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8章


他呈上来的折子,他已经看过了。

包括下面那一摞附和他意见的。

内容大同小异,仿佛提前商量好一般,连语气都是大差不差。

成功让他气的心绞痛。

这浑小子,敢情是在这儿等着他呢。

“简直就是胡闹。”

私下里任性就算了,他也不会同他计较,怎么还闹到朝堂上去了?

这让他怎么收场?

苏文渊一脸坦然,丝毫没有犯错的自觉性,“儿臣的诉求,都在奏章中写清楚了。”

他抬头直视着他,语气多多少少含了那么几分有恃无恐。

“这都是群臣的意思,父皇身为明君,可不能刚愎自用。”

他没在早朝上当众提出来,已经是够委婉的了。

“太子之位是皇兄的,儿臣从未肖想过,也绝不会染指。”

他挺起胸膛,不顾他的怒瞪,再一次郑重强调了自己的决心。

眼中燃着的是不畏“强权”的坚定之火。

仿佛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动摇他的意志。

江夏皇捂了捂胸口,努力压下胸腔内升腾而上的火气。

他是真没想到,他竟然在一夜之内,说服文武百官,共同递了折子拥护苏锦逸。

虽然奏章里没有明着说,可那篇篇目目,满满都是对现有东宫的溢美之词。

他便是再迟钝,也该明白是什么意思。

换言之,他若是真的下了废除太子的命令,那就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就是名副其实的昏君所为。

“我是皇上。”

他冷着脸,“好心”提醒他,“你这招釜底抽薪虽然使得不错,但对我来说没有用。”

便是得到所有廷臣的支持又如何?

他是皇帝,最后谁做太子,还不是他说了算?

苏文渊显然已将江夏的朝廷法令研究的透透的,闻言,立刻想也不想便出言反驳。

“中书省和门下省都反对,您只怕连诏书都发不出去。”

中书负责拟诏,门下有封驳权,他的话,还真未必就是圣旨。

昨儿个夜里,三省六部里凡是可以直接上奏的官员,他可是一个一个挨着上门说服。

支持皇兄的自不必说。

而原本看好他的,听出他无争夺储君之意,自然也乐的卖皇兄一个人情。

至于那些中立的,若真为江夏着想,就不会不同意他的办法。

朝堂中新换的这批官员,做实事的毕竟占大多数,自然不希望好不容易安定下来的局势,再度风起云涌。

所以这件事执行起来并不难。

甚至于他连御史台的人,都拉了几人过来。

虽然他们的主要职责是纠察百官,但皇帝若犯了错,也不是不能骂。

反正他瞧着,他们的奏章可比其他人写的犀利多了。

江夏皇被他的理所当然气笑了。

“阿渊,他们可都是朕任命的。”

不听话的,换一批就是了。

他到底还是年轻,以为那些不成文的规矩,真的可以约束到他这个皇帝。

相权再重,也不能忤逆君权。

苏文渊不服气。

“如果您不打算还权给三省,那他们的存在,又有何意义?”

“麻烦不说,还浪费俸禄,您干脆直接取消掉好了。”

这偌大的江夏,他一个人说了算多省事儿?

只要他不怕出乱子就行。

江夏皇被他驳的哑口无言。

废除三省,是一朝一夕能做到的事吗?

这小子,尽往他肺管子上戳。

他的脸色沉了下来,也来了倔脾气,“如果说,朕一定要废了他呢?”

如今他统共就他们两个儿子,他倒要看看,废了苏锦逸,他要不要接下这个太子之位?

除非他弃江山社稷于不顾。

苏文渊撇了撇嘴,唇角浮起几分浑不在意的薄笑。

“父皇的决定,不必告知儿臣,皇位是您的,您做主就是。”

他眼神平静,“只是如果因为儿臣的到来,而让江夏出现动荡,让您平白增添了困扰,那儿臣情愿不再当这个什么皇子,什么瑞王。”

“姐姐大婚之时,儿臣会随着姐姐一同回大楚,往后绝不会再踏入江夏一步。”

虽然他原本的计划不是这样,但江夏皇若执意坚持己见,那他也只好放弃那条路。

变强的方式,并不是只有一种。

江夏皇噌的一下自御座上站起来,不敢置信的看向他。

“你是说,你要走?”

阿暖远嫁已不可避免,他没想到,阿渊竟然也是存了回大楚之心的。

难道江夏对于他们来说,真的一点感情也没有?

那,他这个父皇呢?

触及到那双隐含伤心绝望的凤眸,苏可渊有一瞬间的心软。

但他很快就压下这点妇人之仁,只是将抬起的下巴略微收了收。

“本来也不是非走不可。”

“不过您若坚持让儿臣做储君,那儿臣就只能回大楚了。”

顿了顿,他别有深意道,“其实您心里一直都明白,比起儿臣,皇兄更适合这个位子。

他只是,单纯的对皇兄有偏见罢了。

江夏皇神色复杂的看着他。

僵持片刻后,他叹了口气,语气放软,“阿渊,你可明白。”

“在我心里,只有你和阿暖,才是我的真正的孩子。”

他只是想把最好的东西留给自己的孩子,有什么错?

历代更换太子的皇帝多了去了,他又不是头一个。

原本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苏锦逸优秀不假,可阿渊,也不差。

怎么就不行?

这一番情真意切的话说下来,苏文渊说没有触动是假的。

谁不想被自己的父皇疼爱看重?

尤其是,他从小就不曾得到过父爱,对此更是渴望。

但他没忘记,这一切,是建立在牺牲皇兄利益的基础上的。

皇兄身上流着的是江夏皇的血,他即便不爱顾皇后,也不能如此不负责任的否认皇兄的身份。

“父皇既疼儿臣,就不要勉强儿臣做自己不喜欢的事。”

他神情不羁,顺坡上驴,“儿臣自在惯了,不想被拘着。”

当年那些恩恩怨怨,他不想再同他掰扯。

更何况,掰扯也掰扯不清。

就算他一再提醒他,顾皇后和皇兄是无辜的,又有何用?

他心里不是不明白,只是不愿接受罢了。

被他一噎,江夏皇哽在嗓子里的话,再也说不出一句。

这一刻,他忽然无比清醒。

阿渊,是真的不愿意。

他的偏爱,在他看来,都成了令人窒息的逼迫。

何其讽刺!

他沉默下来,心里的怒气,在一瞬间消散的无影无踪。

犹记得,最初的初衷,他也是想让他做个闲散王爷来着。

可后来,是什么改变了他的想法?

或许,是认清了权力的重要性,以及人性的复杂吧?

他背转过身,不辨喜怒的嗓音沉沉传来。

“也就是说,你是铁了心不要这皇位?”

别人费尽心思想要得到的无上权势,他却一推再推,恨不得同它划清界限。

一时间,他也不知是该为他骄傲,还是该感到失望。

“不要。”

苏文渊回复的斩钉截铁。

这件事,绝无商量的余地。

江夏皇默然颔首。

他正待说话,外面忽然传来了周全的禀报声,“皇上,德庆公主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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