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诗

天香忍不住微微笑了起来，她轻轻走到驸马的榻前，弯下身子拂去素贞鬓边的落黄。这些日子她因为养伤，得已谢绝人事，不必应付太多，也不必日日提心吊胆，应该没有那么累了吧？

        天香在一旁的矮凳上坐下，支着下巴，柔和的目光细细描摹着她的眉眼。初见时，她双颊丰盈，如今消瘦，更添几分清冷。这一刻，天香不知道该如何奢望奢求才能同眼前人长长久久，她只愿这一刻永远停留，哪怕明日黄花，满院的金碧凋零，亦或一切尚待萌芽，她仍然不悔。

        冯绍民睡了好长的觉，醒来时竟已半院余晖。她支起身，捏着褪至腰上的薄绒斗篷，甚感放松。她没有记错的话，这是公主的，也不知道她什么来过。

        她垂眸，诗集被压在引枕上，一根红线放在书中，那一页上有一首诗：

        梦后楼台高锁，酒醒帘幕低垂。去年春恨却来时。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

        记得小苹初见，两重心字罗衣。琵琶弦上说相思。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她看罢，面上带了些许笑意。

        然而这闲情没有维持多久。

        “我要看看这个女人到底安了什么心？”

        院口处蓦然传来李兆廷的叫嚷声，把冯素贞拉回从前的事里，她的心下不由得一痛。晃眼间，他已来到身前，浓烈的酒味扑面而来，他拉住她的手，使劲拉扯着：

        “我今天就是要看看你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你还有没有良心呐你！”

        冯素贞几乎从榻上跌落下来，她甩开李兆廷的手，冷声道：

        “兆廷兄，你认错人了，我是新科状元，当今驸马，何时对不起你？”

        一番拉扯，她好了七八分的伤开始隐隐作痛。李兆廷不死心，又扑了上来想将她拉起来：

        “我不相信，今天我就带你走，带你远离是是非非，永远不回到这样肮脏的地方。”

        她毕竟有伤，躲闪不便，万般无奈之际，却见一道鹅黄色的身影一闪，一日未见的天香执着一根甘蔗挡在她的面前，怒声斥道：

        “李兆廷！你好大的胆子！本公主的驸马岂由你随意污辱？”

        他被这气势唬住，趄趔后退几步，天香头一次发这么大的火，她转身，问闻声而来的杏儿，神情冷峻：

        “谁放他进来的？本公主是不是说过驸马养伤期间一切来访皆由我来处理？”

        杏儿从来没见过公主露出如此威严，身躯微微发抖，连忙跪下：

        “李榜眼非要闯进来，府里的人不好拦。”

        天香冷笑：

        “什么时候公主府的人不听我的话反而要看别人面子了？”

        她正欲按责论罚，李兆廷却忽然对着驸马笑起来：

        “你这张脸是多么美啊！看上去是这么坦然，那么纯净，可是你的良心呢？你的良心让狗吃了吧你？你知不知道过几天我就会和张绍民去妙州……”

        说着，他又扑上来，怒吼：

        “你说啊你！你的父亲……”

        话未说完，赶来的刘倩拉住他的袖子，狠狠扇了他一耳光，他愣在原地，呆呆地望着她，似乎难以置信。刘倩转过身子跪下：

        “驸马公主，兆廷酒后无德，看在往日情分上，请放过他吧，求求你们了！”

        冯绍民惊得半躺在榻上，伤又复发，痛苦难捱。她咬紧嘴唇，额上覆了一层冷汗。天香还在气头上，不能倒下。她稳了稳气息，方才开口：

        “嫂子快请起，你扶他回去吧。今后不要让他再喝那么多酒了。”

        天香原本不想轻易饶过，倘若他把绍民的身份说破，那么妙州冯氏不仅永无真相大白时，而且会背上欺君之罪，那时牵连的就不仅仅是冯氏了。可刘倩眼里隐忍的泪光拔动了她的心弦。这样难堪的时候，几乎每个女人都会经历，明明还是柔弱女子，却不得不扛起一切，忍痛吞声，以无可懈击的姿态笑着面对。她闭眼，没有作声。

        刘倩拦住还想说什么的李兆廷，感激道：

        “谢谢公主驸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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