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 再大理寺

　　事实上，现在的杨玉环已经入了宫，但却并非像尤凤棠说的那样，皇帝已经把杨玉环封为妃了，现在杨玉环还是以寿王妃的身份入的宫，并没有一个正当的身份，只不过是后宫的一些密事流传出来之后，经过了许多道民间的艺术加工，以讹传讹罢了。
　　唐一笑轻轻地呼出口气，还未及细想，宫里便来了人，说是梅妃江采萍请她入宫叙旧。
　　走在去宫城的路上，唐一笑知道，入宫叙旧是假，找她商量杨玉环的事情是真，唐一笑早已想好说辞，用以解释她的提前预知，但她却想不出能够让杨玉环出宫的法子。
　　不管怎么说，李隆基都是一国之君，是九五之尊，他的事情并不是现在的唐一笑有资格插手的，甚至和江采萍商量的时候她都要尽可能地避嫌，不然便会有违背圣意、私交后妃之嫌，对于现在本就是正值多事之秋的唐门来说，绝对是承受不起的糟心。
　　所以这次入宫，唐一笑极为谨慎小心。
　　秋风一起，唐一笑不免轻咳了两声。之前的一场大战，她不仅身中剧毒，至今余毒未清，而且浑身大小伤口一百余处，经脉也有一定程度的损伤，内腑受震，可以说是伤了根本。现在不及修养，就要在长安奔波，也是不得已的事情。
　　毕竟地球离了她唐一笑也会一直在转，时间也不可能因为她受伤就停下，等她养好伤再继续走，这些都是不可能的事情，所以唐一笑根本就没有那个美国时间用来好好养伤，也只能是平时多注意一些，按时吃药上药而已，剩下的时间，单是补她之前欠下的债就不知道要补到猴年马月，幸好唐门的文件在她的授意下，都加了标点符号，不然若是还像一开始时候那样，几千字的报告一个标点符号都没有，那她可真的是头大如斗了。
　　虽然现在唐一笑每次看文书报告的时候，依旧是一脸的生无可恋。
　　“见过娘娘。”
　　江采萍对她依旧很是和气，但唐一笑却能看出江采萍显而易见的心不在焉。
　　川贝雪梨羹，江采萍真的是个外冷内热的人，知道她受了伤，身体还不好，现在又是秋天，气候很干，所以就特意给她准备了川贝雪梨羹，实在是有心了。同时也说明，江采萍真的有些着急了，她很希望唐一笑能够帮她。
　　“妹妹，你说的寿王妃，她竟然真的进宫来了……”
　　江采萍的神情有些掩饰不住的沮丧，一般情况下，沮丧都是由大量的悲伤和愤怒组成的，江采萍怕是真的被李隆基伤了心了。
　　“你不知道，他原本想把她直接封为妃的，要不是我拼了旧情，只怕她现在已经是他的妃子了。她不是寿王的妃子吗？他怎么会……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她怎么偏偏还是茅山派的人呢？这些日子，陛下连晚上都不过来我这里了，他还要为她修一座宫殿，是他们两个住的地方，我……”
　　江采萍的声音有些哽咽，依然清冷的嗓音，此时却透着悲伤和疲惫。这些话若是搁在平时，江采萍是断然不会对唐一笑说的，但是这时候，她显然已经被李隆基的举动弄得乱了方寸，实在不知道如何是好了，不然也不会把唐一笑叫过来商量。
　　唐一笑知道江采萍的意思，事实上，如果可以的话，她也不想让历史重演，毕竟杨玉环是个极大的变数，虽然她其实对唐王朝的衰败并不真的负有什么责任，但她毕竟牵扯的方面太广，变数太大，影响的并不只是后宫的事情。但唐一笑毕竟是一个局外人，这事实在不好插手，甚至连出主意都是不该做的。
　　原本，面对江采萍的邀请，唐一笑其实是应该拒绝以避嫌的，而且众所周知，她的确重伤在身，就算不去，也不会太过分，但她还是来了。
　　“娘娘，事到如今，你还爱他吗？”
　　江采萍的面容有些黯淡凄惨，“我怎能不爱他呢？当年他爱我师姐的时候，我就在默默地爱着他，后来我师姐死了，我以为他可以像爱我师姐一样的爱我，甚至我们可以走得更长更远，可现在……”江采萍的眼中含泪，堂堂花剑宗的大宗师却为一个男人神伤成这个样子，唐一笑也不免有些心生戚戚。
　　“你说再过几日、几月，他会不会完全忘了我呢？这宫里的事情，我自以为我已经看透，可轮到我自己身上我才知道，我看得透，却看不破，我想得通，却接受不了。他怎么可以忘了我呢？他对我说过，他会和我一生一世的，那还是柳絮如雪的时候，现在柳絮不见了，这话也不见了。”
　　唐一笑觉得，江采萍就像是个文艺女青年一样，自己的世界很丰富，构筑的世界很丰满，但只要现实的动荡让她看见，这世界和她所想完全不同的时候，她所幻想的世界就会瞬间崩塌，从此一溃千里，只剩下毫无意义的眼泪。
　　唐一笑还是没说话，依旧是江采萍一个人的独白，“你说，当初我是不是选错了，如果我和师姐做了一样的选择，会不会事情就不像现在一样了……”
　　“……其实你心里一直都明白，他绝不可能只爱你一个，更不可能只陪你一个。就像从前他对武惠妃、对你一样，他永远不可能只为一个人停留，就算是现在的杨玉环也是一样。娘娘，你现在其实只有两条路能够选择，第一条路，不再要求他完全爱你，你可以自由地去做你想做的事，第二条路，让他这辈子只拥有你一个，铲除掉所有的敌人。只有这两条路，能让你不再这样难过。”
　　唐一笑把话说得很直白，完全不怕江采萍发怒，简单明了地将这两条路摊开来给江采萍看，让她去选。事实上，也只有这两种选择，能让江采萍从现在这个泥潭里面拔出来。
　　其实，很多时候，当一个人身陷泥潭，他会立刻呼救。但从泥潭里脱身总是需要付出代价的，对方将你从泥潭中拉出来往往会开出一些条件，而这些条件又常常会让你感到难以接受，甚至宁肯待在泥潭里面越陷越深，也因为不愿觉得吃亏而拒绝对方将自己拉出泥潭。
　　有的时候，快刀斩乱麻反而会让事情变得更加简单，但并非是谁都有快刀斩乱麻的勇气，也并非是谁都有从自己身上割肉以脱离泥潭的果断。当然，没有勇气和不果断的后果也是十分明显的，那就是始终处在麻烦事件的怪圈中，和在泥潭里越陷越深。
　　“如果我现在选我师姐的那条路，太晚了吗？”
　　唐一笑叹了口气，“您不是不明白，就算您这样做了，也只是多挽留一晚、两晚而已，根本毫无用处，阻挡不了接下来要发生的所有事情。如果娘娘没有勇气做出选择和决定的话，唐某还是先告退吧，多谢娘娘的川贝雪梨羹。”
　　江采萍神色凄然，“你也要逼我吗？我又怎么会不明白呢……”
　　一时间，江采萍突然难过得几乎说不出话来，这模样，叫人瞧着便心里头难受，唐一笑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谁让她是先遇见江采萍的呢？或许杨玉环也是个不错的好人，可毕竟她只是江采萍的朋友，而不是杨玉环的朋友，所以她只能尽到作为江采萍朋友的责任和义务，至于杨玉环，自然被唐一笑摆在了次要的位置上。
　　历史上，江采萍和杨玉环的结局都并不好，所以如果她能作出改变，或许能一下子扭转两个人的结局也说不定。
　　“我今日若是不逼娘娘，来日娘娘只会更加伤心。”
　　唐一笑在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的事情上都是胸怀坦荡，不惭不愧，因为她真的轻易不说谎话，并没有说谎的习惯，所以她能够坦荡地直视所有人的眼睛，包括眼前的江采萍。
　　所以当江采萍红着眼睛看向她的时候，唐一笑可以眼神清澈地和江采萍对视。
　　“谢谢你，我知道，你说的都是对的……可我真的……我送你回去吧。”
　　唐一笑又是心中叹息，知道江采萍已经想清楚，也做好决定了，既然无法令她做出改变，唐一笑也没有再留下的必要了，毕竟该说的话都已经说过，她问心无愧。
　　“不劳娘娘相送了，唐某告辞。”
　　……
　　唐一笑前脚刚出宫门，没成想，后脚就有人相邀。
　　竟然又是太子李亨。
　　唐一笑想也没想就拒绝了，不过这次她没用养伤做借口，只是说有急事要处理，不能赴宴，如果太子殿下还是和上次一样的事情的话，唐某依然拒绝云云。
　　唐一笑想，估计李亨这辈子也没在谁那儿被绊倒这么多回，但谁让他实在是和她三观不合呢？唐一笑这人你若是逼她一点，她都会直接把你拉黑，估计这辈子都没有什么洗白的可能了。至于不说有伤做借口，当然是唐一笑的自尊心在作祟，如果这个时候提身上的伤，岂不是和变相服软无异？
　　所以唐一笑没有伤，身体倍儿棒，只不过是回去处理急事了而已。
　　天干物燥，尤其一到晚上的时候，气温骤凉，唐一笑不免觉得难受，咳了几声，连带着内腑也不是很舒服。
　　本来还打算运功给唐一笑平和内力的唐清苦抬眼看她，“怎么不给自己炖个药膳？”
　　唐一笑撇撇嘴，“懒得动弹嘛，刚洗过澡好累的，一会儿再看一本报告就要睡了，对了，最近你徒弟表现得怎么样？？”
　　“唉，不要总转移话题。小乙现在每天都有进步，而且个子也高了，人也壮了，我看你都要认不出来了，年轻真好。”
　　唐一笑忍笑，“您这看起来也比他大不了多少，怎么突然就有这么一说了？您可离垂垂老矣还远，我爷爷明年就两百了，也没看出多老来，您这比我爷爷还小了有四十多岁，日子还长着嘞。”
　　唐清苦无奈摇头，“你可真是个不知愁的。人生匆匆，弹指一挥间，像你这个年纪，前途无量，还有大把的日子，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你就知道好好活着有多难得了。”
　　“干嘛突然说这种丧气话嘛，我这内力天底下可是除了你旁人都治不了，哪天你要是不在了，估计我基本也要玩完了。”唐一笑摊摊手，一脸无奈的样子，恍若方才说的不是生死之事一样。
　　她不想随便去死，但也确实对活着并没有多少留恋。
　　“你这口气，若是让关心你的人听见，还不要被你气得背过气去啊。”唐清苦笑着说她，“生老病死是不可避免的事情，你也要学着看开些。”
　　唐一笑默然，过了半晌才道，“生老病死对于我来讲都属于过去，也都属于将来。你说，人真的是要永远经历这些吗？”
　　“或许当你成就了玄羽境的时候，就能摆脱这些了吧。”
　　“玄羽境到底是什么？”
　　“玄之又玄，羽化登仙，就是玄羽境。若是再多，我也答不出了，不过如果有人真的能够跳出生老病死，那一定是玄羽境的大能，只不过我可能有生之年，都没有这个眼福了。”
　　……
　　“什么？陛下突然下旨任我为大理寺少卿？”
　　“大理寺少卿原本就有两人，原来的那位迁去刑部了，现在你补这个阙，也是合情合理的。”
　　章仇兼琼言简意赅地说明了事情的情况，虽然唐一笑依旧有些大脑发晕。她之前就知道，自己办完那个案子，可能就会兼着大理寺的差事，只是没想到竟然直接就做到了大理寺少卿。
　　要知道，大理寺卿施言志是大理寺的头，整个大理寺也就只有这么一个大理寺卿，然后他手底下有两个副手，也就是大理寺少卿，虽然是从五品下的官职，但却掌折狱、详刑，是大理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子，没想到她竟然会补这个阙，真是意想不到。
　　“以后就要和章仇兄共事了。陛下突然下旨，不知道是不是发生了什么重要的事？”
　　唐一笑觉得，自己的官职变动这种事，真的是皇帝什么时候想起来什么时候算，而现在皇帝突然想起来这件事，想必又是有什么案子要她办吧，毕竟最近她可没有见过皇帝，估计也没人会在皇帝面前有事没事地提起她来。
　　提起案子，章仇兼琼皱了皱眉，“还记得上次的云焕吗？”
　　“查到他的行踪了？”
　　章仇兼琼点点头，“有探子报，查到了云焕出现在了山南道，陛下的意思是，一定要缉拿这个云焕。”
　　唐一笑摸了摸下巴，“山南道……我的人到现在也没有查到这个云焕的真实身份，你们是怎么确定这个人就是我们要找的人的？”
　　这个云焕的身份很神秘，直到现在，她也没有查到他到底是做什么的，连长相也很模糊，因为在他庄子里住的人都极少见过他，所以对于这个人，几乎可以说是查无可查，然而章仇兼琼却告诉她，他们找到了这个云焕的下落，这不得不让唐一笑感到惊讶。
　　章仇兼琼苦笑，“我其实也觉得非常奇怪。当日抓捕的时候，云焕可以说是消失得无影无踪，然而他却公然以云焕这个名字，洛阳商人这个身份出现在了山南道，实在令人起疑。我起初也怀疑，他会不会是对方故意散出的烟雾弹，用以干扰我们的视线，但现在来看，这人的确是从长安跑出来的，而且武功极高，根本没有人是他的对手，所以只怕这人才会有恃无恐。”
　　唐一笑想了想，“就算他不是一般人，但他就不怕朝廷派大军围剿他吗？他犯的法绝对是够重的了，甚至有刺王杀驾的嫌疑，现在又公然挑衅朝廷法度，这人不免也太过胆大包天了吧。”
　　章仇兼琼眼神复杂地看向了唐一笑，心说，你也别说他，你的胆子也不小。先是差点火烧太子府，然后又和藏龙卫干了起来，尤其现在还敢再次拒绝太子。这些事情早就闹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如果不是太子还要保持一点风度的话，只怕你才是先要被大军围剿的那一个。
　　“现在具体是什么情况还不得而知，但现在陛下的意思是，让咱们去山南道，将云焕缉拿归案，并交代幕后主使。”
　　唐一笑嘴角抽了抽，不过只是撇撇嘴，却没说话。
　　皇帝这真是上嘴唇下嘴唇一碰就下命令，抓这么麻烦的人竟然不是秘密行动，最后万一由于他的打草惊蛇，导致抓不到人，被怪罪无能还是唐一笑和章仇兼琼，真是。
　　“那咱们就尽快启程吧。唐门的事情我还要花点时间交代一下，咱们明日午时一起吃顿便饭，然后便出城如何？”
　　“好。那咱们就青龙东街的【仙客来】见。”
　　“好，明天见。”
　　……
　　“像我这样的穷人用大理寺的马也就算了，你这样的大户怎么也不自己养一匹马？”
　　章仇兼琼的关注点竟然在唐一笑的马上，这不免让唐一笑感到错劈。
　　“我才是从五品的京官，按道理是不能私自养好马的吧。”
　　章仇兼琼一脸错愕，丝毫没有想到唐一笑竟然会这么回答，半天没说出话来。
　　“你不知道大理寺官员特殊对待吗？按照规定，大理寺少卿可以养四匹马，你竟然……你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回头我可要告诉小雒，她偶像到现在都不换马，竟然是因为不清楚规定。”
　　或许是因为孔雒的缘故，又或许是因为办案所以熟悉，在变成熟人和朋友之后，章仇兼琼的话匣子算是打开了，尤其他根本就没把唐一笑当成是个姑娘，完全当成了哥们，所以侃大山简直就成了两人的常态。
　　唐一笑咬牙，“这我上哪儿知道去啊？不过要是能养马的话……我记得好像有一匹照夜玉狮子还在外头浪呢，我得去把它牵回来。”
　　章仇兼琼嘴角抽搐，“你真当寻马是菜市场选菜呢？还要把照夜玉狮子牵回来，你要是能找着一根照夜玉狮子的毛，那都是伯乐在天保佑。”
　　照夜玉狮子幼时只在脖子周围长毛，犹如雄师一般，性格暴烈，而成年之后，在月光下毛色会变成银白色，通体雪白，无一根杂毛，头至尾，长一丈，蹄至脊，高八尺，可日行千里，脚力极好。
　　在商人眼中，照夜玉狮子就是赚大钱的标志，而在章仇兼琼这种爱马的人看来，那简直就是马神眷顾，能让他看上一眼，他都可以为此三天不吃饭，也心甘情愿。
　　而在得知了自己可以养四匹马之后，唐一笑当然打上了照夜玉狮子的主意，毕竟那可是她前世的爱马，她当然要去把它牵回来，就是不知道这家伙换了一个世界之后，性格还是不是从前那么奇葩。
　　这货可是一匹色马，前世唐一笑经常会跑错路的原因并不完全是因为她常常不认路，更重要的原因是，这货一见着帅哥就往人家那边蹭，经常把唐一笑给带到某不知名山沟沟里面去，有一次甚至把她带到了嵩山去见老黄，把一年一次的师门比武给完完全全地错了过去，实在是让唐一笑感到颇为头大。
　　哦，忘记说了，老黄不是一只狗的名字，而是一匹金毛汗血马，看那匹马的长相，唐一笑曾一度怀疑它和金毛这种狗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当唐一笑真的跑去问老黄的时候，还非常糟心地挨了老黄一蹄子。
　　话题扯远，且说眼前。
　　“本来看在小雒的份上，还有咱俩的这点交情，我还打算把老黄送给你，现在看嘛，还是算了吧。”
　　唐一笑悠哉悠哉地说。
　　“老黄？大理寺里头黄骠马一堆，你还是送别人吧。”
　　“嗯，我知道了。”唐一笑的声音透露着诡异，让章仇兼琼眼皮一跳，“我会送给别人的，唉，可惜了一匹金毛汗血马没人要，要不送给小紫……”
　　“别！！！”章仇兼琼的嗓门惊起了林子里一群飞鸟，然后眼睛里发出了五色神光，满眼睛都是星星，“偶像，小紫的年纪太小了，她上不去马啊，你还是送给我吧！！”
　　唐一笑哈哈大笑，拍马就跑，声音远远传来，“等你和小雒成亲那天，我就送你当贺礼了！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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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最后一章，终于补完债了，真的是头晕眼花TAT我讨厌地震（我看榜上还有日更八万字的，吓死我了，我这日更一万八都不知道是咋写出来的，眼睛都重影了，真是佩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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