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彩练湖边倾诉

子君转回身，看向弄青和淑玉，弄青不自觉的后退一步，淑玉跌跪到地上痛哭流涕，子君走上前，蹲下身，柔声说道：“淑玉姑娘，我一定会将作恶之妖除去为你爹娘报仇的，请相信我。”

        淑玉哭红的双目无助的看向子君，有些嘶哑的声音哽咽哀求道：“子……子君公子，求求你，帮帮我，求……求求你，帮帮我，子君公子……求求你……”

        子君将淑玉揽入怀中，柔声安慰：“放心，我一定帮你。”

        娇弱的身躯在子君怀中颤抖，悲伤的抽泣声夹杂着零碎的话语：“求……求求你，求……求求……你，求你……帮帮我……”子君双臂轻轻搂着淑玉，任由她在怀中哭泣，磁性低沉的声音仿佛蕴含着某种力量，低声的慰问让淑玉逐渐平静下来。

        弄青在一旁看着这一幕，心中隐隐有些不自在，错觉吗？子君的气息怎么和之前不太像呢？这举动看似符合子君的性格，但是弄青总觉哪里不对劲，似乎是……太温情了。平时的子君就像夜空的明月，平静、随和，但是感觉不到一丝暖意；此时的他却如晨曦一般，柔情、恬淡，温暖人心。

        不易察觉的角落，一根树藤悄然退去，无声无息。

        残阳如血，红霞烂漫，彩色的湖面蒙上红色的辉光，仿佛被血水浸染，莫名几分诡异与惨淡。湖畔落叶纷飞，草木枯黄，平添衰败凄清之气，若非这沉郁的气息浓郁，此地倒也是湖光山色，景色怡人。一个气质纤弱的女子坐于湖岸的石矶上，散着流瀑般的长发，似藕凝玉的双手舀着清澈的湖水润洗长发，其身上只着了里衣，顺贴的衣物修饰出其凹凸有致的身段。

        一个青衣男子走来，手上执着女子的衣物，他欲要上前，忽觉不妥，于是在一丈外驻足，提声说道：“淑玉姑娘，你的衣服我帮你烘干了，我给你放在这里。”说着，将手上的衣物置于石块之上。

        最终，是弄青用法术将缠着“腊尸”的树藤斩断，然后与子君一起从废屋之中寻来布匹，将每一具“腊尸”裹好，当然，淑玉要求自己包裹父母的遗体。之后弄青在岔道不远的某处空地打出一个坑，再与子君一起将包好的“腊尸”放入坑中掩埋。淑玉则背着父母的遗体一路走到鸳鸯彩练湖，没有了肠肺与油水的干尸就像两块大些的腊肉，即便是肢体纤弱的淑玉也能轻易背起，不由得又是一阵泪落似珠帘。她择了处景色怡人、僻静清幽的佳境，自己动手刨坑将遗体掩埋，子君用木块帮她做了块墓碑，立于坟前。淑玉跪在坟前哭了许久，却才在弄青的劝慰下，到鸳鸯彩莲湖边将身上的秽物洗去，并宽下外衣清洗。弄青和子君身上也都沾了污渍，各自清洗，衣物再由弄青施法烘干，也连带淑玉的一同烘干。

        望着色泽奇异的湖面，弄青暗叹一口气，他怎么尽干些收尸的事，在子荇客栈那会儿是收拾被啃得不像样的残尸，这回是这些可怖的“腊尸”，好在他不是人，否则今后绝对不敢独自走夜路。淑玉倒是坚强，换做其他女子看到那种场面非得直接吓晕不可。

        “弄青公子，”空洞的声音响起，弄青看向淑玉，“我家以前是卖茶叶的，因为是老字号，生意虽然不大却一直做得很好，爹娘也早早给我谈了一户好人家，那时一切是那么的美好，可是，就因为我们做的好，抢了乜家的生意，乜家便三番五次派人来闹事，不仅砸了我们的铺子，还暗中毁了我们的货，害我家欠下了许多外债，虽明知是乜家搞鬼，但最后，不得不向乜家借钱……”淑玉自顾说着，抚弄着头发，声色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在陈述一段不相干的故事。

        “乜家假意借钱给我们，利息却越滚越大，最后大到我家无论如何也还不上的地步，乜家就频频派人过来逼债，我的未婚夫知道是乜家有意讹诈，为我家出头，结果被打成重伤，在床上躺了半年，病死了，不得已，我只好去到乜家做侍女抵债……”提到未婚夫之时，淑玉哽咽了一下。

        这乜家真不是人！弄青愤愤不平，亏得他还救了那个乜昕凌和乜夫人，真是瞎了眼了！说到底，乜家如此目中无人均是因为其祖上曾蒙鹰君所救，这鹰君难得做一回好事怎么也不救个好人，播撒这些个子孙为祸世间。

        “鸳鸯彩练湖是都南最美的地方，我希望爹娘最后能呆在这里，”淑玉停止抚弄，静静地看着湖面，“湖面之所以是彩色，是因为湖底的沙石颜色各异，湖水清澈见底，映衬而出，大约是景色极佳，吸引了不少野鸳鸯飞来，故而得名鸳鸯彩练湖，没想到现在都南出了事，鸳鸯都飞走了。”

        湖水清颖，鸳鸯戏水，应当是不错的景致吧，可惜现在看来只觉诡异惨淡，一如都南的现状。鸳鸯彩练湖毁了，都南也毁了，作恶多端的乜家却依然存在。

        淑玉眸中蒙上一层哀伤：“弄青公子，你有遇到过非常痛苦的事吗。”

        被问及的弄青神色怅惘，眸中露出悲哀之色，沉寂良久，幽幽的声音方才回应：“有，一个我最重要的人在我眼前被人所害，我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去却无能为力。”

        淑玉顿了一下，须臾说道：“是你的心上人吗？”

        弄青不语，淑玉也再未出声，晚风拂过，落叶翻卷，在空中翻腾几下，盈盈落到湖面。那再熟悉不过的容颜浮现弄青脑海，一颦一笑仿佛昨日发生，历历在目，浓浓的忧伤瞬间占满内心，从眼眸流露而出。明明已经选择了遗忘，为什么无论如何都忘却不了；明明早已经结束，为什么心中却隐约期许着不期的相遇；明明知道不可能再相见，为什么仍旧痴痴留恋……为什么……为什么……若是没有那个术士多番阻拦，结果会不会不一样。

        弄青倏地自嘲一笑，也不知那个可恨的术士死了没有，若是没死，会不会再次碰见。

        “弄青。”一个声音蓦然从身后响起，弄青一惊，下意识的回头看去，只见是子君不知何时走到了他的身后。

        “你走路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忽然出声想吓死我啊！”弄青提声不悦道。

        “声音自是有，淑玉姑娘都注意到了，是你想得太入神了。”子君道。弄青顺势看向淑玉，只见其不知何时回过了头来，无神的双目看着子君，弄青不由得抚了抚脑门，真的是他想得太入神了吗？

        子君看向淑玉，温和的声音说道：“淑玉姑娘，天晚了，回去吧。”

        淑玉缓缓起身，婀娜的身段尽数展现，她没有丝毫羞怯，向二人走来，弄青疑惑片刻，随即想到他把衣服放在了一旁的石头上，于是牵着子君退到远处。一个只穿着里衣的女子在两个男子面前穿衣终究是不好的。

        淑玉走到置衣的石头旁，拿起衣物缓缓穿上。

        天边的夕阳已是沉了一半，天色渐晚，红色的余晖落在湖面上，渐渐褪去。子君望着湖面，叹道：“这就是鸳鸯彩练湖啊，真美。”

        美？弄青心疑是不是听错了，他看了看子君，又望了望湖面，原本诡异惨淡的景色因为天色渐晚，余晖渐消确实少了分萧条之意，但是逐暗的光线使得湖中的色彩看不真切，与寻常的湖水无异。怎么着也算不上美。弄青疑道：“哪里美了？你该不会人失忆了看什么都觉得美吧。”

        子君浅笑：“湖面颖丽，水如明镜，春光旖旎，两岸繁花似锦，鸳鸯成双嬉戏，怎能不美。”

        这样确实很美，弄青使劲联想了一阵，望却湖面，继而摇了摇头，他眼中仍旧是一个萧条惨淡的湖。

        淑玉穿好了衣物，轻轻叫唤了一声，三人踏上了返回乜家的路。与出来时不同，回去的路上三人走得十分缓慢。入夜的街道一片晦暗，没有一丝光亮，亦不闻半点声响，寂静得可怕，伴之以弥漫的腐臭味，恍如一个死城，全无生气。若说灯火烛明之地，大约只有乜家了。

        淑玉依旧走在前方，却是步调迟缓，行动麻木，犹如受人操纵的木偶。弄青有些担心她，受了如此打击，会不会做出傻事来。而且她父母的死与乜家也脱不了干系。打一开始就不该带她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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