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54章
两年后，又是个冬天，长州府城里寒风瑟瑟，街上的行人们却很多。
许多人都带着笑容，有的是在期待将要吃到的美食，有的脸上则是酒足饭饱后的餍足。
若有远道而来的人问起，他们无不自豪地说：“谁不知道我们府城是美食之都。”
从南到北，由东向西，街头巷尾，河边海边，开满了大大小小的食肆。
这里的人爱吃，也更会吃，许许多多美食都是在这里发扬光大，传向五湖四海。
但若问起最好吃的，大家都会不约而同地说是唐家。
“看到那深蓝色的旗没？上面有个猫头，就去那准没错。”
自进府城来，林神医闻到过数种诱人的食物香气，各种从没见过的食物出现在街边，看得人眼花缭乱。同车的小药童都要按捺不住了，一直掀开帘子往外看。
“秦肆小兄弟，我徒弟饿坏了，可容我们下车去弄点吃食？”林束对车窗外的锦衣少年说，身边的小药童也狂点头。
“快到了，先前已派人送信回去，很快便能吃饭。”秦肆骑在高头大马上，缰绳拉得很直，他多想策马狂奔回去，但还得护送这驾慢悠悠的马车。
“我这小童贪嘴，不如你与他说说，府城有什么好吃的。”林神医揪着胡子愁道。
秦肆一扬马鞭，“那家是炸鸡店，外脆里嫩，小孩儿应该喜欢，不吃辣的话就点甘梅味、乳酪味，好吃又解腻。”
小童双眼放光，恨不得能飞下车去。
“那家是烤鱼店，可选无刺的鱼，麻辣、蒜香、青花椒，都挺好，我常和娘子去吃，能把你两辣哭。不吃辣可惜了，那边几家干锅焖锅全是肉最解馋，有鸡翅、大虾、排骨、羊蝎子等等，我们喜欢虾和鸡翅双拼，吃完肉可以涮菜。”
林神医咽了下口水，想象肉汁在嘴里四溢。
“这家小孩可以吃，味道清淡更重食材的原汁原味，有很多海鲜，肉也是最好的，就是比较费银子。那家就很划算，里面的菜你们可能都没见过，放心吃，都可以。”
“如果爱吃甜的，去那……”
小童简直要哭了，能不能让他下车！
林神医的肚子开始打鼓，明明他中午刚吃过秦肆做的面条。
到了家河边的酒楼，秦肆才让人停下马车。
“林神医，您请。”
林神医理了理衣衫发冠，跟着秦肆进入这家豪华的酒楼。
香味扑鼻而来，林神医感觉自己像只饿了几天的狗，恨不得扑到别人桌上去。大堂里多是三三两两的人坐着，桌上摆了六七样菜，他没怎么见过这菜色，但诱人的香味告诉他绝对好吃。
秦肆领他们上楼，进了个包间。
“娘子。”秦肆不顾身后有客人，大步朝坐在最里面的唐凝走去。
“这趟你辛苦了。”唐凝站起来，笑意盈盈。
如今，他们的业务已不再局限于府城，有时需要去外地采购或是送货，秦肆已经建立起了几组商队，效率高还很安全，甚至有其他商号找秦肆，说他们比镖局还要靠谱。一般情况秦肆不接，自家的都跑不过来，只有大单他会亲自去跟。
这次，他接了白家的委托，去请隔壁州内隐居的林神医。白家花了重金，秦肆也费了大功夫，才把人请来。
一路快马加鞭，但还是有大半个月没见着唐凝，秦肆想念得紧。
这顿是烤肉，为了照顾小药童，都没放刺激的香料。席间放了几种蘸料，供口味重的人选用。
烤肉筋、烤五花、烤猪蹄、烤羊排、烤生蚝、烤腰子……
不一会儿，林神医就放下端庄，和小童一样吃得满嘴流油，再来点青梅小酒，他只觉得飘飘欲仙，再没有比这更享受的了。
次日，他们一同去白府。白府悬赏千金，求人治好白少爷的病。
林神医还感觉自己有些飘。想着若能给他座宅子，让他搬到府城来，能天天吃遍地的美食，千金不要也罢。
但为白少爷诊断后，他连连摇头。
白老夫人急切地询问，他直接地回答，药石无医，可能活不过这个冬天了。
唐凝紧紧攥住身旁赵珠儿的手，那手如此冰凉，寒意顺着她们相接的地方蔓延。
今天年中，白延年的病就恶化了，府城的大夫都请遍了，除了骗钱的都说无能为力。白府开了天价悬赏，并不断派人去请远近闻名的神医，仍然只能眼睁睁看着白延年虚弱下去。
天气一凉，唐凝便再没见过白延年，他一直卧病在床，见不得风。秦肆替唐凝去看望过几次，说已经瘦没了人形。
一个个神医来，一次次失望，再面临这个结果，大家的表情都不再有波澜。唐凝也想不到什么安慰的话，便带着林神医离去。
“林神医若不嫌弃，可在我家小住，多品尝几日府城的美食。”唐凝邀请。
虽然已经买了别院，买了庄子，但大部分时间，她还住在那个小巷里三楼的“大平层”。那里在城中，做什么都方便，还有她的豪华办公室，她常在那听各家铺子的掌柜们汇报情况。
唐父唐母也住在那。他们喜欢城中的热闹和烟火气，并和街坊邻居们混熟了，时常有人喊他们老爷夫人，唐父很是受用。
如今唐凝有数百伙计，那栋楼显然早都住不下了。留下的伙计不多，喜欢赖床的唐凝给每家店铺的伙计们就近安排住宿，让他们能早上多睡晚上早回去，能极大地提升伙计们的幸福感。
二楼大部分房间都空下了，一部分唐凝还是用作培训。如今的老师可不只有唐父，还有优秀员工，能鼓舞士气，给其他人传授经验。
唐凝分出一间，让林神医和小童居住。
林神医和药童在府城逛了几天，吃了不知有多少种美食，每天都撑到坐不下才回到唐家。他们不想离开这里了，只想能赚到钱弄间房子久居，现在林神医无比遗憾曾经的自己“不为五斗米折腰”，没攒下什么钱。
这天，唐凝特意请林神医去喝茶。
林神医已经知道，府城这么多美食包括最著名的字号，都来自于这位年纪轻轻的美娇娘，看唐凝的目光很是尊敬。
唐凝对他也是礼数周全，关心了好一阵，才说到正题：“林神医，我爹一直有些大大小小的毛病，我们也请不少大夫看过，他的身体是好些了，但时不时会发病一次昏迷不醒，不知您可能找到原因？”
她一直记挂书中唐父病逝的事。白家请过这么多大夫，唐凝也都请来为唐父诊断，要来不少方子，唐父喝过后精神好多了，但仍发病过两次，每次都在生死线上徘徊。有时唐凝会想，莫不是书中的剧情不可违抗。
林神医吃人手短，便不再推辞，立即为唐父把脉。然后说了一堆唐凝听不懂却听过很多次的话，如“肾阴亏虚、心悸怔忡”等等。
秦肆已经取来之前大夫们开的药方。
林神医一一查看，这些方子或温和或激进，但大多都是对症的，不应该喝了这么久没好。其中有个方子引起了他的注意，有毒蝎子、毒蜂等虫子入药，应是做以毒攻毒。
林神医突然有个不好的想法，说道：“请令尊和秦肆小兄弟与我入屋，我要细细检查。”
“请。”
唐凝在隔壁房间等待，唐母见多了，对这样的场面也不再紧张。现在唐凝可以确认唐母没什么病，是太依赖他人，所以书中唐家只剩她一个时就活不下去了。
过了许久，林神医才出来，看他的神情，唐凝便知道情况不太好。
“爹这里长了个囊肿。”秦肆垂着头，眼里满是不忍，指向锁骨下方。
大约是因为唐凝知道书中的唐父是病死的，这样的结论反倒比那些庸医说一堆并无大碍的话，让唐凝感到可信。
肿瘤在现代就是癌症，大部分都很难治好。但唐凝仍抱有希望，她问：“林神医，您可有法子？钱不是问题，需要我做什么也请尽管提。”
林神医叹了口气说：“这病难治，谁也没有把握能治好，还要看病人的造化。开刀多切些也许能阻止恶化，要不就是用些烈性的东西以毒攻毒。”
“胸口开刀！”唐母吓到微抖，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医术，感到十分可怕。
“我的意见是开，但到底要如何还是得听爹的意思。”唐凝看向一边，唐父衣服还没穿好就从屋内出来了。
唐父的脸上有些愕然，手脚都不知该如何摆放了，他的衣领扣歪了，沉默着坐下来。
一时间这屋里像是被冻住了，唐家人和几个伙计们都不动也不说话。
除了唐凝外，所有人都觉得胸口开刀很荒唐，这不是送死吗？若不是唐凝说这话，只怕他们都会顶回去。可他们都习惯了听唐凝的，也都验证了太多次唐凝的决断不会错。
秦肆更是坚信。他坐在一边，目光总是忍不住落在唐凝身上，杯中茶水稍浅，就起身为她添水。
沉默了许久，唐父才絮絮叨叨地问起林神医，要做什么，后果是什么。
“我同意。”说完这句，唐父放松下来，仿佛苍老了许多，这两年来，他在鬼门关上走了几遭，说不定下次便没有那份好运。他怕死，他还没活够啊，科举和仕途上的不顺折磨了他大半辈子，好不容易女儿女婿出息了，他刚当上众人口中的老爷，他想再当几年。
而后，秦肆便和林神医去找需要的器具和药物。
唐父也向亲朋好友们宣布了自己的决定，这也许是最后一次相聚。
大伯起先听说此事，还骂唐父糊涂，然后听说唐凝赞成，便立马改了口，夸他们有魄力。
几日后，在专门收拾出来的干净房间里，林神医给唐父开刀，还特意要了秦肆做助手。
这一进去就是几个时辰，唐母一直攥着帕子，微微发抖，默默抹眼泪。
唐凝没什么表情，却忧虑到什么事也干不了，拿了本书，从始至终都没看下去一句话，零食也吃不下。
小药童不时端着满盆血水和脏帕子出来，又端上烧好的热水进去。
终于，林神医忙完，公布了好消息，唐父的脉搏已经稳定，还不知道会不会复发，但短时间内命是保住了。
林神医还捋着胡子夸秦肆胆大心细，力气大并不妨碍他能使绣花针，给唐父做的缝合，比他做的还要漂亮。
唐凝看向秦肆沾满鲜血的手，也微笑地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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