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如履薄冰
虎头椅上,男人正在品茶。杯中绿叶浪里翻滚,似深海孤舟。
“大人,黄玉龙死了,二十四铁骑无一幸存。”
严卿山话音刚落,宋戬掌间虎口大小的玉杯就瞬间化成玉沫。
茶叶润过的温水洒了一地。
严卿山赶紧道:“小主无恙,末将方才将她带回夫人身边了。”
“交过手了么?”宋戬沉脸问道。
黄玉龙是他给云彩亲点的铁骑卫,唯一任务就是暗中保护云彩。黄玉龙出事意味着云彩的处境十分危险。
“末将无能,没能留住其一。”严卿山半跪请罚。他赶到时,对方竟头也不回直接撤退。干脆利落,根本没有要打的意思。局势混乱,他不敢往前追,只能先解决那几个醉酒的官兵守在云彩身旁。
“快快请起。”宋戬深知黄玉龙身死云彩却能安然无恙严卿山功不可没,直接将他扶起道:“你下午事办得如何,又怎能和云彩遇在一起,说说。”
进城时,宋戬吩咐有严卿山三件事,一是和当地官员交接交换手谕。二是安排随行的近千号人入住淮一城。三是大致了解柳慎言淮一城与临城淮二城兵力部署。
男人从扳指中取出手谕和地图,“大人,淮一城的兵力大致在南北两面城墙,南为主城口,今日我们便是从主城口而入,北为通往淮二城的官道,东临断崖西临阴鹰山,和我们拿到的地图一致。手谕上写的淮陵总人口四百万,兵力六十万,修为平均碎石境十段,但依末将下午探查,发现士卒们修为普遍远高于手谕所描述,应是碎石境七十段。”
习武修炼之人皆知,小境界五段之内可分高下,十段之外则决生死。如果一支士卒们普遍在碎石境十段的军队和修为在碎石境七十段的军队交锋,无异于以卵击石。
军队实力绝不允许对京城瞒报,这是死罪。帝王也会隔三差五派人调查各个城池的实力。
跟手谕整整六十段的落差,如不是被人陷害篡改了手谕内容,就是明摆着造反。
“大人,末将以为此事太过明显。”严卿山指着地图道:“如果柳慎言想造反,应当是藏兵而不是瞒报士卒们的修为。淮陵东南位是茂林,在茂林屯兵,帝王派人来查无异于大海捞针。况且以本地局势,谁能有本事在已主入驻淮陵十几年的柳慎言眼皮底下查出什么端倪。”
“嗯。”宋戬道:“应是有人篡改了手谕内容。知道我对帝王忠心,来淮陵发现柳慎言瞒报士卒修为后定会上报京城。但不止于此,卿山,此事不止于此。我今日虽推了柳慎言的求见,但下午和绥明民间走访得知此城城主绝非等闲之辈。这种摆在明面上的挑拨离间,无论他还是我都不会中技。篡改手谕的人是想提醒我,淮陵的势力不止柳慎言一方。也或许是威慑,杀了黄玉龙但没对云彩动手。可是,他们想威慑我什么呢。”
能悄无声息杀死黄玉龙的人,又怎抽不出空子解决手无寸铁的五岁小孩。
“黄玉龙是削铁三十七境,死得连点动静都没有。”宋戬从扳指中掏出一块完好无损的魂玉,轻叹道:“竟然就这样死了。”
魂玉可以洞察一个人的生死,黄玉龙的魂玉完好无损。
削铁境,字如其境,削铁如泥。宋戬眉头紧锁,黄玉龙跟他驰骋沙场多年,可谓是万夫莫开,淮陵城主柳慎言也不过削铁境。他根本没想到城中竟然有人动得了黄玉龙,何况黄玉龙带着二十三枚举鼎境铁骑。
云彩的处境太危险,自己太大意了。
宋戬:“你何时遇见的云彩?”
“大人,亥时八刻。末将回府后想起要与黄玉龙商量龙骨旗被盗一事,而后从绥明先生那儿得知小主在南门和一个豆花少年玩耍,便去寻人。不曾想抵达南门河春池时,忽被四位手持银刀的蒙面人拦住,四人武功皆不亚于玉龙护卫。”
“几招过后,末将砍了其中一人右臂,于此他们便不再逗留,障眼飞檐而逃。河岸那头玉龙已身死,末将眼睁睁看着他被人抛尸河中却顾不得为他收尸,只能赶去主街守小主。幸亏小主与那少年相安无事,不过被两个醉酒官兵欺负,我已将那官兵二人杀了。”
严卿山回忆时瞳孔收缩。方才将云彩带回来后他便让人去荷春池里寻黄玉龙的尸体,直到现在还没回来。
他看过淮陵城地图。荷春池虽称池,池面有宽有窄长短不一,但真正算起来方圆足有几百里,称湖也不为过,下面暗流与百里外的淮陵江想通。
如果人坠入池底,基本再无可能捞出尸体。
“辛苦你了,先喝口茶吧。”宋戬说道:“我会赏重金让附近水性极佳的渔民去池里打捞黄玉龙尸体,他随我征战多年,到手的赏钱全往家里寄,想是家中有人需他尽孝赡养。马革裹尸也好,遭人暗杀也罢,宋戬欠他的,理将他尸体寻回,替他养好家人。”
宋戬没问严卿山为不留情面未经批准斩首当地官兵,他知道严卿山所杀之人定是该杀之人,无需多问。
桌上,小巧茶壶被男人拎起,他将茶叶润好的温水缓缓倒入淡绿玉杯中。
茶暖人心。
严卿山双手接过杯子:“大人,末将想另提一事,不知”
宋戬挥手,“但说无妨。”
腰间横着柄青刀的男人将茶一饮而尽,像是喝酒那般。
酥茶润喉润肺,是常年戍守大南沙疆边关士卒们的必备之物。经常吸入黄沙的人会得沙痨,轻则喉咙损坏声音沙哑,重则肺上结痨咳血致死。
“大人为何将小主放于那豆花少年身旁。”严卿山捋捋嗓子道:“话恐怕不妥,但末将以为,那少年言行根本不像卖豆花为生的山野小贩,或许是借机接近小主的奸细。”
火炉上,茶壶于一旁蒸腾起来。
“你说得对,那跛脚少年绝非常人,谈笑间大有文人风骨。同为孩童,云彩在家不学无术。我见那少年与云彩玩得痛快,想来二人有缘,便和马绥明离开办事,拖他照顾云彩。本是想让云彩近朱者赤,学学东西。”
宋戬叹道:“哪知刚到淮陵就被人盯上,险些酿成大祸。不过你放心,那少年不是奸人,我已拖人查过他底细。淮七城几里地外某村的豆花老人养子,天生腿疾。收留少年的老人年轻时是个举人,想他腹中气质也是如此来的了。”
下午宋戬回府时就让马绥明去调查了豆花少年的身份,他总觉得这个其貌不扬走路一瘸一拐的少年极有可能是某位高人隐士的弟子。
一开始不怎么顺利,淮一城直至淮六城主街道两旁的商人小贩们都说卖豆花的残疾小孩数不完,一个月下来可以天天不重样,不知道马绥明说的具体是哪个。
等马绥明忙活大半天进入淮七城,误打误撞路过杏花街,才有家芋头坊的伙计提起一个喜欢在门对面买书看的挑担小瘸子。
“大人,您觉得柳慎言此人如何?”严卿山又问道。
“过于沉稳。自下午求见我一次被拒后就再没动静,我在主城带着这么多士卒大张旗鼓地调查,他竟然坐得住。想来上任十几年,淮陵早是他掌中之物。大到政官儒客,小到巡街捕快,各行各业,车船马兵。想要找个机会钻空子松松土,不容易。”
严卿山:“大人,是否可能”
宋戬知道对方要说什么,摆摆手道:“他不敢。先不说柳慎言立场如何,是否要树敌于我,但他绝无可能对云彩下手,另有其人。天下人谁不晓得云彩是宋戬逆鳞,她若死在淮陵,宋戬能把整个淮北屠了。给下马威的或许是京城那几位,不过我既已遭贬,再难左右帝王,又何必千里迢迢行此一举。”
宋戬从来都觉得自己只适合战场不适合官场,此次被贬反是桩好事。他喜欢纯粹的人,例如严卿山,马绥明,已经身死的黄玉龙。
愈是身居高位,愈是危机四伏。
朝堂之上孰敌孰友易断,觐见话里高低深浅难知。
似是而非的眼神,模棱两可的迈步,七八层的意思含在三两句话里,摊开手来就是一个斩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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