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水云间，悄无言
“咚咚……”
“谁。”沐千默放下手中的书，声音十分干脆敏捷，见无人回答又继续低下头看着书。
“咚—咚。”
片刻，敲门的声再次响起，比起之前的敲门声这次显得十分微弱。
这次她并没有出声，而是直奔房门脚步十分轻盈。门被打开的那一霎那，庞大的身躯早已失去重心盈盈向她扑来。她本能的接住这具伟岸的身躯，不为别的，只因为这具身躯此时就如死尸般冰冷。
“我还以为你不会开门。”阑亦宸微微一动，将头轻轻的窝在沐千默的脖子上，使劲全身力气，依然有气无力。
对于从阑亦宸口中听到‘我’这个字？沐千默倒是有些惊讶，但一贯对别人的心思她都不暇一顾，笑笑即过。先前以为他已昏睡的沐千默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听到他的声音却觉得自己被耍了一般。狠狠地想要推开附在自己身上的阑亦宸，哪知阑亦宸故意死死的将沐千默拽在怀里，任凭沐千默如何挣扎都无济于事。
“真不知道王爷您——抱着仇人的女儿是什么样的感觉。”沐千默冷冷一笑，故意激怒阑亦宸。然而她的话并没能，让依附在自己身上的阑亦宸离开半分。她的眉宇之间显然有些微怒，随即大力一推，哪知附在自己身上的庞大身躯直接倒地。
“王爷今个儿又是唱的哪一出啊。”沐千默转过身去背对着倒地的阑亦宸，淡淡的说道。然而躺在地上的阑亦宸却没有半点反应。
“阑亦宸。”沐千默转过身轻轻的叫唤了一声，她将食指缓缓靠近他的鼻头轻轻触碰了一下，确认还活着才微微松了口气，吃力的将他扶上榻，她若有所思的看向静躺榻地上的这个不可一世的男人，在病魔面前也不过如此嘛。只是没有想到这个男人也有这般脆弱的时候，你是沐千默的劫亦是沐家的劫。如果今日你从此消失在这个世界上，是不是不但还了我的自由，也同时拯救了所有被你折磨到痛不欲生的人地自由呢？
她冷然一笑心中暗暗自语‘无论是沐家带给你的痛苦，还是你带给千默的伤害，希望就在此刻消失殆尽吧。’沐千默抽出平日防身的匕首，对准阑亦宸的胸口正准备刺下去时。他突然坐立起来，惊得沐千默倒退半步。
此刻的阑亦宸显然有些神志不清，浑身抽搐不停，身体浮躁不安，颤抖的双手不停用内力镇压胸口，面目时而惨白，时而通红，时而寒气冲天，时而火焰蓬发。表情痛苦不堪，极度难忍随即爆发。大颗大颗的汗珠接二连三从皮肤里钻了出来，他双臂一震，发冠、衣物通通粉碎，发丝整齐快速的散落在胸前。如被鬼魅上身一般，青面獠牙、丑陋不堪、凶神恶煞。如不是亲眼所见谁又敢相信平日魁梧轩昂、目中无人、孤高至上的王，此刻会是这般的面容，为何会变得如此。
他使劲的撕扯着自己的胸口痛苦的大叫，内力震散了全身的经脉，发丝凌乱飞舞，血液蹿动、积聚一致的向一个地方涌去。
“啊……”
“啊……”
……
屋中布满了阑亦宸撕心裂肺的哀叫声，她随意的扔掉手中的匕首，一把抓住阑亦宸撕扯心脏的手，目光迅速的落在阑亦宸体内，聚集在一起的那堆红彤彤、亮晶晶的虫子，正在钻食着什么？那是什么？突然睁大的双目——是人的心脏“阑亦宸。”她惊慌的叫了出来。
“啊……”
“阑亦宸…”
“阑亦宸…”
沐千默一遍一遍的轻唤道。
听到呼唤的声音，他使劲的抓住沐千默的手，如抓住了救命的稻草般，“啊……杀了我……杀了我……快……”他痛苦不堪极度愤怒的说道。
“阑亦宸……坚强点。”沐千默反手握住他的手。
“杀了我，本王命令你。”阑亦宸大汗淋漓，神情呆滞，声音极为隐忍。
杀了他？杀了他？对，杀了他。沐千默很是自然的捡起被自己扔掉的匕首，她心一横手一紧
刀尖再次向他袭去。
“母妃，不要丢下宸儿。母妃，不要丢下宸儿。”阑亦宸突然握住沐千默的手，支支吾吾、迷迷糊糊的说道。他睡梦中的嗤语，嘀嗒嘀嗒的打落在沐千默那个顽石般的心房上，渐渐带起涟漪。她无力的松开了匕首，淡淡自语‘我蓦然虽不是什么好人，但也不会趁人之危。’
她扳开阑亦宸的手，面无表情道：“母妃不离开你……你不能死，你大仇还未报。”见阑亦宸情绪稍有好转，沐千默继续道：“沐庆云还活着，沐千默也还活得好好的，难道你甘心你的仇人依旧逍遥法外吗？”
沐千默的话，使阑亦宸脑海里忆起母妃被匕首刺穿胸口那痛苦的样子，渐渐安静的倒在了榻上。沐千默微微自嘲‘曾几何时，我沐千默也可以成为他人活下来的理由，只是这个理由未免……’她坐在榻上细心照料昏睡的阑亦宸，正襟危坐的观察着这个躺在榻上的人，这个时常叱咤风云、呼风唤雨、谁与争锋、无所不能、令世人崇膜天神般的男人，到底是何种痛苦能让这个铁骨铮铮男人，以如此模样躺在这里，且抓住一个女人的手放声求解脱，真不知道他是怎样坚持到今天的，也许真是仇恨可以使人有活着的信念吧。多面的生活她沐千默上辈子可谓是过够了，所以没有人能够比她更加明白这种痛苦。此刻的沐千默发现最有病的应该是自己吧，他死了，不正好自己就有适当的理由离开了吗？他死了，父亲、自己不就高枕无忧、安全了吗？他死了，不是大家都好过了吗？刚才不是还想他死去吗？为何自己却突然这般希望他好好的活着，或许，他也是一个悲剧的人，一个被命运束缚的人。所以只是同情，这样解释也是合理。
“被仇恨包裹了全身，现在的你是不是也很痛苦。”沐千默一边为他擦着额头上的汗珠，一边淡淡自语。
“血……”
“血……”她迅速的收回留在他额头上的手，重复了一遍他口中的话。
“血……血”
沐千默突然回想起之前音儿所说的“性格十分古怪，而且还有嗜人血的爱好，听说他有四十房妾，二十个暖脚丫鬟，其中大多都是被他吸血致死。”
“血……”
“血……”
“啊……”
阑亦宸一次又一次用力撕扯胸口，体内刚刚散去的虫子再次聚集反噬着他的心脏。沐千默丝毫没有半点犹豫，直接拔掉留在自己发髻上的唯一一株白梅珠簪，三千青丝随簪子离开而如洪泉瀑布般垂直、有序、展开散落在两肩。
“唰”
沐千默手心裂开长长的一道口子，她微微絮眉将手捏成拳，鲜血紧跟纹线一滴滴的流入阑亦宸的口中。不一会儿，原先积聚在他胸口的虫子慢慢消失不见，他的神色渐渐恢复正常。沐千默轻轻提起长袖擦了擦自己额上的汗珠，吃力的起身。她的眼前天旋地转，她闭了闭眼狠狠地甩了甩头，紧紧咬着嘴唇用尽微薄的力气离开了榻。
阑亦宸微微睁了睁疲惫的双眸，两道眸子中薄弱的光线直直盯着渐行渐远的，那道走着斜线的芊芊白影，薄唇淡淡上扬想要说些什么又再次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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