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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少年不知愁


  待司轻月醒来之时,窗外已是杳杳可见霞色,司轻月只觉此时便如月月抑毒昏睡后醒来一般,周身乏力,头痛不已。

  正欲如往昔,抬首看着床榻对面那副字帖回神之际,却见对首之处,已无字帖,唯有一方书案,书案之上置有一精美琴匣,正是洛神琴音。

  司轻月未见字帖,揉了揉有些发晕的双眼,方才发觉,自己此时,是在师父李白的怀仁斋,而非梦回庭花室之中。

  转首望着塌边窗外,霞光映衬之下的轩门,司轻月突然觉得,自己虽是自小于观月湖中长大,可此时的观月湖,却是那么的陌生,自己好像从来都不属于这里一样,不过一过客,还是令人鄙弃的过客。先前那些“刀子”似是又是在剐蹭着自己的心,可自己明明没有做错什么。

  未及弱冠的少年,第一次感受到了世间的不公,心中甚为迷茫,双手也是不自觉的紧紧捻住了被角,褶皱的被角可以抚平,有了皱痕的内心,可还能抚平?

  “老三,你可是醒了?”司轻月正望着窗外霞色出神之际,却见李白已是撩开屋帘,走了进来,手里还端着一碗不知为何的汤药。

  李白唤得司轻月一声,不见司轻月回应,近前一看,却见自己这小徒儿竟也是面露寞落之意,心中顿生怜惜,将手中瓷碗放于案头,便即轻轻抚着司轻月的头顶,温言道:“老三,为师明白,你心里不好受。

  但这世间之事,本就是如此,若是过于在意旁人眼光,那又怎能逍遥快意,赵老狗虽是坏得很,但有一句话说得不错,‘强者为尊’,但这并不仅是武功的高低,更是心境的高低,你可明白?”

  司轻月闻言,有些木讷的回过头淡淡问道;“师父,我的琴心只怕真如轩主所说,没有半分,否则,又怎会于曲声之中迷失心智,若非如此,又怎会为师兄弟们鄙弃。若是我也像大师兄那样厉害就好了。”

  李白见司轻月已自回神,便即端起汤药,递于他手中,又复叹道:“傻小子,为师所言心境,可并非是指琴心,我以前只道你是天性乐观,于诸事都能自解,如今看来,还是为师大意了。”

  司轻月将汤药一口饮尽后,又欲向李白言问,还未开口,李白便一拍其肩笑道:“好了,心境之事,并不是片刻便能说得清的,待过得一段时间,为师便带你去外面的世界看看,或许,你就能明白,什么是心境了。”

  “去哪儿?”司轻月闻言,眼前顿时一凉,将药碗丢于一旁桌上,便即欣喜道。

  李白见司轻月已是面露喜意,心中直叹,少年终是少年。随即,便起身望向窗外,豪言道:“想去哪,就去哪!”

  然而,司轻月闻言,却是望着李白那大气的身影,怏怏道:“哪有这银钱呐,师父,去年我随大师兄进城时,帮你捎的月花白,您到现在都没还我,难道您说带我出去,是要用我自己的钱么?我可没有,不去了,不去了。”

  李白闻言,顿时气急,重重拍了拍桌案,义正言辞道:“为师堂堂执剑长老,为轩门出行办事,难道还要我自己掏钱?你放心,到时候,为师便向松老儿要上个万把贯钱,咱们出去,得吃好住好,可不能受那委屈。”

  司轻月闻言,却是望着李白正色道:“师父,大师兄出去,都是给的金叶子,咱也要那金叶子,银钱太重了,不好拿。”

  李白闻言,顿若恍然,随即便欣慰地望着自己的小徒儿,止不住地颔首,心中直叹,还是这小子想得明白。

  而此时,正卧于翠永居病榻之上养伤的松老,却是突感一阵寒意袭来,不自觉地掖了掖被头,向着一旁侍子虚声道:“你...你快去将这月的账本儿找来,我总觉得哪里不对。”

  这师徒二人又是胡乱言语了一会儿,司轻月突然想起,自己昏睡之前,明明是让大师兄带自己回去的,怎么却到这怀仁斋来了,念此,忙向李白问起事后之情。

  李白默得半晌,缓缓说道:“你大师兄去千岛湖寻你二师姐了,轩主则是与七秀坊的两位坊主前去议事了,哦,你心仪那小丫头,叫什么来着那个,也是跟着她师父走了。海丫头自回她那海心苑了。”

  司轻月“噢”得一声。便是嗫嗫道:“什么...什么心仪,师父,您...您莫要乱说,那小结巴...只是...只是.......”司轻月还未说完,却是一拍脑袋急声问道:“大师兄去千岛湖寻二师姐?这是怎么回事儿?二师姐她怎么了?”

  李白见得司轻月这般惊急之状,却是缓缓起身,倒得一杯白水,递于塌间的司轻月,方才说道:“先前,你见到的那株朱蟾草,是海丫头托人找来给你治病用的,没想到昨夜却于翠永居中被人出手夺走。



  海丫头得知后,便连夜告知于我此事,我便即带着你二师姐出岛寻人,奔得半夜,一路循迹,方才在千岛湖贺城之中寻到那夺药的三人。”

  说着,李白也是起身自倒得一杯茶水,司轻月忙急追问道:“后来呢?”

  李白饮了一口,又复续道:“在客栈一房间内寻到人后,我本欲将此三人直接斩杀,却未想到,其中一人是唐门弟子,精于机括暗器,而房门之上,竟是被其布得机关。

  我刚劈开房门,毒烟劲弩便是射将而来,待我与你师姐屏息挥袖,散开烟雾后,这三人却已翻窗跃于巷中,分头蹿走,我便也与你师姐分道而追,那独自逃离之人,背间负有一囊,囊面鼓得一方盒之状,我便追着那人去了。”

  李白言此,见天色已是渐渐暗去,便即起身欲将烛台点上。

  一边寻着火石灯烛,一边又复续道:“我追的那人,一路于城中巷尾之间翻窜,不知为何,却也未曾出手阻我。

  追得片刻,眼看便要近得我出剑的距离,那人竟是将背间包囊向着远处用力掷去,见此,我便出手将半空之中的包囊引了回来,翻看之下,果真便是朱蟾草,念及你今日问琴试之事,我也就未再追击,当即折返回来,后面的事,你也都知道了。”

  司轻月闻言,扶额思跗片刻,方才正色问道:“师父,您说那人未曾出手,想必是要隐瞒身份,可是他竟熟悉您的武功路数,连您出剑的距离都知道的如此清楚,看来,此人定是与您相识。”

  李白闻言,面露喜意道:“没想到你小子,倒也算心细,不错,此人不仅与我相识,甚至,就是这轩中之人,因为...除了这轩中之人,与我相识并知我剑法者,皆为巨擘,而他们,是不会为了一株朱蟾草,或者说,为了你的命而出手的。”

  “为了我的命?这与我的命有何关系,我虽是能想到,朱蟾草或可助我解毒,但,便算是没有这株草,我也不会死呀?”司轻月闻言,却是面露不解道。

  李白却是面露冷厉之色应道:“知悉你血毒实情者,不过寥寥数人,可知你身患奇毒,每月需以寒冰床相辅捱得毒发之人,却也不算少,至少,赵家的人,定是知道。”

  司轻月闻言,却是面露疑色道:“赵家?王相如虽是与我有些不太对付,可他也没那能耐于松老手中夺得此草呀?可要说是别的人,我可没得罪过,哦,除了那赵老儿。”

  说完,司轻月顿得半晌,便是恍然惊问到:“莫不是这老儿欲要我命?可是于今日之前,我与他并无过往呀?”

  “若是为师今日迟来半刻,你的命,早已被他拿去了。”说完,李白便将赵击岳所想,细细说与司轻月知晓。

  司轻月闻言,倒也未显愤怒,看着桌上的洛神清音苦笑道:“若他喜欢,拿去便是,何必这般周折,我可没想过做什么轩主,做轩主多苦呀,还是师父您舒服。”

  李白闻言,不自觉地便想一巴掌拍过去,可刚抬起手,却又转而拍着自己横于塌前的腿叹道:“尽说孩子话,为师的苦,你又怎会知晓?”

  司轻月闻言,却是略显鄙夷道:“师父,您这每日睡到午时方起,每顿都是二师姐做好送来,每晚都是换着个的寻人饮酒赋诗,闲来诳一诳松老,揍一揍我这徒儿,哪有什么苦的?”

  司轻月本以为李白听后,定是又要揍得自己,气声呵斥,这么多年,这已经成为师徒俩固定的章程了。

  可这次,李白却是苦笑着应道:“你觉得为师不苦,是因为你还不明白,什么是苦,就像不明白心境一样,人,生来皆苦,不苦,只是因为你还没有背负起你生来便要背负的东西,自有为师、你的师兄师姐、轩主为你扛起这片乐土,可总有一天,你要独自去担起这些,那时,你便会明白了。”

  司轻月闻言,却是望着洛神清音,默作沉思,李白见此,却也未及出言相扰,便这般静静地看着自己这老三。过得片刻,正欲起身出去将昨夜与轩主喝酒时吃剩的小菜,从酒窖之中翻出,热一热端上来。

  可还未动身形,却听得司轻月突然嬉笑兴奋道:“师父,我想了想,就算是你们都不在我身边了,大师兄也一定在的,大师兄他说过,会一直陪着我的。”

  李白见此,顿时哭笑不得,但转念一想,或许阿九,真的能够照顾他很久很久,就算自己老了,轩主也老了,可阿九,依旧会在他的身边,因为,阿九这孩子,好像一直也是这般想的,从他第一次见到襁褓里的他时,便是这样了。

  提及断九,司轻月方才想起,师父还未告诉自己,大师兄到底去哪寻二师姐了,天色已是渐晚,为何迟迟不见二人回来。

  司轻月正欲开口相询,却闻见楼下已是传来凤息颜那喇喇笑声:“阿九,你快些,若如你这般,师父他老人家,早就被我饿死了。”

  “哎,你小点声儿,师弟怕是还未睡醒,别吵着他。”随即,又是传来断九低声苦笑。

  “哼,你就知道宠着他,却不知道心疼心疼我。”

  司轻月闻声,从塌间一跃而起,口中兴奋地喊着“大师兄,二师姐。”便即冲下楼去,被褥被他掀得盖在了仍坐于塌前的李白头上,却也是不知。随即,李白也是气吼着“老三”,一把将被褥扯下,也即追下楼去。

  司轻月下得楼来,见二人方才进门,还未落座,便忙上前,一把拉住断九的手摇晃道:“大师兄,你可算回来了,你们再不回来,我便要让师父去寻你们了。”

  断九此时,另一只手中提有食盒,被司轻月这一晃,忙即稳住身子温笑道:“好了好了,我们这不是回来了么,你二师姐还给你带了贺城的闷蟹,庆你过试之喜。”

  司轻月闻言,便欲转身向凤息颜问好,却听得凤息颜于一旁幽幽道:“唉,都是一样的师弟,却是这般的不同,枉了本姑娘为他奔得这般辛苦......”

  还未待凤息颜叹完,司轻月便也是一把拉过凤息颜的手,将三人之手拢到一块摇着笑道:“二师姐辛苦,二师姐待我可好了,和大师兄一样好......咦,为何你俩这手上都是绑着青色绶带,不对,大师兄,小结巴给你包扎,用的不是她那粉色的裙襟么?”

  断九闻言,便即面露尴尬地温笑着收回了手,走至一旁桌前,摆放起盒中饭食来。

  司轻月正自面露疑色地看着断九,却忽被凤息颜一把揽入怀中,低声诡笑着问道:“嘿嘿,我的小轻月也长大了嘛,听你大师兄说,你小子有喜欢的姑娘了?快,快,与师姐说说,那姑娘怎么样呀,及不及得上师姐我这般妙美绝伦,蕙质兰心呀?”

  司轻月被凤息颜一把揽过,顿时一个踉跄,胸腹处的伤口也是有所碰及,疼得他忙咧着嘴于凤息颜怀中挣脱开来急道:“师姐你轻点儿,哪...哪有什么姑娘,你...别听大师兄乱讲,小结巴她...她就是我的朋友,哪说得上什么...喜欢不喜欢的。”

  凤息颜被司轻月挣脱开来,闻言,冷哼道:“哼,还说不喜欢,心里有了姑娘,连师姐你都开始嫌弃了,莫要讨打,快与我细细说来。”说完,凤息颜便即假势抬手,要向司轻月拍去。

  “好了,都先坐下来用饭吧,老二,阿九,你们那边是什么情况,边吃边和我说说。”李白于一旁见这俩徒儿越闹越停不下来,便即于桌前坐下,接过断九递上的碗筷,开口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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