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一心一意
春日迟迟,卉木萋萋。
翌日清晨,她醒来后随意梳洗片刻,便按照所说的那样去到了御花台,照常主持了点灯仪式。
届时,整个锦云城如同坠入花海之中,已然是一片桃花泛暖,满街柳絮吹春,可缓缓归矣。
等所有事情结束后,她就往合欢里赶,刚踏进门去就听见有人在身后敲门。
她正觉着纳闷,推开门一看乃是酒楼派来的小二,手中还提着好几个食盒。
“姑娘,你预定的餐食到了,让你久等了。”那小二笑着说道,小心递上那食盒,“有些重,别洒了。”
她以为是韦筠那个贪吃鬼外出去酒楼置办的,便也没再多问什么,道了谢便往屋内走。喊着:“韦大哥,我们就几个人,你怎么点这么多菜?”
韦筠倒也疑惑,探出身来,皱着眉头回道:“莫非是那小二搞错了?不是我点的,我还正打算叫你们出去吃呢。”
于是她又赶紧出门,追上那小二,还好他尚未走远,“小哥,你可能弄错了,我刚问过家中人,无人点过菜,还得麻烦你回我那里取一趟,抱歉。”
那小二摸着自己的后脑勺,看着不远处的合欢里,又郑重说道:“姑娘,我没有搞错,只是这单是许久之前的了。那位公子元日之时前来我们酒楼,预定了好大一桌饭菜,我看他恐怕拿不走便同他一起,我记得就是这里,没有错。第二日他又找来,说他家夫人觉得甚是可口,于是便与我家掌柜约定,每逢佳节便按照他给的菜式送去府上。这不,今日乃是花朝节,掌柜就让我前来送食了。”
她听罢愣在原地,元日之时,那不就是温叶庭去置办的吗?
想到温叶庭,她又觉得一股疼痛感钻心,强忍住眼中的泪水,低声回道:“我知道了,多谢小哥。”
又转身回合欢里,她的脚好似千斤重,只在心底兀自念叨着:“是他……他原先一直以为他会留在这里……”
她振作起来,回到家中打开那食盒一看,全是元日那时她曾随口赞过的饭菜,没想到温叶庭不仅全记了下来,还暗地里将以后的节日都安排好了。
众人见她怅然若失的样子,便也懂了,拿出那饭菜,端正地摆好。
朝颜此时精神已好了大半,也知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拉住她的手安慰道:“花间,既然准备好了,别辜负他的一片心意,吃了我们晚些出去走走吧。”
她拿起碗筷,眼前虽是珍馐美馔,此时却味同嚼蜡。
她想,她必须要找到温叶庭。
夜幕降临,众人一同出门往正街走去,她被眼前繁荣的景象震撼住了。十里花灯,百里花香,映照得犹如白昼,又仿若热火。
刚没走出几步,江宁从人群中挤出来,唤她:“我带你去看个东西。”
二人行至护城河旁,百姓都在放荷灯,水中星星点点,荷灯一放三千里,好似把人间的思念都变成了星光,升入银河。
江宁也递给了她一个荷灯,“小的时候,我爹总说,只要每年这个时候放了荷灯,那人便能随着这盏灯找到回来的路。”
她没有说话,只按部就班地往河里放置那灯,亮起的烛光也闪耀在她的瞳孔里,百感交集地问道:“江宁,若是一个人的灵魂消散了,是不是就算点上千盏万盏,也回不来了?”
江宁不知她为何会这么说,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般地看着她,见她低着头,又望着远处顺着河流漂走的荷灯。
随后江宁轻声细语道:“其实,他走之前派人来找过我。他知道你很在意我这个朋友,但因为王淼让我们心生嫌隙,他实在不忍心你再失去任何一个真正关心你的人。所以哪怕觉得自己这样做很是唐突,但还是想要我能好生替他多照顾你、陪伴你一些。”
听到这些话她大为吃惊,她万万没想到温叶庭居然已经将自己的身后事都想好了,看来是抱着必死无疑的决心了。
江宁见她沉吟不语,起身伸出手想要拉她,“走吧,他还留了一个礼物给你。”
她握住江宁的手,随着一同往城外走去,四下漆黑一片,和城中熠光流转形成鲜明的对比。
走出好几里路,终于来到一处开阔又平坦的地方。
“这里好黑。”她觉得四处黑得渗人,不自觉轻声嘀咕了一句。
江宁“嘘”了一声,拿出火石点燃了一堆早已准备好的篝火。那火光闪烁着,照亮了四周,她这才看清这附近全是烟火。
江宁上前依次点燃了烟火,瞬时之间一飞冲天,在夜空之中硕然绽放开来,形状犹如一朵茉莉,璀璨夺目,漫天华彩,却又转瞬即逝。
她看得入神,江宁点完之后站在她的身旁,揽住她的臂膀。
“当时他来找我,还拜托了我一件事。他觉得自己最遗憾的是还未等到为你庆贺生辰,又知晓我家是做火药生意的,便请求我准备了这些。我想着,他一定能平安归来,到时让他亲自给你放烟火,所以这才……”
她听到这话觉得不解,只听得花间断断续续地说道:“原先我告诉过温叶庭,我的生辰是茉莉花开之日,他觉得稀奇就允诺我到时茉莉花开多久,就为我庆贺多久。只是,我没想到他连这个都还记得。”
听罢她怔怔地看着风流云散的烟火,那消散的火光接连照耀着她的脸庞,衬得通红,好似落日熔金般的晚照。
“温叶庭,一定非常喜欢花间吧。”她不由自主地冒出了这个想法,却又觉得现在的自己这样想十分可笑,又摇摇头,不再去深究什么。
可是一想到温叶庭,她就不能自已地面带笑意,泪水波光流转,像是祈愿后坠落人间的流星,惊鸿一略。
若是能够继续留在温叶庭身边就好了,不管她是谁。
她没想到如今的自己,竟也变得和当初的花间一样了。
原来,大道至简,殊途同归,便是这个道理。
而此时的温叶庭已经进入了豫都管辖地界,想到等回了宛中城,便要开始对付温炎如了,他不禁握紧了自己的手掌。
渊之也是愁容满面,要对付当朝太子谈何容易?何况温叶庭背后并无家族支撑,孤苦伶仃,近些年与温宪的关系也是如履薄冰。
温叶庭看出渊之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开口叮嘱道:“我原先置办的那处院子你一回去就打理一下吧,到时我和祖母都一起去那里住。”
渊之心不在焉地点点头,实在忍不住问道:“公子,你这次回宛中城可想好对策了?若太子真像我们想的那般伤天害理,那你岂不是很危险?要是太子知道你还没死,定还会想方设法置你于死地。”
温叶庭若无其事地回道:“这个你不必担心,我既已是将死之人,又怕什么他害我?他如此煞费苦心,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我得想办法揭穿他,不能让他得逞。”
“那他不害怕陛下知道吗?到时他如何交代?”渊之又追问道。
“他自然是怕,所以这才趁我前去蜀州之前下了毒,势必就是想让我人不知鬼不觉地死在蜀州吧。可他千算万算,却没想到我还活着,我们的父皇也不是一个省油的灯。”说完温叶庭觉得有些讽刺,饶有趣味地笑了一下。
渊之被他说得迷糊了,急忙问道:“此话怎讲?”
“这些年,父皇怎么想的其实我一直都清楚,只是我不想再掺和那些事。温炎如的太子之位乃是皇后在世时一手推上去的,如今皇后逝世,他便早有换储的想法。父皇或许还盼着温炎如的病情更严重一些,才能理所当然地让他退位。”
渊之觉得有些难以置信,他从来不知道陛下居然还有这么多心思,喃喃自语道:“可他们是父子,为何要如此勾心斗角?陛下也不担心你会将此事告知于太子吗?”
温叶庭意味深长地看着渊之,眺望着远处的青山,长呼一口气。
随后缓缓回道:“渊之,这便是权力的可怕。对于寻常百姓来说,本应是父慈子孝,兄弟相亲。可对于皇室而言,这里的人除了父亲、儿子的角色以外,还是权力的傀儡,扮演着属于自己的另一人生。同室操戈、手足相残都为常态,皇子之间为了利益相互倾轧,自古以来不可避免。哪怕在位的皇帝已然高踞权力的顶峰,但也终日惶惶不安,生怕谁来个政变篡位,改朝换代。所以父皇先前才会被王淼所诱,除了他本身想要完成宏图大志以外,更是想借王淼之力壮大自己,以防他人谋逆。而父皇虽急功近利,但也心系黎民百姓,在他眼中,一个病怏怏的君主又如何能让这天下太平,万物安宁呢?”
渊之恍然大悟地点点头,但又忧虑万分,细声说道:“可就算如此,陛下纵使有换储之念,但也需要证据才能服众,这换储事关重大,必然不能轻信一面之词。”
“没错,”温叶庭笑着看了一下渊之,又接着调侃道,“渊之,我怎么觉得你变聪明了,耳濡目染这么些年,总算是成长了。”
渊之连忙摆摆手,“公子,你就别取笑我了。所以你打算怎么做?”
温叶庭拿起茶水,一口喝得见底,转身敲了一下渊之的脑袋,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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