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记忆

夏利比她的家人们想象得更早慧一点，六个月大的时候，她就能看懂并记住妈妈是怎么被一种无形的可怕的力量，从地面一路顺着墙壁生拉硬拽到天花板，她紧贴在上面，金色的长发垂下半掩住惊恐万分的神情。

        她明明没有受伤，腹部却莫名被破开了一个血洞，那温热的血是怎样一滴一滴落在正下方，睡在摇篮里的她的脸上，滚烫的血像利刃刺破她的心脏，已然忘记怎么跳动，就连她的口腔里都弥漫着血腥味，然后是妈妈自燃时狰狞的表情，再温柔的脸都会因为剧痛而变得如同恶鬼一般，直冲鼻腔的焦糊味紧紧地锁在她的脑海里。

        是的，她记得——爸爸和哥哥冲进卧室掐着她和弟弟萨姆的腰，几乎是一左一右拽起来的瞬间，摇篮也紧跟着自燃了。

        曾经属于他们家生活过的温馨小屋，悲痛发生的太快了，眨眼间的速度一切都改变，在烈火中，烧得粉碎，扑面而来的大火那样的灼热，她却寒冷的打了个冷颤，因为哥哥迪恩恐惧又痛苦的神情和抑制不住颤抖的四肢告诉她，这个家已经有了缺口，再也填不满了。

        她害怕极了，害怕未知和自己的懦弱，她连自己尿布湿了也不敢啼哭，只是发愣地看着。

        直到很久以后，夏利的灵魂都在这场大火中挣扎，无法逃脱。

        时间飞逝而过——

        迪恩作为家里的大哥，他总是下意识的把弟弟妹妹看得比自己更重要，比起后来变得严肃冷漠的爸爸，朝夕相处照顾萨姆和夏利的迪恩，反而更像是父亲这个身份。

        他从小就无法拒绝萨姆的狗狗眼，从带着星星的麦片到选电视节目的权利，只要弟弟用湿漉漉的眼神盯着他，他很快就会缴械投降，放弃原则快得好比战意全无的逃兵，他同样怜惜自己的妹妹，萨姆的双胞胎姐姐夏洛特，或者说比对萨姆更加耐心一点。

        因为可怜的温彻斯特一家，那个可爱又漂亮的女儿是个自闭症儿童，是一个六岁了都不会说话，没有任何情绪的孩子，明明是萨姆的双胞胎姐姐，萨姆却聪明得好像是别人家的小孩一样，远远地抛下了夏利一大截，迪恩变得有些痛恨别人投向妹妹时的眼神，怜悯中又带着点庆幸，似乎在说还好自己的孩子很正常一样。

        但他们家的特殊性，造就了不会对夏利过多的关注，爸爸不会有那么多时间带走夏利去到处找医生或者做所谓的康复训练，妈妈走后的几年，是爸爸最愤怒的时候，他每一天都仿佛被烈火灼烧，一刻不愿停留，好像是每杀一个怪物，就可以填补一点内心的空洞一般，但迪恩知道，并不会有任何好转，想要复仇的心就像中毒那样，只会将自己变得越来越歇斯底里。

        而爸爸的教育让迪恩从个需要人照顾的孩子迅速转变成了战士，逼他看书他情愿拿枪跟着爸爸多杀几个鬼魂或者狼人，当然他有想过和萨姆一样，可以在学校好好读书或者参加足球比赛，但总得有一个亲人跟着爸爸，在他要掉入深渊万劫不复的时候能拉他一把。

        同样年幼的迪恩几乎可以成为家中所有人守护者，不爱看文字的他，也能因为夏利，半夜撬锁溜到邻居家，用电脑查阅那满满几大页的学术期刊，只为了想知道怎么才能改善夏利的情况，他坚信夏利是正常的，她只是她只是可最终他也无法说出夏利到底怎么了。

        他只记得夏利是多爱笑的一个孩子，小时候最爱边捏着他的脸边哼哼唧唧的在他身上找奶喝，他只能哭笑不得，假装嫌弃地大喊：“妈妈！快来！夏利又饿了！”然后才四个月大的夏利就会跟着也奶声奶气地咿呀道：“mua？”尽管发音不太标准，不过，嘿！他的妹妹可是小天才，谁敢说她的不是呢？

        迪恩心不在焉的样子被爸爸发现了，夜色很沉，好似吞噬了万物，爸爸的脸色变得越来越差，直到他完全忍不住拿枪托往迪恩手臂上用力锤了一下，恶声恶气道：“蠢货，是谁教你在猎魔的时候发呆的？”迪恩吃痛地低喘了一下，只能暂时放下自己飘远的思绪，专注于爸爸的命令。

        因此他也没有看见爸爸强硬的神色中夹杂着的些许痛苦和不忍，就这样淹没在无尽的夜中。

        ——

        另一边的临时住所——在妈妈死后，温彻斯特一家开始了不间断的搬家，对于爸爸约翰来说，汽车旅馆就是最好的选择，但对孩子们就完全不是了。

        “夏利，看电影吗？”萨姆原本坐在沙发上，电影放到一户人家坐在一起吃晚餐的情景，爸爸妈妈饱含爱意的眼神望着自己的孩子，更不要提那个干净整洁的房间，于是他环顾了一下四周，剥落的墙纸坑坑洼洼，黝黑的霉菌的生长声音仿佛都可以听得一清二楚，旅馆脏得像个垃圾筐，除了他和夏利的双人床，他一路小跑到躺在床上看天花板发呆的夏利身边，肉乎乎的手轻轻摇晃着姐姐，“好夏利，陪我看会吧？”

        又是那双湿漉漉的眼睛，谁能拒绝他呢？夏利愣了几秒，僵硬地掀开被子，萨姆主动拉住他姐姐有些冰冷的手，这个年纪的孩子，总是女生更高一些。

        周末的夜晚，在萨姆的记忆里，从来没有爸爸应该有的形象出现，他穿着老旧的皮大衣，邋遢、醉醺醺、严厉到极致，可是迪恩崇拜他，好像在崇拜一个神一样，他是说——他们三个，迪恩、夏利和他才是真正的一体不是吗？

        一如现在，迪恩跟着爸爸去秘密行动了，家里只剩下他和夏利。

        事实上是半个夏利，另外半个只是个透明的灵魂状态，漂浮着自己的身体旁边。

        灵魂夏利已经放弃挣扎了，她只是浮在一边发呆，已经五年了，身体一天天长大，而有思想的她保持着六个月时的婴儿样子，没有一个人发现她就在旁边，说话没有人能听见，触碰东西只会穿过，触摸人类只会让对方觉得有一点点冷了，她不能离开自己身体五米距离，看不见的锁链牢牢困住了她，爸爸又有什么时间去在意她呢，只以为她得了自闭症，比起陪伴“生病”女儿，他有更重要的事去做，例如拯救世界，这无可厚非。

        连爸爸他们都没有感知到自己，探测器也不能，因为只有小半个的夏利实在是太微弱了。

        她不知道自己变成幽灵的原因，她再聪明，也只是个孩子，但她根据爸爸和哥哥之间秘密的交谈——恶魔、狼人、吸血鬼诸如此类的，她猜测自己应该是一部分的灵魂被本体排斥了出来。

        加州的冬天也不算很冷，只是比夏天多了几分萧瑟，晚风拍打在窗户上的声音一下接着一下，像是诡异的鼓点，催得心惊。

        就在刚刚电影开始播放片尾曲了，那一家人家最后自相残杀死了，童话般的开头，只有隐隐的红色灯光预示着它真正的结局，是一部儿童得在父母陪同下才能观看的恐怖片，不过温彻斯特一家什么时候在意过这些条条框框呢？看起来最乖巧的萨姆身体里，流淌的都是最纯粹的温彻斯特家的离经叛道。

        然而夏利却没由得开始心跳加速，她好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上一次心跳这么鲜活，还是在一个自称死神的姐姐来找她的时候，整个世界好像只有她们两个可以彼此看见和触碰到对方。

        死神哄着她离开，不要再留恋人世间，可她偏执地不肯放弃，有一半的灵魂在躯壳里，她不愿意主动离开，死神也拿她没办法。

        即使死神告诉她，没有人可以忍受孤独，也许十个月可以，也许十年可以，但一百年一千年，当所有的羁绊都不在人世的时候，当不甘和愤慨侵蚀神志，还有人能坚定地不变成怨灵吗？

        绝不可能——

        但固执的夏利放不下她的家人，也放不下妈妈，当爸爸他们在不自知的情况下替她打开光怪陆离世界的大门后，当时年仅2岁的她就恍然大悟了，人是不能在不借助外物的时候，倒贴在天花板上自燃的，也许是怨灵害死了妈妈。

        于是剩下来的日子，夏利一直都活在压抑自己怒火的状态，因为愤怒是最容易催化灵魂变成怨灵的情绪，但也正是这份怒火，让她扛过了只有一个人存在的孤独世界里的每分每秒。

        她只是思绪飘远了一瞬间，灵魂是没有心跳，连呼吸都不需要，那么此刻她震如响鼓的心脏是因为什么

        下一秒，难以形容的一股音浪袭来，夏洛特甚至觉得有人在和她说话，破碎的炸裂声带来冗长的耳鸣，门板被掀翻，汽车旅馆的玻璃如同利刃一般，向内扎满了房间，被爸爸训练了一段时间的萨姆第一时间拉着姐姐卧倒，趴在她的身上，双手护住她的头。

        灵魂夏利也在那一瞬间，心跳加速到极致，有什么要来了！她张开双臂，站在萨姆身后，妄图替他阻隔伤害，温彻斯特的本能使然。

        而玻璃碎片穿过夏利的灵体，却在紧贴萨姆后背的位置停下了，怪异的停驻于此，就连萨姆都觉得平静的有些不对劲，咬着牙转过头去看。

        转头一块碎片就在眼球几毫米的半空中，它被定格住，萨姆惊慌地往后退，下意识忘记了姐姐还趴在地上，绊了一跤，一屁股坐在她的身上。

        “这他妈发生了什么？”因为状态不佳，被爸爸提前驱赶回来的迪恩，也幸亏他们在附近猎魔，少年故意压低嗓子的咒骂声却让惊慌失措的萨姆突然安心了下来。

        旅馆被波及的其他人也纷纷探出头边骂边想一探究竟。

        迪恩快步上前，拨开仍然浮在空中的玻璃，一把捞起自己的弟弟妹妹后，手带着轻颤快速的查看俩人有没有受伤，他已经顾不得周围怪异的情况了，只是迫切想确认他们是否完好无损。

        除了夏利额头被砸了个口子外，正往外流着血，他们两个没有别的什么伤口了。

        即使如此的担心，迪恩嘴里依旧说不出什么温情的话，把所有的担忧吞在肚子里后，吐露出的却是强硬的三连问：“遇到危险就傻傻等死吗？为什么不逃？夏利没办法你也没办法吗？！”

        这个时候的温情只会害了对方。

        滴哒——滴哒——

        水珠落地的声音，在他们身后传来，迪恩和弟弟心有灵犀地对视了一眼，他小心翼翼的从外套内侧袋里掏出特制的匕首，铁和银可以对大多数的非人类起到作用。

        迪恩反握匕首，回旋转身，一下子向后扑去，一气呵成的动作，直接从灵魂夏利的身体里穿了过去，狠狠摔倒在地板上，因为惯性还向前滚了几圈。

        两个人还没来得及做后续的动作，就被接下来的画面吓到了——

        萨姆和迪恩之间缓慢的浮现出一个苍白又阴森森的婴儿灵体，额头流着血，糊了半张脸，一滴一滴落到地上，“damnit！”迪恩低声骂了一句，鬼婴比成年鬼更加的任性无序。

        萨姆警觉了起来，想拉着姐姐往迪恩那边靠，但是姐姐像是晕过去了没有反应，但让他放下姐姐的手自己逃离危险，又是绝不可能的，所以他依旧坚定的站在她的身前，似乎想用自己不高大的身躯，替姐姐阻隔危险。

        驱魔人的习惯，六岁的他也像迪恩一样在衣服的口袋里常备着各种道具，最常见的就是盐包了。

        他的左手在口袋里快速地拆开了盐包，就在他准备用力撒在面前的鬼婴身上时。

        迪恩绕了过来，鬼婴没有表现出要攻击的倾向，他凝视着眼前的婴儿——细软的金色短发，刘海长了一点，遮挡住了她圆滚滚的灰蓝色眼睛，是这样的熟悉。

        “等等！萨米，她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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