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两路而行

几人各自拿起水饮用，只觉更加甘甜爽口，心中感叹，真是山好水好人心好。

        “你管人家怎么来的，狗急了都还能跳墙，世道悬着呢。”弄青捏水杯的兰花指不露痕迹的松开。

        子君难得的应着弄青的话说道：“世道确实悬啊。”

        弄青诧异的看向子君，却见其身前的水杯满满，未曾饮用，疑问道：“你不喝吗？”

        子君浅笑：“暂时不渴。”

        从几人歇息之处送水出来，江妈左右张望一下，确定没引起他人注意，这才步履匆匆，鬼鬼祟祟的离去，转过了几处拐角，径直走向村子角落某个不起眼的木屋。最后左顾右盼确定无人尾随却才迅速开门，一溜身窜入其中。

        屋中是一个同样粗布麻衣的年轻女子，身材适中，相貌平平，眉宇之间却透着一股邪魅之气。女子盘膝于床榻之上，身旁置着一个青铜香炉，浓郁的香烟缭绕屋中，令事物似幻似真，不甚清明。

        江妈立在门边，毕恭毕敬，不敢向前：“尊主，您的吩咐俺照办了。”

        女子没有丝毫动静，恍如未闻。江妈抬眼悄悄看了一眼，缩回头去，不敢做声。

        “今晚的篝火会他们可留下？”妩媚的女子声忽然作响，江妈身子一颤，下意识的看了女子一眼，女子面色依旧，悄无声息，与那声音极不相符，仿佛并非从其口中发出。

        “俺……俺没胆儿问，那个穿白衣的一直盯着俺……”

        “废物！”女子声怒道，无形的威压迎面而来，江妈只觉似身上忽然压了千斤重担，两腿一瘫，蹀跪匍匐在地，她浑身颤抖，额头着地，大气不敢喘一下。

        “你被怀疑了！”女子道，江妈心头一震，她还以为女子是怪罪她未曾询问，没想到竟是更为严峻的情况。女子继续道：“若是影响到我的计划，我可以把你从北岭带到这里，也可以让你回去！”

        江妈闻言猛的一颤，连忙磕头哀求：“尊主开恩！俺今后一定会注意，绝对不再有下次了，求您千万别让俺回去，俺做什么都行，求尊主开恩。”回想起那干裂的土地，遍地饿殍，哀鸿遍野，她脊背生凉，头皮麻木，回到那里简直生不如死，她可以杀人放火，可以六亲不认，无论如何都不想再回到那个地方。

        “现在时辰尚早，若是他们没有起疑，休息够了就会离去，不会参加篝火会，他们走后按原计划进行，”女子道，江妈连连点头称是，“但若是留下来，有所察觉，你就从哪儿来回哪儿去吧！”

        江妈胆寒，她绝对不要回到那个地方，绝对！

        几人最终谢过了江老汉的盛情邀请，叫唤了魄焱和子荇，上路去了。走之前几人打听了下都南的情况，似乎比客栈时那打手所言更为糟糕。早前曾有一些逃出来的人来到村中，据说作恶的妖精根本没什么顾忌，一到夜间便出来为恶，而且一袭击就是一家子，孩子掳走，年轻的则啃其血肉，年老的杀了了事。屋里屋外都不安全。

        经过客栈一事，几人多了分顾虑，且担心子荇的安危，魄火最终决定绕路前往南洛镇。

        明月高悬，熊熊的焰火照亮夜空，火架高耸，喷涌直上的烈焰好似割裂长空，赤红的火光晕染方圆百里，秋风卷过，热浪流转，火架周围环置着瓜果美酒，香气撩人，诱人垂涎。人人面带喜色，围坐美食之外，两手看似随意，却很整齐的打着拍子，口中轻哼着独特的调子，时而欢快，时而沉缓。在这个不大的村子中，这或许是第一次举行如此盛大的篝火会。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挂着笑容扫视了众人一圈，对身边的江老汉道：“江佬，你媳妇呢？”

        “刚刚还在屋里呢，怎么还不来，我去找找他。”江老汉说着起身退出了欢愉的会场，向着村中的房屋而去。

        众人兴致高涨，不以为意，载歌载舞，欢笑依旧。

        相比于外边的火光冲天，阴暗的小屋中只燃了一支小白烛，门窗紧掩，阻隔了屋里屋外的声音，阴森晦暗，这正是白日时魄火等人呆过的房间。陈旧的木桌上置了一个方形小鼎，四角分别雕着形象狰狞的怪兽，边沿刻着奇怪的符文，鼎脚的构造也与平常不同，好似蜘蛛的脚一般，极其诡异。鼎中燃着一炷黑色的香，其泛出的烟也是黑色的，隐隐散发着血腥的气味。江妈立在小鼎旁，两手合十，双目紧闭，全神贯注，嘴中念念有词。

        须臾，黑烟似受了指令一般向着某个方向飘摇而去，轻盈的烟气透过窗缝，向外延伸，盘旋几下，形迹消失于夜色之中。

        江妈变换几下手决，一道浅薄的法相自掌间发出，萦绕一阵，遁入黑香之中，弥漫的乌烟顿时浓郁，燃着的香更消耗几分。快了，就快了，只要做完这一次，她就可以习得更多的妖法，变成真正的妖精，从此再也不用回到那个鬼地方。苍老的面容不自觉的显露出一丝阴笑。

        专心致志的她全然没注意到不知何时打开的门，江老汉惊恐的看着自己多年的老伴，此刻仿佛是一个陌生人，他颤声说道：“你……你在干什么？”

        江妈一惊，猛地回头，熟悉的面容满是冷漠的神情，扯起的嘴角隐含着一丝凶狠：“你看到了，反正都是死，我就提前送你一程吧！”说罢两手一扬，阴晦的妖气迸发而出，尽管浅弱，其打出的妖法却正中江老汉眉心，直击命门。

        江老汉只觉脑中一片昏沉，双目圆睁，砰然倒地，没了鼻息。江妈冷笑一声，转回身继续念咒，仿佛只是刚捏死了一只蚂蚁一般。很快，村中所有的人都会死去，又何必在乎这一具死尸！

        投宿了一夜，次日启程，行至岔路时，子君忽然提出了告别，原来他和弄青打算原计划不变，前往都南。等之后去到南洛镇再与几人汇合。

        “你们去那儿做什么？”魄火问道，不解的看着子君。

        “自是去游山玩水啦，”子君浅笑回道，“妖精之事我们管不着，既然走到了这里何不顺势去游历一遭，昨日我听那些农人说都南的鸳鸯彩练湖风光甚好，当地美食繁多，山清水秀，实是游赏佳境。”

        管它风光如何，在子君这个失去记忆的人来看，应该都差不多吧，都一样新奇。褚涩颇为担心的来回打量着子君和弄青，由衷说道：“你们两个会不会太危险了点。”

        “危险？什么妖精这么厉害？”弄青道，惹不起躲得起，只要不是五魔君，他自认对自己逃命的速度还是极有信心的，况且身边还有个妖邪不侵、无所不知的子君。

        “我指的不是妖精，是你们两不谙世事，万一……”褚涩勾着嘴角笑得暧昧不明。弄青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美目一翻，瞪了几个白眼，愤愤道：“你才傻呢，想当年老子游嬉人间，叱咤风云的时候，你祖宗还没出生呢！”

        褚涩笑道：“这点我承认，可是今时不同往日，世事变迁，沧海桑田……”

        “你的意思是我过时了是不是？我说你个术士，嘴里怎么就吐不出一些好听的，真不知道你师尊是怎么教你们的，亏的还是翁九兮的师弟！罢了，反正术士都一个秉性，没一个好东西，火狼门的那些个混蛋也一样，二话不说直接出手！——想当初若不是某个混账术士三番五次来妨碍我，也不至于变成今天这副模样……”弄青蓦地双手挠头，抓狂起来，“啊啊啊啊，可恨啊，那个混账术士，要是再让我遇见他，看我不把他打得满地找牙，还要把他的三魂七魄抽出来挨个毒打一顿再给他塞回去……”

        不等自顾喋喋不休的弄青宣泄完，子君便一把牵住其手臂拖拽前行。弄青几个踉跄，未等其不悦的话语脱口而出，子君便道：“就算是术士，最多也就五百年的寿辰，你口中的那个术士应该也已轮回了好几世了。”

        闻此，弄青莫名来气：“那个术士好像故意和我过不去，每隔几百年就出来阻挠我几回，好几次我都以为他已经死了，结果又莫名其妙的撞见。”

        二者渐行渐远，魄火褚涩等人亦踏上了另外一条路，没有了子君，魄焱显得异常轻松，气定神闲，她巴不得子君早点走。魄燚则有些惆怅，子君和弄青在时他总觉比较安心，两人离去总有种空落落的感觉，他不由得看了褚涩一眼，忧虑的神色一闪而过。子荇不露痕迹的暗吐了口气。

        褚涩敛起了笑容，独自走在最前端。他与翁九兮虽是同门，名义上为师兄弟，但并不是同一个师尊所教。大多术士门派均是募入弟子后，由师尊选徒，然后各自教导，互不过问。翁九兮的师尊是玄阳真人，褚涩的师尊则是承扬真人。玄阳真人只收过两个弟子，一个成为了天下第一术士，另一个却……褚涩暗自一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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