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内阁查阅
穿过西华门,便是内阁库。
沈青棠刚一进门,便被这庞大的库存量震了一震——
这内阁库共有两层,每层都有两人多高。所有窗户都是铁制,用一把大锁封着,大约是防止被盗。
每层都立着密密麻麻的书架,书架上满满当当,算是文献资料。
沈青棠扫视一圈,不由得咋舌道:“这里的资料也太多了!”
“那是自然。”宁知解释道,“这里是最重要的档案库,宫内外所有材料,都在这里保存了一份。”
沈青棠若有所思地看着这些资料,心里忽然想到了什么。
宫里所有的材料,是不是也包括太医院?
那是不是……也会有父亲留下的痕迹?
宁知像是看出了她的心思,指了指旁边一排书架,“都在那里。”
“自本朝建朝以来,太医每次诊脉,药方、药剂都会封存起来,留待备查。”
沈青棠看向那厚厚的一堆记录册,若有所思。
想来也是,给宫中贵胄诊病,就如在悬崖边缘行走,一不小心便会粉身碎骨。
太医开的药方、药剂,更是不能有任何闪失,否则不仅自己性命不保,连家人都要受到牵连。
而中医治病讲究“祛邪扶正”,因此在服药初期,常会有一些排邪症状。
在大夫眼里,这是好转的迹象;但在外行人眼里,却仿佛病情加重一般。
若此时没有药方佐证,只怕会有口难辨,平白受委屈了。
而父亲身为太医院之首,想必对宫中规矩了解颇深,必然会留下相当完善的证据,以保求自己和家人性命。
想通了这些,沈青棠便与宁知兵分两路,翻阅起资料来。
内阁保存的诊疗资料非常多,从本朝建朝开始,直至今日,层层叠叠不一而足。所幸按年份排列,还算好找。
沈青棠算了算父亲定居江陵的时间,很快便找到了有关他的那一册记录。
她小心地打开,熟悉的字迹展现在她眼前:
“……丁亥年十月初九,皇后受寒邪入侵,内寒凝滞,经脉拘急。太医沈复开具桃仁、红花、当归、丹参七副,加水煎服,逐日一剂。”
“……辛卯年七月十五,皇后形寒肢冷,面色淡白。太医沈复开具仙灵脾、耳生地、十桶叶一副,加水煎服。”
皇后?
沈青棠回忆了一下。
听父亲说,他与母亲初回江陵时,先皇尚未崩逝,当今圣上还在襁褓之中。
这样算来,当时的皇后,便应当是如今的太后。
沈青棠往后翻了翻,发现父亲每隔一段时间,便会替太后施诊开方。而替宫中其他人开具的药方,却屈指可数。
从这频率来,几乎已经是太后的御用太医了。
她想起婉儿的话,不禁有些哑然。
每一任太医院院首,果真都曾由太后御用。无论是父亲还是王太医,无论是当时的皇后,还是如今的太后。
如此看来,当今太后也曾是体弱多病之人。
沈青棠拿起方子,逐张仔细研读,越看越佩服父亲用药的大胆和精细。
方子几乎都是活血通经的,对调养身体、绵延子嗣有极大的好处。但也因为功效极强,所以不能长期服用,以免造成血崩。
是以父亲每副药毕,便会调整药方,以起到平衡的作用。
沈青棠不由得有些感慨。
按这药方的服用量,太后最终能以多病之躯顺利诞下皇子,也是顺理成章之事。
而按世袭规矩,中宫之子乃是嫡子,是继承皇室大统的第一人选。
正是因此,本朝才迎来了一位勤恳明君,拥有了一片政治清明。
父亲只是尽职尽忠地完成了本职工作,却在无形中,影响了整个皇朝的命运。
大约这便是太医所肩负的责任吧。
沈青棠有些感触,但隐隐地,又觉得哪里不太对。
她想了一会儿,一时却也想不清哪里不对,只好一页一页继续翻了下去。
眼看这本记录册就要翻完,沈青棠动作越加仔细,心里也开始眷恋不舍起来。
她小心地翻开最后一页,本以为会是父亲这些年来的心得体会,目光却忽然一滞。
只见记录册的末页,赫然写着一行字:
“戊戌年五月廿三,梅妃心胆惊惧,吐血一夜。太医沈复施针天元、神阙,七皇子悉心照料,无果。天亮,殁。”
短短几句话,却看得沈青棠心惊不已。
原来……梅妃娘娘临终那晚,父亲和王爷都在。
父亲整夜施针,王爷整夜照料,却最终回天乏术,无能为力。
此事之后,父亲便从太医院请辞,再也未曾于宫中开具药方。
而王爷……
沈青棠回想起昨夜宁知说的话,心里不由得有些发紧。
母亲正在眼前痛苦挣扎,自己却束手无策、毫无办法,甚至连减轻她的痛苦都不能。
只能眼睁睁看着她,一点一点虚弱下去,直至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
前一日还说说笑笑,亲手做糕点给自己的母亲,此后却天人永隔,再也无法相见。
这种感觉,沈青棠光是想想,便觉得酸涩不已。
更何况那时候,王爷还只是个七八岁的孩子。
她鼻头一酸,指尖轻轻触过那几行字,仿佛触到了那晚的血迹斑斑。
电光火石一般,她忽然想起两人初见时的场景,心里突然猛地一跳。
都说嗅觉是所有感觉里,记忆最长久的。
而那晚的王爷,被血腥味包围了一整夜……
她看向正在翻阅卷宗的宁知,喉头一阵哽咽。
那些痛苦的伤口,虽然明面上已无大碍,却会在某些连自己都很难想到的地方,留下不可磨灭的痕迹。
王爷他……大约很自责,也很思念吧。
注意到沈青棠的目光,宁知放下手中的卷宗,快步走了过来。
沈青棠慌忙合上记录册,快速背过身去,试图掩盖眼里的星光点点。
宁知扫了一眼她手中属于太医沈复的记录册,不由得沉默了一瞬。
“太医院所有方剂,都不许生人外借,过几天本王派人,抄录一份给你。”
宁知声音很轻,沈青棠却愣了一愣。
她摇了摇头,有些不明所以:“不必麻烦,我……”
话音未落,宁知却抬手,抚平了她紧皱的眉头:“逝者已逝,生者须得坚强。无论前路如何,都有本王陪你。”
沈青棠怔了怔,反应过来以后,目光定定地看向宁知。
王爷说得没错。逝者已逝,无论如何惋惜难过,都已经于事无补。
唯有打起精神、查明真相,才是对他们最好的告慰。
她相信,无论是父亲还是梅妃娘娘,都一定不希望看到他们沉浸在过去之中,懊丧难过的样子。
想到这里,沈青棠深吸一口气,问道:
“王爷,你查了卷宗,有什么发现么?”
宁知并没有急着回答,反而注视了她一会儿。直到确认她情绪恢复,这才目光沉沉地回应道:“嗯。”
“按照掌事官的记载,母妃去世前两日,曾有一名宫女误食鼠药而亡。”
“鼠药?”沈青棠有些愕然,“中毒?”
宁知点了点头,“此事牵连甚广,大批宫人因此被逐,或被流放。”
“为什么?”沈青棠有些意外,“不是误食么?”
“因为此事关系皇家安危。”宁知若有所思,脸色却有些冷。
沈青棠想了一想,才大约明白其中原因。
这鼠药剧毒,宫人使用本就小心,却仍然害了人性命。
今日失误的是一位宫女,那明日呢?以后呢?
万一有人误将鼠药混入御膳房、太医院……
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这样想来,此事会在宫中掀起轩然大波,实属正常。
沈青棠倒吸了一口凉气,心下却又有些疑惑:这事,与梅妃娘娘有什么关系?
她刚想开口,便听见宁知声音微沉:
“母妃虽性格沉静,但外柔内刚,决不会因为区区鼠药,就惊惧难安。”
“王爷的意思是,鼠药之事,也许另有蹊跷?”
宁知默了一默,眼神犀利起来:“只是猜测。”
沈青棠心头一跳。
鼠药剧毒,既能药鼠,自然也能药人。
万一……万一那位宫女不是误食……
沈青棠只粗粗一想,便觉得细思极恐。
若真有内情,该是多么可怕,才会让梅妃娘娘如此惊惧?
而此事以后,父亲便辞官远走,并有意与太医院、与皇室保持距离,是不是意味着……
父亲也是知情人之一?
沈青棠心下一跳,忽然想起父亲开的那些方子。
父亲只是一介大夫,若此事真与他有关,想必也与他开具的药方有关。
而父亲是太后的御用太医……
想到这里,沈青棠猛然抬起头:“王爷,冒昧问一句,太后年轻时,是否凤体欠佳?”
宁知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道,“母后年轻时曾意外落水,据说是寒气入体、留下病根,因此身体一向不好。”
“那王爷可知,太后是哪一年诞下皇上?”
“辛卯年腊月十七。”宁知皱了皱眉,却仍然耐心回答道。
辛卯年?
沈青棠一愣,心里咯噔一下。
她终于知道刚刚翻看太医记录册时,那种不对劲的感觉从何而来——
父亲开的方子,不能在孕期服用,却开给了正值孕期的太后!
那些方子有活血通经之效,而孕期需要静养气血,两者医理不同,决不能互相替代。
可若按王爷所述,太后身怀龙子之时,父亲仍在开具通经之方!
父亲医术如此精湛,又身为太医院院首,怎会犯下如此错误?
沈青棠蹙起了眉,看着那些太医记录册,忽然想到一种可能。
她迅速翻出王太医的记录册,找到辛卯年的记录。
果不其然,王太医曾给太后开过安胎的药方,正好和父亲的开方时间重合!
沈青棠陷入沉思。
两份方子用途截然相反,势必有一份是有问题的。
可开错药方是杀头的罪过,父亲和王太医又先后任太医院院首,又怎会开出如此矛盾的药方?
她眉头紧皱,正在深思,门外忽然快步走来一个急匆匆的身影。
“沈姑娘,太后有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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