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回 崎山双姝
掌灯时分,陈文祺快马赶回陈家庄。陈瑞山夫妇一见儿子回家,喜出望外。
陈瑞山伸手接过陈文祺手中的缰绳,交给景星牵去饮水喂料。转身向陈文祺问道:“祺儿,从武昌到黄州,不是要坐船吗,怎地骑了马回来?你妹妹可找着了?”
见问到沈灵珊,陈文祺顿时神情一黯,摇摇头说道:“爹爹、娘,姗妹还没有任何音讯。”
陈瑞山眉头一皱,有点不快地说道:“没有找到?没有找到继续找啊,你跑回来干什么?”
“爹爹,孩儿是从大崎山回来的。”陈文祺解释道。
“啊?你到师父家去了的?”
“没有。孩儿奉旨领兵到大崎山招讨暴民,遇到了困难,想请五叔前去助孩儿一臂之力。”
“你说什么?奉旨招讨暴民?大崎山哪儿有什么暴民?我们这里怎么没有听说过?”陈瑞山惊诧地问道。
“这个?也许是还没有传过来吧?”
“祺儿,大崎山离我们陈家庄不过百余里地,真有什么暴民闹事的话,早就搞得人心惶惶的了。哪能连远在京城的皇上都知道了、咱这本州本府的人都不知的道理?”陈瑞山还是不太相信。
“这事是有点蹊跷,不过他们在寨子前摆下了大阵,正与官府作对哩。”
“民不与官斗,这个道理连三岁的孩童都懂,谁吃饱了没事做与官家作对?只怕是官府欺人太甚,官逼民反哩。孩子啊,爹爹让你读书习武,是希望你保国安民,如果用来对付百姓的话,这书不读也罢,这官不做也罢。”陈瑞山有些激动地说道。
这时,陈祥山刚好来到堂屋,听说陈文祺率兵平暴、还要请自己前去帮忙,便接着大哥的话说道:“祺儿,以往五叔什么事情都由着你,可今天这件事的确做得不妥,别说五叔不会去帮忙,便是你自己,只怕还须掂量掂量,可不要拿了朝廷的俸禄就忘了根本啊。”
“爹爹、五叔,您们教训的极是。祺儿哪能忘记您们一贯的教导?正是因为担心乱杀无辜,这才回家请五叔出马的。”陈文祺便将事情的原委以及自己的打算向爹爹和五叔详细讲了一遍。
陈瑞山、陈祥山两人听罢,才知错怪了陈文祺。陈祥山一消除疑虑,马上对那阵型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他将陈文祺拉到自己的房间,共同推演闯阵之法,直到深夜。
翌日清晨,叔侄两人快马加鞭,不到午时便赶到方家寨前。沈清、冯斌正引颈相望,一见两人回来,便迎了上来。
陈祥山、沈清两人寒暄了几句,马上便言归正传。
“祺儿,要不要陪同五叔先看看阵型,商量个万全之策,明日再进阵如何?”沈清问道。
“不必了,此阵再普通不过,昨晚我与祺儿推演了两个时辰,一切不在话下,我们这便进阵。”陈祥山抢先答道。
沈清见陈文祺在一旁频频点头,知道他们主意已定,便对二人说道:“既是如此,我也不阻拦你们了。但人无伤虎意,虎有害人心,你们要分外小心、确保安全。闯过闯不过,天黑之前一定要出来,否则的话,我便率兵掩杀进去。”
陈文祺说道:“按理说,孩儿与五叔有一个时辰的功夫应该能够闯出此阵,但出阵后能否见着方浩钰或者见着方浩钰谈的如何,这个时间不好确定。这样吧,如果听到一短一长的啸声,你们便领兵冲进去。”
计议已定,陈祥山、陈文祺解下佩剑,赤手空拳来到“冲轭阵”前。陈文祺气沉丹田,扬声叫道:“在下二人欲见贵寨方浩钰方寨主,未带武器经过此阵,还望行个方便。”
说完等了片刻,不见任何动静,便与陈祥山双双向前踏入阵门。
就在两人踏进阵中的那一刻,一阵疏密有致的鼓声骤然响起,只听“呀”的一声,原先纹丝不动的队列像剪刀一般向两人“剪”来。陈祥山与陈文祺成竹在胸,按照早已推演的方法,背靠背微侧上身呈“人字”雁行姿态向“剪刀”口最窄处冲去。就在双方甫要接触之际,一阵密集的锣声传来,面前的“士兵”队列急速后退,身后的“士兵”队列迅速合拢,一眨眼形成一个方向完全相反的“剪刀”,向两人的背后“剪”到。两人不慌不忙,身形一转,又形成一个新的“雁阵”向来处的“剪刀”口最窄处冲去。顿时,阵内锣鼓声交响,“剪刀”时开时合,陈祥山、陈文祺两人不断变换方向,始终向“剪刀”口即将闭合的地方出击,身形越来越快,锣鼓声也随着他们的身形急促的转换,渐渐地失去了从容,节奏感大不如前。不多时,已有部分“士兵”颠倒了“闻鼓出击,闻金退兵”的概念,原先进退有据的队列开始凌乱。两人一见时机成熟,不再躲闪腾挪,伸指向早已认准的几个带“兵”小头目肩窝点去。几人被点中“中府穴”后,顿时气滞血淤、头晕身麻,行动滞凝。失去调度的队列瞬间大乱,调度进退的锣鼓声也随之寂灭。
叔侄两人正准备冲出阵型、进入寨子寻找方浩钰时,忽见面前杂乱的人群迅速往两边一分,瞬间让出一条通道。
陈祥山笑着对陈文祺说道:“不错,这个方浩钰是条汉子。”
“何以见得?”陈文祺反问道。
陈祥山朝人们让开的通道努努嘴,说道:“你看,阵型一破,他就让出大道请咱们进寨,这还不豪爽吗?”
陈文祺正要说话,忽见一人手持长刀,大步流星地自阵外而入,边走边喝道:
“呔,你们是什么人?胆敢来破我的阵法,莫非是老寿星上吊——活得不耐烦了?”
陈文祺定睛一看,不是别人,正是昨日在寨外见过一面的方家小姐方浩玲。于是抱拳遥施一礼,说道:
“方姑娘,在下陈文祺,这位是家叔陈祥山,冒昧进阵,祈望海涵。”
方浩玲转脸向陈文祺上下瞧了一阵,微皱蛾眉问道:“你是谁?你认识本姑娘?”
陈文祺哑然失笑,这个方家大小姐虽然貌美无双,记性却是不敢恭维,昨日见面今天就忘了,遂提醒道:“咱们昨日在寨门外见过面的,方姑娘难道忘了不成?”
方浩玲怒道:“胡说!本姑娘昨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一整天都呆在屋里,怎地在寨门外与你见面来着?”
“咦?”陈文祺实在不明白这方家大小姐为何矢口否认昨日的事情,而且语气神态也与昨日大为不同。正要详询,只听“方浩玲”一声暴喝:“咦什么咦?你们闯乱了本姑娘的阵法,是要付出代价的。看刀!”话音未落,手中长刀平端,望陈文祺、陈祥山两人腰间砍来。
百忙中陈祥山对陈文祺说道:“祺儿退开,让五叔陪她走几遭。”
陈文祺退出圈外,说道:“五叔,拿捏住分寸,可别伤人。”
陈祥山笑道:“这还用你教吗?”边说边向前跨出一步,单掌一立磕在刀柄上,将已近腰际的长刀荡开,笑嘻嘻地对“方浩玲”说道:“看你长的花容月貌,应该在闺房里头相夫教子才对吧,怎地跑出来打打杀杀的?完全没个淑女的样子。”
陈文祺发现五叔犯了和自己同样的错误,来不及阻止,心想他也要遭到“方浩玲”的呵斥了。
果然,“方浩玲”一击不中,又被他嗤笑,越发地气极,娇叱道:“休得胡言乱语!本姑娘还是黄花闺女,哪有什么夫相子教?”
陈祥山一愣,没想到眼前的女子尚未成婚,当下解嘲似地说道:“是了,哪个男人敢娶一个成天舞刀弄枪的女魔头?不过,在下……”
“方浩玲”柳眉倒竖,截口喝道:“闭住你的臭嘴。你弄坏本姑娘阵法的账还没算,又来占本姑娘的便宜,真要讨打不成?也罢,本姑娘就赏你几刀。”说完长刀一竖,向陈祥山头顶砍到。
陈祥山“呵呵”一笑,说道:“‘冲轭阵’都没有难道在下,何况区区一羸弱娇娃?只是我平生不与女子过招,这却如何是好?好吧,我不动手,看你能奈我何?”说毕双手一负,在方浩玲的刀光幻影中游走起来。
“方浩玲”见他不还手,不好太过相逼,手中的长刀便缓了一些。但口中犹自强硬,当听到陈祥山说“冲轭阵”没有难倒他时,便将樱桃小口一撇,满含不屑地揶揄道:
“真是无知者无畏,你知道此阵的威力有多大?若非见你们放着大部队不用,空着双手来闯阵,便有十个你这样的人,也早被剁成肉泥了,此时还能容你在这里大吹法螺?”
“方浩玲”此言不虚,能够记入兵书之中的“冲轭”大阵自然不可小觑,尽管是山民们临时“凑阵”,若是竭尽全力,合陈祥山、陈文祺两人之力,也决非如此轻易地破了。但要说陈祥山对阵型“无知”,那可是大错特错。
陈祥山听了她的话,又是“嘿嘿”一笑,说道:“‘冲轭阵’固然厉害,那也看阵中兵将是不是那个事,”他用手团团一指,“似这等……哼哼……”
“方浩玲”见他面露轻蔑之色,不禁怒道:“这等什么?这等‘乌合之众’是吧?好,就让你看看这等乌合之众的手段。来呀,重……”
“方姑娘,别,别……”陈祥山见她要重新发动阵势,连忙摇手劝阻。
“怎么?怕了?”“方浩玲”心知重摆阵型并无胜算,陈祥山出言劝阻,她便见好就收,但口中兀自强硬。
“怕?哈哈哈——”陈祥山大笑,一个“铁板桥”避开“方浩玲”斫来的长刀,继续说道:“大小姐,请恕我直言,排兵布阵不比单打独斗,想怎么来就怎么来。阵型如非中规中矩,人再多也只有引颈就戮的份。”
“方浩玲”一愣,反诘道:“你说本姑娘这个‘冲轭阵’使得不规矩?”
陈祥山一边躲避她的长刀,一边说道:“差了不止一点点。”
方浩玲将嘴一揪,不服气地说道:“哪里差了?若非不忍心伤了你们,本姑娘将阵势真正发动起来,你便知它是不是中规中矩的了。”
“井蛙之见。”陈祥山酷爱阵法,难得遇见“知音”,他见“方浩玲”亦谙此道,不免见猎心喜,早已忘了陈文祺邀他来此的初衷,向“方浩玲”“指点”起阵法来:“孙子曰:‘纷纷纭纭,斗乱而不可乱;浑浑沌沌,形圆而不可败’。故尔列阵须先治兵,要使士兵做到闻鼓出击,闻金退兵,步调一致;变阵时是直击还是迂回,要靠阵中领兵看中军旗予以调动,不能自行其是。适才闯阵时,你见我俩身形变快,便加快擂鼓鸣金的节奏,意图以快打快,殊不知你手下的‘兵士’并未受过正规且长期的训练,根本做不到‘闻鼓出击,闻金退兵’的要求,以至自乱阵脚。与其说此阵是我们叔侄所破,还不如说是姑娘自己所破更为妥切。”
“方浩玲”亦是喜好阵法,何尝不知这个道理?但山野草民从未受过正规训练,能够让他们按位排列、闻声而动已是十分不易,要做到乱军之中进退有序却比登天还难。但陈祥山这番“高论”,竟让她有遇见了“知音”之感,“你……你也懂阵法?”
陈祥山闲庭信步般继续游走,似谦虚似自豪地答道:“略知一二。”
“方浩玲”正待要说什么,忽听一个银铃般的声音传来:“姐姐,你们这是打架呢还是捉迷藏?”
站在圈外的陈文祺举目一看,一位与打斗中的“方浩玲”毫无二致的美艳女子自阵外而来,口里说着话,螓首却向陈文祺微点,显然是在与他打招呼。
陈文祺用手揉了揉眼睛,确信自己没有眼花,这才明白此前认错了人,后来的这位才是昨日见过一面的方浩玲。便向她笑着点点头,算是还礼。
“浩琴,住手吧。人家若是还手,你只怕早已落败了。”方浩玲身后,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人越过众人,来到圈子旁边,对之前的“方浩玲”说道,原来她叫方浩琴。
方浩琴对陈祥山并无敌意,早就不想“打”下去,只是女人家对面子看得重,一时没有适当的台阶可下,故尔强撑着不肯歇手。此时听中年人一说,顺势借坡下驴,将长刀舞了一个圆圈,收势伫立在中年人身旁,口里还不忘交待一句“场面话”:“若不是哥哥劝阻,本姑娘必不与你善罢甘休。”
陈祥山“哈哈”大笑,故意说道:“多谢姑娘手下留情,在下感佩在心。”然后向中年人一抱拳,问道:“尊驾就是方浩钰方寨主?”
中年人不卑不亢地答道:“此处既无寨,哪来的寨主?山民方浩钰,与族人住在此山中苟且求生。大人此来,却是为何?”
陈祥山显然不习惯这个称呼,他茫然地向陈文祺望了望,猛然省悟方浩钰是与自己讲话,便尴尬地说道:“方壮士见笑了,我与你一样,是本府陈家庄的普通百姓,哪是什么‘大人’?”
“哦?既然尊驾也是山野草民,又为何甘做朝廷爪牙、来此作萁豆相煎之事?”方浩钰的话中明显含着不满。
陈祥山一听哭笑不得,他摊开双手对方浩钰说道:“方寨主,在下叔侄空着双手进阵、任凭令妹挥刀狂砍而不还手。请问,天底下有这样的‘萁豆相煎’吗?算了,我也不辩解了。这位是在下的侄儿,他才是主角,你同他说去吧。”说完转身走向被点中穴道的那几个山民,替他们解穴去了。
方浩钰被陈祥山问得一窘,但心中对官军的抵触与反感犹在,听说旁边这个年轻人才是“主角”,便向陈文祺微微拱手,不甚友善地说道:“草民方浩钰见过陈大人。敢问陈大人,您率大军来到深山,意欲何为?”
陈文祺本来是要查清方浩钰是否真的是“蛊惑愚众、啸聚山林、抢夺**、滋扰地方”,现在听方浩钰言语之间咄咄逼人,便反问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请问方寨主,此地是否大明之地?”
这一问,端的厉害,若方浩钰摇头否认,那可就是“谋反”了。
方浩钰不是傻子,他没有丝毫迟疑,张口答道:“当然是。”
陈文祺一笑,说道:“既是大明的疆土,朝廷军队为何不能到此?”
方浩钰不料眼前这个年轻人的言辞如此犀利,仅仅两句话,便落入他的彀中。他欲辩不能,只好缄默不语。
陈文祺见他不作强辩,心想此人还算理智,与想象中“蛊惑愚众、啸聚山林、抢夺**、滋扰地方”的暴民似乎不大一样。但人不可貌相,决定再“逼”他一下,看他如何反应。
“方寨主莫忘了后面还有一句: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今王师到此,方寨主作为大明子民,不箪食壶浆犒劳官兵倒也罢了,反而摆出‘冲轭’大阵欲与官军相抗。在下倒要问问方寨主,你意欲何为?”
方浩钰无意“造反”,但眼前的情形的确在与朝廷大军“作对”,对于陈文祺的“逼问”,他想了想说道:
“古人云,民不与官斗。方某再怎么愚钝,这个道理还是懂的。但有人欺上门来,家园眼见不保,敢问陈大人,如是您遇到这种事,您该如何自处?”
陈文祺听他话中之意,并非有意对抗朝廷,而是事出有因。不禁松了一口气:只要他不欲与朝廷为敌,能招抚总比兵戈相见的好。
陈文祺正色说道:“皇上圣谕,敕封本将军为招讨使,率兵前来招讨。‘招讨’者,或讨伐、或招抚也,足见皇上对尔心存宽宥,并非要赶尽杀绝。只要方寨主放下刀枪、撤去阵型,不再与朝廷、官府作对,朝廷便不再对方家寨用兵。方寨主意下如何?”
方浩钰尚未来得及开口,一旁的方浩玲跨前一步,向陈文祺说道:“陈将军,我方家本就无意与朝廷为敌,只是不满昏官莫仁兴所作所为。在自己的家门口摆个阵型,没有碍着别人,陈将军何必苦苦相逼、要我们撤去阵型呢?倒是将军带来的人马,陈兵寨外,对我方家虎视眈眈,令我等草民不安啊。”
“方姑娘,话可不能这么说。本将军奉皇上圣谕,负有招讨之责,自然要作两手准备。今见各位言行之中,并非存心与朝廷作对,才打算网开一面,只‘招’不‘讨’,以免伤及无辜。倘若你们不撤去阵型,难道要本将军在这大阵之中招抚你们?”
“招抚招抚,我等山野草民与世无争,原本就在这山里头安安静静地过日子,有何“抚”要“招”?”方浩玲激动地说道。
“是呀,你以为我们愿意拿鸡蛋往石头上碰?我们这是被你们官家逼上梁山的。你若打算骗我们撤去阵型,然后将我方家大小一网打尽,那是休想。”方浩琴接着说道。
这时,陈祥山回到陈文祺身边,见他脸色不好,唯恐他一时发怒要走极端,便低声说道:“祺儿,看他们兄妹不像是穷凶极恶之人,只是对咱还信不过,你可不能妄开杀戒啊。”
“五叔,祺儿何尝不是这种想法?但他兄妹如此强硬,他们这是自寻死路啊。”陈文祺无奈地说。
“祺儿别急,待五叔再去开导他们几句。”陈祥山轻轻拍了拍陈文祺的肩头,然后走到方家兄妹跟前,抱拳团团一揖,说道:“方兄、二位方姑娘,陈某和你们一样,也是村野草民,想与你们说两句肺腑之言。我想你们和我一样,都愿意平平淡淡地过安稳日子,哪怕这日子过得有些贫贱也罢,只要不是走投无路,绝对不会轻易得罪官府。如今搞成这样的局面,相信你们非常的痛苦与不安。”几句话说得方家三兄妹频频点头,随后话锋一转:“但不管怎样,那十六个字的罪名还背在你们身上,也许那是别人强加之罪,但如不澄清,何能还你们的清白?如果你们真心不愿与朝廷作对,就要配合我侄儿将此事搞个清楚明白,以绝后患。如果你们拒不撤阵,你叫他如何帮你?请几位三思。”
可能同是布衣草民的缘故,陈祥山一席话,让方家兄妹陷入沉思,但事关方家寨的安危,一时不敢轻易作出决定。陈祥山知道他们内心纠结,便索性说道:
“方兄、二位方姑娘,我说句不大中听的话,你们这个阵型,对付黄州府兵房的那些游兵散勇也许有效,但在训练有素的官军面前,恐怕不堪一击。而且这件事已经惊动了朝廷、皇上,难道你们真的准备拿鸡蛋往石头上死磕到底?”
这不是威胁而是事实,方家兄妹自然明白。
“方壮士,在下已经说过,只要不与朝廷作对,朝廷绝对不对方家寨用兵。至于之前发生的事情,我们坐下来好好谈谈。只要不是蓄意谋反,本将军必尽力维护方家寨的周全。”陈文祺进一步“交底”,以彻底打消他们的顾虑。
“哥……”
方浩玲叫了一声,那眼神方浩钰一看就明白。他思忖了片刻,然后对方浩琴说道:
“浩琴,冲陈大人的金面,将阵撤了吧。”
“哥……”
“别说了,撤阵。”方浩钰沉声说道。
方浩琴不敢再辩,撅着嘴向场中的山民喊道:“大家散了吧,一会儿都去祠堂前吃饭。”
山民们听了,欢呼一声,顷刻间走了个一干二净。
等候在寨门外的沈清,眼见夕阳即将没入山巅,仍然不见寨内有任何动静。正焦急时,突见寨门大开,寨内阵型不见,忙带着冯斌跑进寨中,见陈祥山、陈文祺两人衣冠齐整,神色从容,这才放下一颗悬着的心:“五叔、祺儿,你们……”话未说完,双眼定定地盯着方浩钰,惊异地问道:“您是……?”
方浩钰此时也是惊诧不已,几乎与沈清同时开口:“你不是……?”
只一瞬间,两人齐声说道:“正是……”
方浩钰“哈哈”一笑,对沈清说道:“二十年不见,想不到你老兄竟成朝廷中人了,今日带兵来捉拿方某,真是造化弄人啊。”
沈清恭恭敬敬地向方浩钰施了一礼,说道:“公是公、私是私。二十年来,在下无时无日不记挂恩公的大德。原以为此生难寻恩公的踪迹,谁知天从人愿,教在下今日遇见恩公。在此,沈清谢过恩公昔日相救之恩。”
“唉,白云苍狗,世事无常。当年救人之人如今反盼人救,真的可叹‘时运不齐,命途多舛’啊。”方浩钰边还礼边自嘲地说道。
陈文祺这才知道,眼前的方浩钰,便是二十年前在巴河岸边出手救回爹爹一命的大恩人,便走上前一躬到地,恭敬地说道:“方老伯在上,请受晚辈一拜。”
“陈大人,使不得。您……”方浩钰见陈文祺如此恭敬地向自己行礼,而且称呼也变了,十分不解。
“呵呵,恩公有所不知,他乃在下的犬子。”沈清笑着解释道。
“原来如此,真是虎父虎子啊。只可惜今日你我势不并立,不能把酒言欢。”方浩钰遗憾地说。
“方兄,新皇即位之后励精图治,申命令以修庶务、节费用以苏民困,是个爱民如子、颇有作为的明君。大家同为大明的臣民,何苦要与朝廷搞得势如水火呢?”沈清趁机规劝道。
“唉,方某再怎么愚昧,也不至于蠢到与朝廷为敌呀,这都是那昏官莫仁兴给逼的。”方浩钰苦笑着解释。
“方兄,如若你真的有冤情,不妨直说,是非曲直自有公论。”
方浩钰点点头,说道:“好。请各位里屋坐,容方某申诉冤情。”
“好,大家进屋说话。”陈文祺身为“主帅”,见己方几人全都望着自己,便打了个招呼,率先举步前行。
陈祥山走到陈文祺身旁,小声说道:“祺儿,此间事已了,接下来的事儿,五叔也帮不上忙,我就回去了。”
陈文祺尚未答话,方浩钰走过来说道:“陈兄弟何必急着要走?你看天色已晚,不如在寒舍歇息一晚,明天再走如何?”
“多谢方兄盛情挽留,但家兄在家翘首盼望,在下如不回去,恐家兄焦急。就此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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