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雾散

陈诗涵是第二天下午三点回家的，这一次依旧是和李昕宇同行。相比起昨天第一次见面时的略微拘束，这一次的见面两人都相对从容。途中，在李昕宇的主动下，两人还开起了玩笑。

        两人分别时还留了对方的电话号码。

        陈诗涵到家和父母打完招呼后就回到了房间，准备看会儿书的时候一个电话打了过来，“诗涵，你一会儿有时间吗？一起出来吃个饭。”

        陈诗涵想了下“张程，我有时间，只是希望一会儿你能把原因都说出来。”一会儿电话那头开口“放心吧，我说到做到，六点在家常炒菜那里见。”

        陈诗涵说完知道后就把电话挂断了。她不知道张程是不是故意的，把见面的地点订在当初她生日那天吃饭的地方。但是，陈诗涵觉得自己大概是想多了，应该只是凑巧而已。

        陈诗涵五点半出发，她到的时候，张程已经点好了菜。“诗涵，先坐一会儿吧，应该马上就好了。”

        大概二十分钟后菜上齐了，陈诗涵发现今天的菜和当初的一样。“你还记得吗？我们一起吃的第一顿饭就是在这里，那次还有王晓，吴舒，我们四个人，这次你可以放心吃，青椒炒肉里没有放太辣。”

        那次服务员上错了菜，把两桌的青椒炒肉上混了，陈诗涵她们的微辣变成了重辣，把她辣得直咳嗽。

        可现在的两个人坐在彼此的对面，明明只隔了一个桌子的距离，实际上却隔了十五年。陈诗涵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着吃饭。张程也不说话，只是偶尔为陈诗涵夹菜，就像十五年前那样。只是这次的青椒炒肉不是重辣，这次的张程没有和从前一样侃侃而谈，和另外两个送上对陈诗涵的祝福而已。

        吃完饭以后，陈诗涵带着张程去了附近的公园里，坐在那里的长椅上。“现在可以告诉我原因了吗？”

        “我20岁生日那天，我父亲坚持要为我办理转学。”张程自嘲一笑“我从生病以来，他们就一直为我规划所有事，包括那次从你们班转去高二。可这一次，我不肯，因为我不想离开你，就算没法每天见到你，只要能和你在一个学校我就很安心。他们问我原因，我不肯说。”

        陈诗涵静静地听着张程的一字一句，“后来我的母亲从我的房间里发现了我在练习本上写的你的名字，问我是不是喜欢你。我承认了，也承认了我不愿意转学的原因就是想离你近一些。她说我痴心妄想，你高考完就去读大学了，以后遇到的人说不准比我优秀，连你的心意我都不知道，还在为了一个不确定的未来去打乱我原本该走的路。”

        张程看向陈诗涵“她还说我如果不转学，她就去学校找老师，说你和我早恋，还怂恿我不转学。让学校给你一个处分，让你连高考都参加不了。”

        张程似带着哭腔“我问她，什么是我该走的路，我只是喜欢一个人，我犯了什么触犯道德底线的错吗？她说我为了一个毫不相干的人放弃自己更好的人生就是错。她给了我三天时间考虑，如果我不同意转学，就不要怪她心狠。”

        陈诗涵轻声叫了张程的名字，轻到两人都没有听清。“我真的不想转学，可我更不想你无法参加高考。那时候我也不确定你喜不喜欢我，我也不想他们把我喜欢你这件事公之于众，要是你不喜欢我，那会给你遭成困扰。可如果你喜欢我，我就更不能因为这件事让你受到伤害，横竖都是不愿意伤害你，我也就只能妥协，但是我告诉他们等你高考完了我再转学。因为我怕你想要找我的时候找不到我，我不想你因为这个影响到你高考。”

        “我其实真的很喜欢你，喜欢到一下课就在走廊那里望向你的班级，有时候你在刷题，有时候你在补觉。和我离开之前相比，生活节奏并没有什么改变，我就想你可能不喜欢吧，你只是把我当一个过客。可是后来你邀请我陪你一起过生日的时候我真的高兴得快要疯了，我想了很久要送你一个什么样的手链。正好那时候我的朋友也要给她女朋友送礼物，我就向他咨询了一下，最后才挑选出给你的手链。”

        陈诗涵哑声说“你有你的迫不得已，可你为什么肯定我就不愿相陪？我那时候也真的很喜欢你。实话告诉你，我拉不开易拉罐的拉环是装的，你要转班的时候我是真的希望你留下来，因为我没有立场挽留你，我向你说了谎，我说我听你的意见。还有，那次运动会我听着我们班上的男生都在传你和那位女生，我看到你和她的背影时，我很难过，我”觉得那应该是我的位置，也吃醋，你过去才多久就和女生这样亲近。也会胡思乱想，不知道你会不会给她看你写的小说，会不会上课的时候在后面给她悄悄说答案。可是你问我怎么看的时候，我又说了谎，我说我不知道。其实，我就是不知道你喜不喜欢我。可是，但凡你告诉我你要转学，我也一定会和你一直在一起。”

        张程过了许久才开口“我们两个还真是两个傻瓜。”是两个可怜又可恨的傻瓜，一个拼命地问，一个用力地掩饰真相。

        “所以，你又为什么突然愿意把原因说出来了呢？”陈诗涵问。

        “我偶然得知，你联系不上我的那几年比我想象中的还要伤心。后来我其实有去你上学的地方见过你，看到你在给别的男生打领带。我就知道，我是时候该退出你的生活了。”

        陈诗涵愣了好久才记起是什么时候“我记得那一次是那个的男主持总是系不好领带，当时他身边又只有我，而我恰好有学过，就顺手帮了他。你这个傻子，怎么不过来问问，自己就走了。”

        “那时候不敢，在喜欢的人面前还是有些自卑的。而且我的视角看你多半找到了幸福，开始你的新生活。”

        “你的视角挺独特。”陈诗涵起身“行了，我先回去了，谢谢你当年的喜欢，不管怎么说，也要谢谢你，没有你我都差点无法参加高考了。最后祝你以后都幸福还有一切顺利。”

        没走几步，陈诗涵被张程叫住“你现在真的不喜欢我了吗？”

        “喜欢不动了，对你的喜欢都散给了那些年一次次试着联系你去了。以后遇到喜欢的人，还是不要一个人硬抗，抓着万分之一的可能也让那个人知道知道吧。不然你的满腔欢喜只能自我感动，没有任何意义，你说你不愿意伤害我？你一声不吭地转学，让我完全联系不上你，还不算伤害我吗？”

        见张程不说话，陈诗涵又继续说“为什么非要一个理由，那是我不想我这十五年落了空，我要知道一个原因，不管是什么。今天这个原因已经足够了，足够让我翻篇，放下以前的种种不甘，难过与怨恨。原来自己曾经喜欢的的人当时也喜欢自己。只不过，天不时，地不利，人也不和，就这样白白错过。说实话，我释然了。”

        “下次再遇到自己喜欢的人，我们都要勇敢，好吗？”陈诗涵拍着张程的肩膀说，“要是怂了就想想自己十八九岁是错过的感情。我真心祝愿你一切都好，希望陈诗涵十七岁喜欢的男孩能一直幸运，一直勇敢。”说完后便转身跑开。

        陈诗涵跑了很久很久，直到没有力气，瘫坐在地上。心情却是释然的，无悲无喜，觉得这样的结果刚好。

        她似乎能感觉到自己心头的雾飘散开，不再惧怕回忆，不用再担心万一想起他，自己心里只有愤恨。

        陈诗涵起身，再次来到了她经常去的江边，她什么也没做，只是静静地看着江面，闭上眼睛听江风。她想到了很多从前的事情，还没有来得及细数，一个熟悉的声音伴着微风猝不及防传入了她的耳朵里，“陈诗涵，好巧啊，你也来这里。”

        陈诗涵连忙睁眼，看着眼前人愣了神，李昕宇开口说，“怎么，这么快就不认识我啦，今天才见过面的。”

        陈诗涵微笑着说“宇哥，怎么会，只是周围灯光昏暗我看不太清，这么巧啊，今天有遇见你了。我吃完饭就出来随便转转，消消食。”

        “这里的微风很温柔，我很喜欢，能让我平静下来。我就出来顺便放松放松。”

        陈诗涵不知想到了什么“我也觉得，但是我更喜欢听微风，它的声音。”

        “微风的声音？怎么说？”李昕宇一笑，陈诗涵不经意间看见了他的梨涡。

        “我时常可以听见微风的声音，不是物理意义上的，是发自内心的，觉得她温柔体贴，能以温和代替语言缓解人一整天的疲劳。所以我没事的时候就回来这里，听她喃喃细语。很享受，觉得它不是微风，是上天赐给我的灵感，我拍摄的灵感来源好几次都是它。”陈诗涵说道。

        “我也认同，微风吹动的不仅仅是细发，还有我们的内心。不管是生活中再不起眼的事物，只要我们去关注，它就会意义非凡。”

        两个人又静静地站了一会儿，谁也没有说话。不一会儿，竟然下起了小雨，李昕宇本想拉着陈诗涵跑去对面避雨，可陈诗涵说了一句“你先走吧，我想淋淋雨，古诗里说''一蓑烟雨任平生''我突然就想试”

        李昕宇看着陈诗涵说了一句我陪你后，就和她一起漫步在细雨中，他们在匆忙避雨的人里显得格格不入。但是他们都不在乎，仿佛这个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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