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21章
周清清最近心情不大好,倒也不为什么大事。就是她还是在纠结自己丢了的那件衣裳。
旁的都不在乎,只有那一件,宫中赏下来的好料子新做的,彩蝶翩翩,满绣花纹的漂亮衣裳,实在是太符合她的审美偏好了。
没有那个女孩子能拒绝漂亮衣服的诱惑。
做出来一水没穿,就那么失踪了。
虽说詹王答应她再做,可那布料却顶难得,就便是那剩下的布料,还被阿烛做成了一个荷包留给周清清用。
周清清不会去和詹王瞎胡闹,却偷偷的叫阿烛意泠等人都没事留意着。
那种万般不舍的留念,叫人不忍心拒绝。
恰逢到了詹王避无可避,要回去上朝点个卯的日子,阿烛意泠笑笑便只好带着人,漫山遍野的给她找那件衣裳。
那里能找得到?
那日风雨交加,恨不得把人都吹飞起来,何况一件衣裳。便是能找到,也不知还能不能要了。
但周清清的性子,她说要,那便一定是要的。
就算是只剩了块破布,也要找回来才行。
阿烛从早找到晚,忙着到处看时,脚下便没留意,等发现太阳已经都要下山了的时候,才陡然意识到,她走的过分远了。
举目一望,四周都是苍翠欲滴的碧色。
阿烛不由的有点慌张,不会要在外面过一夜吧。
这样的山林里
阿烛忍不住加快了脚步,她不知道这是哪里,可她依稀记得自己来时的方向。
无奈实在是体力有限,再加上天很快就黑了下去。
阿烛只得就近摸索一个能避风的地方。她知道周清清一定会派人来找她,只怕自己在黑夜里摸错了方向,和她们越行越远。
此时也没办法去担心自己不早点回去会给周清清惹麻烦的问题了——毕竟都这个时候了,该惹的麻烦,早该惹出来了。
就这般走神了一下,一时没能看清脚下,阿烛便狠狠的摔了一跤。
也不知碰的那块石头上,疼的她的眼泪都忍不住的往下落。
不过也算因祸得福,她本在找个能避风的地方,这么一摔之下,倒是被她看见,下坡的地方似乎有块大石头。
此情此景,若是能背靠大石,也能安心不少。
另一边,周清清见都已经这个时候了,阿烛还没有回来,实在是不敢在等下去了。忙去求见詹王——詹王似乎有些什么事情,回来时只与她打了一个照面便去书房忙了。
周清清开始还在庆幸詹王没有发现她后面跟着的丫鬟少了一个的事情,可到了现在,也没等回人来。再过一两个时辰,天都要亮了,周清清耐不住,有些慌了。
泪眼婆娑的去求见詹王。
詹王的公务正好忙完,便迎出来对周清清道:“就这么想我,一时不见,便急着来找我?”
“怎么还哭了?”
“王爷阿烛她”
詹王一听见这个名字,才恍惚着想起来,今儿好像一直都没有看见阿烛的身影,一时奇怪道:“是了,阿烛呢?今儿好像一直都没有见她。”
找衣裳这事儿,周清清是赖不掉的,便只好挑挑拣拣的说了。
本以为自己已经是这种情态了,詹王便是心里怪她,也不该如何给她没脸。谁知詹王是一点面子也没给她留,当时便把一张俊脸沉了下来:“你当真是胡闹!”
“就那点衣裳,能值几个钱,都说了给你新作,何苦非要折腾这些!”
他只说了这一句,便忍着怒气,先是吩咐了自己身边的侍卫们只留下两个,剩下的都出去帮着找人。
被这样毫不留情的忽略了的周清清心里更是委屈了。
她一直都被人娇宠惯了的,谁也没有这样对待过她。
那句斥责听得她难受又惶恐,忍不住委屈的解释道:“我不过是叫她们出去帮我找找衣裳罢了,我只想着若是找回来,也不必浪费官中的前重新费时费力做谁知阿烛一去便不回来了”
这当然不是她的真实想法,她当时想的就是衣裳没了她心口的气儿不顺,死活想找回来罢了!但是詹王面前,她不得不为自己的行为找一个听起来光明正大的理由,这已经是目前她能想到的最好的借口了。
那委屈至极又不自知的语气,那懵懂到全然不解他为何生气动怒的模样,让詹王在一瞬间失去了所有和她细细分说的耐心。
她好像完全想不到一个柔弱女子这个时候还单独落在山林里是一件多么危险的事情。
她哭,也不过是因为自己害怕。
詹王所担心的,周清清半点也不能理解。
她忧心的偷看他一眼,心里暗自揣度着,自己的辩解理由他信了没有,或者说信了多少。
她知道自己这个理由可能会显得有点荒谬,但一时间她也想不到更好的理由——找衣裳这事儿是她自己吩咐下去的,便是要推卸责任,也推不出去。
便也只能咬死了如此。
那边有人回禀事情,詹王便没理她,径直去了。
第一次叫詹王这样的冷落,周清清忍不住委屈的流下泪来。
平素她若流泪,詹王早就忙不迭的过来安慰了,可这一回,她的都快哭成个泪人了,詹王也仍旧是抛下她走的干脆利落。
随着周清清来的意泠一直躲在后面看着,此时才赶紧上前扶住她,没什么感情的低声道:“娘娘,回去等吧。”
周清清拿帕子擦泪,想了想,到底是没忍住,伏在意泠肩上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
意泠嘴角擒一抹几不可查的冷笑,口内道:“王爷只是一时生气”并没有像阿烛一样细心安慰她。
不过周清清也不在意就是了,她心里意泠就是块哑木头,从来不指望她能说出什么安慰人的话。
周清清知道自己这一次做的过分,于是打定主意要等阿烛回来,便带着丫鬟待在自己的房里,不过一时半刻就要打发人前面问问情况。
这一夜折腾的谁也不曾合眼,一直忙乱到天亮。
阿烛恍惚中似乎听见有人在叫自己名字。
那时她已经醒醒睡睡三个来回,全然不知时光流逝了多久。
她只知道想必是有人来找自己了。
很想站起来大声呼喊回应,可这等高山之上一夜风邪入体,早已身子僵硬,无一丝力气,一时竟没办法做出回应。
她身子早就已经发起了热,浑身乏累,头痛鼻塞,嗓子干痛嘶哑,她知道自己此时情况不妙,便是动一动眼皮都费劲。
没办法,她只能用尽全部里力气,努力的晃动身边的草丛,以示此处有人。
那呼唤的声音好像越来越近了,一人很大声的喊着:“阿烛姑娘,阿烛姑娘?!”
另一人道:“阿烛姑娘你要是听得见,应我一声啊!”
“”阿烛觉得自己可能是已经不清醒了,这声音中如何能带着笑呢?
可求生的本能仍旧在驱使她努力的求救,树枝被摇的知啦作响。
那呼唤的声音好似就在耳边。
“阿烛姑娘,阿烛,姑娘”
不知过了多久,阿烛再有一点意识的时候,只觉阳光都已经穿过了树叶,晒在了身上,暖洋洋的。
此时阿烛已经不大能思考了,但还是本能的觉得不妙。
再这么下去,怕是死在这也没人知道了。
思绪凌乱而混杂,她好像忽然就回到了很久之前,回到了小的时候——充满了辱骂的童年。
“这点活都干不好,小娼妇!”
“你个小□□再哭就把你卖去妓院去,让你天天哭,丧门星!”
“洗个衣服回来的这么慢,小蹄子跑哪躲懒去了。就该早早的把你卖几个钱,妈的,吃着老子的白饭还不干活。”
贱人娼妇□□丧门星,那个都是她,那个她都要答应着。
只从来没听过他们叫她的名字。
但他们对她,只骂,不打。
不是嘴硬心软,而是阿烛漂亮。
她漂亮到和那种地方格格不入,简直不像是该出生在哪里的人。若不是邻居们都亲眼目睹了她娘十月怀胎生下了阿烛,又眼看着她一日美似一日,只怕都要以为是这夫妻俩从哪里捡回来的别人家的孩子。
穷山恶水出愚民,阿烛的村子,没几家拿女孩当人的。
女孩的唯一作用就是卖。
卖出价钱,才是一个女孩对家里最大的贡献。
她本不该被卖去周府的,她的爹娘打定的主意是将她卖给有钱人家做妾,或者是卖去妓院。
阿烛记得,每次有男人色眯眯的明里暗里偷看她,甚至想伸手抚摸她的时候,她的爹妈都是怒大于喜,他们甚至会很高兴的对她说:“日后跟了大官人大老爷吃香的喝辣的,可别忘了我们生养你的恩情。”
那些话让阿烛忍不住恐惧,更忍不住恶心。
她觉得自己不像是个人,像袋金子。
能支撑她忍着恐惧和恶心留在家里唯一的信念大概就是那一口饭。
能让她顺利活下去的那一口热饭。
眼前忽然闪出许多张麻木的面孔,阿烛恍惚中想,是了,是她们到了七八岁上,该被卖了。
没人哭,没人闹,只有一片无声的麻木。
阿烛没有在此之列,不是什么可笑的亲情作祟,而是她的父母知道,“现在卖远不如十三四岁时再买来的划算,等到年岁大了,不管是卖给大户人家当小老婆还是卖去妓院,都能有个更好的价钱。”
烛光下她爹一脸贪婪,得意的虚伸出五根指头:“至少这个数!”
多吃几年饭,多买几十两银子,一次便能捞回本儿来,他们的算盘打的极好。
只是那一年,水灾,饥荒,饿殍遍地,流民四起。
小小的阿烛随着父母,满心的茫然荒芜,满心的恐惧无措。
路上饿得受不住,阿烛的爹妈兄弟都等不得她十三四了,赶紧要她洗干净脸,要卖了她换钱买吃的给家里兄弟。
阿烛听见他们商量,待会该怎么和妓院老鸨抬价。满身满脸都是家里的牲口即将卖出好价钱的喜悦。
他们笨拙的计算底价——如今虽然比不得几年后能卖的好价钱,但闺女的脸在这摆着,最少也必要三十两银子。
这么一笔巨款,也不枉他们养她八年。
算的很仔细,斤斤计较,方方面面都想到了,就是没想到她还是个人呢。
记忆越发混乱起来,整个人都似乎被一团火在烧着。
阿烛一边本能的感觉自己现在处境很危险,一边恍惚中,拼死拉住了什么东西。
是了,是周家的门环。
“我现在饿的这么丑,没有妓院会出三十两银子要我的。”
“养一养,就好看了。三十两不行,二十两也行。”
阿烛几乎把那门环都要生生扯掉。
“不可能。”
“现在不是只有咱们的地方遭灾,刚才过来一路上全是卖儿卖女。妓院不缺人。况且咱们村进妓院的,都是最好看的。那么小的地方都是这样,那这里的□□不是更漂亮,说不定像天仙下饭,我也就是在村里你们说着好看,外面的事谁知道。”
这一说,真把她一辈子也没见过世面爹妈说犹豫了。
她在家里多吃了几个月的饭,要是卖不出二十两,那不是亏大发了?
“我今年才多大,妓院不会喜欢我这种小孩的,更不可能拿那么多的钱买我。”阿烛见他们犹豫,赶紧指着面前的大宅院说道:“这种大户人家,都是心都善又有钱。你们要是把我卖进这里,说不定他们看你们可怜,就多花几个钱要我了。”
当她爹妈一边哭着舍不得如珠如宝的女儿一边看那玉雪可爱的小姐对女儿爱不释手的样子忽然狮子大开口多要一万银子的时候。
一瞬间,阿烛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惊慌的看向面前的小姐。
只见她脸上的笑容冷了下来,嘲弄似的问她:你凭什么值这个价?凭你这张毁了容的丑脸吗?
阿烛张不开口,她的脑子已经完全乱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被周家买下来的。一个毁容的丫鬟,她她凭什么?
阿烛油然生出一种荒谬感,我真的被买下来过吗?还是那一切都不过是她的臆想?
那双一直抓着她的温热的小手忽然变得冰冷,变得像一双镣铐,抓的她手骨都要变形了。
阿烛忍着痛低头一看。
一双粗糙的男人的手。
再抬头,便看见他满身是血的站在她面前,看着她,目光还是一贯的温和。
他的嘴一张一合,无声的吐出一句话。
没有声音。
阿烛却知道他说的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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