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十二
可能是觉得这样的争辩太没营养，湛明喆没再说话，跟在乜佳身后往款台的方向走。
经过相亲男的座位时，乜佳注意到那群人也正穿衣服准备离开。
她故意走在过道靠外侧的位置，与那桌人保持一个通道的距离。同时脚步加快，想降低存在感尽快过去。
谁知前脚路过，就听那桌人中有人吹了流氓哨，还有人含糊不清地吵嚷“坐下聊聊，美女！”
尽管乜佳曾经也会碰到类似情况，但她通常选择快速离开，不做理睬。
而这次，起哄的人里刚好有被她拒绝过的相亲男，也不知道看见自己身后跟着另一个男人，他会不会酒后失态说什么出格的话。
乜佳脚步更快，看上去急迫且匆忙。
刚经过款台排队人群，紧跟在身后的湛明喆突然叫了自己名字。
乜佳转头，就看湛明喆刚停下步子，正把视线从那群喝醉的人身上挪开。
他微微蹙眉，认真问：“没人来接吗？”
看他正上前，在服务员递出来的纸上迅速签字，乜佳以为他是觉得吵，才随口一问。
于是，她趁着那桌人还没走出来，两手插兜，在湛明喆回头看他时，笑着说：“我看着很需要这种服务吗？”
湛明喆正收了卡，准备说什么。
乜佳没给他这样的机会，简单道别后，朝他挥挥手，转身往门口走。
想起来要跟赵素云汇报一下到家时间，她掏出手机刚好看见栢渲婷的信息。
屏幕上又被她一串信息完全占据。
身后这会乱糟糟的，好像那波喝醉的人正往外走。经过之处的其他客人全都降低声音，向他们投来不悦的目光。
与此同时，乜佳听到身后餐厅的负责人劝说他们不要影响其他客人。因此，才将那阵喧哗强压下来。
一瞬间，餐厅里安静的不像话。
乜佳没在意，低头在栢渲婷那堆语音里找了条最短的点开。
恰好在这个瞬间，她手机扬声器里突兀地播放出一阵女声，语气强烈就像在喊人。
“湛明喆？！”
乜佳吓了一跳，赶忙将推门的手收回，迅速调低手机音量，回头去看湛明喆有没有听到。
头还没转过去，眼前就被一个高大的黑影覆盖，浓重的感冒音从头顶压来。
“艺术佳，什么时候学会这么喊人帮忙了？”
没等乜佳反应，湛明喆已拉住自己手肘，同时力气加大，让乜佳被迫跟着他走出门去。
门外依旧狂风呼啸，瞬间把人吹了个透心凉。
乜佳只觉得从头到脚，从里到外都一团乱，莫名其妙就被推上湛明喆的车。
车门被湛明喆关上，她胡乱用指尖梳理了几下完全凌乱的头发，看到湛明喆也匆匆上车，才赶忙解释：“其实，那不是——”
她想说不是她喊他名字，转念一想，又觉得这大风天，何必自己找苦头吃。
听她突然停顿，湛明喆扣好安全带，追问：“不是什么？”
乜佳不想湛明喆看出她想占他便宜搭便车，系安全带的同时，没经大脑说了句：“不是我男朋友…”
话说出口，她立刻觉得别扭，不知道自己怎么扯了这么个话题。
她赶忙小心翼翼去看湛明喆的反应。
他启动车子的手一顿，那双浓墨般的眼睛已转来落在她脸上，看不出情绪。
怕湛明喆觉得自己还对他有非分之想，乜佳尴尬一笑，故意把话题扯远：“我可能过了喜欢帅哥的年纪，现在只想——”她舔舔嘴唇，硬着头皮说“——养老。”
湛明喆脸上那种看不明白的情绪瞬间收敛，他避开视线，重新落在车内的中控屏上。
不知道他是累了，还是对自己刚说的话感到莫名。他用食指指尖敲了几下屏幕，才问：“住哪？”
看他没因此挖苦或追究，乜佳悄悄松了口气，以为这个话题终于结束。
她欠身，在中控大屏的导航页面输了【蓉城嘉园】四个大字，乖巧地对湛明喆说：“离这不是很远，麻烦你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太客气，湛明喆看着中控屏幕上时，表情明显一愣。
而后他嘴角微微勾起一个弧度，启动车子，转动方向盘，混入拥挤的车流中。
两人一路无言，乜佳也不想再做任何让人产生误会的解释。干脆全程默默看手机，顺便查了下这段路程打车的价格。
车子转到蓉城嘉园门口那条街时，乜佳提前理了理衣服，伸手指着上次湛明喆送花停车的地方，说：“麻烦你停路边吧~”
湛明喆立刻扫了她一眼，笑了声：“我像司机么？你是还打算付我个车费？”
正准备从微信零钱发红包的乜佳立刻做贼心虚地将手机熄屏。
这语气就像在责备她不懂人情世故一样。
可仔细想想，对他这么说也的确不合适，哪有这么贵的司机……
怕辜负了人家的好意，乜佳才解释：“本来说请你吃饭的，我不仅白吃，还让你送我一趟……我怎么都得表示表示。”
湛明喆语气随意：“行啊，改天你选个地。”
乜佳“嗯”了声，再看窗外，已经过了上次停车的地方。
她赶忙拍了拍湛明喆手臂，再次提醒：“停这边就行，前面停车违章…”
即便说的急迫，但还是晚了。
湛明喆已经拐了个大弯，车头正对着小区大门。
本以为访客车辆需要做登记。
乜佳刚从包里掏出身份证，想解释下还没去物业登记的事。就看湛明喆落窗跟门卫打了个招呼，而后自动隔离栏升起，他直接驶入地下车库。
乜佳一脸问号，惊诧道：“你…也住这？？？”
湛明喆笑起来，这回笑容格外开朗，就像做了坏事的小男孩，被拆穿后的顽皮。
“还打算表示表示吗？艺术佳。”
乜佳噤声，依旧为世界这么小而震惊不已。
直到湛明喆在c座某车位停下，乜佳惊异之色更重，慢吞吞解安全带时，木然问道：“你也住c座？”
这一次，湛明喆眼里也划过一丝惊诧，他只是停在自己的车位上，还没来得及问乜佳住哪座。
“c1801。”
湛明喆直接报了门牌号。
“……”
见乜佳解安全带的动作也停住，哑口无言的样子抿住了唇，说不上来是惊喜还是惆怅。
湛明喆忽然想到什么，不似乜佳那么拘谨无奈，他反倒神色一松，身子向后靠在座椅上，不可思议地问：“1901还是1701？”
许是被他情绪感染，乜佳顿时哭笑不得，拍了下额头，恍然道：
“我妈跟我夸的那个楼上的小伙子…是你啊…”
——
进家门后，湛明喆先去洗了澡，然后开了个电话会议，结束时已经十一点。
他拿了桶冰激凌，坐在客厅长毛地毯上，随便拨了个台，里面好像在放某个喜剧，声音吵吵闹闹的。嘴里绵软柔滑的香草冰激凌逐渐被体温融化，香甜的滋味顺着喉咙流进，让他不知不觉回想起一整晚的遭遇。
湛明喆顺手拿起放在一边的遥控器，把电视声音调低了些，而后目光落在茶几的保温杯上。
忽然想起借给乜佳杯子那天，她苍白憔悴的脸色。
湛明喆摘下保温罩，发现他特意放到里面的暖宝依旧原封不动藏着。
他点亮手机，给乜佳发微信，输入【少喝酒吧，艺术佳。】
他犹豫了会，手指在发送键上方磨蹭好一会，最终还是放弃，全部清除。
湛明喆印象里，乜佳就像是一朵极其张扬的花，走到哪都有唾手可得的吹捧和夸赞。
她的世界里没有低调两个字，更没有什么能让她感到畏惧的事情。
也许是别人的关心得到的太轻而易举，乜佳只会认为关心是一种礼貌的骚扰，也不知道是她独有的特质，还是艺术家们的通病。
湛明喆往嘴里又放了一口冰激凌，思绪越少越远。
多年不见，他不知道乜佳身上发生了什么，只觉得她身上的刺被磨平了，与印象里那个光芒万丈的人有很大差别。
这种少了锋芒的样子，就像颗本该恒久不灭的璀璨星尘，忽然落入凡间，从此沾染凡尘，再也无法发散出那种纯粹耀眼的光。
湛明喆没再探究原因。
他拿起手机，无所事事地看了眼朋友圈的动态。大多数是晒女友或者晒孩子的，还有人晒旅行和美食。
他心不在焉地速速划过每一条，直到在一条老板直聘的信息停下来。
莫名想到刚刚吃饭时，乜佳听到融资失败后的失意表情。
湛明喆本无心管闲事，却还是点进那天信息发布者——大学同学霍泽南的微信头像，象征性地寒暄起来。最后约了周日一起吃晚饭。
……
——
另一头的乜佳，进门洗了澡，早早就躺下了。
睡前还给栢渲婷拨了视频电话，电话没接通，留下几条信息，大致说了说今天发生的事。
至于湛明喆住在楼上的事，她怕栢渲婷大夜里给她连发微信轰炸，决定暂时隐瞒下来。
翌日，乜佳本打算和赵素云出门转转，一早就被森男的电话吵醒，非让她去公司加个班，配合会计做什么月度总结。
等到弄完一堆凌乱的表格下班，已经是下午四点半，倒是比她和赵素云说的时间早了点。
坐车到赵素云喜欢的蛋糕铺买了她喜欢的点心，乜佳收到一条日历提醒，见时间还早便去离家不远的水果店定了个果篮。
坐车回家的路上，才空出时间查阅自己先前投出去的几份简历。
但无一例外，全被拒绝。
乜佳对于找工作的事越来越觉得力不从心。很多公司一看到她是肄业，就直接把简历刷掉，连深入了解的机会都没有。
尽管她在国外拿奖拿到手软，可被这么一道无形的门槛拦着，那些获奖记录就跟白纸没什么区别。
这种无时无刻都在被人拒绝的状态，让乜佳觉得自己就像一块腐臭的垃圾，人见人嫌。
因心情沮丧，她到家的时候没留心进门的台阶，还险险摔了一跤。
就像火上浇油，又像跌落深谷，她心情一落千丈，就连无处不在的盎然春意也好似失了颜色，显得格外萧条。
直到进家门，她本不想被赵素云察觉情绪，却在推开门时，仅有的笑容都无法再勉强。
玄关尽头，厨房外，正站了个头发花白的男人。他正跟赵素云愉快谈笑，似是心情极好。
乜佳进门，他笑脸迎来。
乜佳才发现他不仅穿着自己才买的围裙，脚上还穿着她给乜镇原买的那双拖鞋。
这些年，不论搬到哪，她都会给父亲买一双拖鞋，对她而言，这饱含了对未来的一份期盼。
谁允许他穿了？！
谁又允许他阴魂不散地又来打扰她们生活？！
乜佳紧攥着包带的手握的更紧，脸色彻底沉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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