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激战(1)


在20世纪80年代末到90年代初,无论谁被扣上全市黑道一哥的高帽,都注定了他每天将在不安中度过,有太多的人都在盯着这个实际上毫无意义且能惹来杀身之祸的名号。从来没有一个人可以在这个位子上稳坐两年。无论是谁,当他被戴上这顶高帽的同时,基本上已经被判了死刑,只是缓期几年执行而已。

        二十八、告诉三姐,我爱她

        1987年10月10号,晴,黄昏,天边有彩霞。

        这条江水,已流过千年,她哺育了江边世世代代的子孙,无怨无悔。今天,她依然在孤独地流淌着。

        这川流不息的江水边上,坐着两个孤单的身影,天上,飞过一群南归的大雁。夕阳下,波光粼粼。

        “红兵,东北的夕阳,很美,比北京的夕阳要美上许多。”

        “想家了?”

        “这里就是我的家。”

        “呵呵。”

        “红兵,你活着为了什么?”

        “实现共产主义,解放全世界的劳苦大众。”

        “能说点现实的吗?”

        “为了我的亲人、高欢,我眷恋这滔滔的江水,还有我们眼前那巍巍的南山。”

        “红兵,你拥有了高欢,饮过了这清澈的江水,踏遍了那座青山。你活着还为了什么?”

        “一辈子拥有这些。”“你是个幸福的人。我知道我活着为了什么,但我还没有得到。”

        “呵呵,申爷,你活着为了什么?”

        “嗯……我不想说。”

        “你是不是怕死了?”

        “是。”

        “为什么?”

        “我还没有和三姐上过床。”

        “扑通!”小北京被赵红兵一脚踹到了江里。

        一分钟后,湿淋淋的小北京默默地爬到了岸边,但没有上岸。“红兵,如果今天我被打死了,告诉三姐,我爱她。”小北京低声说。赵红兵看了他一眼,捡起一块石头,用力地甩向江里,在江里打出了3个水漂,沉默良久……“嗯,我会告诉她的。”赵红兵和小北京这对生死兄弟,在赵红兵这句话后归于沉寂,再没一人发言。

        五分钟后,身后嘹亮的军歌传来,唱的是《打靶归来》,赵红兵和小北京都听了出来,嗓门最大的就是刚刚伤愈的小纪。回头一看,果然,小纪提着一把沙喷子正唱着军歌朝他们走过来,身后跟着的是李四、费四及李四的小弟、小北京的小弟等十几个人,也在跟着唱呢。他们个个手里都有三棱刮刀、枪刺这样的家伙,这都是在过去的几天里四处找来的。

        “日落西山红霞飞/战士打靶把营归把营归/胸前红花映彩霞/愉快的歌声满天飞……”

        “小纪,毛主席要是看见你拿着把破火药枪跟人家打架,他老人家还不得气死?还心欢喜?”小北京在红着脸说出了自己的心事后,完全放下了包袱,又恢复了往日那玩世不恭的顽主风范。

        “嘿,那你和红兵什么都不拿就来打架,毛主席就不生气?毛主席怎么教导我们的?不打无把握之仗,不打无准备之仗。”小纪最爱和小北京贫。

        “我和红兵都蔑视武器。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我和红兵早在几年前就已磨好了我们的武器。我们的武器就是意志。”小北京一旦开始贫,十个也说不过他一个。

        “哎哟,申爷,你怎么湿淋淋的?这是刚磨炼完意志?”

        “小爷我热了,下去冲了一下,凉快凉快。”

        “李老棍子来了我就轰了他。”每次打架之前,孙大伟都威风凛凛,今天又拿着他那把从没开过火的沙喷子说出了豪言壮语。

        “大伟啊,放过枪吗?你手别哆嗦就行了。”小北京还不忘嘲讽孙大伟。

        “大伟,你朝李老棍子裆下打,听说他可没少糟践姑娘。”李四一向嫉恶如仇。

        “哎哟,刘哥他们来了,今天刘哥真帅!”小北京看到了正走过来的刘海柱。

        刘海柱的确格外有型:依然黄胶鞋、九分裤、大斗笠,但光膀子的外面多了一件黑色的披风。这件披风据说是拿十四中幻灯片教室的窗帘子改装的。他手里拿着一把宽背大砍刀,至于像三棱刮刀那样阴险的武器,刘海柱这样的大侠是不可能用的。7年之后,二狗在电影《双旗镇刀客》中见过和他那天一模一样的造型。

        那天刘海柱带来的七个兄弟最大的特点就是:手中的武器都用医院用的绷带牢牢地绑在手上。

        大侠就是大侠,老混子就是老混子,经验的确有过人之处。把武器牢牢缠在手上,对方无论怎样也夺不过去,除非是把手腕砍断,把手砍下来。

        “李老棍子还没到呢?”刘海柱杀气腾腾。

        “呵呵,一会儿就会到吧。”赵红兵看起来很轻松。

        “快到吧!我那边还有几个自行车没修好呢。”刘海柱不但是敬业爱岗的好典范,而且还始终都有必胜的信念,他坚信自己还能回去修他的自行车。

        “他们来了。”一直盯着桥的赵红兵慢慢地说。赵红兵他们离桥约500米,从桥的一侧下来有一个陡坡,车是没法下来的。赵红兵远远地看见,李老棍子他们一行人把车停在桥上,从陡坡上走了下来。

        赵红兵扔下烟头,身后的各位也都跟了过去。这时,天已经擦黑了。

        赵红兵、小北京、李四走在最前面,脚步都是沉稳有力。大敌当前,有几个见惯了大场面的人走在前面,后面跟着的人踏实得很。队伍中再没有一个人说话。

        李老棍子他们约有三十余人,也朝赵红兵等人走了过来。他们同样步伐缓慢而有力。当相距50米时,双方都亮出了手中的武器。越走越近。忽然,一阵刺耳的警笛响起!警察来啦!大家都看见三百多米外的大桥上急速驶过来一辆警用面包车,并停在了陡坡的旁边。“回头,跑!”小北京大喊一声,众人纷纷扭头就跑。“把手里的家伙都扔到江里!”赵红兵边跑边喊。

        大家边跑边把手里的刮刀和军刺都扔进了江里,以防被警察抓到携带凶器。可笑的是孙大伟被警察吓得忘了扔枪,拿着一把沙喷子舍命狂奔。这下可苦了把武器绑在手上的刘海柱的几位兄弟,他们出来前绑得结结实实,在狂奔中怎么能解下?

        “散开!分开跑!”小北京又喊。

        大家四散跑开,消失在夜幕中。

        一个小时后,小北京和小纪先回到了旅馆。

        “咱们有人被抓住吗?”小北京问。“我可没向后边看,你小子跑得也太快了吧!”小纪还气喘吁吁。“我跑得还快?我看见李四和费四他俩比咱们跑得更快。”“呵呵,跑得最快的就是大伟了,这死胖子身体素质也行啊。”赵红兵笑吟吟地站在门口。“红兵,你也没被抓住?”“我和刘哥都没怎么跑,跑了一会儿,回头看见警车上根本就没下来警察,我俩就慢慢悠悠地回来了。看见你们在亡命狂奔,我和刘哥这个乐啊。”“没下来人?那警车打着警笛停在那里干吗?”小纪问。“我也纳闷,看样子是看见我们跑了,他们就没下车来。”“那李老棍子他们的人也没抓到?”“咱们沿着江跑,李老棍子他们冲进了江西边的小树林。警察都没下来,抓什么抓?”赵红兵说。“可惜了我那把沙喷子,要是知道警察不下来,我就不扔进江里了。那是我他妈的跟人家借的。”小纪说。

        “李四和费四呢?我可是看见他们跑在我们前面,现在人呢?不会是又跑路了吧?”小北京挺担心这当年的“跑路双雄”。

        “你才又跑路了呢!”费四、李四、孙大伟等带着十几个兄弟也出现在了旅馆门口,大部队回来了。

        “呵呵,这下人齐了,刘哥呢?”小北京问。

        “去他那修自行车的摊了,有几个自行车还没修完。我让他们过去把自行车推过来,半小时后,‘紫月亮’见。虽然架没打成,但大家都弄得担惊受怕的,咱们过去吃口饭喝点酒吧。”赵红兵说。

        这一仗虽然没有打成,但是在当地黑道流传很广。流传广的原因不是因为接下来的恶战连连,而是因为都不明白为什么警察会得到消息。为什么警车赶到的时间那么巧?又为什么警察赶到后不下来?

        这件事没人能弄清楚,但大家的猜测基本上都是一致的,那就是:一定是李老棍子报的案。

        因为赵红兵等人找李老棍子是为了报仇,为了义气主动约的李老棍子,他们不可能报警。而李老棍子则不同,他眼中没什么义气,只有一个字——钱。如果他当时和赵红兵硬拼,未必能占到什么便宜,搞不好把自己也搭了进去,这对他来说可就不值得了,打这一架对他有百害而无一利。但如果不敢来,那他就栽大了,以后没法在社会上混了——20世纪80年代的流氓,只要干过一次这样的事,以后就没脸再混了。

        李老棍子来参战,然后报案让警察来冲散这次斗殴,这样既又不失面子又避开了恶战。这样的行为符合李老棍子阴险的性格。当然了,这一切都只是猜测,如今李老棍子早已化作黄土,更无法考证。但后来可以确定的是,那天出警的的确是李老棍子的堂哥。上天注定赵红兵和李老棍子今天必有恶战,李老棍子他是躲不过的。当天晚上8点多,赵红兵等人刚刚走进“紫月亮”,就看到了正在一楼吧台点菜的黄老邪。

        二十九、那天我的血,已不再是为共和国而流

        黄老邪这辈子算是栽在赵红兵、小北京、刘海柱这三个人手里了,他成名以后所遭到的毒打全是这三个人所赐,而且,每个人都不止一次毒打过他。无论怎么说,黄老邪在上世纪80年代末到90年代初也算是个狠角,伤人无数,但是他一见到这三个人就双腿打哆嗦,连跑都不会。从1987年7月赵红兵和李四差点把他打成植物人开始,整整一年多的时间,他几乎每次都是养好伤不到10天,就会再次被这三人中的某一位打入医院。

        赵红兵和小北京推开门的时候,黄老邪正好回头,一双贼溜溜的小眼睛对上了四只炯炯有神的大眼。这次,黄老邪的三大克星一下来了两个。据说,赵红兵和小北京看见黄老邪回头,两个人还齐齐地朝他微笑了一下。他俩都在想:找你黄老邪找不到,现在遇上了,看你往哪里跑!而黄老邪一见到这二位朝他微笑,他居然也咧着嘴勉强笑了一下。黄老邪笑的时候,估计已经吓得肝胆俱裂了。“红兵,他怎么笑得这么难看?”小北京和赵红兵一边向他走去,一边对话。他俩身后还站着同样笑眯眯的李四等人。“他这就叫皮笑肉不笑。”赵红兵和小北京边说着边走到了黄老邪跟前。

        小北京和赵红兵这次没直接打,而是上去一把抓住黄老邪的头发按了下来,不知道是他俩出手太快还是黄老邪被吓破了胆,黄老邪居然连伸手挡都没挡,完全放弃了抵抗。他俩每人抓住一侧的头发,又像是提着个大兜子一样把黄老邪拖了出去。黄老邪像是一只驯服的小狗,被赵红兵和小北京提着头发,猫着腰,连声都不出。

        小北京打了一辈子胜仗,从没挂过彩,没想到一个多月前胳膊被黄老邪这样的鼠辈扎了一枪刺,现在都还没好利索,着实恼火。这次被小北京抓到,黄老邪是在劫难逃了。

        把黄老邪抓出饭店,小北京抓着他的头发一抡,黄老邪就地摔倒。

        那天,小北京由于被赵红兵踹下河把鞋弄湿了,所以晚上出来吃饭前换了一双冬天穿的军勾。

        黄老邪倒地之后,小北京根本就没踢他,而是用军勾的鞋跟朝他身上、头上乱跺。狠跺了起码30下,黄老邪倒在地上双手抱头,蜷缩着像个虾米。

        赵红兵、李四等人都没上手,他们都想让小北京一个人好好出这口恶气。十几年后,由于总是组织、容留卖淫嫖娼,绰号已经改为“黄老破鞋”的黄老邪在回忆小北京的这次毒打时,心有余悸地说:“开始他每跺我一下,我都感觉是被汽车撞了一下;后来越来越重,每跺一下,像是被火车撞了一下。我已经喘不过气来了,真希望他能拿刀快点杀了我。终于,他跺在我的太阳穴上,我晕了,解脱了。”“我还被一脚跺在了脸上,把我的鼻梁骨跺断了,我以前要比现在帅很多。”黄老破鞋还加了一句。

        看来无论岁月如何流转,绰号怎么改变,黄老邪装逼的情怀依旧。

        在打架中,小北京就是喜欢用气势取胜。可能在打架时,没有比用鞋跟“跺”人更能击溃对方心理防线的方式了,而此种方式,最适用于对付黄老邪这样无恶不作的流氓。

        “挨打的是老邪!”

        “那个人就是赵红兵!”

        小北京刚刚把黄老邪跺晕,耳边就传来了嘈杂的声音。昏黄的路灯下,冲过来30余人,领头的,是李老棍子。原来,黄老邪是来这里为李老棍子等人订桌点菜的。他腿上挨了小北京的一枪刺,伤还没好,所以今天没去河边赴战,先过来这边点菜,没想到却遭遇了这飞来的横祸。

        “谁是李老棍子?”赵红兵也朝对方走了过去。他身后,李四等十几个兄弟紧紧跟随。

        “我是。”一个戴着能遮住半边脸的大黑框眼镜、看起来阴森森的人回答说。

        “我是赵红兵,我在找你。”赵红兵说得平平淡淡。

        “刚才在河边让你跑了,现在我就废了你。”李老棍子说着就拔出了一把三棱刮刀,他身后的兄弟也亮出了武器。

        赵红兵等人一看到对方都亮出武器,心里齐声暗叫:坏了!

        他们的武器都在奔跑中扔到了江里!现在他们全是赤手空拳,面对着这群手持凶器的狼,今天非吃大亏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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