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 太子请客
唐一笑原本以为李亨请客吃饭是为了他的小舅子,要么是为了表示大度把这件事说开,要么就是明里暗里质问唐一笑为什么不给他面子,但令人意外的是,李亨说请吃饭,竟然真的是吃饭,对他小舅子的事绝口不提,反而说起了一件毫不相干的事。
“唐姑娘,孤听说你曾和藏龙山庄发生了一些冲突,不知道传闻是否是真的?”
李亨一如既往的谦和而有风度,有匪君子,若是换成其他女子坐在这儿,被李亨的笑容和眼神电上一电,估计应该就很难找着北了,可惜坐在这儿的是唐一笑。
唐一笑是个极无趣的人,美色当头,在她眼里其实还不如美食来得重要,更何谈秀色可餐?这个词可能基本上日后要和唐一笑绝缘了。
“哪里哪里,尤庄主盛情招待,还将藏龙阵展示给我看,冲突之说,传闻而已。”
唐一笑笑眯眯地回道,一点儿都看不出曾被人围杀的愤怒,这时的唐一笑看上去和寻常女子没什么两样,一样单纯得毫无心机,眼睛清澈得像泉水一样,亮得人眼睛发花,不敢直视,却也不想错过。
李亨的眼睛还是一派的温润沉静,可坐在唐一笑身边的人却被晃花了眼。
严震。
自从唐一笑将严震带回来之后,就一直把他安顿在长安的那座院子里住,其实不知不觉间,唐一笑在长安置办的小院儿里人已经越来越多了。从一开始的唐清苦和唐小乙,到战五渣却学富五车的侍书,再到被唐一笑捡回来的严震,和为了赶考而没地方住的李涉,还有因为内力问题三天两头跑过来蹭住的唐一笑本人……这么多人生活在一个屋檐下,每个人都不可避免地沾了许多烟火气,也多了些人味儿。
自从回来之后,严震除了一个人发呆,就是苦练功夫,从来未曾踏出过那座小院儿一步。今天早上他正好撞上要出门的唐一笑,说是要出去散心,但人生地不熟,从来也没出过门,向唐一笑发出了“求携带”的邀请,唐一笑当然答应了下来。
整日把自己闷在屋子里,再不出去走走恐怕就要闷出病来了,而且连严震自己都发现了问题的严重性——他常常会在发呆的时候产生幻听,明明没有什么真的声音,但他总觉得有一种隐形而又细微的声音能把他逼疯。
可在许多年后的某一刻,严震心里想的却是,如果上天再给他一次机会,他就算被逼疯在院子里,也不会选择和唐一笑来赴宴,或者说,他真希望自己从来没有看那一眼。
无数年后,严震想,其实他一直都知道,他这辈子的苦痛和悲剧其实只源于两个人,而在开元二十八年那一年,严挺之走了之后,就只剩下一个了。可知道又能怎样?就是因为知道,所以才会痛苦得连解脱都不能。
李亨将酒杯放下,目光一直注视着唐一笑,眼中却没有几分探究的意思,倒是有许多别的意味,可旁人读不懂,也看不清。
李亨笑道,“孤早就听闻唐姑娘经营、探案手段之高明,可没想到,唐姑娘竟然在阵法上有那般造诣,只身一人,就破去了藏龙大阵,自己毫发未伤,实在不得不令人叹服,孤恨不得能亲眼见到唐姑娘破阵时的风姿。唐姑娘这样的本事,孤不免想起了已故的英国公,想想若是英国公还在世的话,此时我李唐恐怕早已囊括四海、八方来朝了吧。”
“人生不过区区百年,便是英国公当真有那般本事,只怕他也未必愿意将百年的时光都花费在开疆拓土上吧。我若是英国公……”唐一笑抬头看了李亨一眼,而后笑道,“若我是英国公,是宁肯寻一人,行一山,渡一水,揽一月,饮一壶,赏一花,也好过将自己困在这囹圄之地的。”
这算是很明白的拒绝招揽之意了。
“唐姑娘莫急、莫急。其实孤今天请唐姑娘来,是另有事想和你商议的,因为这件事毕竟涉及到了唐姑娘和……唐门,孤一定要令唐姑娘知道,以示尊重。”
“太子殿下请说。”
唐一笑还是笑,像是没有感到气场变化一样,而一旁的严震手心里全是沁出的冷汗。
李亨果然是君子,先礼后兵。
“前些时日,孤得知藏龙山庄欲派出十二藏龙卫向人寻仇,好奇之下,一番打听,方才知道藏龙卫要寻仇的对象竟然是唐姑娘。孤与唐姑娘也曾有一面之缘,何况水患之时唐姑娘还帮过孤的忙,虽然当时唐姑娘拒绝了皇甫惟明替孤发出的招揽,但总归还是朋友,孤不能对此事视而不见,于是便想做个中间人,替唐姑娘和藏龙山庄说和,但孤又怕被人误会干涉江湖外事,于是特来告知唐姑娘,孤想听听唐姑娘的意思。”
第一次招揽时被你拒绝,我却没有计较,反而表现出了我的耐心和宽宏大量,如今你的麻烦找上门了,我有心替你说和却怕因为是外事而不能干涉,不过你那么聪明,应该理解我的意思吧?只有成了我的人,才不算是外事。
“哈哈哈哈……”唐一笑大笑,李亨与严震心中一惊,只想着这人莫不是被逼得疯魔了?严震刚要说话,就听见唐一笑一声高喝,再回头看,却发现唐一笑已经霍然起身。
“太子殿下!我唐一笑又岂不是江湖人?若是用生死之事相挟,岂非太过看轻唐某!唐某生就一副铁骨,旁人的腰弯得,可我唐一笑的腰就弯不得!更何况不过是区区一个藏龙山庄而已,能拿唐某如何?只这一把剑,唐某便可在那藏龙山庄杀个七进七出,若那什么藏龙卫当真找上门来,唐某正倒要看看,就凭他们,可能留得住唐某!?”
此时唐一笑的脸上再不是那副八面玲珑的面具,也不是逢人三分笑的好脾气,而是狼王亮出了獠牙,浑身都是尸山血海的煞气,鸦九剑仿佛感受到了主人的杀意与怒气一般,发出了阵阵嗡鸣,一如彼岸黄泉的魂音。
唐一笑掀了桌子,李亨脸上的笑也挂不住了,阴沉得像是电闪雷鸣前的乌云密布,身边突然掉下来一个黑衣人,稳稳地跪在李亨的面前,除了李亨,旁人都看不见他的容貌。
过了半晌,李亨平息了怒意,挥了挥手,黑衣人又消失不见。
“唐姑娘这样几次三番地拒绝孤的好意,难道就不怕承担孤的怒火吗?这里是长安,是太子府,不是你唐门的地方,难道你就不怕今天走不出这里吗?!”
“哈哈……”唐一笑又笑,然后笑意瞬间一敛,拉过了严震,抬手便将鸦九剑解了下来,下一秒——
“轰!”
一掌,便将鸦九剑连着剑鞘地拍进了地里,然后“哗”地一下,不知从哪里来的大火瞬间蔓延开来,在大门处形成了一道火线,而且依旧仿佛无休止一般地烧灼着房梁和帷幔,霎时间,火势冲天而起。
严震惊得下意识后退一步,然后就被唐一笑拉过来,护在了羽翼下,内力一催,便将鸦九剑拔了出来,抬手几剑,大火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如果不是房梁上、地板上的焦黑,和烧得像狗啃的一样的帷幔还晃晃悠悠地挂在那里,众人几乎都要以为刚才不过是一场幻境。
【含沙射影】唐门暗器手法,须装备烈火沙/显影尘。烈火沙出群雄退,显影尘落无隐踪。目前等级6.0级。
这个世界没有隐身技能,所以显影尘一直没有排不上用场,而烈火沙被闲置则是因为,唐一笑觉得烈火沙的效果太过夸张,前世唐门的这一招也一直被人吐槽太过骚包,可现在,该拉轰的时刻到了。
和动作幅度极大的【夕阳火云】不同,【含沙射影】出手极为隐蔽,烈火沙也可以极为迅速地燃烧完毕,所以就算李亨心知肚明,这场火就是唐一笑放的,他也不会在唐一笑身上找到任何可以引燃的东西。
打掉了牙往肚子里咽,对于李亨来说,这样的经历应该只在三个人身上体会到过。
在李亨如此憋屈和愤怒的时候,唐一笑却突然想到了几句话,不知道出于何种心理,她竟然还把这些话给念了出来。
“秦王怫然怒,谓唐雎曰,‘公亦尝闻天子之怒乎?’唐雎对曰,‘臣未尝闻也。’秦王曰,‘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唐雎曰,‘大王尝闻布衣之怒乎?’秦王曰,‘布衣之怒,亦免冠徒跣,以头抢地耳。’唐雎曰,‘此庸夫之怒也,非士之怒也。夫专诸之刺王僚也,彗星袭月;聂政之刺韩傀也,白虹贯日;要离之刺庆忌也,仓鹰击于殿上……’”唐一笑抬头看了李亨一眼,然后突然笑道,“今日太子殿下不是秦王,我也不是唐雎,士之怒,唐雎懂,但我却不懂。唐某只是个江湖人,即便心中有怒,也只会是江湖人之怒,江湖人之怒,太子殿下可尝闻?”
却是不等李亨回答,唐一笑便自答道,“江湖人之怒,不过是睚眦必报而已……”
话未说完,人已经在太子府外了,只有声音透着内力无比清晰地传了过来。
……
“陛下,太子竟然也来求陛下赐婚……我看那唐一笑也不过堪堪占了清秀二字。太子一直都只有太子妃一人,这可是他第一次提出纳妾,陛下可要答应太子?”
高力士和李隆基一起守在丹炉旁,等待着起炉成丹。
李隆基冷笑一声,“答应太子?哼,太子这次的吃相不免太难看了,就算他二人是两情相悦,朕都不可能赐婚,更何况他是要求旨来逼婚,朕怎么可能答应!?……唐一笑的身份很特殊,道门很看重她,据说她在道门的辈分不低,我若是硬逼着她和太子成婚,这岂不是摆明了要得罪道门,在这个时候……而且以太子这几年做的事看,朕怎么可能让唐一笑嫁给他?朕还想长生不老,皇位永固,现在让唐一笑嫁给他,这不是朕在帮他抢朕的皇位吗?”
“陛下,李林甫做出那样的事来,不是应该正好增加太子的实力才好和他抗衡吗?”
李隆基摇了摇头,“李林甫野心勃勃,心怀不轨,可太子也没好到哪儿去。朕这个皇帝,当得难啊……”
……
回到小院儿的时候,唐一笑发现小青正在院子里等她,原本看见小青只有一个人,唐一笑就觉得有些奇怪,一问之下,方才知道,小青竟是来和她道别的。
“你要跟令祖父去江宁?明天就出发?”
王昌龄怎么会突然被调往江宁?他身为道门除了司马承祯之外唯一一个在长安的大宗师,如果没有发生极重要的事,根本不可能随随便便就离开长安。
小青点头,深吸口气,语气有些哽咽,不似她平日里的骄纵任性,句句如刀,只说,“前日陛下请我祖父献长生丹方,说甘守诚能献丹方,我祖父既然是楼观派大宗师,自然也应有丹方献上。可我祖父虽出身楼观派,却从不曾将心思花在长生上,根本就无丹方可献。今日朝会时,陛下重提此事,我祖父性情耿直,为人最恶圆滑,最后自请去了江宁……”
“皇帝肯就这么放你祖父离开?!”王昌龄可是大宗师,在长安的意义非同一般啊,但凡李隆基长点脑子也不可能因为这点事就把王昌龄发配出去啊。
“原本陛下根本就不会同意,可李林甫出言针对我祖父,只几句话,便将我祖父和陛下一同架在火上烤……陛下被架到高处,不能认错,也不能再退,只好将我祖父贬到了江宁。”
说到“贬”这个字的时候,小青的语气里都带了哭音。谁都知道,王昌龄一生忠于李唐,便是在佛道之争最为激烈的时候,身处风口浪尖也不曾后退半步,可现在却被他忠于的皇帝亲手逼去了江宁……这般心思,小青尚且这样,不知王昌龄那时该当是如何失望苦痛。
“大道废,有仁义;智慧出,有大伪;六亲不和,有孝慈;国家昏乱……有忠臣!”
唐一笑叹息一声,和着心底轰然一声巨响,抬头望去,恰有飞鸟划过院落的上空,飞向天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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