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红色的梦境
红色。
浓稠的红雾包裹着叶攸。
剧烈的疼痛袭击着他的感官，也撕开了恐惧。
发生了什么？刚才的是什么？
现在不是思考这些的时候。
逃！必须逃！逃向哪里？不知道，但是必须要逃！
求生欲刺激着叶攸强撑起快要散架的身体，向着大桥的方向逃去。
…………
“咳咳！”一声轻咳把叶攸从梦中拉了回来。“小伙子，咱们到了。”睁开眼，刚好和后视镜里司机师傅的目光对了个正着。
车窗外，桥头指示牌上“方诸市高新科研开发区”几个大字虽已经在时间的冲刷下变得斑驳不堪，却也不至于无法辨识。
“啊，谢谢，一路上麻烦您了。”或许是刚刚的噩梦过于真实，叶攸现在反应有些迟缓。慢悠悠地付清了车费，他拖着背包坐在了大桥头的长椅上，轻轻拍打着自己的额头。
“好累……”强烈的酸楚在神经系统逐渐恢复常态后爬上了叶攸的四肢，或许长途跋涉的疲惫感，正是让他做了那没头没脑的噩梦的罪魁祸首吧。
半年前，叶攸的父母在一次出差途中失踪了，连带着一起失踪的还有同行的二十来人。尽管警方已经在拼命调查这起离奇失踪案件，但无论如何都捕捉不到任何蛛丝马迹。所以即便还没有达到宣告死亡的期限，警察却已经私下里把最坏的可能性告诉叶攸了。
虽然叶攸的舅舅早在他父母失踪后的半个月后便邀请叶攸过去和他一起生活，但一直以来叶攸始终没有回应舅舅的邀请。其他的亲戚呢？早就躲得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销声匿迹了，就好像怕叶攸会找上他们一样，即便叶攸并没有这个打算。直到前不久，叶攸才从阴影中走了出来，主动拨通了舅舅的电话。
由于人生地不熟，一路上即便是跟着导航也还是绕了不少远路，等抵达舅舅所居住的开发区时，已经是凌晨时分了。
就这样在长椅上歇了好一会，待身上的不适有所缓解之后，叶攸才慢悠悠地走进了开发区。
想到自己之前在电话里也没提前和舅舅商量好自己抵达的日期时间，叶攸现在也实在不好意思大半夜再打电话让舅舅来接他了。况且，有导航软件的话，也不至于迷路。
可还没走出多远，导航软件就像是突发恶疾一样，开始胡乱定位，即便叶攸重启了数次，导航软件也还是处于一个发病状态。
就这么站在原地摆弄了好一会，叶攸有些无奈地放下了手机，看起来眼下也只能先找个小旅店歇息一晚了，虽然时候不早了，但应该也还是会有那种二十四小时提供入住的……！？
抬头环顾四周时，一股强烈的寒意涌上叶攸心头。
夜幕下，浓稠的红雾早已悄无声息地把开发区包裹在内。
就像梦里那样，无色无味，却浓得像是液体一样的红雾。
“咚！咚！咚！”就在红雾的深处，一个巨大的身影，正拖着自己那壮硕的身躯，诡异地扭动着向叶攸缓缓靠近。
逃！脑海里有一个声音告诉他，快逃！
强烈的好奇心没能战胜灵魂深处对于未知的恐惧，叶攸转身拔腿就跑，这时根本没有时间确认方向，他心里只想着尽快逃离那个浑身上下散发着危险气息的诡异生物。
而他的这个举动，似乎也激怒了雾中的那个存在，在不像是任何已知生物的嘶吼声中，厚重的脚步声袭向了叶攸。
“砰！”伴随着来自背部的强烈冲击，叶攸眼前一黑，像是破麻布口袋一样飞了出去，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喘不过气，骨头断了。
身体向叶攸传达着各种危险的信号。就像是梦里那样，整个身体都像是散了架一样。
叶攸艰难地爬起来，再次尝试着逃离“死亡”。但受伤之前的叶攸都跑不过那家伙，更别提现在四肢都像是脱了节一样，根本没有任何逃跑的力气了。
眼前的红雾似乎更加浓稠了，阻挡着叶攸的脚步，疯狂侵蚀着他的视线。仿佛战锤敲打着地面一般的脚步声，也在一下下锤击着叶攸的心脏。
不知为何，这一刻，叶攸突然心情有些轻松起来。或许正是在绝对的绝望之下，才会连恐惧都烟消云散吧。不过，再怎么说，也不能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挂掉吧？这样想着，叶攸转过身扑通一声坐在地上，看向了雾中的那个死神……啊，果然这也是一场梦吧。
泛着诡异青色的狰狞身躯，双手被满是倒刺的铁丝网连同着身后的另一个人形生物捆绑在背后，就像是从科学怪人之类的电影中走出的实验体一样，硕大的头颅上仅有一张被缝起来的巨口，隐约能看到里面尖锐丑陋的牙齿。
在叶攸端详着怪物的同时，怪物也在“观察”着叶攸，当然，前提是它确实有那种智慧。
“我这梦也挺逆天啊，或许醒来之后该去写本小说……”叶攸笑了，对自己这荒唐的梦境也实在有些倦了，他闭上了眼睛，放空了大脑，即便那怪物低沉的嘶吼声还是如同闷雷一样在他的耳边轰隆作响。
梦醒了，就好了，一切都会消失。
叶攸这样想着，意识也变得有些模糊不清了，不过这种生命在缓缓流逝的感觉，似乎也太过于逼真了……
在意识即将消散之际，叶攸似乎听到了什么声音，像是哀嚎，像是怒吼。
他撑开沉重的眼皮，透过红雾，似乎看到了一头白色的巨狼，正在撕扯那头怪物的身体，以及一个向自己缓缓走来的身影……
…………
“咳咳！”又是一声轻咳，再次唤醒了叶攸。
“啊，不好意思，我马上付钱……”还没完全睁开眼睛，叶攸便已经下意识说出了口。
“付什么钱，还没睡醒呢？”耳畔的声音有些熟悉，叶攸揉了揉双眼，这才看清眼前正是舅舅那张不怒自威的脸，只不过此时对方的脸色并不好。
“舅……舅？”
“你这孩子怎么回事？”舅舅皱了皱眉，伸手拍了拍叶攸的脑门，“神父说你大半夜躺在长椅上拿着手机睡着了，你就不怕一觉醒来自己缺个腰子什么的？”
“长椅上……”叶攸这才注意到，舅舅身后正站着一名存在感很低的男子，年纪看上去也就二十出头，穿着一袭黑色长袍，他应该就是舅舅口中的神父吧？四下看了看，自己正躺在一座教堂的长凳上。
“好了，项叔，看他的样子也是累坏了。”神父笑着从旁边柜子上拿下一个小瓶子，递给叶攸，“远道而来，也很辛苦吧？”
叶攸下意识接过神父递过来的小瓶子，看着里面清澈的液体，不由得一时脑抽，“圣水？”
“只是普通的苏打水哦~”神父笑着转身走开了，旁边舅舅有些无语地捂着脸，自己这个外甥平时挺机灵的，怎么现在蠢得像个智障一样。
“呃，舅舅，抱歉，让你担心了，”叶攸挠了挠头，“我昨晚好像有点太累了，做了几个奇怪的梦，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
“我之前就说开车接你，你还自己逞强说不用，还好没出什么事，不然……算了。”舅舅欲言又止，拿上叶攸的包，“走了，回家之后你再好好休息一下吧。”
叶攸赶忙从长凳上跳下来，快步跟了上去，“啊，对了，舅舅！”突然，他回想起了之前的那个极度真实的梦，“方诸市，有什么奇怪的自然现象吗？或者什么深夜街头节目之类的？”
“你在说什么怪话？魔怔了是吧。”
“有一说一，确实。”
“耍什么贫嘴！”
…………
“你回来了。”刚一进门，就看到沙发上一个穿着校服的女孩正蜷成一团，精致的小脸上却是挂了两道泪痕。“他是谁？”看到了叶攸，女孩一愣，赶忙抽了张纸巾擦了擦脸。
“你表哥，小时候你俩还一起偷隔壁老刘头家的萝卜来着，忘了？”舅舅从鞋柜里拿出一双拖鞋丢给叶攸，“你表妹，项妍，还记得吗？”
不记得了，但是叶攸是绝对不可能说出来的，“当然记得，当时老刘头拿着甘蔗追了我们好久。”被老刘头追的这件事他倒是真的记得清清楚楚，不过不知为何总感觉项妍的目光并不怎么和善。
“小时候你俩都皮。”舅舅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随后脱下外套坐在了项妍旁边，“你这是又怎么了，像个委屈包子一样？”
项妍往旁边挪开一个人的位置，别过脸，“没什么，被甩了而已。”说着洒脱，但脸上的表情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好家伙，舅舅听了当时脸色就沉下来了，倒是吓得边上正在换鞋的叶攸猛地一抖，一时间有了逃出去的冲动。
“因为什么？”即便舅舅的语气听起来十分平静，但沙发周围的空气已经变得愈发凝重了。
“他说想亲我，我没同意，然后他就和我分手了……”这分手理由听的叶攸有些无语，同时也让叶攸不由得心中暗暗感慨分的好。
不过，客厅内的紧张感也在这瞬间也突破了阈值，舅舅冷哼一声，站了起来，“我当初怎么说的来着？就你自己有主见是吧？不让你早恋还不是为你好！”
“项峰远！”叶攸也算是看出来项妍真是舅舅的亲女儿了，面对那暴怒状态下判官一样充满压迫感的舅舅，这表妹甚至还敢直呼其名，“我还没丢人到受了委屈来找你哭诉，就因为你从来都只会说风凉话妈妈才会被你气走的，我回来也只是因为这里是我的家，用不着你在那对我指手画脚！”
“你……！”提到了自己的妻子，项峰远的气势突然弱了一大截，“你妈妈要是看到你这副样子又会怎么想！整天也不好好学习，就知道搞那些有的没的不务正业！”
“起码妈妈不会只知道凶我。”项妍冷冷地看了项峰远一眼，气势汹汹地朝着愣在玄关的叶攸走来，“让开。”然后毫不客气地一把推开他，穿上鞋跑了出去。
“让她闹吧！”叶攸刚反应过来，想要追回项妍，就被项峰远喊住了，“这孩子自从上了高中开始就愈发无法无天了，唉。”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叶攸心里苦笑着。舅舅家的事他许久以前倒也听妈妈说过，只不过没想到家庭关系已经到这种剑拔弩张的程度了。
但叶攸觉得，自己这个舅舅倒也不是那般冷酷无情，因为在刚才埋怨项妍的叛逆时，项峰远一直摩挲着左手无名指上那枚锃亮的戒指，那正是他们夫妻二人的结婚戒指。
“别愣着了，你去休息一下吧，我一会就烧饭。”就这样沉默了好一会，舅舅才挥手指了指里屋，“左手第二个房间是你的，自己把东西整理一下。”说完，便坐在沙发上抽起了闷烟。
叶攸应了一声，便拎着背包一头钻进房间去了。虽然心里莫名觉得刚才应该说些什么比较好，但现在就算后悔也来不及了，而且折腾了这么久，他也实在没那份精力了。
忙活了好一会，才把自己带来的东西都归置好，而这时也到了饭时了。“小攸，饭做好了你自己吃口。”外面传来了项峰远的声音。
叶攸打开房门一看，却见项峰远已经穿好了外套，正打算出门的样子。
“我去把那丫头找回来，你先吃，不用等我。”大概这就是做父母的吧，再怎么说也无法真的放下自己的孩子不管。
“好，注意安全。”目送项峰远出了门，叶攸也没有多说什么，眼下他也只想赶快吃完饭好好睡一觉了。
然而，叶攸才刚在餐桌旁坐下，甚至还没来得及拿起筷子，一股强烈的眩晕感便一路冲上了他的天灵盖，就像是灵魂出窍一样，让叶攸当场失去了意识，扑通一声，栽倒下来。
叶攸也从未想到，真正的噩梦，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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