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十六岁之前,他一直姓金,名字很土,叫金南生。
南方人喜欢把男孩子叫崽崽,所以那个时候,亲近的人都喜欢叫他“金崽”。
“金崽,走,哥哥们带你玩去!”他的童年过得无忧无虑,原因是他有一个好老爸,好像是南城的老大,开了一家当时整个c城最豪华的夜总会,有钱也有人捧场,跟随者一大堆,他这个金家的独苗苗更是被人哄着捧着长大的。
十六岁之后呢?
十六岁之后,这个世界好像突然就变了,先是捧他的那些人慢慢地都不在他身边了,然后又有陌生的老人突然上门来访,最后金爷突然带着他那神志不怎么清楚的漂亮妈妈出了国,他被许家老爷子领回了家,成了许家当时的掌门人许成伯的三儿子。
许家对外界的回复是:认祖归宗。
外界的传言是:他是豪门情史混乱之下的私生子。
呵。
他当时明明什么都不知道,确成为了所有人明里暗里议论的焦点。
就连崔南客,在知道这一些事后,跟他在一起后,也或多或少地有了些改变,变得谨慎而敏感了起来。
没想到,她还记得他曾叫金崽。
两个人都有些沉默,明明那些旧事不提也在那,但提起来似乎就变得沉重。
过了一会儿,大概是为了转移话题,许南生率先打破了沉默:“你什么时候有了个弟弟?”
他怎么不知道。
认识崔南客的时候,他只知道她跟着奶奶生活,那是一个裹脚的小老太太,慈眉善目,见人都是笑眯眯。
南客也是神之回答:“捡的。”
摆明了不想深入探讨。
对于南客来说,过往到底是都已经过去了,成了往事,现实的问题才是需要迫切解决的。
前段时间,一直给小杰提供援助的一个基金项目,突然停止了对天爱的定点援助,这样一来,她就变得被动了。原本,有着专项公益基金的定点援助,她每月只需要支付小杰部分的费用就行了,现在则变成了需要全额支付,短短几个月就把她这些年所有的存款耗尽了。
一个星期前,南客去看小杰的时候,康复中心跟她提起过小杰后续治疗费用的事,并且建议他们转到别的机构,但是天爱目前是c城最好的康复治疗机构,南客不愿意转院。
早上临出门前,又接到小杰的护理工何姐打来的电话,机构最近工作调整,要派遣她去照顾别的病人。当然,何姐表示这些年她照顾小杰也有感情,顶着压力也不会调岗。
但是,南客明白,如若自己再凑不齐这个月的费用,估计……
头疼都没时间疼了,想着自己最近跟许南生重逢,嘴上说着不要,却差点沦陷在旧情里不可自拔,真是昏了头。
“你弟弟叫安小杰?”南客讲电话时并没有避开他,电话里的内容他也听了个七七八八,他当然不相信南客说的弟弟是捡的,南客姓崔,他姓安,听起来更像是同母异父。
南客的父母在她很小的时候就离婚了,这点他是知道的。
回答他的是南客一个冷淡的眼神,连带着神情也冷了几分。
显然,她不觉得他的问题值得回答。
许南生没有再问,总感觉他离开的这几年似乎发生了很多事,但是这些事,南客也不打算让他知道。
但他想知道。
“南客,我想知道,这些年你到底发生了什么?”
许南生把车靠在路边停了下来,侧过头看崔南客,眼里是并不轻易显露的真情。
像少年时一样,炙热而坦诚。
可是……
迟了就是迟了。
“你关心吗?”崔南客迎向他的目光,嘴角擒着笑意,半真半假地问道。
许南生只觉得喉头一噎,这些天他不是没有感觉到她对他的容忍其实更像是淡漠。正是因为什么都淡了,放得下了,她才会任由他在她的身边转悠,他做他的,她随他去,一切都是与她无关。
果然,他听到她说:“我发生过什么,你怎么想都不重要!”
崔南客漆黑如点墨的眸子里带着丝丝嘲讽的笑意,看起来有些让人心疼,又透着冷意:“许总啊,如果你觉得我过得不怎么好,想弥补我,我劝你还是什么都不要做得好,否则……我可能真地会恨你。”
那现在呢?不恨了吗?
许南生想问,但是开不了口,当初他要出国的时候,她柱着拐杖到机场求他留下来,他却是头也不回地走了。
那个时候,有人跟他说,他不走她就活不下来。
他原本是不信的,可是,他很快就发现有些威胁真地不是说说而已,那段时间,她接二连三地发生意外……
总之,这些年,谈及照顾,他确实够~不到。
中间,隔了千山万水。
“是我,做得不好。”做得不好是真,难过也是真的:“南南,是我没有照顾好你。”
他沙哑着嗓子,似乎要哭,在她的面前,他向来连柔弱都不吝深藏。
崔南客盯着他,仿佛要看到他的眼眸深处,随后眼睛眨成星星般笑了:“跟你闹着玩的。”
她撇过了头:“这些年承蒙你的不照顾,我过得很好。”
她说得轻描淡写,可是许南生连心脏都是疼的。
工作都找到夜总会去了,这些年,她能过得好吗?
那种地方,她从小就忌讳,跟自己在一起后,更是一次也没有踏进过那栋大楼的门。
“南南,我们别赌气了,让我照顾你好吗?”
曾经身上满满的少年气,现如今看在眼里竟已全是无奈。
他这些年过得应该也不容易吧?毕竟是自己曾经不顾一切,抛了性命也想爱着的男……孩。
南客不想让他难堪,可是所有的谅解到了嘴边,却也只是发出了一声轻微的轻笑。
“呵”
听起来像是不屑,还有她对他全然的不信任。
那些错过的事,俨然已经无可挽回。
许南生有些痛苦地叫道:“南南。”
南南这两个字代表着:许南生的南,崔南客的南,南南,南南,南客南生,相依相存。
这是他们少年时,曾浓情蜜意给彼此名字标注的释义。
现如今,更像是一根无情扎破过往的刺。
崔南客推开车门,从车上跳了下去:“我想自己走走。”
许南生没有跟过来,她该是不想看到他。
南客走了一段路,脸上,突然有冰冰凉凉的触感,竟是下起了雨。
她抬眼看了看,太阳仍然挂在空中,不刺眼,光线难得地柔和,遇到的是一场太阳雨。初夏的天气,这样的太阳雨,说来就来,雨下得不大,还有些稀落,偶而砸在脸上,带着冰冰凉凉的触感,很快就消散。
一直走了很久很久,走得脚都有些隐痛了,找到了一个街心公园的长椅坐了下来。雨早就已经停了,太阳仍然挂在清丽的天空上,地上残留有湿湿浅浅的水迹。
长椅上也有,她没在意。
思绪纷乱,最终归结于到小杰的问题上。
她现在手里所有的钱还能够维多久?小杰的费用支出怎么解决?解决了这个月,还有下个月,下下个月
这是一个漫长的,看不到边际的过程。
七年了。
这七年的每一个日日月月,她都活在这种对未来不确定的惶恐之中。
小杰出事之后,肇事司机赔付的钱很快就花光了,后来他被送进了康复治疗中心,也曾获得过一些社会上的资助,只是天长月久,杯水车薪,幸亏后来治疗中心帮他申请到了一个专项援助名额,南客只需要支付一部分的费用就行了。
可是,即便是这样,她也过得很辛苦,要上学,要打工赚钱,还要照顾小杰,特别是近几年,物价上涨,她也考上了大学,支出日益增多,到后面除了必须要上的课,她几乎把所有的时间都花在打工挣钱这件事上面,积攒了一笔应急钱,想着万一有情况发生
所以说,她的运气真地不怎么好。
眼看就要大学毕业了,小杰这边的救助项目却出了问题,她以年为单位攒下的钱,以日为单位快速地消耗了出去。这些天,花掉的一分钱,每一块钱都似大大小小不同的重量的石头叠压在了她的心上,那种钱花出去了却又无法即刻赚到钱的焦灼,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真是好笑,那些钱在银行卡里明明就是几个数字而已。几个数字,就能让人生,让人死,让人生不如死。
还有小杰……
他在病床上躺了七年,没有喜怒哀乐,对外界的一切没有任何的反馈,就那样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每日里等着护工的出现,替他换洗,喂他流食,如果某一天,没人照顾他了,他就会慢慢地死去。
真地会死。
至少,在奇迹出现的那一天之前,这种可能是以无比确信的方式存在。她努力地赚钱,就是不想让这种可能出现,同时以时间换取奇迹出现的可能。
不知道奇迹会不会出现?
每次去看小杰的时候,看着那个躺在病床上安静得无声无息的少年,南客就会在心底里设想,如果当时,那辆失控的轿车撞过来的时候,最后那一刻,自己没有被小杰推开,那么现在躺在病床上应该就是自己了吧或者,她运气要好一点,早就死了。
如果是自己,死了也好。
死了,至少不会像小杰一样,本该属于他的自主人生在车祸的瞬间嘎然而止,从此只能被动地等着别人来安排,哪怕是自己这个欠了他一条命的人,在忙碌的时候,也会经常性地忘记他的存在。
好在,后来遇到了何姐,对他照顾得无微不致。
一次闲聊的时候,何姐问她:你一个大姑娘为何要担了这份责,搭上自己的人生来照顾一个跟自己没有血缘关系的人?
南客记得自己那时候的回答,是:求个心安理得。
她的前半生,不喜华服,不奢口欲,就连女孩子们爱的胭脂水粉她都没有买过,自己赚的每一分钱,除了生活所需,大多都花在了小杰身上,平生所愿也不过是求得个心安理得,求自己的心安,换他人的理得。
“心安理得”不过就四个字,做起来却是何其不易。
这其中的利益得失,担重影响,南客不是没有想过,但是也从来不敢细细地想过,毕竟,人都是自私的,每个人都期望着活着只是为自己而活,想多了总会心生怨气。
她不想变成一个心生抱怨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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