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32章
以往的唐夫子，一天到晚板着脸，因为习惯性皱眉，川字纹深到能夹死蚊子。
最近，唐夫子却像换了一个人，无论见谁都是乐呵呵的。
幼童的学堂下学早，唐夫子便夹着家中的算盘走往城中，在那最繁华的地方，有他们家的酒楼。
小县城里全是熟人，遇到谁，他都停下来说两句，并盛情邀请对方去酒楼坐坐。
“能给打个折吗？”有人问。
“那是凝儿的店，我可做不了主。”说着，唐夫子扬扬手中的算盘，“钱都收不过来喽，我去帮帮忙。”
酒楼刚开张，生意就异常火爆。
朝食生意是全县城独一档的，曾有人戏称，平县的包子，唐氏卖掉的就要占一半。
中午到下午，生意算不上好，但也零零散散有些人，而斜对面的大酒楼就门可罗雀了。
傍晚时分，店里的人又多起来。
不少人做完一天工回家，不愿再做饭，便在唐家的酒楼里打包一两份食物回家，或是在店里点菜自斟自饮，有时还能约上一两个好友，多点几道菜，喝个尽兴。
唐氏酒楼的菜，看上去和其他食肆的差不多，但真正尝过后，方觉完全不同，口感又新鲜，又足够美味。
就说这道辣椒炒肉，香味能飘半条街，辣到人满头大汗，却只用点这一盘就能干掉几碗饭。
素炒时蔬，同样的食材到了普通人手里只能喂兔子羊这样的素食动物，苦涩味去不干净，越吃舌头越麻，也没什么滋味。但唐娘子手下的时蔬，能鲜掉眉毛，就是不爱吃蔬菜的幼童也能干掉一盘。
还有夏天大家最爱的素拼凉拌菜，各色鲜嫩的蔬菜，拌上酸辣的酱汁，夏天中暑没胃口的人也能吃上许多，还越吃越开胃。最好配上卤鸡爪、卤猪蹄等荤菜，再来一壶清酒，借着街口的凉风，喝上半个时辰，岂不妙哉。
自从听娘子说过上座率的概念，秦肆和几个哥们送货时就经常观察县城里的各家食肆，唐氏酒楼的上座率绝对是最高的。
但即使这样，唐凝并没有太高兴。她在优化菜谱上花了大功夫，但酒楼的赚钱效率还比不上饼店。
因为做菜费工，出货慢。也因为县城的消费低，大部分来店的客人都点的是比较便宜实惠的菜，利润就相当有限。
干了一个月下来，唐凝发现最赚钱的还是酒席。她推出了从388到1888文的套餐，要求客人提前预定，比如这1888文的套餐里就有些食材在县城可不好寻，提前几天预定才能做。
县城的人们在平时可能舍不得吃价格贵的大菜，但到了请客吃饭的时候，一个比一个大方。如果不是推出这些套餐，唐凝还不知道县城里的有钱人这么多。
就说县城书院的夫子要去府城参加秋闱，书院的学生们便包下了一楼大厅，坐了五大桌，全是1888文的套餐。
若像陈老板的酒楼一样，用海鲜人参这种珍贵的食材，那是不可能的。毕竟冰块什么的太贵，没有冷链运输，刚出门食材就臭了。
这最贵的套餐没有珍稀，就突出一个大鱼大肉。鱼的菜就有好几道，干炸小鱼，清蒸大鱼，酸菜鱼，鸡的也不少，辣子鸡，凉拌鸡丝，三鲜鸡汤，另有回锅肉，糖醋排骨，粉蒸肉等等。
哪怕是这些在家里并不缺肉吃的富家少爷们，也吃得满嘴流油，每道菜上桌都抢着伸筷子，只把肚儿撑到浑圆，也不停歇。
此时楼上的包间里还有客人，唐母和唐凝姑母并两个厨子都在炒菜，幸好食材都已经提前准备好了，现在只用最后一步加工，才不至于让客人们等待太久。
唐凝算是主厨，很少亲自动手，就盯着这几个人严格按照她制定的工序来，每步都分开，大家熟能生巧，也不至于太乱。
秦肆帮忙端菜，有时见到厨房太忙也帮上一把。
“小二，我总觉得你面熟。”有个学生摸着下巴问。
秦肆礼貌地笑。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有学生得意道，“这是秦安双胞胎兄弟，那秦家穷到要卖儿卖女，还送他来我们这读书。”
“双胞胎？”有人吃惊道，“我瞅着一点儿都不像啊？这小哥多高大俊朗，哪是秦安那个腌臜老鼠能比的！”
“休得胡言。”另一桌的某个夫子听到这话，气得一拍桌子，“让你们去叫秦安，叫到哪里去了？”
几个着锦袍的少年面面相觑，其他学生见夫子恼了，更不敢说话，连筷子都不敢动，只盯着自己眼前的碗。
“剁椒鱼头来喽！今天正好买到几条胖头鱼，大家有口福了。”
欢快轻灵的女音响起，唐凝端着有脸盆大的平盘进来，里面一个大鱼头分成两扇，一边红辣椒一边青辣椒，颜色鲜亮，看上去便很有食欲。
秦肆挪开桌上其他菜，唐凝把鱼头放在夫子面前。
泡椒的奇香冲眼睛，也冲鼻子，让人闻了口中生津。不少学生都直勾勾盯着鱼头，忍不住咽口水。但是其他桌还没上这道菜，坐这桌的学生要等夫子先动筷。
似是被唐凝娇俏愉悦的声音带动，夫子的气已消了不少，再一见这鱼头，无论是外观还是香味都实在勾人。似乎所有人都在等他下筷呢，再拖就太失礼。
他伸出筷子拨开一片红椒，夹起一块雪白的鱼肉，放入口中。
香，嫩，滑。看上去闻上去似乎辣到可怕，但真正尝起来，却是泡椒的香味更浓，在口中久久不散，让人吃了还想吃。
而夫子再伸筷子时，却发现鱼头上的好肉已经被人捡干净了。
刚刚他的筷子一离开鱼头，桌上的其他人都争先恐后抢食。
鱼头上鱼肉本就不多，很快就被抢完了。
“大家别急，我们还送一份面，拌拌更好吃。”唐凝把一大碗白面条放在桌上。
有伶俐的学生拿起，倒入大盘中，用公筷拌一拌，剁椒连带着些碎鱼肉沾到面上，看着就很香。
于是，你一筷我一筷，面就完了，汤汁也几乎没剩下。
大家吃得其乐融融。
末了，唐凝给大家送饭后甜点，每人一碗冰粉。只有将赴府城考试的夫子是一块米糕，一个白粽。
这位年轻的夫子已经吃撑了，看着扎实的粽子发愣。
“快吃，快吃，这是糕棕，高中啊！”有学生机灵道。
年轻夫子喜笑颜开，宁可撑死也要吃完。
每一个黄历上的好日子，唐氏酒楼都会订满。当然最受欢迎的还是588和888文的酒席，每天至少能定一两桌。偶有富贵人家的仆从带着好多食盒，来打包成桌的酒席带走。
唐凝是高兴又忙碌。没有得力的后厨，便只能自己劳累些，想着在赚钱。便不觉辛苦。
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在街头坊间、众人眼里，唐氏酒楼已跃居其斜对面的豪元酒楼之上，成为县城人宴客的最佳选择。
但唐凝也遇到了些麻烦事。会有亲戚办喜事想定她的酒楼，还脸大的只想出食材。
当地有习俗，若是家里有事客人多，所有亲属的女眷都会去帮忙，当厨娘，也端茶送水，打扫收拾，忙里忙外。唐凝去过几次，就看到，除了不便行动的女人可以坐下，其他女人都要去忙碌，而所有的大老爷们就尽情坐着，说大话，喝茶吃点心，享受着伺候。唐凝看不惯，但也心疼唐母，便会拉着秦肆去帮忙。
这种情况，便是主人家只出食材钱，有的家里不够大，还要借别人家的场子。
这些亲戚便是将唐凝当成那样听话的女人了，理直气壮地想占便宜。
“您要的这种席面1888文，一文钱都不会少。”唐凝冷着脸说，“你找谁来向我说情都没用。唯一能便宜的，就是您先掏钱买一次，我给熟客打八折和九折。”
有人还张牙舞爪地想吵架，被秦肆强壮的几个小弟拉了出去。
坐在店里的客人们也都能理解。
“占便宜可没边了，唐娘子若为他们停一天业，该赔多少银子啊？”
“就是就是，让唐娘子不收钱，还想从肆儿兄弟那里便宜收菜，真是没脸没皮。谁不知道肆儿兄弟的货物美价廉，大家都想定还定不到呢！”
唐凝如此拒绝了几次，本想着这些人互相通气，该知道她这关难闯了，谁知道，又有人找上门来。
“唐凝！我们族中要办族会，需要二十桌酒席。”一个年轻人大喇喇走到柜台前，身后还跟着或老或少数个男子。
店里的几个小二都是秦肆之前的哥们儿，现在的小弟。他们感到人语气粗鲁，都撸了袖子，准备过来帮忙干架。动手动口，他们都不怕。
秦肆的手一抬，小弟们很有眼色地停下脚步，先按兵不动，看大哥怎么办。
“哪一天？让我看看有没有订满。”唐凝翻开自制的日历，上面画着酒楼的平面图，定过的桌子都做了标记。二十桌，酒楼挤挤勉强也能放下。
她不在乎客人的语气，只要能赚钱，这都不算啥。
“这月二十三号，要最好的席面，酒也要最好的。”
“抱歉啊。这天大吉，几乎已经订满了。要不您看看二十六号，这天没人。”唐凝翻到二十三号那一页。
“你不能把其他人挪挪吗？族会是大事，一天都不能耽搁。”
唐凝的眼中才出现愤怒。
“挪不了。”秦肆按住唐凝的手，合上日历，“二十桌酒席，得近四十两银子，先交十两定金再谈吧。”
“你竟然要钱！”一个长胡子老者说。
“想吃席不付钱？你以为你是谁啊。”唐凝惊了，竟然还有光明正大来吃霸王餐的。
长胡子老者气得只后退，其他几人都赶上去扶。
秦肆凑到唐凝耳边，低声说了两句。
唐凝才想起来，这几人，就是过年时候他们去参加族中祭祀，不让他们进门的那几个人。为首的这个年轻人还是一如既往的嚣张啊。
“唐凝，你竟这般忘祖，对先人不敬！”年轻人说。
“不交份例，也不给族中做贡献，真是妄姓唐。”中年男人帮腔。
秦肆双眼一横，眸光似剑，一招手，几个小弟都围了上来。
“我的先人都已经死了，你们是吗？”唐凝笑道，“不是我不想交份例，当时我钱都掏出来了，是这位大哥拦着不让，怎么，现在又来求着问我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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