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第47章
秋意渐浓,长洲府城的街上,桂花香气慢慢散了,时不时飘来片金黄的银杏叶。
唐凝买了些白果,煮粥、炒熟后吃,都是极好的,她却不打算放在店里买,怕有人吃多了中毒。
秋雨一阵接一阵,天气一天天变冷。如今唐凝口袋里的钱多,便大方地给每人做了新衣,抵御秋风。再冷时候要用的布袄,也早早定下。
赵珠儿还送来几床丝被,柔软细腻,看着就很贵重。唐凝有些不好意思收。孙娘却劝她说,白府就是做这个的,这算不了什么,让她万万不可推辞,伤了姐妹情谊。
这天醒来,唐凝感到有些冷,肚子一股股的坠痛,身下也有些湿。她暗呼不好,大姨妈造访了。
她缓慢地下床,只觉得腿软。前世的她,常年健身身体强壮,听到姐妹们痛经痛到无法工作和学习,觉得有些难以想象。
但这具身体,不知是唐父给遗传的底子不好,还是原主自身问题,经期很不规律,而且痛经严重。
她扶着床沿到了柜子前,痛到腰都直不起来,慢慢把自己收拾干净,应该是没办法去工作了,便扯下脏床单扔到床底,铺上层厚厚的褥垫,躺回床上。
秋风吹拂,推动窗边厚厚的帘子,唐凝觉得又冷又痛,用被子把自己裹成一团,蜷缩成婴儿状。肚子里撕裂般的疼痛依然没有停歇,她把手放在肚子上,用力地按,恨不得把那里从自己身体中撕出去。
楼下,秦肆已在店里忙碌多时,太阳照进房子,明亮极了,但唐凝却一直没下来。秦肆时不时回头看向楼梯,每当有咯吱咯吱声响起,他都立马回头,不是没人,就是伙计们或者唐父唐母,并没有他想看到的那个人。
在一个客人少的空挡,他打算休息下,去了后院的小厨房,锅里的水已经没有热气,案板上罩着一个小箩筐,里面排列着数十个虾肉小馄饨,他昨晚听到唐凝说想吃,今早特意去买了最新鲜的虾,包好放在这里,等唐凝起床后下锅。
娘子是睡过头了吗?秦肆知道唐凝不喜欢早起,有时需要早起唐凝都会让他来叫醒。
再不吃就不新鲜了。秦肆踩着楼梯上楼,他想为了小馄饨,娘子应该不会生气。
他小心地推开门,床上的帐子半开。
唐凝团在床上,脸也埋在被子里。
“娘子?”秦肆小声呼唤。
“我今天休息,你看好店。”唐凝说这话时有气无力。
“嗯。”秦肆应了声,探头看向唐凝的脸,他能感到唐凝声音里隐忍的痛苦。
“你?”秦肆脸有些烫,没问出口。他看到唐凝没有血色的脸,心中已有猜测。
唐凝没有回他,他去柜子里又翻出床薄被,覆在唐凝身上。捡起床下的脏衣和床单,放进门后的木盆。
他跑到二楼,一间间推开门。
“娘?”他喊道。
唐母从一间房里探出身子,她在伙计们白天工作时,打扫房屋。
片刻后,秦肆端着托盘上到三楼。
“娘子。”秦肆把托盘放在桌上。
唐凝感到个热乎乎的东西靠到自己背上,她赶紧捞了过来,是汤婆子,她放在肚子上,微烫的感觉让皮肤微微刺痛,但似乎感觉肚里的疼痛好些了。
“我煮了红糖姜茶,娘子喝点吧。”秦肆轻轻唤道。
唐凝翻了个身,闻到一股诱人的香味,有虾的鲜美,还有葱花和香油的清香。
“馄饨?”唐凝吸了吸鼻子,肚子忍不住咕咕叫了起来。
“嗯。”秦肆把托盘端到床边。
唐凝抱着汤婆子坐起来,秦肆托住托盘,让她能坐在床上吃。
怀里是热乎乎的汤婆子,馄饨的鲜香混着热汤滑入肚子里,唐凝还感到很痛,但身上暖洋洋的。
吃过馄饨,她喝了火辣辣的姜汤,秦肆递给她梅干,酸甜味压下了嘴里的姜辣。
唐凝重新躺下睡觉,秦肆关上门窗把安静的屋子留给她。
再次醒来时,唐凝已经感到不痛了。
她起床,汤婆子还是热的,放到一边,她看向床底,咦,脏床单和脏衣服都不见了。
推开门,侧面已经晾好了床单和衣服。唐凝突然感到有些尴尬,以往她都是藏起来交给唐母洗。
但刚才那段时间里,她没感到有其他人进屋,沾血的衣服和床单一定是秦肆拿去洗了。
她整理好神情,如往常一样下楼,准备去工作。
“凝儿起了呀,好些了吗?”唐母唤道,“锅里给你留了羊肉汤。”
“是我特意让做的,羊肉能暖中补虚,祛寒凉,你多吃些就好了。”唐父一脸慈爱,捋着胡子说。
唐凝却更尴尬了,她不想来个姨妈大家都知道了啊。
她木木地走进后院,伙计们都在努力工作,各种食物的味道混杂在一起。
狗子欢快地从厨房里跑出来,一边朝后看,一边旺旺地叫。
唐凝想,秦肆一定在小厨房里。
她跟着狗子进门,扑面而来的热气却让她皱住了鼻子,是羊肉的腥膻味。唐父爱吃羊肉,唐母却做不好,挑的肉不行,也不会去味,味道就很重,唐凝也知道有的人就喜欢这种味道,但她不行,闻到就有些恶心。
“娘子。”秦肆从灶洞前站起来,叫住了准备转身离去的唐凝,“我想着娘子可能不喜欢,就另炖了一锅,你尝尝?”
秦肆端来个砂锅,里面还是羊肉,却不是清汤的,看着就火辣。
唐凝在近处闻,香料的味道更重,压下了那股子腥膻味。
她看了眼秦肆,那黑亮水汪汪的眼睛里满是期待,她突然想到今天秦肆为自己做了很多,算是很贴心了,不太好拒绝,不如尝尝。
秦肆看着唐凝,他知道唐父唐母常常叮嘱他们,生病了要忌口,不要吃荤腥。但娘子太瘦了,不舒服的时候就没胃口,什么也吃不下,有几次站久了或者坐久了就会头晕,一动就要晕倒似的。早上明明是娘子想吃的小馄饨,她也没吃完。
所以秦肆想着法子,能让唐凝多吃一点。他想起唐凝从前病重时,就想吃辣,也许口味稍重些,唐凝就能吃得下。
“好吃。”唐凝夹了块里面的萝卜,炖到很烂,也很入味,没有异味,只有鲜味。看上去很红,但其实辣味并不重,口味很温和,秦肆像是得了她的真传,这道炖羊肉做得极好。
晚上唐凝坐在床上,用被子包住自己读书,秦肆又递给她一个汤婆子,上面没有陈年的污垢,是崭新的。
他忐忑地看向唐凝,说:“娘子可别嫌我乱花钱,过些日子天冷了,这个还能排上用场。”
唐凝笑了,说:“不嫌不嫌,我的大管事,这点都是小钱,你随便花。”
她懒洋洋靠在软绵绵的靠枕上,怀里热乎乎的,感觉很好。
突然想到了秦肆的卖身契,想到自己曾多次想过和秦肆分开。如今这样每天都被秦肆贴心伺候着,似乎也不错。
前些日子,孙娘又送来几个姑娘,唐凝把她们放在自家的作坊里培训过一段时间,觉得差不多了,便准备着把赵珠儿的楼用起来。
赵珠儿喜甜,喜欢吃唐凝做的蛋糕和布丁,也不打算赚大钱。这楼唐凝便打算用作茶楼,出售高级的甜品。糖贵,奶也贵,乳酪贵,打发奶油付出的人工更贵。这些甜品从成本上来算也不会便宜。
赵珠儿常来,还可能邀请贵女,唐凝便打算只对女子开放。
墙面全贴上粉色的壁布,室内唐凝打算用厚羊毛地毯,最适合贵女们的缎面薄底绣鞋。这些都是白府赞助的,算作赵珠儿的出资,材质很好,唐凝十分满意。
轻纱幔帐,美人屏风,辅以绢花绸条,唐凝还去买了数盆娇嫩的月季,两只白色长毛猫,用彩色的麻绳和木头做了猫爬架。
光是来这里坐一坐,闻着花香,看猫猫迈着优雅的步子,或是懒洋洋趴在软垫上,就令人很舒心。
从招财猫的制作上,唐凝看出秦肆还挺有天赋,便让秦肆去联系瓷窑,特制餐具,每种甜品都要配以合适的杯盘,才能给人更好的体验。中式的茶具里,茶杯太小,不适合喝料多的奶茶,也没有方便的吸管。他们得定做批大杯子,配上小勺,最好还有把手,防止太烫。
因为赵珠儿的初心是私人且隐秘,所以这家店的开业也是悄无声息的。
赵珠儿带了几个相熟的夫人小姐,来吃过一次,便算正式开业。
平常门开着,大堂里几乎没人,偶尔有路人看到这家茶楼,一进门很快就会出去。
男客人一进门,看到里面一片粉白蓝的奇怪装饰,感到自己格格不入,转头就走。也有想继续看下去的,这时,一个身高八尺的女伙计就来送客了,告诉他这家店不接待男客。
偶有女客上门,拿到菜单,一看上面的价格,就立刻被劝退,丢了菜单走人。
但几乎每天,都会有马车或软轿从侧门而入。穿着软底绣鞋的小姐或夫人们款款而入,找到自己惯用的包间,坐一下午。
吃着各种甜品,喝着花茶、果茶、奶茶,大家一起聊聊闺中密事、各家的生意或官场、诗文话本、绣工厨艺。
环境舒适而放松,甜的东西总是让人心情很好。而这家的甜品在其他地方全都吃不到,甜而不腻,糕点蓬松柔软,让人仿佛坠入云端,还有多种口味,可以满足不同人的喜好。
唐凝还制作了木牌、麻将以及几种简单的桌游,防止客人们无聊。很快便有夫人小姐们上了瘾,隔三差五就要来玩一次。
还有人喜欢上了这里的杯子盘子。每次唐凝过来巡视,都会接到订购餐具的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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