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伟大的盖茨比时代
“骗子？经历奇特倒不一定是骗子，际遇和能力足够的话，积累财富就是很快的。不然难道有钱人都是靠有节制的储蓄才成为有钱人吗？”
她说得没错，曾经任职在同一家杂志社，我们都深深明白这点。我采访一个又一个在各自领域闪闪发光、风光无限的弄潮儿；她组织一场又一场的奢侈品牌的豪华派对，为那些几百上千万的珠宝、表、车子、艺术品找到新的主人。名利场，这个城市的名利场里面都是充满了冒险精神和绝对好运的新钱。我们列印精美的版面和觥筹交错的宴会里，充斥着相貌英俊、装扮华美、出身各异的年轻精英，读者们和品牌们都爱年轻的冒险家。
老钱，老钱是不会和媒体打交道的。这是伟大的盖茨比的时代。
“我只是见过很多曾经辉煌一时的人。”菲菲继续说，“落没了仍然不肯安于沉寂，总是说着当初我曾经如何如何叱咤风云，要重新启动必也如何如何易如反掌。”
“哦，我懂。”有钱的名人在某个角度来说，像是娱乐圈的明星。如果没有新的代表作，很快就会从大众的视野中过气，成为昨日黄花。
“倒是你，你这么三言两语地概括了他的情况，就问我像不像骗子，你内心很怀疑他会不会是骗子吗？”菲菲双眼如炬。
“唉，我宁肯他没有给我讲这样一段匪夷所思的事。”我扁扁嘴，“你也知道，我并没有存心要找一个有钱的男朋友，不然怎么也轮不到他。男人能养活自己，照顾家庭就好。除了这件事，他整个人看起来踏实可信。哪天我介绍你们认识，你会明白，他的眼睛，他的神情，从外貌看一个人是否值得尊重可能是荒谬的，但他，他就会让人产生信赖。”
菲菲沉思着，边听边点头。
“如果这件事是真的，能制造财富当然是一个额外的bonus。可如果这是假的，如果他只是在冒充什么人，那一切的基础就都烟消云散了。谎言会摧毁一切，你也了解我对感情有多洁癖。”
“你只把这当成他的所有组成部分中最微不足道的一环，怎么样？”
“问题是，他会时不时强调这一点。我想他在病愈后重新开始约会，心里是存在了某种又骄傲又自卑的复杂感情。你知道吗？他在和我第一次接吻时就问，我会不会接受他现在这一个看起来非常糟糕的‘包装’。可是我根本不觉得他现在有什么糟糕的包装，我只会担心他描述的那个华美的包装是伪造的。”
“是的，这个城市里骗子不少见。第一会假装自己富有，第二会处事无微不至。”
我和她相对着慢慢点头，心知肚明，脑子里共同浮现出几张曾经见过的脸，曾经熟络的名字。
“那么，你外甥女介绍的那个交友软件，会对使用者进行相关的审核吗？年纪、婚姻状态、财富情况，如果有人说了谎，会不会有什么惩戒措施？”菲菲这个问题倒是问得天真。
“那从何审核起？”我耸耸肩，“平台和大街差不多，只是给了你一个照面的机会，其他还是要用自己的眼睛看，自己脑子判断，自己内心感受。重要的还是自己需要什么，看重什么。如果看重财富，被人用虚构的财富骗了，也只能怪自己贪欲太强。如果没智慧看清对方的年纪和婚姻状态，被更聪明的老狐狸拐了，也只能自认倒霉。恋爱这种事，没人能帮你负责。”
“说得也是。”
“还是你好，爱上老同行、好朋友，什么事都了如指掌。”
“不不，没有任何婚姻会事前了如指掌，我嫁了之后，才知道他的很多事和我原先想象也不大一样。”菲菲皱着眉思索了一会儿，又说：“我不觉得你会受骗。”
“为什么？”
“首先，你看人是非常敏锐的，我冷眼旁观了这么多年，人们在你面前会很放松地说出真心话，你看人的出发点和一般人不太一样，但总是能找到最关键的地方，做出很准确公正的评价。我想这应该是你的天赋，记者的天赋，所以我从来不担心会有什么人可以在感情上欺骗你。”
“天哪，为什么你们都这么说。”我疑惑地看她，“我的判断力，我有时自己都不相信自己的判断力。”
“是，天赋这件事很玄，我无法解释。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刚刚你自己也提到了，恋爱这件事不是看对方要展示什么，而是自己看重什么。骗子用什么做诱饵，就必然要得到相同的猎物。既然你对财富没有欲望，那其他人也就无法用财富这件事来蒙蔽你的眼睛。”
“而且我自己也确实没有什么财富来让人觊觎。”我两手一摊，“居家再持续下去就快失业了。”
“哼哼。”菲菲不予置评，“所以，他让你等他两三年，你要等吗？”
“等啊，两三年乍富这种事我是不太指望，但是，原本我找他就是要谈一场恋爱，如果感情能够顺利发展，那就算是很大的收获了。”
“时间是很宝贵、很紧张的东西。”
“如果能找到对的人，时间也可以很平常、很松弛。”
我把手里喝光的水瓶子扔进垃圾箱。菲菲又去步道旁的小亭子里买了新的水，难得逛一逛公园里的购物亭，我手痒买了一管泡泡液，把盖子拧开，抽出宝剑一样的长塑料圈，手一挥，漫天彩色泡泡飞舞。
菲菲在旁边欣赏着那些泡泡，说了一句，“你见过的新贵也不少了，就算是他把财产都捐出去了，也是能看出一些端倪吧。手表、领带夹、皮夹子，这些小零碎东西总不会都捐出去。”
“我也想过，可是这些东西我一概都没见他拿过。”我挥舞着泡泡棒，“我想带他去国家大剧院听歌剧，看看他打扮起来到底是个什么样子，可是欧洲的乐团和歌唱家都入不了境。每次我们约会都是在公园散步，在街边散步，在家里看电视。我只能看到他的运动鞋换了几双，样子都挺朴素。”
“嗯……总该有别的方法，他带你去什么餐厅吃饭，他对服务生的态度什么样？”
“餐馆不开门，他问过我要不要去凯宾斯基，我怕有外来人流不稳妥，就没敢去。后来只能是看见街上哪家餐厅开门，碰运气。”我停下手，满脸困惑地看着菲菲，“前几天我们去了一家素菜馆，多奇怪。再上一次是个街边的面馆，就因为它的玻璃门大开着，不算是密闭空间。”
“哦。”菲菲按住头。
“对啊，平日学到的本事，如今都成了屠龙之技，讨厌。”我唰唰刺出两剑。
“他看起来像是新贵吗？”菲菲又问，问得逻辑全无。她已经不是在帮助我思考了，纯粹变成了旺盛的好奇心。
“说实在的，不像。”我摇摇头，“但是他是德国人，德国人本身就不会像法国人、意大利人那么精致。”我想起从前在欧洲为小钉子买回来的衣服，意大利的幼儿服装带着腰线，袖口重叠几层，车着精致的衍线。德国的幼儿服装像只圆筒形的布口袋。
“说得也是，”菲菲摸摸下巴，“学会驾驭财富之前，大多数新贵的迷人程度不如老钱的后代，经过时间积累的气度是不同的。”
“哈哈哈哈！我们都在聊些什么，两个浅薄又阴暗的女人，我们听起来才像是骗子吧！”我笑得弯腰，真是越说越不成话，走火入魔。
我把泡泡筒递给草地上跑跳的女孩子们，一位母亲快步走过来，“快谢谢阿姨！”她一边说着，一边快手快脚把玩具接了过去，“我用湿巾擦擦。”她赔笑着。
我很理解地对她笑了笑，菲菲抱着胳膊，一脸冷漠地看着那殷勤而忙碌的母亲。
我们往回走了。
“总之，你还是相信国家吧。”菲菲吁一口长气，“我们伟大祖国的签证最难拿到，国家不会把签证颁给一个背景可疑的骗子。”
我哈哈大笑，“如果他真的有个中国前妻的话，我也非常相信一位中国丈母娘明察秋毫的侦查鉴别手段，比什么记者高明一百倍。”
“还有，你说过他的病，他的病以后不会造成问题吗？”菲菲语气凝重。
“谁知道命运会怎么样呢？我倒是不觉得身体健康的人就注定活得长久，也许未来反而是我先遭遇车祸了，这谁说得准。”我说得很轻松。
“呸呸呸，不要说这种话。”菲菲连忙制止我。她叹口气，“你的家族的确身体健康，你不太明白家里有一个病人意味着什么。我爸的癌症痊愈后现在还要各种留意，我身上也会时不时出点小问题，应该是遗传的缘故。”
我把手搭在她肩头上，“人生确实无常，所以遇到什么都要珍惜。”
“所以我遇到事情喜欢找你商量，你总是乐观。”
“没错。”我挑挑眉，好像jan也这么说过。
我决定说点高兴的事，“jan的生日马上就到了，金牛座。我想了半天，想到一个礼物，你帮我参谋参谋。”
“是什么？”
“他以前在中国收养过流浪狗，后来回国治病就放在他妈妈那里了，那只狗的照片他给我看了很多次。我想再送他一只，你作为养狗的人，会建议我带着他去挑，还是直接准备一个大惊喜？”
“如果是我，忽然收到一只狗作为惊喜礼物，我会非常开心。”
“好，那就这么办。”
“天哪，他得爱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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