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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一曲悲来吟


  面对海无量所问,纵使轩主已是琴心大成,此刻心中却也如一团乱麻。只见他并未回应,转身看向内庭,不复言语。

  众人此时也俱皆静默,等待着轩主做出决定。过得良久,轩主突然拔步向内庭厢房走去,李白见此,向海清问道:“海丫头,你说这柳家小子会选择何种解毒之法?”

  海清此时却还陷于懊悔之中,闻言凄然应道:“于柳师兄而言,做此抉择,本就残忍,无论何种,其代价终归是难以承受的,只盼他日后莫要有悔便好。”

  李白闻言,轻叹一口气,便立于庭门之处,看着那漫天繁星,不再言语,似是不忍这其间哀意。

  海无量轻轻拍了拍女儿的肩臂,说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此时,满庭俱静,唯有几滴清泪落于轻月脸颊,其声不响,却如重锤一般,敲击在众人心间,令人不得安宁。

  轩主进入内庭后,众人便各怀心事,无人言语。不多时,庭外便传来一阵唏唆之声,伴着此声,只见松老碎步进得庭中,双手端一铜锅,锅上冒有腾腾热息,似是刚刚煮沸。

  “新鲜出炉的羊奶来了,这可是老夫亲手所煮,味美鲜甜,老少皆宜,谁先来尝上一口呀。”

  松老入得庭内后,便如那街头小贩一般,言语嬉笑地“叫卖”着手中羊奶,然众人闻言,却并无一人搭理。

  松老看向立于庭门旁的李白,只见李白神色凝结,便知事有变故,也再不多语,敛笑向李白微一颔首,便快步进得主庭,来到海清身前,却见海清双眼泛红,似是哭过。

  而海无量则坐于一旁,闭目养息,于是便细声向海清问道:“怎嘚,海丫头,为何这般神色,轩主和那柳家小子呢?”

  海清闻得松老声响,方才回神,缓缓转首,凄凄地看着松老,也不应声。松老见此,心中一急,又问了一遍,海清这才将方才众人所说之事又向松老细细道明。

  松老闻言,一时也不知如何安慰海清,楞得片刻,便一边将锅中羊奶盛入桌上茶杯,一边在脑中梳捋海清所述之言。

  “此事与你勿怪,你也无需多想,既然此毒可解,能保得孩子一条性命,便已是万幸,多的事,又何必强求。你司师姐性情舒朗豁达,必不会在意此事,你也该和她多学一学,乐观一点。”说话间,松老便将一杯羊奶递与坐于一旁的海无量,又倒出两杯,置于桌上。

  “你且先坐下,给小轻月喂点羊奶,自己也喝上一些,无论待会轩主与柳家小子如何决定,老夫相信,结果定是好的。”说着,松老便将海清扶了坐下,又看着她怀中的轻月,和煦的笑道:“因为你是小梦回的孩子,对不对呀?”

  言毕,轻月也是看着松老的笑脸咯咯地笑了起来,似是对此话极为赞同。海清听得松老之言,轻月之笑,心绪也是渐渐平复下来,向着松老微微颔首道:“多谢松老。”随即便端起一杯羊奶,将怀中轻月轻轻仰起,小心地给他喂食起羊奶。

  松老见海清心绪已定,便端起一杯羊奶,向着庭门走去。“轩主可是要隐藏小轻月的身份,并让他拜在太白兄门下?”

  李白闻言,回身接过羊奶,略一颔首作谢,应道:“不错,司兄确有此意,不过终是要看此毒如何解之,解后如何。”

  松老闻言,淡淡一笑道:“小轻月生而不凡,虽是诸多波折,却是自有天佑,解毒之事倒无需担心,只是若要隐瞒其身份,恶人谷那边又当如何处之,他们那帮人定然是知晓这孩子是梦回的,况且柳拂云若是回至北境,又怎会向九爷隐瞒此事?”

  李白看着松老,肃然道:“梦回之事是否为恶人谷所为,尚未明了,若查明真是恶人谷所为,那将其全谷屠尽,便可隐瞒。若非其所为,想来以王遗风之性情,也必不会将此事告知霸刀。至于柳拂云,若轩主不许,他又怎敢逆之,别忘了,他可不只是那柳风骨的儿子。”

  松老闻言轻叹道:“昨日朱颜子,今日白发催,这是你当年离京时所书《对酒》中的一句,你自知晓,我们都老了,你也老了,再不复柳拂云那般年少轻狂时了,这世间善恶恩怨,如何能言尽,俱已枉矣。你看那孩子,那才是我们应该期待的美好。”

  言毕,松老转颜一笑,从怀中偷摸着拿出一翠玉酒壶,递于李白。

  李白见酒,毫不客气的从松老手中一把夺过玉壶,取下壶塞,闻了一闻,脸色一喜,便是一口豪饮,饮罢,以袖拭面,向着松老怒斥道:“你这老厮,有此陈年玉松酿,怎不早些与我品之,快说,你还藏有多少,改明统统送入我那怀仁斋去,且让我尽兴一番才是。”

  说罢,也不理松老,又复豪饮一口。

  松老见李白这般饮酒,顿时气得跺脚,一面伸手想要够回酒壶,一面急言道:“暴殄天物,暴殄天物啊,这可是唯一一壶玉松酿了,柏兄多次讨要,我都没舍得拿出来,倒让太白你这厮如饮糙酒般鲸吞下去,快还与我。”

  无奈松老身形瘦小,李白却足有八尺有余,故而无论松老如何跳将抢夺,终是触不到酒壶,只得看着李白肆意饮之。

  李白一口饮毕,也不顾松老在一旁又气又骂,仰天长笑一声,吟道:“悲来乎,悲来乎。主人有酒且莫斟,听我一曲悲来吟。悲来不吟还不笑,天下无人知我心。君有数斗酒,我有三尺琴。琴鸣酒乐两相得,一杯不啻千钧金。好酒,好酒兮,痛快,痛快吁。”

  吟罢,便将酒壶投向坐于庭内的海无量,说道:“海兄,请。”

  只见海无量长袖一翻,便将飞掷而来的酒壶卸于手中,举壶向着李白行一酒礼,说道:“太白兄,吟得好一绝句,请。”说罢,便举壶饮之,同是不顾随着酒壶奔将而来的松老。饮毕,只道得一声好酒,便将酒壶置于桌上,与李白相视而笑。

  松老急忙拿起酒壶,摇了摇,却发现已是半滴未余,顿时气得满脸通红,一把抓起身后胡琴,口中叫骂着:“好你个谪仙,好你个李太白,今日我便要再见识见识你的青莲剑意。”作势上前,便要与李白相斗。

  坐于一旁的海清见松老这幅模样,早已是暗笑不已,怀中的轻月见此热闹,也是满脸笑意,见松老欲要上前与李白相斗,海清忙起身拦住拔步上前的松老。

  笑道:“松老,还是别了吧,您老莫不是忘了,五年前,您与先生为了年岁时那壶梨花白相斗,您可是到我海心苑足足躺了一周之久呀,这次权且当作是庆贺我与轻月回宗,莫要与先生计较了。”

  松老闻言,又假意作势向前,被海清再次拦住后,便将手中胡琴往桌上重重一搁,向着犹自浅笑的李白恨声道:“今日若不是看在海丫头和小轻月的面子上,我定饶你不过。”

  李白闻言,忙笑着应道:“是是是,松老头,但你可莫要忘了,你还有把柄在我手里。”

  松老闻言一愣,愕然道:“什么把柄?”只见李白满脸窃笑,抚着下颚,缓缓说道:“某人于这外门之中,以权谋私,随意使唤门中弟子,此举,依门规,当由我这执法长老施以重罚,以示惩戒。只是方才饮的多了些,有些记不起这某人为何人,待我仔细想来,再与你道之。”

  松老闻言,顿时满脸又生臊红,怯怯地说道:“这...这哪有此人,没看见...不曾有此人,想来太白兄方才并未尽兴,玉松酿是没有了,改明我将窖中所藏葡萄美酒送与太白兄数坛,以示我俩莫逆之情如何?”言毕,便是一脸谄媚地看着李白。

  李白于松老这般谄媚之相,也甚是受用,微微颔首道:“松兄如此慷慨,李某便却之不恭了,可我记得你那窖中还藏有一坛九莲玉露,只是不知其味如何呀?”

  松老见李白居然盯上了自己最好的藏酒,心中气得直骂,可面上却奉承着应道:“确...确实如此,只是此酒乃是万花谷东方谷主到访时所赠,只怕是...只怕...”

  松老言语至此,虽是谄笑看着李白,可这神色之间却尽显不舍之意,心中只盼李白能放过自己的九莲玉露。

  李白却并未应着松老的话茬,只是淡淡说道:“我好像有点忆起这某人是谁了,松兄你接着说,我接着想,想好了,便告知于你。”

  松老见李白如此痞赖,也是无奈,一跺脚接着说道:“只怕太白兄未曾配有古藤酒杯来辅饮此酒,也罢,改日我便将此酒与酒杯一并送入怀仁斋,让太白兄尽兴。”说完,松老的神情便如那小媳妇一般幽怨起来。

  李白诓得美酒,心中自喜,便向着松老一礼相谢,笑道:“松兄今日赠酒之情,李某定铭记于心。”说罢,便向着海无量得意的笑了起来。海无量见李白此举,也是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随即拍了拍頽坐于地的松老,以示安慰之意。

  海清见松老颓然之状,心下也甚是感念其情。于门中众位长老之中,松老天性豁达,为人圆滑,与门中小辈素来亲近,海清自小也与松老要好,故而自是知晓松老这般作丑,也是为了让自己不再挂心恶人谷之事。

  念此,便倒得一杯羊奶,递于松老,笑道:“您老也快尝尝自己亲自烹煮的羊奶罢。”松老接过海清手中羊奶,苦笑着喃喃道:“还是海丫头有良心。”

  “好诗句,好诗句呀,太白兄果真不负谪仙之名。”众人闻赞,便见轩主与柳拂云自厢房内走出,轩主神色已复往日般卓然,浅笑犹见,看见頽坐于地满脸幽怨的松老,不禁失笑道:“松兄,这是怎得?莫非又为太白兄戏耍了不成?”

  松老见轩主自厢房而出,忙起身正了正衣冠,羞然应道:“无事,无事,此酒甚烈,险些醉倒了,让轩主见笑。”轩主闻言,也不应之,只与门前李白相视一笑,已是明了此情何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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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无量随即起身向着轩主一礼,问道:“不知轩主与柳公子对解毒之法可有议定?”

  立于轩主一侧的柳拂云闻声,与轩主相视颔首,便向着海无量执以晚辈之礼,恭然问道:“敢问海先生,若依先生之法,以琴音药物辅之以抑痛楚,那轻月于六岁之前熬住痛楚,不至有性命之险的可能,或有几成?”

  海无量闻言,神色坚定地掷声应道:“海某可以性命担保,由我亲自出手制药调理,足有七成。”柳拂云闻言,知晓海无量言辞行事向来中正,所估七成绝非虚言,甚至略为保守,故心志更坚。

  随即快步至海无量身前,一揖及地道:“还请海先生助轻月服药解毒,无论日后结果如何,晚辈必感先生大恩。”

  轩主亦是向海无量恳请道:“轻月之毒,烦请长老依花羡月所予之法相解,日后便是不得良果,司某亦无悔矣。”言毕,也复一礼。

  海无量见此二人神色坚毅,言辞果决,心间也是涌入一股热血,随即略退一步,向着轩主拜下,大声誓道:“今日,我海无量便以长歌医圣之名立誓,若救治不得此子,甘愿永弃医道,远履杏林。”

  轩主与柳拂云闻得此誓,深知海无量此言之重,心下甚是感动,轩主忙将海无量扶起,紧紧握住他的手,动容道:“既如此,那便有劳海兄了。”

  见轩主已然拿定解毒之法,李白随即说道:“既如此,当及早解毒才是,不知海兄于这解毒之事可有何安排,若有需要,李某但凭吩咐。”一旁松老也是正色看向海无量,以示此意。

  海无量闻言,从袖中掏出方才已是呈入药瓶之中的药丸,缓缓摩挲着向众人说道:“服药解毒之事,方才海某已是思定,待轻月服下此药后,血中被内力抑制的毒素,会逐渐汇聚于丹田之中,沉淀下来。

  待得全身毒素俱汇丹田之时,万虫噬体之痛便会于月圆之时,阴气最盛之际发作。依海某推算,这一过程大概需要半年光景,换言之,我们则是有着半年的时间去为这孩子准备应付痛楚之物。”

  轩主闻言,心下一缓,说道:“如此甚好,半年时间,若举轩门之力,足已遍寻天下奇花异草,供海兄炼制治痛之药,若是不行,我也可向周师兄求助,这天下之物,无一不存于万宝楼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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