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三月三十一日这天，恬安终于回到了国内。之所以说是终于，倒是丝毫没有历尽艰辛达成所愿的欣喜，更多的是拼尽全力却无可奈何的妥协。
恬安的父母来机场接他回家，两人难得没有争吵都乐呵呵的，恬安的妈妈高兴地问他想吃什么，恬安看着车窗外飞逝的草木说了句都好。他们还在兴头上，恬安也乐得享受这短暂的美好时光。恬安爸爸问他想去哪里，恬安回过头来，“什么时候带我去看爷爷？”
恬安在国外呆了四年，还记得头走之前回老家，饭桌上他爸爸说他干什么都是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爷爷自来很是寡言少语，那天听了却劝道：“不要在饭桌上说孩子，孩子愿意做什么就去做。”
一句话，再归家已是天人永隔。
恬安爸爸是家中的老大，只可惜恬安虽然是个男孩却是个omega。恬安爷爷奶奶虽然也疼这个孙子，可打心眼里更疼爱他叔叔家的alpha男孩。恬安对此心知肚明，可他却很能理解，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想法，在这个人的认知范围内他的想法就是对的，别人其实没必要因此觉得不满气愤。况且恬安爷爷奶奶也是疼爱恬安的，做不上第一做第二不也不是不疼爱了不是吗？
第二天恬安便随父母回了奶奶家，当他走上那条通往村口的杨树路时，他终于有了一切已成定局的感触。又因为前方是让自己感觉温暖的处所，所以这让悲伤的情绪得到了抑制。
恬安父母吃了午饭便走了留恬安一个，当然还有一只奶狗作伴。恬安奶奶同爷爷打架打了一辈子，老头子死了她倒不显伤心，还特意让女儿去找了一只黑狗来，说是驱鬼避邪。恬安不敢跟奶奶说要去爷爷坟上去看看，下午趁着奶奶午睡便出了门。科技发展到今天，城市里已经实现了冰葬，可是农村总是思想顽固一些，没有一个坟头总是别扭的。
恬安出了门走在土路上，近些年植被恢复得很好，林间有风，吹在脸上让恬安想起幼时在奶奶家的日子。不用做作业，一花一草都是城市里没有的，林间偶尔有野兔，水边有水鸟，恬安看什么都新鲜。那时他的梦想就是像爷爷那样，长大了也一辈子活在林子里。按照他爸爸说的方向，恬安拐进了一条石子小路，路两边种了不少李子树。再往前就是一大片坟地，恬安往里走着，寻找没有立碑的新坟。
恬安到了坟前才想起自己是空着手来的，不过他想他爷爷并不怎么留恋着人世间，所以也就不在意，一屁股坐在了坟前。
“爷爷，我回来了哦。以后就不出去了。”
恬安想着这几年，拼了命地最后也没成功。一个omega，就算能被说是强过beta，可是面对alpha的优势他仍旧是失败的。资源总会向着高处倾斜，他无能为力。若说还有什么遗憾，便是没有见到爷爷的最后一面。恬安闭着眼睛享受着日光，他喜欢一个人在空荡荡的地方呆着，此时只觉得惬意并不害怕。恍惚间他隐约闻到了烟味，恬安睁开眼四处看，在远远的河边看到一辆车，车前还站了一个人。距离太远，他其实只能看到大概轮廓以及车身上的莹蓝光带，恬安直觉那个男人是个alpha。恬安奶奶家这里三面环水，此时初春景色是极好的，所以从城市过来玩的人也不少。
恬安思量了一下距离，最后对那人招了招手。那人明显愣了一下，垂下手臂看着恬安。恬安把手放在唇边比了个吸烟的动作，然后又把“烟”拧熄灭，对那人大声喊道：“林区！不要抽烟！”
一阵风刮过来，带起了周围的沙土，喂了恬安一嘴。恬安赶紧呸呸呸的几下，再抬头能看到那人好像在笑。恬安有些不好意思，可是这么远又能看到什么，他跟爷爷道了别便转身走了。荒郊野岭，一个omega没必要同一个alpha较劲，他虽然不是绝顶聪明，但是自认为不傻。
恬安在奶奶家住了四五天，每日同老太太作伴，无奈地听她整日整日地咒骂嫁人后婆家的不好。恬安劝了几次毫无效果他也就一耳朵进一耳朵出，只逗弄那只奶狗玩。夜晚，恬安妈妈打来了电话：“做什么呢？”
“刚刷了碗。”
“哦，你工作怎么样了？”
恬安愣了一下，最后老实答道：“还没来得及找。”
“还没找？”电话那头的女声一下子调高了八度，“你都回来快一个月了怎么还不找工作？你总不能就这么在家呆着吧。”
恬安对这种无理取闹的事都习惯了，听了平静道：“我会找的。”
第二天恬安本打算坐一早的车走，可是奶奶非说要给他做茴香馅的烙饼吃。恬安已经很久没吃到老人做的饭，便帮着奶奶切菜和面，最后由奶奶包好放进饼铛。恬安饭量不大，吃了一张就饱了，他看了看时间，距离下一趟车只有三十分钟了，错过了要等三个小时后。他洗完碗放好，跟奶奶和小奶狗说了再见。临出门奶奶叫住他塞给他五百块钱，恬安推让了几次最后还是收了下来。“我过几天便回来，您一人在家要好好吃饭。”
仍是那条杨树路，春天万物生发的极快，几天光景叶子感觉大了不少。风吹过发出沙沙声，恬安深吸一口气，想到要面对的心中丝毫没有一丝放松。公交车上只有他一个人，恬安把头靠在车窗上，嘴里哼着一首不知名的歌。
恬安妈妈见孩子回来先是数落了一通他只知道回家陪奶奶而不知道陪自己，后又数落起恬安懒惰，带回来的行李也不收拾。恬安爸爸听完深深叹了一口气道：“你看人家启澜，从小到大你就比不过他。”
恬安妈妈听得夸自己外甥，一脸得意地接着说道：“那可不，启澜学医，以后博士毕业就当医生，不愁找工作。”
恬安听完面无表情地放下碗筷：“我去收拾行李。”
恬安爸爸见他又是这么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讽刺道：“瞧你那畏畏缩缩的样子，怎么进入社会？”
恬安封闭了耳朵，想着怎么把自己的屋子收拾利落。
恬安这个人看着是个无欲无求的，其实事儿可不少。他一周内面了几家公司，可是他不是嫌弃办公地点气味不好，就是嫌弃办公时间不合理，再有就是薪资太低。恬安父母每天见到他都要一通仔细询问，见恬安说没有合适的就唉声叹气，直说恬安学的专业不好，比不上启澜。恬安听得烦了，便道：“当初我想学的你们让我学了吗？”恬安的父母听了这话倒是都不再言语。
恬安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这一周时间他确实感到了紧迫性。国内不像在国外，在外面他给人上课的薪资两三节课就能比上这边一个月的收入，让他屈就他心中不愿，可是现在他不得不自降身价了，因为一个非常现实的问题，他带回来的信息素抑制贴要用完了。
c国在四战后经济恢复不错，大部分用品都可以说能自给自足。可是为了保护本国商品，对进口商品加征高额关税，恬安用惯了的那款贴纸这边一张就要上千。他在w国时时薪可以买一盒的量，回来可能一个月工资才能买两张，这让他如何不着急。一张贴纸七日内有效，可是人总得洗澡，那东西揭下来后只能废弃，也就是说一周至少三到四贴才足够。恬安自从离开家后还从没这么捉襟见肘过，他迷迷糊糊地想，要是能有个长得帅又多金的alpha能喜欢他就好了，他要求不高，先给他一盒贴纸就好。恬安在心中设想了一下那个人的容貌，可是最终只得到一片白芒。他这个级别的omega，omega女性怕是看不上他的，离过婚带着娃的男beta倒是还能算是他的市场，毕竟没有那么高的生育需求。恬安想着半个月前他还在w国的顶级学府同那帮蠢出天的alpha辩论omega天资不比alpha差，而今竟然变成了这般光景，真是说不上来的讽刺。
恬安最后面试了一家j国外企的编辑岗，面试的是个极其漂亮的女beta。
“l大毕业，w国t大研修……”女beta在心里啧了一下，这么好的学历怎么投递到这里来了。不过她仍旧挂着职业笑容道：“你好，我叫媛媛。”她看了一眼恬安的出生日期，“你叫我媛媛姐就行。你是……m级omega？？”
恬安从小到大对于别人对自己的评级表现出的难易致信都习惯了，margin，难以置信地差。
c国也使用了国际惯例，对于alpha和omega皆作出a,b,c三级划分。beta由于人数众多，便不在此范围内。当然a,b,c之外还有例外，s级的alpha凤毛麟角，占总人口的十万分之一左右。s级的omega，世界上只有屈指可数的几位被各国严格保护，遗憾的是c国这么多年努力筛查却是一个也没有。说回m级，信息素水平可以同beta媲美——差不多等于没有，可是后颈上的腺体及体内的生殖腔却是一个不缺。说是c级omega够不上，说是beta又多了点什么，只能单独划分出了一个边缘级别，也算是对这一特殊群体的一个交代。
媛媛瞄了一眼恬安后颈上的信息素抑制贴，进口货。她心里觉得暴殄天物脸上不动声色，“那咱们谈谈薪资待遇吧。”
恬安选择这家公司确实有点狗急跳墙的意思，特别是看到公司地址楼层写的b1。不过来了以后发现虽然是b1，但是室外实际上是一个下沉广场，这倒是让他喜出望外。回程路上经过一家药妆店，恬安一边给父母发消息说工作确定了的事，一边在货架前查看信息素抑制贴。
恬安妈妈听了好消息赶忙问道：“一个月多少钱？”
“六千。”试用期打九折，四千五。想到这恬安叹了口气，目光往货架下层移动，贴纸过敏都是小问题，最严重的是对他不起作用。虽然他信息素水平极低，可又受不了一点信息素波动，
恬安爸爸发来信息，“先凑合干吧，没想到这么点钱。”
恬安看过把手机揣到兜里，仔细对比各款贴纸的说明，选了一款成分同自己现在用的差不多的。
恬安的直属上司名叫陈星，个子小巧玲珑能到恬安腰。不过因为她是b级omega，手底下本来有一个女beta，现在恬安加入，她更是得意起来。既能领导男omega，又能领导beta，除了证明自己领导能力强还能证明什么？什么留学t大的高材生会十门语言，还不是照样得听自己的。恬安这么多年没见过这么小人得志的，可她到底是女孩子是自己上司，于是恬安做小伏低，也跟着大家叫他一声“星姐”。
可是须知我不犯人人必犯我的道理，恬安在被陈星第三次要求修改稿件后对她表达了拒绝。在他看来让这么一个门外汉来做管理简直是无理取闹，可他一刚入职的小职员也没有别的途径去反击。果不其然，午饭没吃完，恬安便得到了总监陈雯的传唤。
恬安放下手中的冷餐跟进会议室，对面那个花臂女alpha将两张聊天截图摔倒他面前道：“希望你能端正工作态度，别忘了当初我们是看你自降薪资才勉强录用你的。”
恬安急于工作，当时同意将目标薪资降低，对此他无话可说。
女alpha见从恬安脸上看不到一丝惧色不由提高了压制信息素的水平，狗鼻子的恬安毫不客气地打了一个打喷嚏。毕竟除了该有的信息素味，他还闻到了两股其他味道，想到这些味道是怎么掺杂在一起的，恬安借口去拿电脑出了门，以防自己脸上露出破绽。
他调出修改记录打印出来，调整好心态又回了会议室，把那两张纸滑到了陈雯那边道：“出问题的点是我当时依据指示修改的，现在要让我改回原来译文并让我承认工作失误，我表示拒绝。”
恬安最近被他妈妈的相亲安排弄得心烦意乱，不由萌生了偷偷再回w国的想法。正好之前工作的学校还来邮件询问他近况，他真的再也受不了同这些人掰扯如此低级的问题。
陈雯看过修改记录无话可说，她收起对恬安的信息素压制让恬安出门去了。当天下午恬安拿到了转正通知，可他心里却是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恬安被逼回国就是他妈妈以上了岁数想要人陪作为诱饵，再加上恬安同导师讨论了自己未来的出路，虽然前路可期可是路途遥远。如此被父母左催右催地他便一时脑热地妥协了，等到他提出想在w国就地工作，以后将他们接到身边的想法时，已然没人再在乎他的想法。咎由自取，恬安也认。生活以及与家中的格格不入，让恬安有种夹缝中求生存的滞涩感。累到极致，他不由不想到了那个从小到大都被拿来同他比较，事事都压着自己一头的表弟。a级的omega，就算什么都不做也不愁日后的日子。在c国生存，一是等级二是人情，他自己这样的就算拼命也得不到什么，怎么不让他怀念在国外靠能力横扫那帮眼高于顶的家伙们的日子。可是想归想，恬安并不是一个知难而退的人，他总有一股子全力拼搏的劲，暂且他还要挑战自己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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