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仇边旗没有特意找云堂商谈此事，只是在一次酒后，似随口问道

        “你觉得寒儿如何？”

        一向谈笑风生的云堂愣在原处，刚喝下去的酒如在嗓子发酵一般的变苦。

        “很好。”他回答。

        “许配给你，你可会如朕一般，疼爱她一辈子？”仇边旗的态度还是很随意，如同闲聊一般。

        但是云堂已听出他坚决的态度。云堂虽把皇上当成亲兄弟，也时常开些不着边际的玩笑，但其实最懂分寸，何时亲近，何时疏远，他拿捏的分毫不差。

        此时皓月当空，清风拂面，他与皇上推杯换盏喝得微醺，本是最交心的时刻，但皇上的一个“朕”字，便是不容拒绝的权威显示。

        云堂万事都可遵从皇上的旨意，唯独婚事这一样，他不能答应，一是，他情有所依；二是他正为情所困，没有多的心思去照顾寒儿，若真要勉强在一起，恐怕是害了她。思及此，他只得拒绝

        “云堂多谢皇上的美意，可此事万万不可。当初随皇上进宫是为了替皇上排忧解难，为了替皇上找回二王爷，如今朝野上下一派融合，二王爷也回宫了，云堂正想找个时机跟皇上请辞，回南方老家。而寒儿自从在北方长大，南方气候潮湿阴冷不适合她居住，云堂不忍心让寒儿为了我背井离乡，离开皇上的庇护。”

        “你要走？”仇边旗冷声问。

        “是，但不管云堂身在何处，只要皇上需要，万死不辞。”云堂本来并不急着走，他孤身一人，在哪都无所谓，但如今皇上要把仇寒儿许配给他，他不得不走。

        “你竟是如此嫌弃寒儿。”仇边旗已看透，眼神放冷，声音更冷。他一向高傲冷漠，但对云堂，却是真心相待，想来亦是自己多情了。

        “云堂不敢，云堂只是一身糟糠，心如败絮，实在配不上寒儿。她值得更好的。”云堂只觉自己心脏猛跳，如何也解释不清自己的心情。

        他可以随时替皇上死，却又无法听从皇上的意见娶仇寒儿。他若带着对青黛的妄念而迎娶仇寒儿，那不是他的行事作风。

        “心如败絮？你一生无风无浪事事顺利，又不屑权谋钱财，那么只有一个情字能伤你。”仇边旗抓住云堂的一个字眼，瞬间明白云堂是为情所伤。一句话，一击致命，眼见着云堂的脸变的苍白。但他依然不放过云堂，继续分析道

        “你对朕向来不避讳不遮掩，若是看上寻常人家的女子，你早嚷嚷的全世界都知道了，但你却小心翼翼隐藏，未透露半分，想必，你心有所属的对象见不得光，那么必然是与朕相关的人。”

        云堂听他如此平静的语气在分析着他心中藏着的那份不为人知的情意，整个人升起一股恐惧的情绪。

        他从不曾惧怕过皇上，哪怕知道皇上的腹黑，皇上的不折手段，皇上的算计，皇上的狠辣，唯独此刻，当皇上的敏锐与筹谋用在他的身上时，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

        “你不必心虚，朕也只是随便分析。既然是见不得光的，那么朕一一分析，你看对不对。首先可以排除凤梓，她入宫没多久，与你的往来不曾避讳；其次是白令晚，她自入宫之后，心心念念就是想杀朕，没有多余的心思想别的，那么最后，只有青黛了。”

        仇边旗说到青黛，停顿了一下，定定看着云堂几近站不稳的身体，然后继续道

        “诚然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不是吗？”

        云堂的后背已全部汗湿，但回过神的他，极力控制平静，跪在仇边旗的前边说道

        “是云堂刚才用词不当才导致皇上的误解。云堂原只是一介商贩，得了皇上提携才有今日，万万不敢染指青黛娘娘。云堂说自己心如败絮，只是因从小父母双亡，习惯孤身一人了无牵挂的轻松，曾想过，这辈子都不娶。若不是遇上皇上，想必早已出家成僧。”

        “出家成僧多无趣，朕还要你陪着去经历这滚滚红尘的俗世呢。起来吧，朕也只是胡乱猜疑，既然你不曾心有所属，那么你也不必马上拒绝与寒儿的婚事，至少给你们两人一个机会，先相处相处再说。”

        “是，多谢皇上。”云堂全身透心凉。他不得不答应，不为自己，而是为了青黛。他与青黛虽是清清白白，他也极力在收回自己这份不该有的情意，但青黛似乎已察觉，并且有意与他往下发展。他不曾忘记，初见时那惊鸿一瞥的惊艳，也不曾忘记，在回京那舟车劳顿的旅途中，她的坚强与强大带给他的钦佩。只是，现在他偶尔又疑惑，自己心心念念放不下的，到底是那初见的悸动还是对爱而不得的一种执念？

        他忽然想，他似乎对青黛这么一个具体的人并无太多念想，而更深的放不下的是自己的这份情绪，这份执念。就好像，曾经他因为别人家摆放的一个青花瓷瓶而心动不已，然后时过境迁，他早已经忘了那青花瓷长什么样，但却清晰的记得当时喜欢却得不到，当时心动的那份感觉。

        所以，他的执念只是自己的心动，并非是青黛这个人。

        顿悟到这一点，他全身放松，刚才所有的羞愧，瞬间消散的不见踪影，简直是如释重负一般，脸色由刚才的苍白也渐渐变回原来的颜色。

        仇边旗见他这样，也怀疑，自己刚才是不是真的猜错了？听云堂又说道

        “皇上，云堂一直把寒儿当成妹妹看待。若真要把她当成年轻女子相处，恐怕一时适应不了，不过皇上放心，既然是皇上的命令，云堂一定努力。”

        “怎么说得寒儿非你不可一样？”

        两人又恢复了一惯的互相挖苦，互相损的状态，但刚才的猜忌都让两人心中产生了裂痕，也有了保留，不再是之前无话不说的好友。

        云堂经过这一晚，明白了皇上终归是皇上，亲近不得。

        仇边旗亦是明白，自己坐上这个位置，恐怕只能孤独应对事件万物，无人能真正感受他的喜悦与悲苦。青黛不行，云堂亦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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