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童言所问
一阵兵荒马乱后,房中总算静了下来,魏君遇换了干净的衣裳躺在被窝里,旁边是烧得正旺的炭盆。烛光微闪间,沈言一言不发地看着闭眸沉睡的魏君遇,眸光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针也扎了,药也喝了,怎么还不醒……她无法否认自己如今紧张又愧疚中还夹带的复杂心思,不知何时对他上了心,更不知道何时发展到如今这般不可收拾的地步。
但,她并不恐惧这样的感觉。
“咳,沈小子,你能不能换身衣裳去,你这样子……跟个水鬼似的。”老周收好自己药包,拎着药渣走过沈言身边时,终于忍不住提醒。
这从进来后就一直没动过,全程守着,生怕人没了。活像个守着相公的小媳妇。
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沈言听了话,这才有点反应:“唔,马上。他这怎么还不醒?”
老周无奈:“哎哟祖宗唉,他这身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在那底下待那么长时间,能不晕么?不过幸好,之前喝药很勤快,你平日里从我这搜刮给他的好东西也不少,到底是比原本好太多的,让他睡一觉就没事了,我会亲自守着直到他好,你该放心了吧?去去去,换衣裳吃点东西,都不成人样了……”
沈言又看了几眼,才终于起身出去,门外的和安等人看见她出来,才终于松了口气。
路过他身边时,沈言忽而停下,压低声音道:“今天……看到了?”
和安面色一凛:“没有!”
笑话,这当然不能承认,哪怕彼此知道,但说是肯定不能说的!
沈言这才满意了:“嗯,好。”
“……咳,将军,刘知府还在医馆那边等着你呢,那些孩子要如何安顿?”
沈言默了默:“我马上过去。”
……
沈言一踏进医馆,就看到了老慈父一般的刘桥坎:端着碗这个孩子喂两口,给那个孩子拿个果子,笑的脸都成老菊花了。
铁面知府变成这样子,真是让沈言深觉吃惊——常年在祖父棍棒底下讨生活的人,可体会不到这种慈爱。更何况刘桥坎在她认知里还是个古板的老头子。
“咳,刘知府。”
刘桥坎回头过来,脸上的笑意还没收,尴尬了一瞬,继而说道:“大人,这些孩子我问过了,但什么都不肯说。您是带他们出来的人,应该和您比较亲近。”
沈言点点头,拍拍袖子坐在几个孩子面前,看了一圈,柔声道:“你们是什么时候住在那里面的?”
几个孩子刚出来还有些不太适应,但面对着沈言这么一位俊秀的人儿,又是他们的救命恩人,自然是没有什么警惕心可言的。
“不,不记得了。”
这也难怪,暗道下面阴暗潮湿的,哪还记得天日几何。
沈言顿了顿,又问:“你们都是陈爷爷的孩子吗?谁是哥哥姐姐呀?”
她话语亲近,几个孩子也放松了不少,叽叽喳喳地介绍着自己,沈言一边听一边捋着,总算有了些头绪。
“你们是陈爷爷捡回去的?从河里?”
其中最大的那个女孩点点头:“嗯嗯,我和满哥是第一次被捡回去的,我们原来是被装在箩筐里,被扔下河去的……”
一男一女,装在箩筐里扔下河……
是祭祀!
这几个孩子是往年被祭祀的童男童女!
原来陈六竟是将他们都救下来了,藏在赵家井下的方锥里,按照他们之前所说的,陈六每隔几日便会给他们送吃的,陪他们说话。
六个孩子,最早也不知道是哪一年救下来的,竟是在一个小小的方锥里生活了这么久么……
“那你们什么时候能出来呀?陈爷爷有没有带你们出来过?”
“有的有的,外面发大水了,里面不能待了,陈爷爷就会晚上带我们出来,过一阵子再回去。”
房中众人震惊不已。
如今算是明白陈六为何常在赵家院子外徘徊了——他是担忧着这几个孩子。自己无能为力救儿子,再看见无辜孩子被祭祀扔下河中时,便再也忍不住了么?
此事一旦让外人知晓,不说他自己,这些孩子大抵是没什么活路的!所以才这般煞费苦心……那李叔又是为何?方锥的锁看似无路可走,却又暗留生机,他也舍不得这些孩子吗?
电光火石间,她脑子里忽而想起此前从李叔身上拽下来的那只花样老旧的长命锁!
长命锁……王符陈远……所以,所以那年替王符等人被祭祀的孩子和李叔有关!
所有疑惑瞬间有了缘由解释,沈言惊讶得无以复加,说不出话。
“大哥哥,陈爷爷去哪里了?”
稚嫩的童声询问着,却是如一把重锤狠狠敲在所有人心上,像是一种温柔却带血的质问,让他们无地自容。
他们要怎么和孩子说,那个用自己所有去保护他们的人,再也不会回来了。
毁在这座冷血的城,毁于人们的自私。
而他们任其职,却没有保护好这城中难得的善良。
刘桥坎眼角红通通的,憋着气起身去了外面。
沈言喉头发涩。良久,她勉强笑了笑:“陈爷爷老了,身子不好回乡下养老去了,我们也是刚刚才知道,对不起啊,我们来晚了……”
几个孩子神色悲戚了一会儿,纵使懵懂却也知道这是他们无法掌控的事,摇了摇头便没再多问,懂事得让人心疼。
沈言朝和安使了个眼色,摸摸最小孩子的头起身出去了,低声吩咐和安:“现在祭祀之谬言还未破,他们不宜出现在众人眼前。嗯……先让刘知府带他们回去在衙门里待着,那没人乱闯,底下的人找嘴严的守着。”
“是。”
和安领命去了,沈言深吸一口气,倚在廊下平复着心中翻涌的思绪。
李叔,李叔……若第一个被祭天的孩子是他的至亲,而且还是王师爷等人所造的孽,那他十余年一直潜伏在书院,就是为了复仇?
“将军。”阿一阿二忽而进来,嗅到他们身上未尽的血味,沈言冷笑一声:“如何?赵家井那边的人还是些刺头呢?”
阿二撇撇嘴:“一帮子匪货,瞧见您一直没出来,公子又离开了,还以为您出事了,赶着现身来找死,还说着一些嚣张至极的话。”
阿一垂首:“身手和此前闯进宅子的龙跃帮人没差,想来是真正有手段的根本没出来。”
这倒是在沈言意料之中:“都是些老滑头了。使唤些小鱼小虾出来闹腾,也不知是高估自己还是低估我们,不过没什么损失就好,城门那边守得如何?”
“近来异动频繁。”
沈言点点头:“让他们先闹着,等我把祭祀背后的大鱼逮出来,一块儿收拾了!”
她语调云淡风轻,说出来的话却是字字如锋刃。阿一阿二对此早已习惯。
“对了,邱方那边有什么消息?”
那日本来要提审他,只可惜临时出了事,这才耽搁到现在。
阿一摇摇头:“据看守的兄弟说,邱方一直不肯说实话,翻来覆去只说是王师爷指使的,一直喊着冤枉。将军……我们是不是想多了?”
沈言摇头:“一直不说,要么就是完全不怕我们,要么,就是比起我们来,还有更让他害怕的!”
她可不信邱方这样的人会有多忠诚,只有威胁到他性命的让他害怕的,才是真正能够牵制他的。
宁愿被他们拘押甚至用刑也不肯松口,威逼利诱都不成,看来邱方背后那人很是有手段啊……
“将军,公子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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