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妻
四更,泥巴村村口坐着一个少年。
他在等雨。
他之前还同云彩说将雨时青蛙才会打鼓。他料定酉时戌时有雨,如今已次日寅时。雨迟迟不落便罢,可乌云呢?
下午的乌云去哪了。
听张举人谈昔日,带云彩捉泥鳅,同严卿山说道理。
他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
淮陵,宋氏医馆,宋字旗直挺挺立在院外。
夜深人静,无人问医。
江齐二人逛大下午回来,自然累得不行。两人趴在床上一动不动。有了马绥明照顾,现在两人住进了单间。
人家安排一人一间,女的不干,就要两个一间。
江覆水给齐步鸾挑了几件新衣服,将对方打扮地十分帅气,完全符合自己心中老公人设。
古风美少年!
其他都还好,毕竟古风剧看得多,对服装大体免疫。
但只要一想起那将真材实料缚住的淡蓝束腰带下面系着无穷无尽的人间美好,她就不得不抿抿嘴唇暗道一声,妙哇。
齐步鸾不在乎穿什么,虽然把道袍给弄没了,但是这次大挣特挣。僵魃留女鬼那交不了差也没关系,到时候回去给师傅买件儿镶金边的道袍,那还不把他老人家拿捏得妥妥的。
江覆水床上翻来覆去,身旁齐步鸾睡得跟死猪一样。她心生不满,推了下少年,“他娘的,给你挑衣服是让你回来睡觉的?起来起来,给爷跳一段!”
“姐姐怎么了?”少年醒来,睡眼惺忪。
“呜呜,呜呜呜。”
见对方梨花带雨,齐步鸾挠挠头,起身问道:“怎么了姐姐,怎么哭了?”
江覆水擦擦眼泪道:“姐姐噩梦不止,手脚冰凉,浑身难受。”
齐步鸾想把脉却被对方一手甩开,他不解道:“姐姐信不过步鸾医术么,步鸾这就去叫付医师。稍等。”
少年起身时江覆水顺势拽住对方腹部淡蓝束腰带。
酥的一声。
薄如蝉翼的淮陵绸雨落莲花般层层退开,少年身线一览无余。
她道:“你去叫来又如何,我现在只想睡觉不想看病,手冰。”
少年若有所思,“姐姐手冰么,放在步鸾怀里捂捂试试。”
她不情愿道:“你宗门里那些师姐师妹们不会在意这种事吧?下午还说她们这她们那的,对你好得很。万一被她们晓得了,岂不是要争风吃醋迁怒于我?算了,我手冰点就冰点吧。”
少年摇头,“不惧。姐姐冒死救下步鸾,步鸾还苦恼此恩何时能报。男女授受之事不足为道,暂且先抛诸脑后。捂捂手罢了,又不是行什么风月之事。”
她叹气,“行吧行吧,暂时这样吧。”
终于,两人睡下,女人蜷缩着将手伸入少年怀中。
她将脸藏入一个对方无法看见的角落,缓缓露出了嘴角裂到耳根的迷之微笑。
夜深时,江覆水隐隐约约听见院子里来人问诊;不过睡意太沉,加之怀中温暖,她打声哈欠又迷迷糊糊入了梦乡。
二人所住之处位于医馆二楼,楼下是宽敞正厅,他们昨夜就住下面。
付不起单间费用的病人都住下面。
有个老汉望着天空自言自语:“淮陵不太平,不太平喽。”
自下午开始淮七城上空乌云就变得十分反常,齐生生朝着淮一城飘去。逆北风,违常理的天相。
大凶。
淮一城南边有山,吹北风。淮七城四周只有小山,与黄羊村夹着平坦的田埂,到了泥巴村才有大山。风从淮一城吹向淮七城,云该往泥巴村去才是。
泥巴村背山而起,山高挡云自然落雨。盘踞淮七城上空多余的乌云过不去,堆积起来也跟着降雨,这是跛脚少年预料淮七城戌时有雨不好卖豆花的由来。
老汉身旁妇人狠推他一把,“你知不知道这医馆谁家的,宋家的!宋戬在,妖魔鬼怪谁敢来!早点治完病回家,还有俩娃等你养活呢,一天感天叹地的。”
妇人望着天空,她看这月亮白得很么,就是多了几朵乌云阴沉沉的怪吓人。雨下完就没事了,也不知自己男人怕甚。月不红,就不怕。
“付医师,今儿还收人吗!小的腹痛多日,晚上睡不着啊!您给瞧瞧?我可以现在就付钱,不用等明儿早上!”一个男人急匆匆跑进院子。他肚子实在痛得受不了,若今晚再睡不着,明早就没力气搬东西。地主晓得的话这月工钱岂不是彻底打水漂!
“不收了,今夜大雨。我土还没松好,再不松就晚了。腹痛是小疾,明日再来吧。”付太恒说道。
“蓝葵也好,天仙子也罢,花开花谢短短几天。小风小雨时开得好,大风大雨时开得不好。大雨前不松土,雨后不容易栽新的。此两味药材可治诸多病症,若明日缺了,来病人该如何是好?”
他锄地时手中动作轻柔,温和,似在抚摸什么。
“哎哟!”男人见对方细手细脚,哪像锄地的样子,焦急道:“这地有什么好锄的,来来来我帮你!医师这行当,到底算半个文人,没力气。我以前种地的,我来抡它,轻轻松松!”
付太恒笑道:“仁兄不必,黑土不比其它土壤,主栽蓝葵,天仙儿,冰香等属寒药植,寒气重。付某见你脸色饥黄,耳根发紫,属胃寒,踩在这黑土锄地恐怕会加重病情。听付某一言,你明日再来,可好。”
男人实在忍受不住腹痛,只得顶着夜色前往下一家医馆。淮陵不比京城,夜晚没几家店肯开,再拖全关门了。
铛,铛,铛,铛。
院中黑土分为两块,一块位东,一块位西。东侧土被之前马六马七二人按照付太恒吩咐新筑起三道泥墙,只留出朝向大院正房的一面,雨淋不着,日不可晒。里面种了些喜阴,厌湿厌燥的草药。
西土则完全暴露于空气中,种满了蓝葵,天仙子等常用药材。
铛,,铛,,铛,,铛。
锄头敲击黑土的声音清脆悦耳,付太恒沉醉其中。
铛,铛,铛,铛
逐渐地,铛铛声愈来愈快,紧凑,逼仄,时而尖锐,时而挫顿。
轰!!!!
夜空中电闪雷鸣,暴雨倾盆。
男人在无人院子里跳起舞来。
伯劳偷唤,才理晨妆,小立东风径。
绿阴深靓。
苔痕湿、罗袜一钩清冷。
迟回不定。
喜蝶粉、花光相映。
生憎他、倒晕明霞,漏泄惊鸿影。
百裥绣裙厮称。
似天风吹堕,露桃仙井。
冶游暗省。
销凝处、怕惹离魂难静。
销凝处、怕惹离魂难静。
“销凝处,怕惹离魂难静。”
……
“付太恒。”
一道男声打破暴雨倾盆雷鸣电闪。
狂风中,蓝衫少年双脚悬空,绝世独立。
付太恒回头看去,医馆上空,一柄山河墨色八卦盘猛地撑开,热浪滚滚。
“你恢复得差不多了。”
“付太恒,你不如那跛脚少年看得明白。他好意点你,你不听。”
“你听见了。”
“听见又如何,没听见又如何。”
“你要拦我?”
“我若拦你,你待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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