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凯厄斯独白5
凯厄斯独白5
(建议搭配layto的beauty食用)
我坐在房间的靠椅上,想着白天发生的事。
没有凯伦的世界一片虚无,我换了个姿势,将双手交叠,不是以阿罗那种时刻准备谄媚的方式,而是左手简单压上右手手背,它们冷静地搭在大腿上。
这种冷静不大正常,因为右手上的皮肤仍在发烫,阳光不是将它烧死的凶手,焚毁它的,是来自于另一个人的同样冰冷的体温。
我不能将胳膊放上扶手,体会上面细致雕刻的纹理与花卉,即使昂贵古老到超越艺术,它们依然一无是处,这都是畸形品,一触即碎。
但我却可以从马库斯身后看到它的样子,深棕的木料,规律的纹理,给人触景生情的感觉,尽管那注定触动的只有我自己。
它的样式威严肃穆,看起来和审判椅没什么两样,这样一把椅子放在房间里显然是不合适的,既不温馨也不舒适,让人坐下就只想站起来。
但这显然对马库斯来说没什么关系,他的世界已经崩塌,他不为了任何身体的享受而浪费注意力,如果可以,他大概更想将身体和灵魂剥离,灵魂顺遂自己的愿望追随狄黛米而去,身体则满足阿罗的需求留在沃尔图里。
“你很苦恼,凯厄斯。”马库斯的声音充斥着行将就木的老态,如果在平常我也许会大发慈悲地可怜他,但今天却只想将那颗无用的头颅拧下来。
“你需要帮助,凯厄斯。”帮助?我看你还是别提这个词为好,一想到阿罗和他的馊主意就使内心窝火。
这件事还得从一星期前说起。
“我还是没有看到你们的情感链接,凯厄斯,你们之间什么都没有。”
依旧是马库斯的老脸,他悠悠开口,样子很无辜,只不过这次不是在他那积满灰尘的卧房,我们对坐无聊。而是在审判厅,犯人的骨灰还残存在光洁的地面上,等待风将它打扫走,真想将马库斯添加进里面。
弄不懂为什么每次审判结束后,我们都要坐在这闲聊,更不懂为什么万年懒得活动嘴皮的马库斯,最近却总把注意力放在凯伦身上。
阿罗坐在中间,合掌偏头,他略微卷曲的黑色头发就像被烈日晒死的蚯蚓,垂下来遮住了靠近我的半边面孔,这正合我意。
即使不去看清,我也能想象出他带着关切注视着马库斯的眼睛,那样子就像马库斯不是在说废话,而是在给出什么拯救人生命的金玉良言,天知道阿罗的脑子里都装着什么东西。
“不劳你费心,马库斯。”我不耐烦地打断他,只想结束这个话题。
“这不能怪你,凯厄斯,淡漠的情感链接不只是对你。问题出在她自身,她被转变时候的心态,我相信你还记得我说过的话,那孩子心里没有希望。死亡是一颗忧伤的种子,它在她心里扎下根了,它隔开了她和世界,这不怪你,凯厄斯,你很努力。”
马库斯扫过我的面孔,窥探我的表情,斟酌着继续开口。他还不如别说话,这比刚才更糟,如果说刚才那是可恶的嘲笑,现在就是可恨的可怜,他在怜悯我。
“你该闭嘴了,马库斯。”
我猛地站起来,椅子在背后碎开,灰尘攀上阿罗整洁的袍角,那张伪善的笑脸不易察觉地泄漏一丝裂纹。毫不犹豫用手扯几下碍事的袍子,抖落更多尘灰,然后满意地看到阿罗的面具彻底垮掉。
他活该,谁让他纵容自己可悲的兄弟胡乱开口,这个可笑的有重度洁癖的家伙。
“菲利克斯,我忠诚的孩子,请你搬一把新椅子来。”
阿罗露出个甜腻的微笑,他最擅长的不是正面攻击,他不是傻子,而且很多时候都精明的过头,不会说任何对自己不利的话,他很善于控制自身情绪,即使我知道,刚才他的不悦已经到达顶峰。
旁敲侧击的小人。我重重坐下,顺便推开傻站在一边的菲利克斯,这种时候就别出来碍事了吧。
“马库斯没有恶意,凯厄斯,他只是想帮助你,我们不希望看到你痛苦,尽管身涉荆棘是摘取鲜花的必经之路。但我们不忍心看到你被这样对待,这是个错误,你本该去纠正它,而不是放纵它愈演愈烈,那会毁了你的,我最亲爱的弟弟。你应该考虑我们的提议。”
阿罗调整好自己的面具,又是那张百看不厌的笑脸,他完全掌握主动权。
马库斯沉重的目光笨重地跟在阿罗身后,他支持阿罗那些毫无意义的话,他们一起盯着我。
我知道阿罗说的是什么提议,他想让切尔西和科林介入。那将会使问题变得容易很多,不,如果真的那样做,那么我们之间就不会再存在任何问题。但切尔西和科林的能力只是个谎言,而谎言只是以另一种形式唾弃我的无能。
我没有开口,不想应和他们一唱一和的废话连篇。
“如果你不愿意,凯厄斯,或许该让我们热情的卫士德米特里去试一试,你知道他一向擅长处理这类人际关系。”
德米特里?他还是先处理好他自己的问题吧。
尽管如此,我还是不得不承认这是个诱人的提议,一经提出就无法被浇灭,德米特里很快被传唤进来,他倒是答应的爽快,从始至终都是阿罗在安排,他胸有成竹,完全一副胜利者的姿态,怎么看怎么碍眼。
“那么,现在我们需要做的就是静待花开。”
德利特里走出去后安全将门合上的那一秒,阿罗志得意满的声音就在大厅里响起来,一字一句像在唱赞歌,我迫不及待地站起身,一点也不想在这里再待下去,没有什么值得脚步留在这里。
“不是你的错,凯厄斯,是命运的不公平,它赐予你缤纷的花朵,可采撷芬芳需要打败的敌人却是死亡。”
石头材质的大门轰然倒塌,我竭力扼杀着马库斯声音里的关心,将恶意填充进去,愤然离开。
或许该往好的方面想,阿罗和马库斯——啊——真不想这么说——是为了我好。
我们当初虽然为了权力和野心团结在一起,但三千年的时间足以磨灭与增添太多东西,尽管我们心照不宣,从不承认,但它确实存在,也与野心并不矛盾。
……
虽然当初同意让德米特里去试一试的人是我,但这份同意就维持到在训练场的树下遇见凯伦和德米特里为止。
大型金毛巡回犬。
我阴沉地站在树下听着头顶一连串的傻笑,第一次知道原来沃尔图里也并非不能让凯伦开心,只不过这份展颜并不属于我,但至少也不应该属于那么愚蠢的东西!
和德米特里以及菲利克斯——那个呆笨到应该成为镇门兽的大块头——成为朋友是她十九年来最值得高兴的事,还没有之一?
即是知道德米特里和凯伦根本不可能有什么关系——他的心可一直都放在阿罗那颗对他目不斜视的掌上明珠身上,但这个词也未免太碍耳了。
阿罗那么热衷制定法律,可都仅限于规定行动上的条款,而从不限制言论自由。沃尔图里的法律是时候做些推陈出新的更正了,比如“朋友”这个词就绝不能出现在普奥利宫内。
从没想过有一天居然会嫉妒一个卫士,阿罗和马库斯知道会怎么想?哦,我亲爱的弟弟,很高兴看到你是如此充满活力,即是是已死的心脏也不能阻止怒气给你带来的蓬勃生气,你容光焕发,宛若新生,我真为你感到高兴。
呸,这些阴阳怪气的调子,还是让他去说给温柔美丽又可爱动人的苏尔比西娅听吧。至于马库斯,哈,狄黛米会很愿意在梦里和他见面分享这一切的,只可惜吸血鬼从不用睡觉,也不会做梦,所以他们注定无法相见。
这种恶毒的肖想只给我带来不到一秒的好心情,凯伦的表情在看到我的那一瞬间就恢复平静,她安静地走在我身后,拼命放慢速度,恨不得我永远看不见她,或者根本不认识她。
卫士们的考核,她本不必参加,可这是她自己选的路,愚蠢的路。我们沉默地走着,很多次刻意放慢脚步,期待和她并肩,期待或许这样能引出一些话题,毕竟我可不屑于像德米特里那样以一种喋喋不休换另一种,尽管他的办法大多数时候很成功。
可仍然是沉默,凯伦一言不发,只在我开口时才勉强回答几句,似乎她的世界需要声音来激活,似乎她是一台未插上电的机器,又似乎她是人类女性首饰盒里旋转的芭蕾舞小人,要上足发条才能肆意旋转。
我痛恨这份矜持,也痛恨她温顺的脑袋,就像这个该死的没有她的虚无世界一样,那些真实并不是不存在,只是不为我存在,凯伦并不是不开心,只是不为我而开心。
马库斯的话又在耳边喋喋不休了,这不是你的错,凯厄斯,你的敌人是死亡。吸血鬼的凝固属性,将最不该存在的东西停滞在她体内了。
死亡,这在三千年以前就远离了生活的灰尘,如同斗败后隐姓埋名,忍辱负重的士兵,如今气宇轩昂,卷土重来,跃跃欲试要向我宣战。我从未打过一场败仗,难道如今却眼看要在一个无名之辈面前一败涂地,简直荒谬。
“我……我听说你们有北方余孽清剿活动,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凯伦终于开口了,可第一句就不是我想听到的话。
谁告诉你的?我这么质问,可她没说话,但脑海里已经自动列出一长串名单。
啊,德米特里,毋庸置疑。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是阿罗的授意吗?这真是个歹毒的念头,阿罗一直想看看凯伦能力的极限到底在哪里,他对异能的渴望已经到达一种临近失控的变态地步了,总有一天他会被这野心毁了。
其实还有另一种显而易见的可能,德米特里是无意的,他这个人一向神经大条,时不时说漏嘴。但我不愿意接受这种可能,只要是与凯伦有关的事,我不介意把阴谋论应用到极致,尽管很多时候它们并没出现,我这是怎么了,我不该如此多疑。
北方余孽清剿活动,那是一场早就该结束的愚蠢战争,它也的确就快结束了。我热爱战争,毋庸置疑,这是能使三千年沉寂生命屡次重新焕发新生的毒/品。我也从不在乎有多少人被卷入战争,反正最后都会成为手下败将。
人数意味着规模,规模意味着挑战,挑战意味着胜利。
可这不代表我想把凯伦搅到里面。
当我竭力阻止避免她涉身死亡的时候,她在干什么?绞尽脑汁思考如何投入敌人的怀抱?当她带着毫无自知的残忍,一遍又一遍踏破我的原则消耗我的耐心的时候,她到底在想什么?
阿罗马库斯德米特里一干人似有若无的笑脸在眼前打转,那些虚弱无实的模糊情绪旋转几番最后变成同一个意思,怜悯。
怜悯,他们在怜悯我,因为凯伦的一无所知和我的求而不得在怜悯我,这罪该万死的怜悯,这与骄傲和尊严背道而驰的怜悯,这应该被和新生儿残次品一起塞进地狱里的情绪!
这世界上不该有东西,能践踏我的骄傲与尊严,即使是伴侣也不行。如果她执意如此——尽管不是出于故意——那么她也将是敌人。
敌人,需要打败征服的敌人。
这个词为空荡的血管灌注入无穷力量,残忍与愤怒在干瘪的心脏中激荡充盈,我又变得饱满而有力,愤怒充满每一块坚硬的肌肉,利剑跃跃欲试。
“为什么?我难道不应该参与其中吗?”
凯伦还在继续发问,她就这么想找死吗?我阴沉着脸,完全不想控制心中的怒气,向我道歉!我怒斥道,这句不轻不重的话打碎了那张脸上刚刚浮现出来的一丝表情,凯伦又变回了安静的凯伦,并且颤抖着嘴唇要开口。
她看上去很难受,并且一点也不想道歉。
我审视着她,提醒着自己,不要在意敌人的感受,她活该。
“对……对不……”
声音被从牙缝里一点点抽离出来,她的头更低了,也离我更远了,连拉长的影子都无法将她罩住。
“够了!”
我愤怒地大吼,她又立刻不说话了。所以为什么要道歉,你明明什么也没有做错。而我又为什么要制止她,仅仅因为她看起来不好受?
这么可笑的理由。
敌人,敌人,敌人。
为我带来软弱的敌人。
——-
“不要将我弄上去!”
凯伦的恐惧完全暴露在脸上,她的手紧紧抓着我的袖子,这才是正确的态度,她不应该如此渴望逃避我,我们之间的距离太遥远了,比陌生人还不如。
凯伦很犹豫,她已经在这座树桥旁边磨蹭半刻钟了。她觉得我在逼她,但她不知道磨蹭也是种特权。
沃尔图里并不是第一次遇到恐高的卫士,我不会告诉她,处理这类问题最快捷的办法,就是乘其不备将他们一脚踹下去,先死一回再说。
她很害怕,我看出来了,我犹豫着到底要不要让她上去,随便编个谎言,告诉她还可以选择别的方式,或者干脆现场取消这项法度,反正沃尔图里的律法也很多年没做更改了。
我望着她揪紧的手,又看看那座桥,被需要的感觉很好。
所以还是上去吧。
我将一块石子踢下去,这是她刚才来的路上最喜欢的游戏,一路上踢个不停,眼睛都没从上面移开过,对这些死物的兴趣甚至大过对我。
这个东西有那么好玩吗?我冷冷地看着那个倒霉的灰家伙笔直坠地,凯伦立刻不动了,她的瞳孔先是收紧,目光一折,转而死死攀附在我的袖边上,兴趣变换速度之快简直令人乍舌。
所以你看,这个东西其实也没那么好玩。
凯伦几乎是被拖着在走,那双紧握的手使人过分满足了。她居然想以阳光为借口来逃避责任,这是个多么可笑的笑话,但更可笑的是我居然很想答应她。
“小心!”
她在关心我。
这无疑更加动摇了我的决心。放过她吧,凯厄斯,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你也不是不想这么干,这说不定能留下个好印象。我正准备开口,声音愉悦地挤出肺部,滑过声道,涌上喉头。
可凯伦居然在这时候放开手?
她还是想逃避我,这一点都没变,而我被易碎的假象蒙蔽得沾沾自喜,就像一个傻子。愤怒是种易燃易爆的物品,它藏在心底,很容易滋长开,更别提有人一直在导火索前面玩火柴。
这太不应该了,犹豫,迟疑,退缩,心软。没有哪一样是我需要的感情,可它们就这么来了,就像凯伦,她毫无自知地拿走属于我的最坚不可摧的东西,然后将这些废料填补进来,更令人郁闷的是我还甘之如饴,差点甘之如饴,如果她不总是愚蠢的后退的话。
不,不需要这些。妄图将我的头颅取下高高挂上旗帜,耀武扬威的敌人,你永远别想得逞!我用力跺下地面,跳上树桥走到对面,彼端的一切都让我窒息,而我也不愿意使用落荒而逃这个词语。
………
我第一次知道,阳光是有形状的。
金黄光芒泼天洒下,曲折流开,拉扯出形状,笼罩上那头绸缎似的黑色头发,像一件婚礼的头纱,而她正拖着那条长纱朝我走来,走的很慢,因为她在犹豫,因为她很害怕。
“克服你的恐惧。”
我提起声音,克服你的恐惧,丢掉那些懦弱的东西,向我臣服。
绷带样的光芒,将她一圈一圈缠绕起来,所有无关的一切都在灼灼光晕里融化,只剩下浮现突出的五官,脸孔精致璀璨,似乎是被人精心设计好的毒蛇陷阱,等待着诱捕猎物落网。
可那片陷阱并不能发挥它应有的作用,因为它们的主人在害怕,无与伦比的害怕。
害怕,她很害怕。
如同最优秀的潜藏杀手,靠近时无声无息,却给了已死的心脏致命一击,完全没有反应过来自己在干什么,声带自己发出声音:“不要害怕。”
不要害怕,不要害怕脚下的深渊,不要害怕眼前的我。
“我在这里等你。”
真想重重给自己两个耳光,这种话就不应该被说出口,心软者只会被敌人践踏,尽管坚如磐石的决心盾牌摇摇欲坠,我不该让她上去的,对吗?
但很快我就被真正的后悔包围了。
凯伦停在那片树荫边缘,再也无法往前走一步,她在颤抖,从头抖到脚,漂亮的眼睛如同失去了生机的玻璃弹珠,在眼眶里发着抖,阴影与光线在脸上交织出踪影,像满面泪痕,那种我们从不会拥有的东西。
而更糟糕的是,她看上去就要掉下去。
金黄骤然丧失赖以为生的力量,变成虚无缥缈的灰败,融融热意托举起那具颤抖的身体,如同一块易碎的水晶,又如冰蓝巨浪尖端一抹转瞬即逝的浪花,只要放纵眼皮偷懒一刻,就会变成寂灭的泡影,融化在空气里。这种东西理应收藏在掌心里,埋葬在口袋里,而不是拿出来暴露在阳光下。
她害怕的动作越来越明显,每一块骨节挣扎着坚强的响动,如同青铜制成的刀剑刃戟,烧杀抢掠,声音兀自放大在空荡的胸腔,心室轰然倒塌,巨大的波动席卷而来,痛苦到让人想抱头鼠窜。
我无数次滥杀无辜,没有统治者能确保自己双手清白,那些枉死的魂灵,不过是无法自保的弱者,无能便是他们最大的罪过,而能为了更伟大的利益牺牲,是那种渺小卑贱生命的无上荣光,我从未觉得自己做错过什么。
而现在我觉得自己是个罪人。
“凯伦!”
“不要乱动。”
嘴唇碰撞发出喃喃,双腿已经不自觉朝前迈去,这根本不是理智做出的决定,更像是一种本能,动作无限放慢放轻,怕脚步太迟缓抓不住她,怕怀抱太单薄抱不牢她,怕呼吸太沉重压坏了她。
我从未如此小心翼翼地靠近一个人。
牵住她的那一刻,世界汹涌袭来。我们十指相缠,如此牢固,连阳光的利刃都不能将它劈开。我因她可耻的盗窃而一无所有,而心灵却在这用恐惧偷来依赖里,得到了永恒。
她耀武扬威,我一败涂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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