道吗？”小老板狠巴巴的说道，一看这种事就没少干。
眼见冲突即将升级，李牧连忙站出来，看着小老板，不卑不亢的说道：“老板，我们不懂规矩，都说不知者不怪，你别介意，既然这石头卖的是气运，还是留给有缘人吧！”
“你说的轻巧，摸了我怎么卖？”小老板上下打量了李牧一眼，忽然意识到，除了最开始那个东摸摸西看看，娘们唧唧的家伙外，剩下这三个人好像都不是善茬，吓唬不住。
他搞这一手，主要还是看人下菜碟，能吓唬住就赚一笔，吓唬不住，也不想把事情搞大。
“擦一擦，没人看出来~~”李牧笑着说道。
小老板不怀好意的盯着李牧看，李牧淡淡的回望着他，丝毫没有半分退缩之意。
“行吧，当我倒霉！”权衡再三，小老板感觉有点儿棘手，不耐烦的摆摆手，示意几人赶紧离开。
从店里出来，走出去十几米，孙天明有些自嘲的笑了笑：“来泰安这么多次了，头一次遇见这种事儿！”
“你说他一个小矬子，咱四个人，他怎么还敢耍横？”王辉远不解道。
“他敢开黑店，就绝对不是一个人，估计一招呼呼啦就出来一帮！”老郑解释道。
“这么个地方，脸面所在，必须得好好整治整治！不然丢咱山东人的脸！”王辉远愤愤不平的说道。
搞这么一出，弄的大家顿时没了兴致，草草转了一圈，回到酒店旁边的一家饭馆，四个人要了六个菜，一瓶泰山特曲，小酌了一番，倒也怡然自得。
这一趟出来，不管是孙天明还是王辉远，对李牧有了更深层次的了解。
按理说，两个人跟他多多少少都有一丝隔阂，孙天明自不必说，当年堪称对抗李牧第一人，没挨揍只能说比较幸运，王辉远本身对李牧没什么意见，相反内心始终心怀感激，但是他现在已经被蒋明启立起来，摆明了要替代李牧，虽然李牧并不在意，但是王辉远总觉得有些尴尬。
结果呢，李牧表现的坦荡赤诚，能感觉到对两人毫无芥蒂，说实话，感觉就像变了一个人，平易近人，人畜无害，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
然而，店内的一幕充分表明，猛虎不可能变成温顺的小家猫，只是实力强大到一定程度，便不再轻易展露獠牙。
此时的李牧，内敛平和的同时，也愈发强大。
孙天明很庆幸，能悬崖勒马，及时示好，弥补了彼此之间的裂痕。
王辉远则愈发坚定，不管蒋明启如何威逼利诱，也绝对不会站在李牧的对立面！这把枪，他不想当，也当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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