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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爱女


听闻国主将案子主审权交给钟莘栎时,钟莘柠愤而摔碎了一只价格不菲的茶杯,碎片溅到出宫来看她的皇贵君衣摆边上,吓得皇贵君的心突突跳。

        见了皇贵君,钟莘柠按捺下心中恼怒,行礼道:“父君。”

        “这可是南炎进贡的天青枕云瓷,整个东乾可只有两套,你母皇特赐予你一套,怎平白摔了?”

        钟莘柠漠然地看着跪在地上清理碎瓷的奴仆,冷笑道:“瞧见它便让我想起来母皇那假惺惺的宠爱,来气!”

        “净胡说,”皇贵君嗔怪道,“假宠爱你,难道能真宠爱那个废物老三?”

        钟莘柠眼底烧着怒火,指向门外,咬牙切齿道:“行刺案差不多都板上钉钉了,她把这案子交给钟莘栎,怕我不知道她心里向着那废物呢!”

        “说起这个,父君要好好责你,你要算计钟莘栎,用什么法子不好?偏要用这蠢办法!你可知道有多少人议论你与公仪陵那不清不楚的关系?”

        “别叫他公仪陵!”钟莘柠吼道,吼完发现自己这态度太过激,又软下声音说道,“要的就是这样,这样好一个除掉公仪陵的机会,我看母皇会不会为了自己的爱女而放过那个公仪氏的余孽。”

        说着,她惨然一笑,“事实证明,钟莘栎在她心里真的比什么都重要。”

        钟莘柠从小便备受国主喜爱,作为最小的女儿,父亲又身份尊贵,她一出生便得到了许多旁人想求都求不来的东西。

        比如钟莘桐想要的权力,比如钟莘栎想要的母爱……很小的时候,钟莘柠便是这样想的。

        大姐钟莘枫年长她许多,因为久经沙场,眉目冷冽,她瞧见了就怕,不敢横着走。但二姐三姐不一样,一个生父身份低微,一个不得母皇宠爱,比起她,她们就像注定要朝拜云端的泥点子一样,卑微得令人生笑。

        直到她看到母皇偶尔路过钟莘栎居所,状若不经意地停在门口,望向钟莘栎的眼神。

        贪恋而满足的微笑,就这样落入了敏感的小钟莘柠眼里。

        小孩子总是对父母的爱格外敏感,今日多爱了别的孩子一点,逃不过他们的眼睛。

        钟莘柠不信邪,有事没事就往钟莘栎屋前跑,去窥视最爱她的母皇对最不受宠之女隐匿的偏爱。

        母皇会暗暗关心钟莘栎吃得饱不饱,穿得暖不暖,瞧见她爬上了极高的树,还要揪着袖子好一阵担心。

        自那时,钟莘柠便敏锐地感觉到,自己或许并不是母皇最爱的孩子。

        那时不过五六岁的年纪,也不懂什么事。到后来,在封王前,钟莘柠经历了危及生命的刺杀,她才知道,她敬爱的母皇究竟是什么用意。

        帝王之爱,在于博爱苍生,宽爱世人,却独独不能爱自己最爱的孩子。

        最受宠的,必然是别有所图者的眼中之钉,是明晃晃的箭靶子。

        而那狡诈的帝王,总会将自己最爱的孩子藏得好好的,让所有人都以为,她其实不爱她。

        钟莘栎从来都不是东乾国主嫌恶的三王女,她是钟昭澜最心爱的女儿。

        那一刻,钟莘柠恨上了她这个与世无争的三姐姐。

        所以钟莘柠勾上了公仪家那仙姿玉质的嫡长子公仪陵,诱得他动心,让他以为自己非他不娶。她知道钟莘栎小时候喜欢过公仪陵那极美的容貌,虽然后来爱上了顾琢玉,但这并不妨碍自己派公仪陵给钟莘栎下了蛊。

        那蛊叫令魂蛊,种蛊之后,他们便利用令魂香让钟莘栎以为自己爱的只有公仪陵,而忘了远在云川的顾琢玉。

        这样,钟莘栎攀上顾家的威胁便不存在了。

        正当钟莘柠想要进一步利用钟莘栎对公仪陵的爱做些让国主失望之事的时候,公仪家出事了。

        她漠然地蹬开跪在地上求她救救自己家族的公仪陵,心里无限烦闷。

        这个公仪茗,好好地做她那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不好么?偏要忍不住谋划造反,真是嫌命长。公仪家蠢,她钟莘柠可不蠢,这时候她若站出来为公仪家求情,那在国主心里,她就真的什么都不是了。

        虽然公仪陵长得好看,性格又好,人也机敏聪明,她很喜欢,但在这种利益冲突面前,这份喜欢根本不值一提。

        再说,左右也是被打入贱籍,又死不了,待风头过去,她再把他接进府中做个通房,权力美人双收,岂不美哉?

        她扣住公仪陵的下巴,上下打量着他绝美的容颜,哄他道:“你在那个浑浊地方,好好护着自己,待来日本王寻了机会,定然要把你给救出来。”

        因为这句哄人的话,公仪陵誓死守着自己的清白,也是因此,他才会在自己被苏然强/暴时绝望地自杀。

        死在一直暗中注视着他的钟莘柠亲卫眼前,没人救他。

        听到公仪陵死了的消息,钟莘柠松了口气,虽然很舍不得,但是,她算计钟莘栎的计谋,这个世上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可后来,公仪陵却平白活了过来,失踪了三个多月后,好端端地回到了青楼里,还遇上了钟莘栎,如愿成了钟莘栎府中的人。

        那不是公仪陵,她瞧着跪在雪地里的人,看得分明。

        公仪陵没有那么硬的骨头,没有那么冷的眉眼,没有那么倔的眼神。

        她不知道钟莘栎找了一个假公仪陵来是什么用意,那时尚未细想,只觉留着钟莘栎后患无穷,于是便安排了杀手埋伏在他们回宫的路上。

        听闻那个公仪侍君舍命护住了楚王,钟莘柠冷冷一笑,麻木地擦掉眼泪。

        真正的公仪陵,果真已然死在了那个无助的夜里。可笑他曾天真地在无数个难熬的日子里不断祈祷,盼着那个说爱他的小姑娘带他回家。

        ……

        钟莘栎回到楚王府时,如墨夜色浅浅地缀着几颗星辰,最亮的几颗挂在菡萏庭的方向,一闪一闪引着她过去。

        事情进展得比她想象的还要顺利,她查出那把匕首的制式,来自南炎,是前两日才传入的京中。

        这些日子,公仪陵都在楚王府好好地待着,哪也没去。

        因为新款售量少,买的人有限,查出的买家已然有一半洗清了嫌疑,待明日后日再奔波奔波,或许便能从匕首这里还公仪陵一个清白了。

        当她将这一发现同楚绾说的时候,楚绾冷声道:“公仪侍君不出府,不代表他的心腹也没出,自此,公仪侍君的嫌疑并未洗清,还望王女好生看管公仪侍君。莫要到了真相大白那天,嫌犯却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人真是话里带刺、毫不留情。

        没关系,日子还久,真相总能水落石出。

        奔入菡萏庭后,钟莘栎又有意地放轻脚步,怕打扰到公仪陵休息。

        她只想看他一眼,一眼就好,看完就走。

        可钟莘栎小心翼翼推门进去的时候,却看到公仪陵睁着眼睛,正躺在床上转过头来看她。

        钟莘栎摸了摸鼻子,尴尬开口道:“咳,阿陵,你醒了啊?”

        公仪陵收回视线,不冷不热地说道:“嗯,陵身上有伤,不能行礼,望妻主见谅。”

        听了这话,钟莘栎连忙摆手,说道:“不必不必,不必行礼,你且好生歇着,我只是来看看你。”

        公仪陵没说话,眼睛盯着床顶,一言不发。

        气氛降到冰点,青泽忍不住开口道:“好冷哦。”

        “……算了,他这样也是我害的,他生我气不理我也是情有可原。”钟莘栎蔫蔫地对青泽说道。

        “我是说这屋子好冷哦,好歹公仪陵也是个病号,为什么不多烧些炭暖暖?”

        被青泽这么一提醒,钟莘栎才后知后觉感受到了冷,她不自觉地摸了摸手臂,开口问道:“你院里的奴仆呢?怎炭都烧完了也不来添?”

        “是陵让他们不要再烧了的。”

        钟莘栎一愣,问道:“为什么?”

        “迟早也要死,不必浪费府里的东西。”公仪陵闭上了眼睛,不咸不淡地说道,语气平静,像是在自嘲。

        钟莘栎有些生气,气他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开口道:“你在说什么胡话?有我在,怎么会让你死!”

        公仪陵复睁开了眼睛,只是那双含情眸此时涨满了泪水,快要溢出来,他黯然说道:“左右也是个玩意儿,妻主说什么便是什么。”

        “你——我之前做得不对,我跟你道歉,你不要轻贱你自己的身子,再给我一点时间,我肯定能还你个清白。”

        公仪陵默然闭上了眼睛,满满的一眼眶泪沿着他姣好的面容,滑落在了枕头里。

        他没有说话,钟莘栎像是被火烧到了尾巴,干巴巴地要他注意好自己的身体,逃也似的离开了菡萏庭。

        出门的时候正巧撞上菡萏庭新换的贴身仆从芦苇,那小子显然没有忍冬那样的机灵劲儿,见到了她,吓得跪在地上连声告罪。

        “以后公仪侍君若是再糟践自己的身体,莫要由着他。”钟莘栎看出了他的紧张,撂下了对公仪陵的关照,便离开了。

        ……

        当主屋的门又关上,公仪陵又睁开了眼睛。

        这些日子他喜欢睁着眼睛一眨不眨,待眼睛酸痛到忍受不住了,才浅浅地眨一下,缓解酸意。

        他想让他的眼睛坚强一些,遇到她,不要再流那样多的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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