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年华少年，纸影模糊

阑亦宸小心翼翼的将沐千默放在榻上，居高临下的俯视着这个昏迷中的女人，这是他第二次这般近距离的看着她，比起第一次她少了许多淡漠，多了几分人气让人怜惜，没有人能比阑亦宸更加明白那种失去亲人的痛苦，也会只有他能体会得到此时沐千默的脆弱。

        他不由地想起念蝶衣对他说的那几句话。

        “王爷，臣妇以为这一辈王爷都不愿在踏入沐府了。”躺在床上的念蝶衣稍稍抬眸隔看着屏风前背对着自己的阑亦宸，有气无力道，那一抬眸好似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又道“臣妇还依稀记得王爷小的时候，和默儿在后院嬉戏的场景，那是多么……”

        “沐夫人今日找本王来，究竟所为何事？”他紧紧咬牙，直接了断那些美好，他不想沉积在那些过去的事中，那样只会让他更快的想起，这一切的美好都是被谁给摧残的！血红的目光狠狠盯着前方，恨不得将前方瞪出个洞来。

        “咳，咳，”念蝶衣稍稍支起了身子，来到阑亦宸身旁“臣妇这身子怕是撑不了多久了，而臣妇最放心不下的就是默儿，这孩子生性倔强难免有时语言上会冲撞王爷，还望王爷多担待，多照顾一些默儿，如今臣妇除了王爷也想不到更合适的人了。”

        她这一说倒是让阑亦宸甚为吃惊，他道，“沐夫人凭什么认为本王就会照顾她。”看着一脸惨白的念蝶衣，他终将那句‘你不是不清楚本王对你们沐府的仇视。’放在心底。

        “臣妇不认为王爷会是一个好丈夫，但也不得不承认，当世也只有王爷能护得了默儿一生的平静，臣妇只是站在一个母亲的角度恳求王爷，请王爷成全。”念蝶衣突然咚的一声跪在阑亦宸的身前，他并未及时扶起她，只是微微一怔后，才扶着她道，“沐夫人何须如此，本王答应便是，即使沐夫人不说本王也会照做。”

        念蝶衣原不准备抱有多大的希望，却不想阑亦宸答应的如此之快，让她倒有些不安了，所以除此之外她便做了第二手准备，那就是让沐千默离开这是非红尘之地。

        他不由自主的挪了挪步，坐在榻边静静的看着睡梦中还紧皱着眉头的人儿，他也不知为何自己当时答应沐夫人时如此之快，他嘴角微微上扬，缓慢的伸手抚平她的眉头，暗暗自语，‘你是在做梦吗？你的梦中都会有谁？会不会也有本王。’想着想着就笑了，虽然笑容很淡，却是欣悦的。

        “墨池、末殇、默冷，快跑、快跑。”沐千默一把抓住阑亦宸的手，神情迷乱，表情十分痛苦。

        本来嘴角还保留一丝笑意的阑亦宸，听到沐千默的嗤语声，顿时脸色大变，甩手站了起来，依旧保持着刚来的动作，眼中再无半分柔情，咬牙切齿道，“沐千默，除了顾宇痕你心里到底还装有多少人，你把本王当什么了？”

        睡梦中的沐千默突然听到阑亦宸的声音，她微微动了动睫毛，缓缓地睁开了眼刚好对上阑亦宸那双怒目，她微微一颤，心想。‘真的是他？难道刚才的一切都在做梦？’

        她看了看周围，这是沐府，她不是在做梦。

        她起身鞋都来不及穿，便往外奔去，阑亦宸一把将她揽在怀中。

        “你放开我，你让我出去，我要去看我娘，我娘是被害死的。”她使劲的推搡着阑亦宸，阑亦宸一动不动任由着她推搡。

        直到她声音嘶哑的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了，阑亦宸才道，“不推了？不闹了？你也知道你娘死了啊？沐千默，在本王的心中，一直都是一个理智、敏锐的女子，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阑亦宸一阵冷嘲热讽。

        “你当然是这么说了，死的又不是你娘，你是不是巴不得我家破人亡、流离失所，你才高兴。”沐千默推开阑亦宸，穿上鞋子。她明知与阑亦宸无关却就不愿放过。

        对于她所说，阑亦宸并未做多的解释，他不否认，他是这样想过，可时到今日，当她看到他痛苦时，他比她更痛苦，他想她幸福，他想她有一个美好的家，而这个家他给不了，她也不想要。

        他双拳紧握，缓了缓心情，道，“现在去，兴许还可以与你娘道个别。”

        她稍稍的瞅了一眼面色始终如一的阑亦宸，便大步跨了出去。她穿过西房，越过东间来到了前院，院子里挂满了白绫，远远便听到哭声一片，她急促的来到正厅直直的跪在灵堂前，一步一步的跪往棺材的另一头，她颤抖的伸过手去接棺材盖，她的手还未靠近，沐庆云便将她拦了下来。

        她的手还未靠近，沐庆云便将她拦了下来，淡淡悲语，“默儿，你娘已经去了，你就不要去打扰她了，让她安心的上路吧。”

        “我没有想过去打扰娘，我只是想看她最后一眼，爹难道也不能答应吗？”沐千默站了起来，微微眯眼恢复了以往的淡漠冰霜道，对于沐庆云的行为沐千默深感诡异。

        正当两人横眉竖眼，僵持之际，尖而细长的声音拖声幺幺的响起，“太后娘娘驾到……”

        “臣沐庆云参见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沐庆云半跪在地低头行礼。

        “大胆，你是何人……见了太后娘娘竟敢不下跪。”尖而细长的声音，再次耀武扬威的响起。

        “请太后千万不要责怪，这正是微臣的独女千默，全是因为接受不了她母亲的离开，精神失常。才导致行为异常触犯太后凤威。默儿，还不赶快过来行礼。”沐庆云唯唯道来，冲沐千默呵斥道。

        “我只想见我娘最后一面，其余的与我无关。”沐千默神情淡漠却又坚定。

        本来面带微笑的太后，突然听到沐千默如此一说，顿时神情黯淡直瞪瞪的打量着白衣素素，背对着自己的女子，‘在这个皇朝还没有人敢对自己如此不尊重，看来是嫌自己的命太长了，既然当着这么多人给本宫难看，那就不要怪我。’她暗暗自语，怒不于色。

        她随即转怒而悲兰花指轻轻一抬，眼中装满了哀痛“沐卿家快快请起，别吓着孩子，沐府发生这么大的事，别说千默，就连哀家至今都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承蒙太后的关心，贱内不知上世积了多少的德。”沐庆云拱了拱手，娓娓说道。

        沐千默冷冷一笑，‘哼，积了多少德？你怎么可以这样说自己的妻子……难道真的是人死如灯灭，就没有一点感情可言了吗？还是早就过够了，是啊，这个世界上哪里会有真爱，哪个男人不想美女娇妾常伴身边。’

        “孩子啊，宸王待你可好？如果不好的话大可不必委屈，现在你娘不在了，哀家随时都可以为你做主。”太后来到沐千默的身边语重心长的说道，手正准备抚摸沐千默的脸颊，重重的香味唤醒了悲痛中的沐千默，她微微一动很是适当的错开了太后的手。

        她淡淡说道，“多谢太后关心，千默命薄实在难以承受太后恩情。”沐千默别过头去，说完便离开。

        “你，你这孩子。”沐庆云呵斥着远去的沐千默。

        当所有的人都以为沐千默离开了，却不知她只是将自己隐藏在阁楼之上，默默地注视着大厅的人来人往，天渐渐的暗了下来，一轮弯月高高挂起，余晖淡淡的照在沐千默的身上，也许是因为天黑，一身白衣的沐千默格外显得清新，也许是因为她如磐石一样一动也不动，所以才有天与人的接壤。

        她小心翼翼的抚摸着手中的同明月一般闪闪发亮、晶莹剔透的玉刀，回想娘在临终前对自己说的话。

        “有些怀念当年的谷中逍遥自在的日子了，怀念树荫下那含情脉脉的少年。”

        “‘此生已负君，如有来世定当生死相随’答应为娘，为娘刚才说的每一句话你都要牢牢记在心里，尤其是永远不要再出来，永远不要过问外界之事，答应、答应我、答应我。”

        她紧闭双眼，暗暗自语，‘怀恋树荫下的少年？那个少年必定不是爹，那么您是不是后悔爱上爹了，后悔当年的不顾一切。不然又怎么留有‘此生已负君，来世定当生死相随。’这其中到底又有什么故事？又到底和谁有关，我到底该怎么办？才能知道您正真的死因。我不想您含泪而终，想必现在的您一定知道我并不是您的女儿沐千默，我只是附在她身体中的一抹游魂，我既然说过要好好的替她活着，就绝不会让您枉死，迟早有一天我会用害你的人的鲜血为您洗墓。’她紧握双手暗暗发誓。

        她微微睁开眼睛，赶忙收起手中的玉刀，随即恢复淡若冰霜道，“王爷还不走，是不是一定要留下来看千默的笑话呢。”

        见沐千默已经发现了他，阑亦宸并不避讳的朝前一步，与她平肩而立淡淡的说道，“整个皇朝都是我们阑家的，本王想站在哪里就站在哪里，你，无权过问。”今天的他不再像一头随时都会发脾气的猛虎，反倒处处忍让沐千默三分。

        阑亦宸如此一说，沐千默也不再多做口舌之争，转身离去之际，身后阑亦宸的声音却响起，“沐夫人的颈部后有一条长长的血线，血线直达脑部，如果本王猜测的不错的话，沐夫人应该是中了南疆的一种慢性毒，至于是什么毒本王暂时也没有头绪。”不是因为查不到，而是南疆子民从不轻易步世。

        ‘又是南疆？看来一切的答案只能等去了南疆才能揭晓。’她加大力气的握了握广袖中的玉刀，暗暗言语后，扬长而去。

        然阁楼却因为沐千默的离开变得格外漆黑，黑暗中的他目光紧随着她，从微怒到平静，再到怜惜，丝丝透露爱意，一点点的削去他身上的锋利，他的渐渐沉沦他比谁都要明白，所以强压自己的喜怒是他唯一能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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