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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0章 连城诀(28)


花铁干见到水岱在雪地里痛得滚来滚去的惨状,只吓得心胆俱裂,那敢上前相斗,挺着短枪护在身前,一步步的倒退,枪上红缨不住抖动,显得内心害怕已极。血刀僧一声猛喝,冲上两步。花铁干急退两步,手臂发抖,竟将短枪掉在地下,急速拾起,又退了两步。

        血刀僧连斗三位高手,三次死里逃生,实已累得筋疲力尽,若和花铁干再行拚斗,只怕一招也支持不住。花铁干的武功原就不亚于血刀僧,此刻上前决战,血刀僧内力垂尽,非死在他枪下不可,只是他失手刺死刘乘风后,心神沮丧,锐气大挫,再见到陆天抒断头、水岱折腿,吓得魂飞魄散,已无丝毫斗志。

        血刀僧见他如此害怕的模样,得意非凡,叫道:“嘿嘿,我有妙计七十二条,今日只用三条,已杀了你江南三个老家伙,还有六十九条,一条条都要用在你身上。”

        花铁干多历江湖风波,血刀僧这些炎炎大言,原本骗他不倒,但这时成了惊弓之鸟,只觉敌人的一言一动,无不充满了极凶狠极可怖之意,听他说还有六十九条毒计,一一要用在自己身上,喃喃的道:“六十九条,六十九条!”双手更抖得厉害了。

        血刀老祖此时心力交疲,支持艰难,只盼立时躺倒,睡他一日一夜。但他心知此刻所面对的实是一场生死恶斗,其激烈猛恶,殊不下于适才和刘乘风、陆天抒等的激战。只要自己稍露疲态,给对方瞧破,出手一攻,立时便伸量出自己内力已尽,那时他短枪戳来,自己只有束手就戮,是以强打精神,将手中血刀盘旋玩弄,显得行有余力。他见花铁干想逃不逃,心中不住催促:“胆小鬼,快逃啊,快逃啊!”岂知花铁干这时连逃跑也已没了勇气。

        水岱双腿齐膝斩断,躺在雪地中奄奄一息,眼见花铁干吓成这个模样,更加悲愤。他虽重伤,却已瞧出血刀僧内力垂尽,已属强弩之末,鼓足力气叫道:“花二哥,跟他拚啊。恶僧真气耗竭,你杀他易如反掌,易……”

        血刀僧心中一惊:“这老儿瞧出我的破绽,大大不妙。”他强打精神,踏上两步,向花铁干道:“不错,不错,我内力已尽,咱们到那边崖上去大战三百回合!不去的是乌龟王八蛋!”忽听得身后山洞中传出水笙的哭叫:“爹爹,爹爹!”血刀僧灵机一动:“此刻倘若杀了水岱,徒然示弱。我抓了这女娃儿出来,逼迫水岱投降。这姓花的便更加没有斗志了。”他向着花铁干狞笑道:“去不去?打五百个回合也行?”

        花铁干摇摇头,又退了一步。

        水岱叫道:“跟他打啊,跟他打啊!你不跟陆大哥、刘三哥报仇么?”

        血刀僧哈哈大笑,叫道:“打啊!我还有六十九条惨不可言的毒计,一一要使在你身上。”一边说,一边转身走进山洞,抓住水笙头发,将她横拖倒曳的拉了出来,拉扯之时,已不断喘气,说什么也掩饰不住。

        他知花铁干武功厉害,唯有以各种各样残酷手段施于水氏父女身上,方能吓得他不敢出手,当下将水笙拖到水岱面前,喝道:“你说我真气已尽,好,你瞧我真气尽是不尽?”嗤的一声响,将水笙的右边袖子撕下了一大截,露出雪白的肌肤。水笙一声惊叫,但穴道被点,半点抗御不得。

        狄云跟着从山洞中爬了出来,眼看着这惨剧,甚是不忍,叫道:“你……你别欺侮水姑娘!”血刀老祖笑道:“哈哈,乖徒孙,不用担心,师祖爷爷不会伤了她性命。”回过身来,手起一刀,将水岱的左肩削去一片,问道:“我真气耗竭了没有?”水岱肩上登时鲜血喷出。花铁干和水笙同时惊呼。

        血刀僧左手一扯,又将水笙的衣服撕去一片,向水岱道:“你叫我三声‘好爷爷’,叫是不叫?”水岱呸的一声,一口唾液用力向他吐去。血刀僧侧身闪避,这一下站立不稳,脚下一个踉跄,只觉头脑眩晕,几乎便要倒下。

        水岱瞧得清楚,叫道:“花二哥,快动手!”花铁干也已见到血刀僧脚步不稳,却想:“只怕他是故意示弱,引我上当。这恶僧诡计多端,不可不防。”

        血刀僧又横刀削去,在水岱右臂上砍了一条深痕,喝道:“你叫不叫我‘好爷爷’?”水岱痛得几欲晕去,大声道:“姓水的宁死不屈!快将我杀了。”血刀僧道:“我才不让你痛痛快快的死呢,我要将你的手臂一寸寸割下来,将你的肉一片片削下来。你叫我三声‘好爷爷’,向我讨饶,我便不杀你!”水岱骂道:“做你娘的清秋大梦!”血刀僧眼见他甚为倔强,料想他虽遭碎割凌迟,也决不会屈服,便道:“好,我来炮制你的女儿,看你叫不叫我‘好爷爷’?”说着反手一扯,撕下了水笙的半幅裙子。

        水岱怒极,眼前一黑,便欲晕去,但想:“花二哥吓得没了斗志,我可不能便死。不管这恶僧如何当着我面前侮辱笙儿,我都要忍住气,跟他周旋到底。”

        血刀僧狞笑道:“这姓花的马上就会向我跪下求饶,我便饶了他性命,让他到江湖上去宣扬,水姑娘给我如何剥光了衣衫。哈哈,妙极,很好!花铁干,你要投降?可以,可以,我可以饶你性命!血刀老祖生平从不杀害降人。”

        花铁干听了这几句话,斗志更加淡了,他一心一意只想脱困逃生,跪下求饶虽然羞耻,但总比给人在身上一刀一刀的宰割要好得多。他全没想到,倘若奋力求战,立时便可杀了敌人,却只觉得眼前这血刀僧可怖可畏之极。只听得血刀僧道:“你放心,不用害怕,待会你认输投降,我便饶你性命,让你全身而退。决不会割你一刀,尽管放心好了。”这几句安慰的言语,花铁干听在耳里,说不出的舒服受用。

        血刀僧见他脸露喜色,心想机不可失,当即放下水笙,持刀走到他身前,说道:“大丈夫能屈能伸,很好,你要向我投降,先抛下短枪,很好,很好,我决不伤你性命。我当你是好朋友,好兄弟!抛下短枪,抛下短枪!”声音甚为柔和。

        他这几句说话似有不可抗拒的力道,花铁干手一松,短枪抛在雪地之中。他兵刃一失,那是全心全意的降服了。

        血刀僧露出笑容,道:“很好,很好!你是好人,你这柄短枪不差,给我瞧瞧!你退后三步,好,你很听话,我必定饶你不杀,你放一百二十个心。再退开三步。”花铁干依言退开。血刀僧缓缓俯身,拿起短枪,手指碰到枪杆之时,自觉全身力气正在一点一滴的失却,接连提了两次真气,都提不上来,暗暗心惊:“适才连斗三个高手,损耗得当真厉害,只怕要费上十天半月,方得恢复元气。”虽将纯钢短枪拿到了手中,仍提心吊胆,倘若花铁干突然大起胆子出手攻击,就算他只空手,自己也一碰即垮。

        水岱见花铁干抛枪降服,已无指望,低声道:“笙儿,快将我杀了!”水笙哭道:“爹爹,我……我动不了!”水岱向狄云道:“小师父,你做做好事,快将我杀了。”

        狄云明白他心意,反正活不了,与其再吃零碎苦头,受这般重大侮辱,不如死得越早越好。他心中不忍,很想助他及早了断,只是自己一出手,非激怒血刀僧不可,眼见此人这般凶恶毒辣,那可也无论如何得罪不得。

        水岱又道:“笙儿,你求求这位小师父,快些将我杀了,再迟可就来不及啦。”水笙心慌意乱,道:“爹爹,你不能死,你不能死。”水岱怒道:“我此刻生不如死,难道你没见到么?”水笙吃了一惊,道:“是,是!爹,我跟你一起死好了!”

        水岱又向狄云求道:“小师父,你大慈大悲,快些将我杀了。要我向这恶僧求饶,我水岱怎能出口?我又怎能见我女儿受他之辱?”

        狄云眼见到水岱的英雄气概,极为钦佩,不由得义愤之心大盛,低声道:“好,我便杀了你。老和尚要责怪,也不管了!”

        水岱心中一喜,他虽受重伤,心智不乱,低声道:“我大声骂你,你一棍将我打死,那老和尚就不会怪你。”不等狄云回答,便大声骂道:“小淫僧,你若不回头,仍学这老恶僧的样,将来一定不得好死。你如天良未泯,快快脱离血刀门!小恶僧,你这王八蛋,龟儿子!你快快痛改前非,今后做个好人!”狄云听出他骂声中含有劝诫之意,暗暗感激,提起一根粗大的树枝舞了几下,却打不下去。

        水岱心中焦急,骂得更加凶了,斜眼只见那边厢花铁干双膝一软,跪倒雪地,向血刀僧磕下头去。血刀僧积聚身上仅有的少些内功,凝于右手食指,对准花铁干背心的“灵台穴”点落,这一指实是竭尽了全力,一指点罢,再也没了力气。花铁干中指摔倒,血刀僧也双膝慢慢弯曲。

        水岱眼见花铁干摔倒,心中一酸,自己一死,再也没人保护水笙,暗叫:“苦命的笙儿!”喝道:“王八蛋,你还不打我!”

        狄云也已看到花铁干摔倒,心想血刀僧立时便来,当下一咬牙,奋力挥棍扫去,击在水岱天灵盖上。水岱头颅碎裂,一代大侠,便此惨亡。

        水笙哭叫:“爹爹!”登时晕去。

        血刀僧听到水岱的毒骂之声,只道狄云真是沉不住气,出手将他打死,反正此刻花铁干已给自己制住,水岱是死是活,无关大局。这一来得意之极,不由得纵声长笑。可是自己听得这笑声全然不对,只是“啊,啊,啊”几下嘶哑之声,那里有什么笑意?但觉腿膝间越来越酸软,蹒跚着走出几步,终于坐倒在雪地之中。

        花铁干看到这般情景,心下大悔:“水兄弟说得不错,这恶僧果然已真气耗竭,早知如此,我一出手便结果了他性命,又何必吓成这等模样?更何必向他磕头求饶?”自己是成名数十年的中原大侠,居然向这万恶不赦的老淫僧屈膝哀恳,这等贪生怕死,无耻卑劣,想起来当真无地自容。只是他“灵台”要穴被点,须得十二个时辰之后方能解开。血刀僧若不露出真气耗竭的弱点,自己还有活命之望,现下是说什么也容不得自己了。否则一等自己穴道解开,焉有不向他动手之理?

        果然听得血刀僧道:“徒儿,快将这人杀了。这人奸恶之极,留他不得。”花铁干叫道:“你答允饶我性命的。你说过不杀降人,如何可以不顾信义?”他明知抗辩全然无用,但大难临头,还是竭力求生。

        血刀僧干笑道:“我们血刀门的高僧,把‘信义’二字瞧得犹似狗屎一般,你向我磕头求饶,是你自己上了当,哈哈,哈哈!乖徒儿,快一棒把他打死了!此人留着不死,危险之极。”他对花铁干也真十分忌惮,自知刚才一指点穴,内力不到平时的一成,力道不能深透经脉,这人武功了得,只怕过不了几个时辰就会给他冲开穴道,那时候情势倒转,自己反成俎上之肉了。

        狄云不知血刀僧内力耗竭,只想:“适才我杀水大侠,是为了解救他苦恼。这位花大侠好端端地,我何必杀他?”便道:“他已给师祖爷爷制服,我看便饶了他罢!”

        花铁干忙道:“是啊,是啊!这位小师父说得不错。我已给你们制服,绝无半分反抗之心,何必再要杀我?”

        水笙从昏晕中悠悠醒转,哭叫:“爹爹,爹爹!”听得花铁干这般无耻求饶,骂道:“花伯伯,你也是武林中响当当的一号人物,怎地如此不要脸?眼看我爹爹惨受苦刑……我爹爹……爹……爹……”说到这里,已泣不成声。花铁干道:“这两位师父武功高强,咱们是打不过的,还不如顺从降服,跟随着他们,服从他们的号令为是!”水笙连声:“呸!呸!死不要脸!”

        血刀僧心想多挨一刻,便多一分危险,这当儿自己竟半点力气也没有了,想要支撑起来走上两步也已不能,说道:“好孩儿,听师祖爷爷的话,快将这家伙杀了!”

        水笙回过头来,见父亲脑袋上一片血肉模糊,死状极惨,想起他平时对自己的慈爱,骨肉情深,几乎又欲晕去。水岱恳求狄云将自己打死,水笙原是亲耳听见,但这时急痛攻心,竟然忘了,只知道狄云一棍将父亲打得脑浆迸裂,胸中悲愤,难以抑制,突觉一股热气从丹田中冲将上来。内功练到十分高深之人,能以真气冲开被封穴道。但要练到这等境界,那是非同小可之事,花铁干尚自不能,何况水笙?可是每个人在临到大危难、大激动的特殊变故之时,体内潜能忽生,往往能做出平时绝难做到的事来。这时水笙极度悲愤之下,体气激荡,受封的穴道竟给冲开了。也不知从那生出来一股力气,蓦地里跃起,拾起父亲身旁的那根树枝,夹头夹脑向狄云打去。

        狄云左躲右闪,虽避开了面门要害,但脸上、脑后、耳旁、肩头,接连给她击中了十二三下。他伸手挡架,叫道:“你干什么打我?是你爹爹求我杀他的。”

        水笙一凛,想起此言不错,一呆之下便泄了气,坐倒在地,放声大哭。

        血刀僧听得狄云说道:“是你爹爹求我杀他的。”心念一转,已明白了其中原委,不禁大怒:“这小子竟去相助敌人,当真大逆不道。”登时便想提刀将他杀了,但手臂略动,便觉连臂带肩俱都麻痹,当下不动声色,微笑说道:“乖徒儿,你好好看住这女娃儿,别让她发蛮。她是你的人了,你爱怎样整治她,师祖爷爷任你自便。”

        花铁干瞧出了端倪,叫道:“水侄女,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他知血刀僧此刻没半点力气,已不足为患,狄云大腿折断,四人中倒是水笙最强,要低声叫她乘机除去二僧。那知水笙恨极了他卑鄙懦怯,心想:“若不是你弃枪投降,我爹爹也不致丧命。”听得花铁干呼叫,竟不理不睬。

        花铁干又道:“水侄女,你要脱却困境,眼前是唯一良机。你过来,我跟你说。”血刀僧怒道:“你啰里啰唆什么,再不闭嘴,我一刀将你杀了。”花铁干却也不敢真和他顶撞,只不住的向水笙使眼色。水笙怒道:“有什么话,尽管说好了,鬼鬼祟祟的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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