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落子无形
“直行环海公路1km后左转直行2km。”
这是什么单子？我左看右看也没看出什么端倪，我从来没去过这个地方，而且这地址给的十分简略，似乎是笃定了我到了那儿就知道东西该给谁。
一路拧满油门抵达店长发来的备注地点时，我环顾四周，除了延伸到沙滩的树林和远处阳光倾泄而下波光粼粼的海面外，就没有别的……
好你个太宰治。
那位太宰治先生正坐在一棵树下，两只手随意地垂放在腿侧，一只腿支着，双眼安静地阖着，一派宁静祥和，远看过去似乎在小憩。
我没有见过太宰先生这种模样，虽然仍旧有些被戏耍的不满，但动作都不自觉小了一些，心跳都放缓几分。
离树下的身影只有两三步时，太宰先生感应到什么似的，睫毛微颤，睁开眼打了个哈欠，顺势伸了个懒腰。只见他眨眨眼看向我，两只长腿一交叠，换了个坐姿，假兮兮地道。
“我好像感觉到外卖员小姐在怕我呢，是我的错觉吧？如果是真的话，我会好伤心的噢。”
我拎着外卖盒，呵呵一声答道：“一米八的大活人不怕，叫太宰治的一米八的大活人我真的会怕死的哦。”
太宰先生也不恼，倒是委屈起来：“明明是前天外卖员小姐根本不接我的单子嘛…”
前天？他打电话来的那天？原来他是想点外卖，可那时我好像在天人五衰的据点里，再细想来，我也没有收到店长的指派啊？
不过太宰先生也不打算继续这个话题，弯眸一笑给这件事翻了篇：“小姐不留下来陪我休息一下吗？这可算公费休假噢。”
“不要。”我干脆利落地拒绝掉，跨上了车准备发动油门。
“诶小姐，真的…不能和我一起吗。”
太宰先生声音闷闷的，垂下的长眼睫在他眼下投上一片阴影，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加上不知何时笼罩在他四周那难以令人忽视的失落，仿佛我是罪大恶极的人。
“……”完全反抗不了。
诶。
被太宰治这家伙吃得死死的，我认命地下车，走近一步。
“留吧。”
太宰先生一扫低沉，手掌拍了拍身侧的空地，我无奈地坐在太宰先生身边，两个人树荫下两相无言，沉默良久。
嗯这是要干什么？
漫长的寂静中，我的思绪飘散开来，很少见太宰治有安静的时候，这种感觉很奇妙，我有些不自在。在人各有路的世界里，每个人都有自己融入世界的方式，但太宰先生他总特立独行，以日复一日的插科打诨和面具般的假笑一点一点地剥离自己。
当一个人血/肉/模/糊/的时候，便能与世界水乳交融。
尽管常常都被中原先生吐槽迟钝得要死，但其实有时候我也是相当敏锐的人，虽然是我自认为而已。
不远处的另一棵大树下立着一块石碑，我看不清名字，但我想它在这里或许对太宰先生有什么意义，也有可能，这就是太宰先生立的碑。
我实在不知道这时候该说些什么好，这种时候沉默或许才是最好的。
两人沉默半晌，倒是太宰先生先开了口，只不过话题很奇怪：“小姐，让您选择的话，回到过去和预知未来，您选择哪一个？”
“什么？”我没跟上太宰先生的脑回路，下意识问道。
“就是字面意思的选择题，随便问的。”太宰先生侧身过来，面含笑意看着我。
“……”
过去……真奇怪而空虚的词。
我靠在树脚下沉思了一会儿，应道：“如果我选择的话，我会选择未来。”
“很有意思的答案，您是少数选择未来的人。”太宰先生拈起一片树叶，指腹捏着树叶的梗不停地转。
我小声呢喃道。
“因为我对过去没什么概念……”
更准确的说，我没有过去。
我诞生，就像水从水中来；我死去，就像水消失在水中。
太宰先生没说什么，只是把树叶摊在手心上，任由海风荡起的涟漪带走它。
“会有人没有过去吗？哈哈，不过我并不热衷于探究他人的过去，说起来，认识小姐这么久了，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啊，名字？
我重复了一遍这个词。
名字？我有吗？
太宰先生的问题就像一记锤头在我的大脑上锤击，随着意识的涣散，眼前闪过一束白光，又是一阵天旋地转，恍惚在眩目白光中，我看到了一本奇怪的、好像是书的形状。
什么名字？
我上半身脱力，不稳地向前倒去，太宰先生扶住我的瞬间，好像他的指尖在我的脑袋上蜻蜓点水般一点。
只是一刹那，所有的不适感都烟消云散，知觉一下子回笼，只隐约感觉有什么东西从大脑剥离了出去。
我怔愣在原地，还没回过神来，只觉得好像忘记了什么。
“呃？什么？”
“太宰先生，您刚才说了什么吗？”
太宰先生揽着我的肩膀，貌似十分担忧地问道：“没事吧小姐？我只是问我们是不是好朋友而已啦，这你就快晕过去了，我真的会很伤心哦。”
“是吗？”我走神了吗？是最近工作太累了吗？
微风拂起我的发丝，吹散了一些我心底的疑虑，好像我的潜意识就不愿再深思这件事。
“好啦好啦！”太宰先生打了个响指，拉回了我些许飘远的思绪，“小姐真的很累了呢，不然就先回去吧？”
“披萨就先给我吧，我一定会给小姐好评的哦。”太宰先生朝我眨眨眼，我鬼使神差地点点头。
太宰先生扶着我，让我借力站起身来，我的脑子还是有点昏沉，呆愣地往停在路边的车走去，却在走到一半魔怔似得转过头，和太宰先生对视的瞬间，他忽然笑了。
“是舍不得我吗？”
浪声打在耳膜上，鼻尖萦绕着十分好闻的气息，我突然想到什么。
我想了想，还是轻声道：“太宰先生，我很羡慕你。”
是谁呢？能让太宰治如此缅怀的人。
虽然碑上空无一物，但他一定是有名字的，不是我这般，他是会被记住的人。
尽管没有见过面，或许是个温柔的好人吧，我的直觉不怎么会出错，我愿意记住他。我这样的人是不能被记住的，那我来记住别人好了。
道别后，我从这里离开，驶向马路。
太宰治划掉坂口安吾弹来的电话后锁上屏幕，伴随冲刷沙岸的浪声，他走到那块无名的石碑旁边，伫立在墓碑前，凝视远去的身影。
“织田作，你听到了吗？她说羡慕我诶，你也觉得她很不错吧？这是我们的秘密武器哦。”
太宰治昂起头，横臂挡住阳光，稀疏的叶影洒落下斑驳的光影，他虚握着手心那股暖意。
“虽然对她挺残忍的，如果最后要成为黑暗的话，我还是希望能努力让辉夜姬小姐，为我们带来胜利的曙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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