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直道而事人
“莫问琴心相知否,独看北傲笑苍穹。
拾酒倚剑江湖路,不觑善恶自风流。”
司轻月从床榻之上醒来,仍有些许晕眩之感,正坐于床间,出神地看着对面墙壁之上,不知何人所题的诗词。这幅书帖自他十二岁迁入梦回庭中独居之时,便一直悬挂于此,到得如今,已有六年之久。
当初迁入之时,轩中火工执事曾率侍子前来帮忙清理,一侍子本想将这幅书帖取下清走,挂上司轻月自己最得意的书帖,以示主人雅趣。
但司轻月入室见得此贴,却是感到一股说不出的亲切,细细品鉴之下,更觉喜爱,便让侍子不必取走此贴。
六年间,每当司轻月于床榻之间醒来,便喜欢看着这幅字帖醒神,半晌,才肯离床。故而,这副书帖已然成为了他生活中甚是重要的部分。
正当司轻月借着字帖醒神之际,便听见门外传来了一声轻叩,随后便闻得一句如山泉般清澈醇韵的声音问道:“师弟,你可是醒了?”
司轻月闻声便知,来人是与自己同处一岛的长歌轩大师兄断九,断九便居于梦回庭一旁的流云阁之中。
当初迁入梦回庭时,轩主便让自己这唯一的亲传弟子随司轻月一同迁住此岛,此岛本无名,只因岛上原本只有梦回庭一处,因此也被轩中之人称为梦回岛。
但断九随着司轻月迁入梦回岛后,并未与其一同居于梦回庭中,而是居于由轩主亲自命人重修在一旁的名为流云阁的小阁楼之中。
可司轻月觉得轩主此举实是多余,梦回庭中本有琴、剑、花、月四间阁室,其中琴室为演琴修曲之所,剑室则藏满了古书典籍,除却二者,尚有花月二室空置,可为人居。
司轻月八年来都居于花室之中,这月室却是常年空置,以至于被自己的师父李白借来藏酒。
可师父却是越藏越多,最后,整个月室都已被藏满,剩余的酒全都被李白堆在了花室之中。司轻月除了和大师兄一起偷喝师父的酒时,觉得师父此举甚好。
其余时候,每当看见自己的居所堆满了酒缸酒坛,心中却只有苦恼。
司轻月不敢向师父抱怨,只得暗自腹诽轩主,为何不让大师兄入住月室,却让师父占了便宜。
闻声得知大师兄前来,心中不禁又埋怨了一声轩主,开口应道:“大师兄快进来,我已是醒了半晌了。”
断九闻言,随即便推门入内,只见他仅着一身素白内裳,随意地披着一件长歌轩内门弟子的青色长袍,足下未履,赤脚而来,长发如墨挥洒,也未及梳理,像是刚刚于床间醒来,只是松松挽于肩上,被那门外晨风轻轻荡起,不断地抚着那略显清瘦的面庞。
或是被发丝抚地略痒,断九入室后,便抬起右手轻轻将那面庞青丝揽于耳间,只见其右手虽是生得白皙修长,宛如女子一般,可却仅有四指而已。虽是缺得小指,可那只手竟生得如若浑然,让人见之直叹,自己生得五指,倒似是有所缺憾。
司轻月见大师兄入内,便要起身行礼问安,断九轻轻掩上房门,见师弟欲要起身,忙道:“不必起身,你方从寒室回来,咱俩坐着说话便是。”言毕,便径直坐到了塌前,端起司轻月手臂,探看起他的脉象来。
把得片刻,断九感到师弟今日脉象,竟已不似往日从寒室回来时那般微弱无息。面现微喜,又复单掌抵住司轻月左手,轻喝道:“师弟,随我引导,缓缓运气,行一小周天即可,莫要太急。”
司轻月闻言,虽不知大师兄寓意何为,但也当即收摄心神,屏息运气,将内息于体内丹田运向断九,又由断九引返丹府之中。两人这般反复,将体内脉息运了整整一个小周天方毕。
运毕,两人随即收神摒息,断九抬起仅有四指的右手,轻抚着司轻月的头温言道:“师弟,恭喜你,你的莫问琴心修了十二年,终于破境忘弦了。”
司轻月闻言,先是一愣,随即又淡淡笑道:“大师兄,旁人修琴,最多三年便可破境忘弦,我十二年方才堪堪至此,有何可喜?”
断九闻言,轻声一笑,又抚了抚司轻月额间那宛如红莲的血印道:“师兄可不是恭喜你在武学之上有所精进,难道你忘了,太师父说过,你的噬体之痛,待入忘弦后,便可大大缓解,这难道不值得高兴么?”
司轻月闻言,无奈地避过断九的手,苦言道:“大师兄,这噬体之痛我都忍了这么多年了,早就习惯了,多一点,少一点,想来也是差不了多少的。
倒是这莫问琴心,进展极慢,迟迟不得入忘弦境,反倒拖累了我修习青莲剑法,也不知师父是怎么想的,非得让我将莫问琴心修至忘弦,才肯传我六莲之道,我的青莲剑法早已练至三莲剑境大成,偏偏不得再进一步,这才真是叫我好生苦恼。”
断九听得师弟这般抱怨,温声慰道:“你莫要说这儿话,怎会是差不了多少,这噬体之痛伴你多年,其中痛楚我是亲眼所见,如今能少上一分,也是极好的。至于你的青莲剑法,我是不懂,但执剑长老如此,想必自有其深意,说不定这两者需得相辅相成,方可有所进益。”
司轻月闻言应道:“破境忘弦后,好像我方才醒来之时,确实不似往日那般头疼燥热了,大师兄,你说,我以后修炼莫问琴心,进展会不会有所增速?要是还如往日一般,那得到什么时候才能修至无尽藏,彻底解了这噬体之痛呀。”
断九闻言笑道:“待会我们同去拜见太师父时,你自己问一问,不就知道了,太师父昨夜亲自为你护法,想必也已是知道你破境之事了。”
司轻月突然想起断九前些日子奉轩主之命外出,已有好几日未回梦回岛了,昨夜恰逢自己抑毒之际,断九也未能前来护法,还是轩主亲自前来,为己护之。
于是问道:“大师兄,你这几日去哪了,竟连我昨日毒发都没有回来,可是出什么事了?”
断九见司轻月提及外出之事,神色顿时一变,随即又复温笑,起身抱臂,看着窗外说道:“也没什么大事,只是近日轩中得报,丁君现身扬州附近,太师父与赵长老便命我前去探明来意,防止他生事罢了,此人性情过于乖戾残忍,故而,直到他离开了扬州境内,我才敢放心回来。”
司轻月见断九言语间虽是温笑,却不自觉的抚着右手手臂,似是有伤,急言问道:“大师兄,你受伤了?”
断九见司轻月如此问之,看了看自己仍在抚慰右臂的左手,眉头微皱,随即收回抚臂之手,整了整已皱的衣袖,笑言道:“无事,不过是不小心被他的冰禅指点了一下罢了,他也中了我数记音刃,还被我一招闻曲弄影伤了肺腑,想来倒是伤得更重一些。”
司轻月与松老闲来垂钓时,曾听松老提及过丁君此人,此人乃是明教五行旗之一,洪水旗的掌旗使,阴冷,狠辣,残忍好杀,但凡麾下洪水旗所到之处,少有留人活口之时,故而与江湖中人结怨甚多,甚至明教教中弟子对他也是略有不满。
丁君所学武功名为墨冰笔法,所使兵器被其自命为冰魄判官笔,此笔笔身玲珑剔透,通体蓝白,约莫一尺长短。
丁君与人对敌时,一旦将对方击败,便最喜以此笔贯穿对方头颅,致其身死,随后看着血液白浊浸透笔身,以此为乐。
江湖中不乏使用判官笔的武林好手,判官笔素来便有肃穆,匡正之意,故而大多数使用者其心性都十分正派,唯有丁君一人如此。
墨冰笔法中当数冰禅指最为奇诡狠毒,中此招者,即便只是受伤,体内血脉也会逐渐凝结,最终冻结为冰,丁君出手,向来不留余地,故而甚为江湖中人所忌。
司轻月闻得大师兄为冰禅指所伤,立即从床间跳起,拉过断九手臂,撸起衣袖查看,只见断九小臂之上唯有一点白印,却并无冻结的痕迹,心下略松,随即疑惑的看着断九。
断九缩回被拉住的手臂,轻轻抚了抚他的头顶,略带傲意的温笑道:“区区冰禅指,尚破不得我的护体罡气,只是略被其笔尖寒气所侵,将养两日便好,不碍事的。只是今日怕是不能给你做早饭了,我们歇得一会,洗漱一下,便去太师父那用饭吧。”
司轻月闻言,顿时苦着脸抱怨道:“大师兄,我都十八了,哪还需要你这般照顾,身上有伤,就且好生养着,我自己可以的。”
断九闻言,温温地笑了笑,便走往里屋取出铜盆,将屋内瓷缸中的清水倒入盆中,又复从木架上取过帕巾,作势递给司轻月,招呼他前去洗漱。
司轻月见断九对自己的抱怨置若罔闻,也是无奈,一把夺过断九手中帕巾,便至妆台前洗漱。
断九见司轻月有些生气,便温笑慰言道:“我方才照顾了你十八年而已,并不算多。”
司轻月闻言,狠狠地用帕巾擦拭着脸,无奈问道:“那多久才算久呀?”
断九闻言,看着司轻月正在洗漱的背影,正声应道:“我能活多久,就会照顾你多久,一辈子,应该堪堪算多吧!”
司轻月闻言,顿时一急,将帕巾甩于盆中,回首叹道:“大师兄,你莫不是在与我言笑,一辈子?这也太久了吧。”言毕,便坐于一旁,拿起木梳,看着铜镜,开始梳理乱发。
断九走至铜盆前,就着方才盆中之水,拧了拧帕巾,便也开始擦拭起来,边洗边应道:“一辈子,不过区区数十年光景,我等习武之人,便是修至太师父那般境界,也不过百余年寿命,哪能算久。”
言语至此,断九也已擦拭完,便开始收拾清洗铜盆帕巾,又复说道:“若是时常遇见如丁君那般敌手,能否活命,也不过五五之数,说不得哪天,我便是陨身证道,那时,你可再也没有为兄的照顾了。”
司轻月闻言,随即看向铜镜中正在搓洗帕巾的断九,嬉笑道:“大师兄尚未而立,便已是知音巅峰之境,你的相知剑意虽是少用,但于去年便已是啸影上境,今年只怕也已至巅峰,如此修为,又岂能为人所伤,大师兄,你莫不是在取笑我天资愚钝。”
断九闻言,也未应答,只是轻轻取过司轻月手中木梳,帮他梳起发冠来。
司轻月见师兄不答,便于铜镜中看着断九,轻声问道:“那丁君真如此厉害么,竟连大师兄都受伤了?为何轩主不多派点人和你一同前去?”
断九闻言,手间仍是熟练地翻飞于司轻月发间,口中却缓缓应道:“明教之人,行事向来诡谲,若是人多,反而不易寻迹,丁君虽只是明教掌旗使,但其实力已然可与明教四大法王并肩。
他的身法鬼魅异常,难以施展琴曲与之对敌,只能以剑搏之,我的相知剑意虽也已入啸影巅峰,但终是只能以左手持剑,气力有所不及,故而,大意之下,方才让他有机可乘,好在他此行似乎并无歹意,为我所伤后,便匆匆逃离扬州境地,若是生死相斗,我也并无十足把握将其斩杀。”
司轻月于言语之间听出了断九此番争斗之凶险,惊呼得一声险哉,随即疑道:“轩主只是让大师兄探明其来意,并未让你与他交手,为何大师兄不暗暗探访,反而与他正面相斗?”
断九闻言,轻笑一声道:“既要探明他的来意,那最直接办法就是问他来此所为何事,我问过他的,但他不愿告知于我,没办法,那就不论他欲来此作甚,只需将他赶走便是。
至于其所谋之事,定然于我轩门无益,既如此,我亦无需知晓,只要他不在扬州徘徊,那我的目的就达到了。”
司轻月闻言愕然,愣言道:“那...那要是打不过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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