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诈尸
茂林以北，千里石丘。
淮北的山大都草木旺盛，常伴细水涓流。说书的爱讲山水之相，气势相生，一峰起则八峰皆起，一水秀则四水皆秀。山平称顶，山圆称峦，顶峦相连则称，岭。
此地名为千石岭。
两只绿头苍蝇正你上我下行着桑间月下之事，好不快活。
母苍蝇似是不满，一脚踢开身上费力不讨好的家伙独自飞走。它飞着飞着，被一只石蛙吞了进去。
公苍蝇得知心爱之蝇客死他乡后，势要赴死报仇，便寻那石蛙住处火速奔去。结局不出所料，公蝇就义，与母蝇同死石蛙腹中。
此故事于后世传唱，留名《亡命鸳蝇》。
石蛙之所以被称为石倒不是它长得像石头，而是它外皮层和石头一样坚不可摧。巴掌大小，药用价值极高，京城商人在淮北常雇些亡命徒去千石岭抓这东西。成年的石蛙无论大小，单价可高至黄金十两。
千石岭的白骨比枯坟岗还多。
今夜红月，妖魔当行。
石林中没有蛙鸣，泥地里，一根人类肋骨被不知什么巨物踩断。咔的一声，吓得几只刚长大的石耗子龇牙乱叫。
巨物一步一个脚印走到石洞门口，正要进去时，头顶红黑的天空忽然白了片刻。它抬头望着那漫天的罡气，沉思片刻后，遁入土中。
——————
临近天亮。
彻夜交锋，道士和女鬼皆已精疲力尽，始终未分出胜负。
女鬼先是煞气敌不过道士罡气，后又找到对方近身本领不足的破绽主动进攻。本有转败为胜的机会，但那道士聪明得紧，近身本领不行，逃跑本领一流。你进我退，你退我打，来来回回，一人一鬼光是御空和穿风所消耗的内力就占大半。
打没打几下，到处乱飞。
江覆水虽修为拉胯，也不懂异世界打架都讲究些什么。但她十分确信，天上二者时刻保持距离，变换着掌控进攻节奏的打法，在她所处的世界里，称为——
拉扯。
拉扯是moba游戏的精髓，大家都有各自的技能和强弱。我攻击距离长，伤害不一定高，你的攻击距离短，但爆发性十足。
既然攻击距离长，那就长手打短手，时刻保持安全距离，在我打得到你你打不到我的时候，我消耗你。你则是要找我技能冷却空隙或者距离把控失误的机会贴脸。
江覆水很懂，她见那女鬼第一次尝试顶着帅弟弟白火往前压时就觉得女鬼经验老辣。还好弟弟虽文化不高，脑瓜聪明，一直不给机会。
双方本不想力竭一战，可又都不肯放过对方。道士要破了女鬼的风水阴屋，女鬼不仅想守着她四凶聚煞的修身之地还贪念对方体内的道丹。
打着打着，红月逐渐隐匿天际，女鬼实力衰减，频处下风。
齐步鸾望着红日东升，心中大喜。
“于黑白之间见我，于日月之间见我，于天地之间见我。何为我，黑白为我，日月为我，天地为我。何为我，我为乾坤。”
少年脚下凝炼出一幅横跨茂林山川河流的巨型八卦图。霎时，他双瞳黑白相间，额头青筋暴起。
女鬼处坤位，少年于乾位。
“哈哈哈哈哈哈哈！跟你师傅一个德行。”女鬼放声大笑。
这招她在千年前就已见过，甚觉得一般，同是双方打空体内的罡气和煞气，同是日出之时，同是耗损道行与寿命的禁术。
她双目紧闭，将三千年所聚的阴怨提出大半，化作遮天蔽日的魔棱。
轰！！！！
就在双方准备一决高下之时，他们身处之下的山体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树海倾塌，顽石崩裂。
仅在瞬间。
一条新生的巨大裂谷中探出条百米长舌，朝着年轻道士身后飞去将他临空击落。他脚下罡气四溢的八卦图荡然无存，残余的白浪顺着石舌燃烧，痛得那躲在深渊之下的大妖发出震耳悲鸣。
女鬼见势，舞动着蔽日的黑棱朝道士袭去。
她正要半空拦截失去意识的少年，可那巨舌又从裂谷里弹出，速度实在快得不行。如若不躲，下场好不过道士。
！！！！！！
江覆水见少年像断线风筝从空中坠落，火速奔去坠落地点。
天空视角与地面视角大相违背，在地上看天上或觉得距离不远，没几步，实则不然。天上多挪一步，地上就是十步，百步。
她眼疾手快，催动体内残余罡气冲至少年正下方。“接不住，接不住，太高了。太高了，肯定接不住。”
江覆水呢喃着，推开身旁的巨石，疯狂挖起土来。她虽不知这里兴不兴什么重力加速度，但是想来世界的构造虽不一，最基本的原理应是相同，例如人被刀就会死。
罡气耗尽，地上泥土被刨软，形成了十来尺的蓬松层。她还觉不够，直至指尖破损满手鲜血。有种可能，老天爷这辈子就送这么一个老公，必须珍惜。
啪！！！！
少年垂直落下，镶嵌在泥土里。
“弟弟！”
江覆水扒开泥沙，见齐步鸾七孔流血瞳孔扩散，她心脏猛颤，竟留泪哭出声来。
回头瞟了眼缠斗在一起的双方，江覆水咬牙背着少年朝山下猛冲。她不知道路在哪，但来不及做决定，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毫不犹豫选一条，义无反顾冲到底。
“跑！！！！！没门！！！！！”
女鬼见利爪对石舌不起作用，便用魔棱缠住其舌尖往上狠拉。自己则是趁着这段空隙飞向逃跑的两人。
可惜女鬼高估了自己已经消耗掉大半的怨气和煞气。石舌轻而易举挣脱束缚，胡乱朝下抽了一鞭。
啪！！！
空气悲鸣。
女鬼侥幸躲开，离逃跑二人不远不近时，她看见了道士惨状，连阴阳眼都在流血，应是死得不能再死。至于道士身下那女的，就是个笑话。
啪！！！！！
石舌穷追不舍，道士气息全无，女鬼选择转身朝裂谷深渊飞去。躲在地底下的东西她知道是什么，生性胆小，专搞背袭。四百年前在三十万里外的迦南国石林偶遇过，不知现在怎么跑茂林来了。她晓得蛙妖已经被道士的乾坤八卦烧得鬼叫连天，因此以现在剩着的煞气进去教训它足以。
茂林山脉之大，之广，无穷无尽。普通人误入则莫要再想出去。甭说修为贫乏的佛后道小，天神来了也要飞半宿。她不担心女人能跑得过自己，更不担心她跑出山脉。
“等本尊收拾完臭□□再来取你道丹，顺便把你女人撕了熬汤。”女鬼冷笑一声回头，不想被蛙妖钻空子捡便宜。要说真将它放在一旁不顾也是不行的，毕竟方才被背袭之人换做自己的话，现在冷笑的就是那个道士了。
——————
江覆水泪流满面，在树林里一路火花带闪电。
说不出话来，也没力气说。
明明才认识一天不到，怎么会哭呢。
或许是对自己认知不够深刻吧，她想着。
忽然，江覆水感觉自己肩膀被拍了一下，连忙回头，“弟弟，你没死？？？！！！！”
齐步鸾一个翻身从江覆水背上跳下，抱着江覆水继续狂奔，“没。”
公主抱。
？？？？？？？
“可你，你刚才不是七窍流血吗？”
“七窍流血是七窍流血，死是死。步鸾是七窍流血，又不是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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