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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魅狐



  话说,在陈朝那个风云变幻的年代,有一位名叫徐德言的太子府官员,他的妻子可是大名鼎鼎的乐昌公主,她不仅拥有闭月羞花之貌,更是才情出众,无人能敌。这乐昌公主还是后主陈叔宝的亲妹妹呢!那时,陈朝政局动荡不安,徐德言预感到未来难以安稳度日,便对他那绝世佳人老婆说:“你这么才华横溢又美貌非凡,一旦国家沦陷,你肯定会被有权有势的大户人家抢去做媳妇儿,到那时咱们可就天各一方了。但如果咱俩缘分未尽,还希望再见一面,不如我们找个信物作为约定吧。”
  于是乎,夫妻俩把一面镜子砸成了两半,各自保管一半,立下誓言:“将来某年正月十五那一天,无论天涯海角,都要把这半面镜子拿到市场上出售,只要我还活着,就会在那天去找它。”
  果然,陈朝覆灭之后,乐昌公主被收入了权臣杨素家中,受到了极为优厚的宠爱。而徐德言历经坎坷颠簸,好不容易来到了京城。就在那个约定的正月十五,他在熙熙攘攘的市场中,发现有个老仆正在高价叫卖半面镜子,引来了众人围观和嘲笑。徐德言却径直走过去,将老仆带回自家,摆上饭菜,道出了其中原委,并拿出了自己手中的半面镜子与之契合,还在上面题了一首诗:
  镜虽随人离去,镜已归人未归,
  再不见你的倩影,只剩皎洁月光辉。
  乐昌公主读到这首诗,不禁泪如雨下,无法进食。杨素得知此事后,内心深受触动,脸色瞬间柔和下来,立刻召见了徐德言,决定成人之美,将乐昌公主归还给他,并赠送了丰厚的礼物。此事传出后,世人无不为之动容感慨。
  接着,杨素还邀请徐德言夫妇一同饮酒,让乐昌公主也赋诗一首,她写道:
  今朝情景多变故,新夫对面旧夫旁,
  笑也难来哭也难,始知做人真不易。
  就这样,徐德言带着乐昌公主回到了江南老家,两人最终在那里安度晚年,成就了一段千古流传的爱情传奇。
  二
  在元和年间,饶州刺史齐推家的千金嫁给了陇西的李某,这位李某是个一心想要考取进士的书生。婚后的某一天,齐小姐发现自己怀孕了,因李某赴京赶考,她便留在饶州刺史府邸待产。等到临近分娩时,齐小姐搬到了后院东阁居住。就在那一晚,她在梦中遇见一位威仪非凡的男子,闭眼握剑,厉声呵斥:“这屋子怎是你这样的凡胎浊物可以玷污的地方?速速离开,否则将会招来灾祸!”
  次日,齐小姐将梦境告诉父亲齐推,齐推性格刚毅果断,回应道:“我身为一方土地的主人,哪来的妖魔鬼怪胆敢侵犯我家!”
  几天后,齐小姐顺利产下一子,但就在这个时候,她竟然亲眼看见梦中的那位男子出现在床边,对她一顿乱打。不一会儿,齐小姐口鼻出血,不幸去世。齐推夫妇悲痛欲绝,后悔没有早些相信女儿的梦境,连忙派人通知女婿李某,并在李某家族墓地暂时安葬了齐小姐。此时,李某正在京城参加科考未能及第,听到噩耗后急忙赶回饶州。然而当他抵达时,妻子已经去世半年了。
  李某深知妻子死因不明,心中充满哀痛与遗憾,决心要查明真相为妻子申冤。当他快回到饶州城附近时,傍晚时分,突然在一片荒野中看到一个女子,其形态装扮显然并非乡间农妇,李某心头一动,赶紧停下马来仔细观察,只见那女子消失在草木之间。李某立刻下马追踪,走近一看,竟是他的亡妻!
  夫妻二人相见,忍不住悲从中来,齐小姐却强忍泪水说:“先别哭,其实我还有机会复活。为了等你回来,我已经苦苦等待了很久。父亲为人刚正不阿,不相信鬼神之说,而我身为女子,也无法为自己申诉。现在我们能相见,虽然时机稍显晚了一些。”
  李某急切问道:“那我现在该怎么做呢?”
  齐小姐答道:“从这里一直向西五里有个鄱亭村,村里住着一位姓田的老人,他表面上是在教孩子们读书,实则是九华洞中的仙官,只是无人知晓。如果你能虔诚地去找他,或许能得到帮助。”
  于是李某按照妻子指引,直接找到了田先生。见到田先生后,李某恭敬地双膝跪地,连连说道:“我是尘世间的一个卑微之人,冒昧前来求见大仙。”
  当时田老先生正在给村里的孩子授课,见到李某如此举动,惊讶之余躲闪道:“我只是个垂暮之年的老头,随时可能撒手人寰,你怎么会这样称呼我呢?”
  李某再次叩拜,不肯起身,田老先生愈发觉得难以应对。从白天一直到深夜,李某始终站在田老先生面前不肯坐下。最后,田老先生长叹一声,低头思索良久,说:“看你如此诚意满满,我也不能再隐瞒什么了。”
  正当李生听闻田老先生的话语后,他立即扑通一下跪倒在地,眼泪鼻涕一起涌出,详详细细地倾诉了妻子遭遇的不白之冤。他一边擦着眼泪,一边用哀婉而又坚定的语气讲述着妻子的冤屈经历。

  田老先生听完,微微一笑,略带调侃地道:“唉呀,这事儿我早就知道了,不过你们这些凡人总是不早早来申诉,如今那座房子都垮塌了,事情变得更加棘手。我之前拒绝帮你,可不是真的袖手旁观,而是还没想好怎么对付那个捣蛋鬼呢。不过嘛,看在你这般真情实感的份上,我就试着为你安排一下吧。”
  说着,田老先生领着李生向北走出,短短百步之后,两人来到一片桑树林。田老先生忽然仰天长啸,刹那间,一座宏伟壮观的府邸凭空出现,殿堂楼阁环绕,警卫森严,犹如王宫一般。田先生此刻换上了华丽的紫色披肩,稳稳坐在案几之后,身边排列着一众仿佛阴司判官般的随从。不一会儿,传来传令召唤地方诸神。
  眨眼间,十几支队伍各率百余名骑兵疾驰而来,队列整齐划一,那些首领们个个身高过丈,气宇轩昂,都在门口屏风外整理衣冠,神色紧张地询问今日有何大事发生。片刻后,侍者引导着庐山神、江河神、彭蠡湖神等一众地界神仙纷纷快速进入大殿。
  田先生一脸严肃地质问道:“最近发生的饶州刺史家千金因生产遭恶鬼杀害之事,各位可知详情吗?”
  众神纷纷点头哈腰,异口同声回答:“确有此事。”
  田先生追问:“为何不早点替她伸冤呢?”
  众神面面相觑,随后解释道:“凡间的诉讼得有人主持,既然人间没有人正式控诉,我们这边也没法主动揪出那害人的家伙。”
  田先生接着问:“知道那个恶鬼的名字吗?”
  这时,其中一个神只站出来回应:“那恶鬼乃是西汉时期鄱县王吴芮,现今刺史府邸所在地正是当年吴芮的故居。这家伙仗着昔日的威势,一直霸占此地,时不时就要搞点小动作,施暴扰民,人们对此束手无策。”
  田老先生一听,目光炯炯,斩钉截铁地下令:“那就立刻把他给我抓过来!”
  不久,吴芮被五花大绑带到跟前,面对田老先生的质询,他坚决抵赖。田老先生下令召唤阿齐旨来对质,不多时,李生的亡妻和吴芮在大庭广众之下展开了激烈的辩论。大约一顿饭的工夫,吴芮终于理亏词穷,狡辩道:“那恐怕是因为她产后身体虚弱,见到我受惊过度,自己吓死了,并非我故意谋杀。”
  田老先生瞪了他一眼,幽幽地说:“无论是用棍棒还是刀剑杀人,本质上有什么区别吗?”
  于是下令将吴芮押送到天庭接受审判,并顺便查了一下李氏夫人的阳寿情况。很快,一个小吏回报:“原本她应该还能活32年,还会生育四个儿子三个女儿。”
  田老先生对着周围的官员们商量:“李夫人寿命尚长,如果不让她重生,怕是难以平息她的怨念。大家有什么看法呢?”
  这时,一位老吏走上前来说:“东晋邺国曾有过一个横死之人的情况与这次类似,当时是由葛真君出手处理的,采用了‘具魂转生’的办法,使其重回人间生活,吃喝玩乐一如常人,只是到寿终之时,不会留下实体而已。”
  田老先生好奇地问:“什么是具魂转生?”
  老吏解释道:“活人的三魂七魄,在死后会分散开来,无所依托。现在我们可以将其收集起来合成一体,并用一种名为续弦胶的东西粘合。大王只需将其释放回人间,那么她就如同真正重生一般。”
  田老先生满意地点点头:“这个办法不错。”
  他转向李生的妻子,温和地询问:“如果采用这种办法让你重生,你觉得可以吗?”
  李妻欣喜万分:“当然愿意!”
  紧接着,一名小吏带来七八个与李妻面貌相似的女子,她们合力将李妻的灵魂重塑肉体。又有一个人拿着一种像糖稀一样的药物,涂抹在李妻身上。转瞬之间,李妻如同从云端跌落,刚开始有些恍惚,待到天亮,她已记不清昨晚的经历,只看到田老先生和他们夫妻二人置身于桑树林中。田老先生提醒李生:“我已经尽力帮你们解决此事,现在总算成功了,你可以带她回家。见到亲人时,只说是她重生了,其他细节不要多说。我也该离开了。”
  李生随即带着妻子回到饶州,全家人都惊愕不已,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经过一段时间,大家才确认她确实是活生生的人。后来,李妻果然又生育了好几个子女。亲戚朋友们中也有不少人看出端倪,他们私下议论:“除了行动举止格外轻盈灵活,似乎与常人有所不同以外,其他一切都和正常人一样。”
  三
  隋炀帝巡幸江都之际,委派司空大人杨素留守长安。杨素这位爷可真是傲娇得没边儿,加上世道动荡,他觉得自己是权倾朝野、威望无人能敌的大人物,所以生活极度奢华,对待自己比帝王还讲究。每次文武百官前来汇报工作,或是宾客上门拜访,他都是高高在上地躺在床上接见,身边还有美人们伺候着,丫鬟环伺,摆的谱儿简直快赶上皇上啦。到了晚年,更是嚣张到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压根儿没有匡扶社稷、力挽狂澜的心思。

  有一天,平民出身的卫公李靖带着满腹经纶前来求见杨素,打算献上奇策妙计。杨素自然也是半躺半卧地接待了他。李靖上前施礼,直言不讳地说:“如今天下纷乱,各路英雄并起。您身为朝廷重臣,应当以招揽贤能为己任,不应该如此倨傲地接见客人。”杨素一听,脸色陡变,立刻坐起身来,向李靖道歉,并认真听取了他的策略,十分赞赏,收下了他的建议后,让李靖告退。
  就在李靖展示雄辩之才的时候,旁边有个姿色出众的歌妓手持红拂站在那里,一直偷偷打量着他。等到李靖离开之后,这位红拂姑娘指着下人问道:“刚才那位公子住在哪个府邸?住在哪儿?”李靖如实相告。
  当天晚上,五更刚过,李靖住宿的小旅馆里忽然传来轻轻敲门声。他起身开门一看,只见一个穿着紫色衣服、头戴帽子的人,手提一只包裹,杖行而来。李靖问:“你是谁?”对方回答:“妾身是杨家的红拂妓。”李靖赶紧请她进屋。她褪去外衣摘掉帽子,原来是个十八九岁的绝代佳人,淡妆素雅,朝着李靖盈盈下拜。李靖惊讶之余连忙还礼。红拂姑娘说:“我在杨司空身边待了很久,见识了无数人,觉得没人能比得上您。我就像一根攀附藤蔓,希望能找到一棵大树依靠,因此决定追随您。”李靖不解:“杨司空在京师位高权重,这样岂不是很危险?”红拂笑答:“他不过是倚仗剩余的权势苟延残喘,其实不足为惧。我们这些歌舞伎都知道他成不了气候,已经有不少人离他而去,他也不会太追究。我已经考虑得很周全了,您不必担心。”
  李靖问她姓甚名谁,她回答姓张,家中排行老大。再看她的肌肤、仪态、谈吐、气质,真是个天上少有、人间难寻的仙子般的人物。李靖做梦也没想到能得到红拂这样的青睐,又是欢喜又是惶恐,心中万千思绪起伏不定,门外的脚步声更是让他紧张不安。过了几天,他也听到有关杨素派人追踪的消息,但感觉追捕力度并不猛烈。于是,他果断换上一身英武的服装,跨上骏马,直接撞破门户而出,准备逃往太原老家。
  行至灵石旅店暂歇,刚刚安顿好床铺,炉火正旺,炖着的肉眼看就要熟了。张氏(红拂)长发及地,正在床前梳理秀发,而李靖正在专注地刷马。突然,一位身材中等、满脸赤髯、虬曲浓密的怪客骑着一头跛脚毛驴闯入,把皮囊扔在炉火前,随便找了个枕头斜躺着,眼睛盯着张氏梳头。这举动把李靖惹得火冒三丈,虽然心头怒火熊熊燃烧,但他还是忍着气继续刷马。张氏则淡定地打量了这位不速之客一番,一边握住头发,一边身子挡住视线悄悄示意李靖别动怒,快速地梳完了头,然后整肃衣裳走上前询问对方姓氏。那神秘男子回答:“姓张。”张氏听罢便高兴地说:“巧了,妾身也姓张,看来咱们可以称作姐妹了。”说着便立即行礼相见。又问他在家中排行老几,对方回答是“老三”。接着张氏介绍自己是家中长女。于是两人以兄妹相称,张氏招呼李靖过来见见这位“三哥”,李靖赶忙跑来恭敬地行了个大礼。
  三人围坐在炉火旁,李靖揭开锅盖查看锅里的羊肉是否煮熟。赤髯客随口问道:“煮的是什么肉?”李靖回答:“是羊肉,估计差不多熟了。”赤髯客这时说自己饿了。李靖便出门买了些胡饼回来。只见赤髯客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熟练地切肉分食,吃完后,又将剩下的肉随意切块喂给了他的跛脚毛驴,那毛驴吃得飞快。赤髯客边吃边说:“看李郎的生活状态,像是个清贫之士,怎会结交到像我这样的奇异人士呢?”李靖坦诚回应:“虽贫,但我并非无情之人。别人也许不会告诉我,但既然兄台问起,我就实话实说吧。”随后李靖详细讲述了事情经过。赤髯客又问他们接下来要去哪里,李靖回答:“我们打算迁往太原避难。”赤髯客点头道:“这就对了,我早料到你不是偶然遇到的。”随后他又问有没有酒,李靖告知附近就有酒肆,便买回了一斗酒。
  酒过一轮,赤髯客神秘兮兮地说:“我还带了点下酒菜,李郎敢不敢尝试一下?”李靖虽然有些忐忑,但还是壮胆答道:“好,试试看。”赤髯客打开皮囊,里面赫然是一颗人头和心肝,他将人头放回囊中,用匕首切下心肝一起分享。他说:“这个人乃是天下最无情无义之徒,我追寻了他十年,今日才得以手刃,心中的恨意终于消解了。”接着又赞许李靖:“看你这仪表堂堂,真是一位铁骨铮铮的汉子。听说太原也有位奇人,你可曾听说过?”李靖回应:“确实认识一位我认为非常了不起的人物,其他人不过是一般的将帅罢了。”赤髯客追问姓名和年龄,李靖一一回答:“和我同姓李,年纪不过二十岁,现在是州将的儿子。”赤髯客连连点头:“果然不错,我也想见见他。李郎能否帮我引荐一下?”李靖解释可以通过好友刘文静见到此人,并问赤髯客此行目的。赤髯客透露:“占卜者说太原有奇异之气,特地让我来探访。李郎,你们何时能抵达太原?”李靖算了算行程,答复:“第二天清晨,我们可以约定在汾阳桥见面。”说完,赤髯客骑着他的跛脚毛驴疾驰而去,转眼消失在视野之外。

  李靖与张氏面对这一连串惊奇事件,既惊愕又欣喜,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李靖宽慰张氏说:“这样的壮士是不会骗人的,所以我们无需害怕。”于是两人重整心情,加快步伐赶路前往太原。
  时间一到,李靖和张氏准时抵达太原,果然又和赤髯客碰面了,大家都欢天喜地。他们一同去拜访了刘文静。李靖巧妙地对刘文静说:“听说有一位擅长看相的高人想见见您,我能请他过来吗?”刘文静向来对这类神奇人物很感兴趣,一听这话,立刻派人去迎接。使者很快就回来了,身后跟着一位打扮奇特的家伙——身穿裘衣,不穿袍衫也不穿鞋,就这么大大咧咧走进来,整个人神采飞扬,与常人迥异。赤髯客默默坐在一旁,看到此人,心中暗自嘀咕。几杯酒下肚后,赤髯客拍拍李靖的肩膀,低声说:“这人可是真龙天子啊!”李靖把这话告诉刘文静,刘文静听了更加得意洋洋。待客人离去后,赤髯客又说:“我猜中了大概八九分,不过还得让我的道友见见他。李郎,你最好带上张氏再回一次京城。某日中午,记得在马行东酒楼下找我们,那儿会有我和道友骑着的驴子,你们看到后就直接上来。”
  李靖和张氏答应照办。到了约定的日子,他们在酒楼下果然看到了那两头驴子,于是按计划上了楼。楼上赤髯客正与一位道士对饮,见他们俩前来,颇为惊喜,邀请他们入席。大家一起畅饮了十几轮,赤髯客说:“楼下柜子里有十万钱,你们找个隐蔽的地方安置张氏。然后某日我们在汾阳桥再会。”到了约定的时间,李靖来到汾阳桥,只见道士与赤髯客已经等候在那里。三人共同拜见了刘文静,当时刘文静正在与人下棋,他们行礼寒暄,参与讨论。刘文静派人紧急请来文皇(唐太宗李世民)观看棋局。道士与对方对弈,赤髯客和李靖在一旁陪侍。不久,文皇到场,他的风采令人震惊,一举一动都显得神清气朗,英气逼人,周围的人都被他的气势所感染。道士瞥了文皇一眼,表情凝重地放下棋子说:“这盘棋我全输了!大局已定,无力回天了!”说完便终止了棋局,请求离开。出门后,他对赤髯客说:“这个世界不属于你,你应该去更适合自己的地方。加油,别为此事耿耿于怀。”随后两人一同返回京城。
  赤髯客告诉李靖:“算算你回去的行程,大概某日才能到达。到后的第二天,你和张氏可以一起来某条巷子的小宅子找我。我知道你现在囊中羞涩,但别担心,我会安排妥当,到时候还想让你们的新娘子拜见一下,大家好好聊聊,千万别客气。”说完,赤髯客深深地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了。
  李靖接到赤髯客的神秘指令后,立马驾马奔回京城,带着张氏一同前往指定的地点——一处毫不起眼的小版门。敲门后,有人应答,恭敬地说:“三郎早已等候李郎和娘子多时了。”他们被引领穿过一道道越来越宏大的门庭,眼前出现了四十位婢女整齐列队在庭院前,二十位奴仆引导他们步入东厅。东厅内的陈设精美绝伦,珠宝箱中装满了各种珍稀的化妆品、饰品,让人惊叹这不是人间应有的景象。待他们梳洗打扮完毕,又被提供了华丽无比的衣服更换。
  穿戴完毕,有人通报:“三郎来了!”赤髯客头戴纱帽,身披裘衣,威猛如龙虎般走进来,神情欢快地与他们相见,并催促他的妻子出来拜见,原来他的妻子也是个绝色美女。随后,他们被请至中堂,只见那里摆设的宴席豪华至极,即使是王公贵族之家也难以匹敌。四人共享美食之后,又唤来了二十位宛如天籁之音的女乐演奏,乐曲美妙动人,仿佛来自仙境。宴毕,开始敬酒。家仆们从东堂抬出了二十个箱子,每个箱子上都覆盖着锦绣帕子。待帕子逐一揭开,原来是记录宝藏和钱币数量的文簿和钥匙。赤髯客慷慨陈词:“这些都是我的财富,现在全部赠予你们。为何这样做呢?因为我在这个世界寻找事业,还需拼杀数十年,建立些许功业。如今已有真正的英主太原李氏,不出三五年,天下必将太平。李靖凭借卓越的才能辅助清明的君主,必能竭尽全力,成为人臣楷模;而张氏以天仙般的姿色和超凡的技艺伴随夫君的荣耀,也只有她能识别李郎的价值,也只有李郎能使她光芒四射。你们即将崛起,时机恰好,正如猛虎啸谷,生风振翼,蛟龙腾空,云雾汇集,这一切都不是偶然。拿着我的赠礼,去辅佐真命天子,共同开创一番伟业吧!十年后,东南方向数千里的地方会发生一件奇异的事情,那就是我有所作为的时刻。那时候,李郎和张氏可以在东南方向斟酒庆祝。”说完,赤髯客命令家童依次跪拜,宣布:“李郎、张氏,你们就是他们的主人。”话音刚落,他就带着妻子以及一名随从,跨上马背,几步之后,身影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李靖夫妇占据了这座豪宅,成为了豪门,这笔巨大的财富也为他们日后协助文皇李世民奠定基业提供了支持,最终匡扶了天下。

  贞观十年,李靖以左仆射平章事的身份任职朝廷。恰巧南方的少数民族上报:“有一千艘海船,装备着十万兵马,攻入了扶余国,推翻了原国王并自立为王,局势已然稳定。”李靖心里明白,这肯定是赤髯客干的好事。回到家后,他告诉张氏这个消息,两人换上盛装,恭敬地行礼拜贺,并朝着东南方向敬酒祝福赤髯客。
  这件事证明,真正的明主兴起,绝非一般英雄所能企及,更何况那些妄图篡权的野心家,不过是螳臂挡车罢了。我大唐皇朝福泽万代,绝非偶然。甚至有人说:“卫公李靖的兵法,一半还是承袭自赤髯客呢!”
  四
  在湖南一带,有一位名叫却要的女子,她是当地观察使李庾家的丫鬟。却要容貌秀丽,举止优雅,口齿伶俐,每逢初一十五的祭祀活动,她都会代表李家走访亲戚朋友,即便李家有几十个侍婢,也没有谁能取代她在社交场合的地位。而她那机智乖巧、善于察言观色的性格,也让亲朋好友们都对她疼爱有加。
  李庾家共有四个儿子,老大叫延禧,老二叫延范,老三叫延祚,按照顺序往下数,第四子被称为五郎。这四位公子年轻气盛,个个都是热血狂放的少年侠客,他们都对却要心生爱慕,渴望与她亲近,但却都无法实现心愿。
  有一次,正值清明时节,弯弯的月亮皎洁明亮,庭院中的樱花繁花盛开。在那绣帷低垂、银灯闪烁的中堂背后,樱花树影婆娑之处,老大延禧邂逅了却要,他鼓起勇气向却要表白并寻求私会。却要却不慌不忙,拿出一块软垫递给他,笑着说:“你在大厅东南角静静地站着等我,等大家都睡熟了,我会来找你。”
  老大延禧走后,老二延范也在走廊遇到了却要,结果得到同样的回复,只不过却要让他在东北角等候。
  接着,老三延祚也碰上了却要,同样得到了一张垫子和一句指示:“你就在大厅西南角等着吧。”
  三位哥哥都各自去了指定位置后,最小的老五也遇上了却要,缠绵悱恻,不愿放手。却要依旧给出一块垫子,让他在西北角耐心等待。
  四位兄弟各自怀着期待在角落里屏息静待,厅门半掩,只见三名兄弟先后各就各位,彼此虽心生疑惑,却又都不敢声张。不久,却要突然点亮了火把,猛地推开厅门,火光照亮全场,她看着四位兄弟,嘲讽道:“你们这几个愣小子,怎么都挤在这里找睡觉的地方呢?”
  四兄弟闻言,尴尬至极,丢下手中的垫子,捂脸跑开。却要在后面笑着追赶,进一步戏谑了几句。自此以后,四位公子都因这次尴尬的遭遇而心存愧疚,再也不敢对却要失礼无敬。
  五
  在唐朝天宝年间,有个名叫李征的青年才俊,他是陇西李氏皇族的一支,家住虢略。李征学问渊博,才思敏捷,年少时就闻名遐迩,被誉为“名士”。天宝十年春天,他通过尚书右丞杨没的推荐,成功登科进士,几年后被任命为江南尉。然而,李征个性洒脱不羁,恃才傲物,对于身处低级官职颇感憋屈,常常抱怨:“我李征怎么会和你们这些人混在一起呢!”
  同事们对他的傲慢态度心生不满。任期结束后,李征索性退回故乡,闭门谢客,一年有余几乎与外界没有任何交往。
  后来,迫于生活压力,李征决定化妆打扮,东游吴楚之地,试图在各地郡县长官那里谋求职位。吴楚两地的人们早有耳闻他的名声,他一到,当地官员纷纷热情款待,宴会游玩好不热闹。临走时,他还收到了丰厚的馈赠,囊中鼓鼓。在吴楚待了一年多,收获颇丰的李征踏上了返回虢略的路途。途中,他在汝坟的一家客栈停留,却突然发病,变得疯癫,时常对仆役拳打脚踢。仆役不堪折磨,半月过后,李征病情恶化,甚至在夜晚疯狂出逃,不知所踪。家仆循迹跟踪,一个月过去了,仍未见李征归来,无奈之下,仆役只好牵着李征的马,带着财物悄然离去。
  第二年,陈郡的袁傪担任监察御史,奉旨出使岭南。他乘马车行至商于边界时,驿站工作人员告诉他:“前方有猛虎出没伤人,只有白天才能通行,此刻天还未亮,最好暂且停车,千万不要冒险前行。”
  袁傪愤然回应:“我是天子钦差,身边有众多随从,区区山泽猛兽能耐我何?”
  于是他下令继续前行。不到一里路,果然有一只老虎从草丛中跃出,袁傪吓得心跳加速。然而,这只老虎并未攻击,反而隐藏在草丛中,开口说话:“哎呀,差点伤了我的老朋友!”
  袁傪听出这声音酷似李征,他和李征曾经同登进士第,感情深厚,多年未见。袁傪惊讶之余,一时无法理解眼前的一切,于是试探着问:“你是谁?难道是故人陇西李征不成?”
  老虎发出几声呻吟,好似哭泣的样子,随后对袁傪说:“没错,我就是李征。请袁兄稍作停留,我想和你说几句话。”
  袁傪立刻下马,关切地问:“李兄,你怎么变成这样了?你要去哪里?”

  老虎答道:“自从和你分别后,我们的联系中断很久了。得知你还安然无恙,我很欣慰。刚才我看到你,有两个差役在前面开道,还有驿卒拎着印信囊,想必你是出任御史,奉命出使岭南了吧?”
  袁傪回应:“近日有幸加入御史行列,确实是要去岭南出差。”
  老虎李征接着说:“你以卓越的文才立足官场,位列朝堂,实在令人佩服。要知道,御史台可是监督百官的重要部门,皇帝亲自选拔,你能够在此任职,实属难得。很高兴能在这样的地方遇见你,真的很值得祝贺。”
  袁傪感叹道:“过去我们同年及第,友情深厚,超越常人。自分别以来,时光匆匆流逝,我对你的思念从未间断。没想到今日竟能听到你念旧的声音。但是,李兄为何不愿现身相见,却躲在草丛中呢?朋友的情谊,不至于如此吧?”
  老虎李征哀声道:“我现在已非人类,怎能与你相见呢?”
  袁傪听闻李征的遭遇后,忍不住追根究底:“那你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变成了老虎?”
  虎李征娓娓道来:“去年我游历吴楚,返程途径汝坟时,突然病发失控,跑到山林中。不久后我发现手脚着地行走,而且脾气越发暴躁,力气剧增。当我看到自己胳膊腿上长出绒毛,再见到穿官服在路上行走的人、奔跑的动物,甚至是飞鸟,我都有一种冲动想扑上去咬一口。后来走到汉阴南边,饥饿难耐,碰到个肥硕的人,我控制不住自己,将那人吃了个精光。从此以后,我就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方式。虽然挂念着妻儿,思念朋友,但我意识到自己触犯了神灵,一夜之间变成了怪物,无法面对人类社会,只能藏身林莽,永远告别了人世。我抬头仰天长啸,低头泣地哀鸣,身败名裂,这真的是命运的安排吗?”
  说着,虎李征不禁嚎啕大哭起来。袁傪接着问:“你现在既然已是异类,为何还能说出人话呢?”
  虎李征哽咽着回答:“尽管外形变了,但我的心智依然清醒,所以能用语言表达情感。内心的恐惧与懊悔,实难言表。幸好老朋友还记得我,能宽恕我现在的狼狈模样,是我最大的愿望。你从南方回来的路上,如果再遇到我,我可能会忘记我们曾经的友谊。现在看你,就像我眼中的猎物。你也得加强防护,以防万一我失控,那样会让我不堪回首,沦为士人的笑柄。”
  虎李征接着说:“我们曾是肝胆相照的朋友,现在我有个请求,你能答应吗?”
  袁傪答道:“作为昔日好友,有什么不可以帮忙的呢?只是还不清楚你要托付何事,请尽管讲。”
  虎李征说:“你不答应我,我怎敢开口?既然你答应了,我也没什么隐瞒的了。当初我在客栈发病狂奔,进了深山后,仆人带着我的马和行李都跑了。我的妻子儿女还在虢略,他们肯定想不到我变成了异类。你要是从岭南回来,能不能帮我捎封信给家人,就说我已经死了,不要提及今日之事。千万记住哦!”
  他又说:“我在人间没有什么产业,孩子还很小,很难独立生活。你位居高位,向来重情重义,过去的交情,谁能比得了呢?希望你能照顾一下我那孤苦的孩子,时不时接济一下,别让他们流落街头饿死,这将是对我极大的恩惠。”
  说完又悲痛地哭泣起来。袁傪也被感动得流泪:“我与你患难与共,那么你的孩子也就是我的孩子。我一定全力以赴完成你的嘱托,又何必担心做不到呢?”
  虎李征又提出:“我以前写过几十篇文章,还没有在世间流传,虽然有手稿,但大多遗失了。你能不能帮我抄录一份,虽然我已非人类,无法公开传播,但至少能让后代知道。”
  袁傪马上让仆人准备纸笔,根据虎李征的叙述,一字一句记录下来,总共将近二十篇。文章内容深刻,见解独到,袁傪反复阅读,赞叹不已。虎李征谦逊地说:“这是我一生的点滴心得,哪里敢奢望能流传下去。”
  他又说:“你肩负重任,一路奔波,耽误你这么久,我心中很是不安。今日与你永别,不同道路的悲伤,真是难以言表。”
  袁傪也含泪与虎李征告别,许久后才离开。袁傪从岭南返回后,按照李征的嘱咐,给李征的家人送去书信和抚恤金。一个多月后,李征的儿子从虢略来到京城,找到袁傪家,请求找回父亲的遗体。袁傪无奈,只得将事情原委写下呈报。后来,袁傪用自己的俸禄资助李征的妻儿,确保他们免于饥饿困苦。袁傪后来官至兵部侍郎。
  六
  韦崟,人称韦九爷,是信安王的外孙,这货年轻时候挺不羁的,特爱喝酒。他有个堂妹夫叫郑六,名字我给忘了,这家伙也是武艺高强,好酒好色,可惜穷得叮当响,只能寄居在老婆家。他和韦九爷关系铁得很,两人天天混在一起。
  有天夏天,天宝九年六月,韦九爷和郑六爷在长安街上溜达,准备去新昌里喝酒。走到宣平南边时,郑六爷说有事,就先溜了,说一会儿去喝酒的地方汇合。

  韦九爷骑着白马往东走,郑六爷骑着驴往南走。郑六爷在升平北门那儿,偶遇了三个美女,其中一个白衣美女,长得那叫一个倾国倾城。郑六爷一看就心动了,骑着驴在她前面后面转悠,想搭讪又不敢。白衣美女时不时瞟他一眼,似乎也挺有意思的。
  郑六爷就逗她说:“妹子你这么漂亮,咋还走路呢?”白衣美女笑着说:“你骑的驴子这么烂,借我我也不敢骑啊,不走路还能咋的?”郑六爷一听,赶紧说:“我这驴子虽然不咋地,但总比妹子你走路好啊,要不我送你?我走路就行。”
  两人相视大笑,旁边的美女也跟着起哄。郑六爷跟白衣美女东逛西逛,一直逛到乐游园,天都黑了。他们看到一座大宅子,白衣美女说要进去。郑六爷在门口等着,还有个女仆守在屏风那儿。郑六爷问女仆美女姓啥名啥,女仆说:“她姓任,排行第二十。”
  过了一会儿,任氏出来迎接郑六爷,还把他领到屋里。郑六爷把驴子拴在门口,帽子放在鞍子上。他看见任氏的姐姐,三十多岁,挺漂亮的。两人点了蜡烛,摆了饭菜,喝了几杯酒。任氏打扮了一番出来,两人喝得特别开心,一直喝到深夜才睡觉。任氏长得美极了,歌也唱得好,笑得也甜,一举一动都迷人得不行,简直不像人世间的人。
  快天亮时,任氏说:“你得走了。我兄弟们在教坊上班,一大早就要出门,不能在这儿多待。”于是两人约好了下次见面的时间,郑六爷就依依不舍地走了。
  话说郑六离开任氏所在的神秘宅院后,到达了自己住的坊门,却发现门还紧紧关着,尚未开启。门边正好有个胡人卖饼的摊子,摊主正点着灯忙碌着。郑六就在摊子的帘子下歇脚,一边等待天亮击鼓,一边和摊主闲聊起来。他指着昨夜宿处的方向问摊主:“从这里向东转弯,有一个大门的地方,那是谁家的宅子呢?”
  摊主答道:“那块地是个废弃的空地,根本就没有住宅。”
  郑六坚持道:“我刚刚还从那里经过,怎么能说没有呢?”
  两人争论起来。摊主忽然醒悟,笑着说:“哎呀!我想起来了。那里确实有个狐狸精,经常勾引男人过夜,我见过三次这种情况,看来你也遇到她了吧?”
  郑六脸上一阵红晕,含糊其辞地说:“没有的事。”
  天亮后,郑六再次去查看那个地方,只见那里仍然是土墙围着,车门如故,但里面只是一片荒芜和废墟。回到家里,韦崟责问他为何迟到。郑六并没有透露实情,找了个别的理由搪塞过去。
  然而,那晚的艳遇让他难以忘怀,总想着能再见任氏一面。过了大约十几天,郑六在西市的服装店闲逛时,忽然瞥见了熟悉的身影,还是那个女仆陪同。郑六立刻冲上前去呼唤任氏。任氏在人群中侧身躲闪,企图避开郑六。郑六紧追不舍,连续呼叫,任氏只好背对着他,用扇子遮住脸庞,嗔怪道:“你知道我是谁,干嘛还要靠近我?”
  郑六回答:“虽然我知道,但又有什么关系呢?”
  任氏有些害羞地说:“这种事让我感到羞愧,实在是不好意思面对你。”
  郑六深情地表示:“我如此想念你,你怎么忍心抛弃我呢?”
  任氏答道:“我哪里敢抛弃你,只怕你会讨厌我。”
  郑六发誓保证绝不嫌弃,他的言辞越发真诚热烈。任氏这才转过脸来,收起扇子,依然是那么光彩照人。她对郑六说:“像我这样的存在,在人间并非唯一,只是你未曾遇见罢了,不必大惊小怪。”
  郑六请求再次与她共叙欢乐,任氏回答:“我们这一类人之所以被人厌恶忌惮,主要是因为我们伤害了人。但我不同,只要你没有反感我,我愿意一直陪伴在你身边。”
  郑六答应为她找个住处。任氏指点道:“从这里往东走,有一棵大树从房屋中间冒出,那里巷子安静,适合租住。上次你在宣平南边看见的那个骑着白马向东而去的人,不是你妻子的兄弟吗?他家有很多家具用品,可以借用。”
  当时韦崟的伯叔都在外地,家中闲置了不少物品。郑六按照任氏的提示找到了合适的住所,然后去找韦崟借家具。韦崟问他借东西做什么,郑六谎称:“我新结识了一个美女,已经租好了房子,借点家具用来布置。”
  韦崟打趣道:“看你的样子,估计是捡了个丑八怪回家,怎么可能是个绝世美女呢?”
  尽管如此,韦崟还是大方地借出了所有的帷帐、床榻等家具,还派了一个机灵的家僮随同郑六去看个究竟。家僮很快就跑回来,气喘吁吁地禀报:“是真的!”
  韦崟迫不及待地问:“那女子长得怎么样?”
  家僮回答:“太神奇了!世上绝对找不到第二个这样的美女!”
  韦崟家族庞大,自己又是个常年浪迹江湖、阅美女无数的主儿,他听闻家僮的回答后,好奇心大起,不禁问道:“她比我见过的所有美女都漂亮吗?比如某某?”

  家僮摇头晃脑地说:“那完全不是一个档次的!”
  韦崟接连比较了四五位他心目中顶尖的美女,家僮都不屑一顾:“都不是一个级别的。”
  当时,吴王的女儿中排行第六的那位,是韦崟的表妹,美艳得犹如仙女下凡,一直以来都被亲朋好友公认是美女中的翘楚。韦崟接着问:“那她比吴王家第六个女儿还美吗?”
  家僮再次强调:“不是一个级别!”
  韦崟听罢拍案惊奇:“这世上真有如此绝色的女子?”
  他立刻命令家僮打来清水洗脸漱口,抹上唇膏,兴致勃勃地前往探个究竟。赶到时,郑六刚好外出不在。韦崟进门一看,只见到一个小僮在打扫卫生,还有一个女奴站在门前,除此之外并无他人。韦崟从小僮口中打探,小僮嬉皮笑脸地说:“没别人啊。”
  韦崟仔细环视室内,注意到一抹红裙在门下若隐若现,他靠近一看,发现任氏正缩身躲在扇子后面。韦崟走到光线明亮的地方再瞧,眼前的任氏果然是美艳绝伦,传说中的美貌一点不假。韦崟顿时痴迷到近乎疯狂,他一把抱住任氏欲行不轨,谁知任氏奋力反抗。韦崟仗着力气压制她,她越是挣扎,韦崟就越用力。几次三番,任氏力竭汗如雨下,自知无法逃脱,只能放弃抵抗,但面色却变得极其痛苦。
  韦崟见状关心地问:“为什么脸色这么不好看?”
  任氏长长地叹了口气,说:“真是为郑六感到悲哀啊!”
  韦崟不解:“什么意思?”
  任氏回答:“郑六虽有六尺之躯,却不能保护一个弱女子,算什么大丈夫!再说了,你韦崟向来富贵奢华,身边美女如云,比我出色的也见过不少。而郑六,却贫困潦倒。在他心中满意的,只有我一个。你忍心用你的富余去夺取他的匮乏吗?可怜他穷困无助,只能依赖于你提供的衣食,才会被你抓住把柄。如果他能自给自足,也不至于落到这般境地。”
  韦崟听罢,虽是个豪爽勇猛的汉子,但也深明大义,被任氏一番话打动,松开了手,整了整衣襟,抱歉道:“对不起,我确实做得不对。”
  不久,郑六回来,他和韦崟互相看了看,笑了起来,彼此之间的芥蒂似乎烟消云散。自此以后,任氏的生活所需,全由韦崟负责提供。任氏有时乘车马步行,行踪不定,但她与韦崟保持密切交往,相处愉快。虽然两人经常亲密互动,但始终保持着最后一道防线。韦崟因为深深爱恋和尊重任氏,对她百般呵护,无微不至,一日三餐,从不忘关怀备至。
  任氏感知到韦崟对自己的关爱,感激之余也表达了歉意:“承蒙您如此爱护我,我深感愧疚。我这平凡的女子,实在无以回报您的厚爱。并且我不能背叛郑六,所以不能满足您的心意。我其实是秦地人,出生在秦城,家族本是从事音乐表演的。”
  任氏与很多亲戚朋友都有联系,他们中不少人在长安城内生活,有的还成了别人的侍妾。因此,她在长安城里人脉广泛。如果有哪位美女让您心仪,我可以帮您牵线搭桥,以此来报答您的恩情。”
  韦崟欣然答应:“太好了!”
  话说集市上有个卖衣服的女子,名叫张十五娘,皮肤白皙细腻,身材曼妙,韦崟对她颇为欣赏。于是韦崟向任氏打听张十五娘,任氏答道:“那是我远房表妹,把她弄来很容易。”
  果然,没过多久,任氏就帮韦崟把张十五娘弄到了手。不过几个月后,韦崟就腻味了。任氏见状,笑着说:“集市上的美女随手可得,没什么挑战性。如果真有那种难以追求的绝色佳人,不妨告诉我,我愿尽全力帮你达成心愿。”
  韦崟回忆起寒食节时,他曾与几位好友游览千福寺,看见刁将军在殿堂里举办音乐会,其中有个十八岁的女孩擅长吹笙,双鬟垂耳,娇俏艳丽,堪称人间尤物。他问任氏认不认识这个女孩。
  任氏笑了笑,说:“她可是刁将军的宠妾,我跟她母亲是亲姐妹,要想得到她,也不是不可能。”
  韦崟一听,兴奋得赶紧跪倒在席下,请求任氏帮忙。任氏便开始了在刁家的活动。过了一个多月,韦崟焦急地催问进展,任氏要求准备两条上等丝绸作为贿赂,韦崟照办。两天后,任氏与韦崟正在吃饭,刁将军家的管家驾着青鬃马前来请任氏。任氏得知召唤,笑着对韦崟说:“成了!”
  起初,任氏故意让宠妾患上“疾病”,用了不少药都没见效。宠妾的母亲和刁将军都很着急,打算请巫师来看病。任氏暗中贿赂了巫师,让他指向自己家的位置,并告诉他们搬到那里有助于祛病。等到巫师来看病时,便说病人不宜在家里居住,应该搬到东南方向某个地方吸取天地精华。
  刁将军和宠妾的母亲研究了巫师所说的地方,恰恰是任氏的府邸。刁将军于是请求将宠妾及其母亲送到任氏家养病。任氏假装推辞说房子狭窄不便,但在他们的恳求下还是答应了。于是,刁将军派人用车载着宠妾的衣物、饰品,以及她的母亲一同送往任氏家。到了之后,宠妾的“病”居然奇迹般痊愈了。没过多久,任氏秘密地带韦崟与宠妾相会,不久后宠妾便有了身孕。她母亲得知后,惊恐万分,急忙带着她回了刁家,自此与任氏断了联系。

  某日,任氏对郑六说:“你能不能筹集五六千钱,我有个赚钱的主意。”
  郑六毫不犹豫地答道:“没问题。”
  于是他四处借款,凑够了六千钱交给任氏。任氏告诉他:“集市上有个人卖马,马腿有点问题,你把它买下来。”
  郑子按照任氏的指引来到集市,果真看见一个牵着左腿有瑕疵的马的人在卖马。郑子便将马买回家,他的亲戚都笑话他:“这分明是废物,买来做什么?”
  过了一会儿,任氏又说:“这马可以卖了,能赚三万钱。”
  郑子便将马拉到市集去卖,有人出价二万,郑子不卖。整个市场的人都纳闷:“买家为何不惜高价买这匹马?卖家为何又死活不卖呢?”
  郑子骑着马回家,那个买家紧随其后,不断加价,直到二万五千,郑子还是不卖,声称:“不到三万就不卖。”
  郑子的亲戚们纷纷围过来嘲笑他。
  郑六拗不过任氏的神秘指示,最终以三万钱的价格将那匹有瑕疵的马卖了出去。事后,他悄悄跟踪了买家,打听到了内幕:原来,这匹马竟是皇宫里淘汰下来的御马,由于腿有瑕疵,已死亡三年,相关官吏却没有及时注销记录。官方核算其价值,需赔付六万钱。买家估计用一半的钱就能买到,不仅能省下一笔,而且若能有马顶替上,还能继续领取三年的马饲料补贴,好处多多。所以,买家才愿意高价购买。
  任氏又嫌自己的衣服破旧,向韦崟求助。韦崟打算给她买全新的绸缎做衣服,但任氏却说:“我要现成的成衣。”
  韦崟只好请来市井商人张大为她挑选购买。张大见到任氏后,惊讶不已,私下对韦崟说:“这位女子必定是天上下凡的仙女或是贵胄之女,你千万不能惹麻烦,赶快送她回去,以免招来祸端。”
  任氏的美貌确实极具魅力,以至于连买衣服都不自己动手缝制,这让韦崟等人摸不着头脑。一年后,郑六接到军事调令,被授予槐里府果毅尉,派驻金城县。当时郑六已经有了正妻,白天在外忙碌,晚上必须回家同床共枕,因而深感无法与任氏单独相处的遗憾。临行前,他想带上任氏一同前往任职地,但任氏却不愿意同行,她说:“短暂的相伴并不能长久快乐,我宁愿在这儿等你,你只需要定期给我送些生活物资就好。”
  郑六再三恳求,任氏依然坚持不去。无奈之下,郑六只好找韦崟帮忙。韦崟也一起劝说任氏,并追问她为何不愿同去。任氏犹豫了很久,才说:“有个巫师说我今年不宜向西行,所以我才不想去。”
  郑六听了很感动,认为任氏聪明过人,却被迷信所困扰,不禁与韦崟大笑:“这么聪明的人,怎么会被巫术迷惑呢?”
  两人坚持要求任氏一同前往,任氏却反驳:“如果巫师的话真的应验了,我白白牺牲,对你又有什么好处呢?”
  郑六和韦崟异口同声地说:“哪有这样的道理!”
  郑六坚持不懈地恳求,任氏拗不过,最终同意一同前往。韦崟借给郑六一匹马,他们在临皋码头举行了一场简单的告别仪式,挥泪分别。隔了一天,他们来到了马嵬坡。任氏骑马在前,郑六骑着驴紧跟其后,女奴则另乘一骑,走在最后。此时,恰逢西门的马厩管理员带着猎狗在洛川训练狩猎,已持续了十来天。不巧的是,他们在路上偶遇,一只猎犬突然从草丛中窜出。郑六眼睁睁地看着任氏瞬间从马上摔下,恢复了狐狸原形,向南疾驰而去,那只猎犬紧追不舍。郑六心急如焚,一路尾随狂奔,大声呼喊,却无法阻止。跑了一里多地后,任氏终究没能逃脱,被猎犬逮住。郑六含泪掏出钱包,花钱赎回了任氏的尸体,将她埋葬,并刻了木牌作标记。回头再看,那匹马仍在路边悠闲地吃草,任氏的衣服全部堆在马鞍上,鞋子袜子还挂在马镫上,像蝉蜕壳一般。地上只剩下一些首饰,女奴也不见了踪影。十多天后,郑六回到城里,韦崟见他归来,高兴地问:“任氏还好吗?”
  郑六泪流满面地回答:“她已经去世了。”
  韦崟听闻此讯,悲痛不已,两人在房间里抱头痛哭,尽情哀悼。平静下来后,韦崟慢慢询问任氏的死因,郑六答道:“被狗咬死了。”
  韦崟困惑:“狗再凶猛,怎么能把人咬死呢?”
  郑六回答:“不是普通人。”
  韦崟惊骇:“如果不是人,那是什么?”
  郑六这才详述了事情经过。韦崟听后震惊不已,连连叹息。第二天,韦崟与郑六一起前往马嵬坡,挖开坟墓确认,痛哭一场后返回。回想起与任氏的种种过往,唯有她的衣物并非亲手制作,这一点与其他女子略有不同。后来,郑六做了总监使,家财万贯,拥有十多匹良驹。六十五岁时,郑六去世了。大历年间,沈既济在钟陵生活,常与韦崟交往,多次听他讲述这段往事,故而了解得最为详尽。后来,韦崟担任了殿中侍御史和陇州刺史,最终在任上去世。哎呀,异类的情感有时候也能展现出人性的光辉!任氏面对暴力不失贞节,为了爱人至死不渝,这份忠贞与坚忍,即使当今有些女性也未必能做到。可惜郑六并不是个精明的人,只沉醉于任氏的美色,却没有深入了解她的性情。倘若换成深谙世事的智者,一定能探究生命变化的奥秘,洞察人与神只之间的微妙关系,写出精彩的文章,传达出深刻的内涵,而不只是停留在欣赏美人的风姿上。真是遗憾啊!

  建中二年,沈既济时任左拾遗,与金吾将军裴冀、京兆少尹孙成、户部郎中崔需以及右拾遗陆淳,一同南下。他们水陆并进,从秦地出发,途径吴地。一行人同舟共济,白天欢宴,夜晚交谈,各自分享奇特的故事。
  七
  在古代,有些梦境之谜异常奇特,例如:有人梦见自己去了某个地方,现实中另有人竟然在那个地方遇到了情景相符的事情;或者这边有人做了什么事,那边的人却在梦中预演了一遍;甚至还有双方同时做了相同的梦。让我们穿越到唐朝天后时期,来看看一段关于刘幽求的离奇梦事。
  话说刘幽求,时任朝邑丞,有一次夜间执行任务归来,离家还有十里路程时,路过一座佛堂院。他听见院内欢声笑语,热闹非凡。寺庙围墙有一段破损,刘幽求便透过缝隙窥视,只见十几个人男女混坐,桌上摆满了美食佳肴,围坐一圈共享盛宴,而他妻子竟然也在其中谈笑风生。刘幽求先是惊愕不已,琢磨半天也搞不清楚原因,但又舍不得离开。他仔细辨认妻子的容貌举止和言谈笑声,的确毫厘不差。当他准备靠近仔细查看时,却发现寺门紧闭无法进入。刘幽求急中生智,捡起一块瓦片砸向人群,瓦片击中了酒器,众人顿时散去,妻子也随之消失。刘幽求翻墙而入,和随从一起搜寻,却发现寺庙内空无一人,门窗依旧紧锁。他愈发惊讶,赶紧快马加鞭赶回家中。到家时,妻子还在酣睡,醒来后说起刚才做的梦,她笑道:“我刚才梦到和几十个人在一座寺庙里游玩,大家都在大殿庭院里聚会吃饭,突然有人从外面扔来瓦砾,把桌子都砸乱了,我就醒了过来。”
  刘幽求也将自己的经历告诉她,这就是典型的“彼梦有所往而此遇之”的例子。
  时间快进到元和四年,河南元稹(即元微之)担任监察御史,出使剑外。元稹离京已超过十天,我(作者自称)与哥哥乐天(即白居易)、陇西李杓直一同游览曲江。我们参观了慈恩寺,悠游许久。天色渐晚,我们来到李杓直家,举杯对饮,畅谈甚欢。哥哥白居易突然停下筷子,说:“元稹现在应该已经到达梁州了。”
  他还在墙上题了一首诗:“春来无计破春愁,醉折花枝作酒筹。忽忆故人天际去,计程今日到梁州。”
  这一天正是二十一日。十几天后,梁州的信使恰好到达,带来了元稹的一封书信,还有一篇《纪梦诗》,诗中写道:“梦君兄弟曲江头,也入慈恩院里游。属吏唤人排马去,觉来身在古梁州。”
  有趣的是,这首诗描述的梦境日期与我们游览寺庙和白居易题诗的日子基本吻合,这便是所谓的“此有所为而彼梦之者”的案例。
  话说在唐朝贞元年间,扶风才子窦质与京兆韦旬这对好朋友,一起从毫州启程前往秦地,途经潼关时,夜宿一家旅舍。窦质当晚做了一个离奇的梦,梦见自己来到了华岳庙,遇见一位黑皮肤、身材修长的女巫。女巫身着青裙白衫,径直走向他,恭敬地行礼,请求为他祈福祝祷。窦质在梦中无可奈何,只好答应了她。梦中女巫自称为赵氏。醒来后,窦质把梦境的每一个细节都告诉了韦旬。
  次日,两人果真来到华岳庙,迎面就看见一位女巫,容貌打扮与窦质梦中所见分毫不差。窦质激动地对韦旬说:“这梦好像成真了!”
  他迅速检查行囊,找出两枚铜钱递给女巫。女巫接过铜钱,开心地拍掌大笑,对身边的同伴说:“我昨晚梦见的那两个家伙果然来了!一个胡子短的还给了我两枚铜钱。”
  韦旬听后大感惊讶,追问缘由。女巫回答:“昨晚我梦见两个人从东方过来,一个短胡子的请我祈祷,并给了我两枚铜钱。早上我把这个梦告诉大家,你看,这不都应验了吗!”
  窦质接着询问女巫的姓氏,旁边的人证实她正是姓赵。从头到尾,窦质的梦境与现实契合得如同符咒一般,这就是所谓的“两相通梦”。
  行简(作者自称)曰:在《春秋》及各类史书中,关于梦境的记载不少,但像这三个梦这么离奇有趣的还真没见过。世人的梦境千千万,能有这般巧合的也是凤毛麟角。
  八
  唐朝建中初年,有个读书人韦生搬家到汝州,半路上巧遇一和尚,两人攀谈甚欢,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临近傍晚,和尚指着前方岔路口说:“往前走几里路就是贫僧的寺院,郎君有兴趣顺道拜访吗?”
  韦生欣然答应,让家人先行,自己与和尚一同前往。和尚立即指挥随从搭建帐篷,准备饭菜。可走了十多里路还没到,韦生起了疑心,因为他向来箭术了得,于是悄悄从靴子里取出一把弹弓,揣着十几个铜丸,责问和尚:“小生有行程安排,原本因仰慕大师的高论才勉强答应来此,如今已走了二十里,为何还没到?”
  和尚只说继续前行。和尚走在前头,天色渐渐昏暗,韦生越发怀疑这家伙可能是强盗。他决定试探一番,瞄准和尚头部射出铜丸,连发五弹,每一弹都准确命中。和尚起初仿佛毫无察觉,挨了五弹后才摸了摸脑袋,慢悠悠地说:“郎君,您可别开这种玩笑了。”

  韦生虽然惊讶,但也一时束手无策,便停止了射击。又走了许久,他们来到一个庄园,几十个人举着火把出来迎接。和尚请韦生坐下,笑着安抚道:“郎君不用担心。”
  和尚问身边的人:“夫人的住处安排妥当了吗?”
  接着又对韦生说:“郎君先安心休息,今晚就住这里吧。”
  此时,韦生心中满是疑惑,这个和尚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呢?这场意外之旅会不会藏着更大的秘密呢?
  韦生发现妻女被妥善安置在另一处,帐篷装饰豪华,夫妻俩相对而泣,好在暂时平安无事。他转向那位神秘的和尚,只见和尚抓着他的手,笑嘻嘻地说:“实不相瞒,贫僧其实就是个盗贼,本来没安好心,没想到郎君你箭术如此高超,若不是这样,我怕是应付不来。如今既然相安无事,郎君可别怀疑我。对了,刚才你射在我脑后的弹丸都在这。”说着,和尚从脑后摸出五个弹丸来。
  很快,和尚安排了丰盛的晚餐,桌上摆着蒸好的小牛犊,上面插着十几把小刀,周围还围着一圈酸菜饼。他请韦生就座,并且说到:“我有几个结义兄弟,想让他们见见你。”话音刚落,五六位身着红衣、腰佩宽带的大汉出现在台阶下,和尚喝道:“快来拜见郎君!刚才要不是郎君手下留情,你们早就灰飞烟灭了!”用完餐后,和尚感慨道:“我干这行多年,如今也想改邪归正,无奈有个儿子技艺超过我,想要请你帮我教育教育他。”
  和尚唤出一个名叫飞飞的少年,年约十六七岁,穿着碧绿的长袖衣裳,皮肤白皙如玉。和尚说:“你到后堂去伺候郎君。”接着,和尚递给韦生一把剑和五颗弹丸,恳求道:“麻烦郎君施展全部本领教训他,别让他连累我这个老头子。”
  韦生被带到一间封闭的堂屋里,四周点燃明灯,飞飞手中握着一根短鞭站在中央。韦生瞄准发射弹丸,本以为必然命中,哪知飞飞身形轻盈,弹丸落下时,他已经跳到了房梁上,沿着墙壁飞檐走壁,灵活得像只猴子。弹丸用尽,竟然一颗也没射中。韦生只好拔剑追逐,飞飞动作敏捷,轻松躲避,始终与韦生保持咫尺之距。韦生虽然斩断了飞飞的鞭子几节,但始终未能伤他分毫。过了很久,和尚才打开门,问韦生:“郎君帮我解决掉这个小害虫了吗?”韦生如实相告。和尚一脸失望,看向飞飞说:“郎君都亲眼见证了,你确是偷盗之徒,这该如何是好啊!”
  那一夜,和尚与韦生彻夜谈论剑术和弓箭之道。天亮时分,和尚亲自将韦生送到路口,赠给他一百匹绢,两人含泪告别。
  九
  民间传闻,从前有位先生外出办事,回家时却发现妻子惨遭奸盗杀害,奇怪的是,现场只见肢体,却不见头颅。他悲痛欲绝,又惶恐不安,于是赶紧报告给妻子的娘家人。岳父家一听,认定女婿就是凶手,不由分说将其扭送到衙门,指控他杀了自家宝贝女儿。
  那倒霉的女婿在狱吏的严刑拷打之下,无法证明自己的清白,最终忍受不住痛苦,被迫承认杀人,宁肯接受死刑,也不愿再受折磨。案卷就这样定了下来,大家都觉得证据确凿无疑。案件交由郡主委派的从事处理,但这从事心存疑虑,觉得此事另有蹊跷,便对郡主说:“小人虽地位不高,但处理人命关天的大事,任何错误都无法挽回。如果冤枉好人,我岂能心安?恳请您允许我深入调查此案。试想,哪个做丈夫的能忍心杀死妻子?就算两人有矛盾,也不可能轻易割断情义,下手断头。就算真有动机,也会设法制造假象脱罪,比如伪造病逝,或者说是意外身亡。为何要留下尸体,却丢弃头颅呢?这其中的逻辑明显不通。”
  郡主听从了他的意见,允许他重新审理此案。从事另辟一地作为临时监狱,精心挑选狱卒看守,将嫌疑犯转移至此,并给予合理的待遇,包括饮食、沐浴等,把他当作普通公民对待,同时加固牢门,防止囚犯受到外部干扰。接着,他全面排查城内的工匠和搬运工,要求他们提供近期为各家办理丧葬事宜的具体地点和数目。
  在逐一审查过程中,从事特意提醒大家:“你们在为人家料理事务时,有没有遇到过什么可疑的情况?”其中一人回答:“我在一位富豪家帮忙的时候,他们说杀了一个奶妈,尸体是从墙上抛过去的,凶器中似乎没什么东西,现在那个地方在某坊。”从事派人去挖掘,果然找到了一颗女人的头颅,对比之下,被害者的家属确认这并非他们家的女主人。于是,从事逮捕了那位富豪进行审讯。富豪最终认罪,交代了他杀了一名奶妈,并将头颅封在盒子里埋葬,而将这名良家妇女的尸体替换出来,偷偷藏匿在自家的秘密房间。最后,富豪全家被判死刑。可见,谨慎查案,细致取证,对于公正裁决是多么重要啊!
  十
  在唐朝贞元壬申年阳春三月的一个月圆之夜,宰相窦公在他的光福府邸中悠然漫步。这时,窦公宠爱的贴身丫鬟上清对他悄声说道:“有件事想告诉您,但您得先到堂屋里去,我才敢说。”

  窦公一听,立刻走上堂屋。上清紧张兮兮地禀报:“院子里的树上好像有人,恐怕会吓到您,请您小心避开。”
  窦公眉头一皱,心想:“陆贽那家伙觊觎我的权位已久,现在树上有人,恐怕灾祸就要降临了。这件事不管我是否上报皇上,都可能引来灾祸,说不定会在路上被流放或处死。上清,你在我家是最贴心的,我若身死家破,你多半会沦落为宫婢。如果将来圣上问起,你一定要好好解释我的遭遇。”
  上清坚定地说:“大人放心,无论生死,我都会为您尽力!”
  窦公走下台阶,对着树大声喊道:“树上的仁兄,你应该是陆贽派来的吧?若你能保全老夫的性命,我定当重重酬谢!”
  树上之人应声飘然而下,身着麻布孝服,面容憔悴。他解释道:“我家最近遭受大丧,家境贫寒,实在无法操办丧事。久闻窦公乐善好施,所以趁着夜色前来求助,还望大人不要见怪。”
  窦公一听,慷慨答道:“我愿意倾尽所有,本来准备修缮祖庙的资金,一千匹堂封绢,现在全都赠给你吧。”
  孝服男子感激不尽,郑重行礼致谢。他又补充道:“我现在就告辞,烦请您让手下将这些绢布从墙外扔出去,我在街上等它们。”
  窦公照他说的做了,还特意让仆人跟踪确认那人消失无踪后,才安心回房休息。
  第二天一大早,宫廷侍卫首领率先向皇上汇报了窦公府邸树上有人的诡异事件,紧接着窦公也进行了详细的陈述。德宗皇帝勃然大怒,厉声质问:“你勾结地方将领,豢养刺客,身居高位,你还想追求什么?”
  窦公连忙叩首辩解:“微臣出身卑微,仅凭一支笔墨小才,步步高升至今日,全是皇上栽培提拔的结果,绝无私交结党。如今发生这样的事,想必是仇家所为。皇上若雷霆震怒,微臣虽死无憾。”
  宦官传下皇帝旨意:“你先回府邸,等候下一步旨意。”
  过了一个月,窦公被贬为郴州别驾。恰逢宣武节度使刘士宁与郴州友好往来,廉使呈上的报告再次引起德宗注意,他断言:“你勾结节度使,证据确凿。”
  窦公最终被流放到郴州,并没收了所有家产,甚至连身上的一根簪子都没有留下。然而,在他尚未抵达流放地时,上清已被收入皇宫,编入掖庭。
  几年后,上清凭借机智应答和精湛的煮茶技艺,得以在皇帝身边侍奉。一天,德宗好奇地问她:“宫里这么多女子,你怎么能脱颖而出呢?”
  上清回答:“微臣原是前宰相窦参家的女奴,窦大人妻子早逝,所以我才有机会陪侍左右。后来窦家破人亡,有幸入宫为妃,能侍奉皇上,就如同登上了天堂。”
  德宗又说:“窦参不仅养刺客,还贪污受贿。之前他上缴了许多官银器皿。”
  上清含泪反驳:“窦大人从御史中丞做起,历经度支、户部、盐铁三使,直至宰相,前后六年,每月收入高达数十万。加上非正常赏赐,更是不计其数。郴州所缴的官银器物,其实都是皇上的恩赐,有账可查的。”
  她接着解释:“当年我在郴州亲眼看到,那些银器上的字迹被人为刮去,还刻上了藩镇官员的名字,诬陷为赃物。恳请皇上查明真相。”
  经验证,窦公上缴的银器确实如上清所述,字迹被刮去。
  时值贞元十二年,德宗再次问及养刺客之事,上清明确表示:“窦大人其实并未养刺客,一切都是陆贽陷害,使人伪造成事实。”
  德宗愤怒地斥责陆贽:“这小子!我让他脱下了绿色官袍,换上了紫色官服,还亲切地叫他陆九。我信任窦参的时候,他却设法让我杀掉他。等到权力落入陆贽手中,他行事软弱,简直比泥团还不如。”
  于是,德宗下令为窦参昭雪。此时,裴延龄趁机煽风点火,陆贽最终遭到贬谪,未能重返朝堂。而上清被特别赐封为女道士,后来嫁给了金忠义。因陆贽的门生弟子在朝中多有显赫地位,这段故事很少有人知晓。
  十一
  申屠澄,一个普普通通的小人物,贞元九年,他从平民身份被调任为濮州什邡县尉。踏上赴任之路,当行至真符县东十里左右,遭遇了一场猛烈的风雪,天气寒冷至极,连马儿也无法前行。路边一座简陋的茅草屋中透出温暖的烟火气息,申屠澄便决定前往取暖。屋内住着一对老夫妇和一个年轻的姑娘,三人围炉而坐。姑娘年纪约摸十四五岁,尽管头发蓬乱,衣着破旧,但肌肤赛雪,脸蛋如花,一举一动都透着妩媚。
  老夫妇见申屠澄冒着风雪来访,连忙起身招呼:“客人辛苦了,快过来烤烤火暖暖身子。”
  申屠澄在那儿坐了好一会儿,天色渐晚,风雪仍然没有停歇的意思。他看着远方,心想:“距离县城还有很长一段路,能否在此借宿一晚?”
  老夫妇和蔼地答道:“如果不嫌弃我们这破旧的小屋,当然乐意接纳您。”

  于是,申屠澄卸下马鞍,铺好被褥准备休息。这时,那年轻姑娘看到客人到来,特意整理了一下仪容,从帷幕后走出,显得更加清秀动人。片刻之后,老妇人提着酒壶来到火炉边温酒,对申屠澄说:“看你冒雪而来,先喝杯热酒吧,抵挡一下这刺骨的寒冷。”
  老夫妇客气地让申屠澄先饮,轮流敬酒,申屠澄提议道:“咱们的酒宴上,似乎还缺了小娘子。”
  老夫妇都笑了起来:“我们乡野人家的孩子,哪里能懂得待客之道呢?”
  姑娘却回眸一瞟,娇嗔道:“酒嘛,倒不值钱,关键是人不应该先喝。”
  老妈妈便拉起女儿的裙子让她坐在一旁。申屠澄借此机会想看看姑娘的才情,于是提议玩行酒令,借以观察她的心意。申屠澄手持酒杯,说:“我们就以诗句为主题,关联当前情境。”
  申屠澄出令:“夜晚饮酒欢畅,不醉不归。”
  姑娘低头浅笑:“这样的天气,归去何处呢?”
  轮到姑娘出令时,她轻轻吟道:“风雨交加,鸡鸣声声不停歇。”
  申屠澄听后惊讶不已,不由得赞叹道:“小娘子聪明绝顶,我尚未成婚,冒昧问一句,不知道是否有意于我?”
  老翁回答:“虽然我们家境贫寒,但我们视她如掌上明珠,也有过客上门提亲,带着金银财宝,但我们舍不得她离家,所以一直没有答应。没想到贵客您也有此意向,我们实在不敢擅自做主,这就得看小娘子的意思了。”
  申屠澄当下便表达了求婚之意,并拿出聘礼。老妇人婉拒了所有的财物,说:“只要你不嫌弃我们家贫寒,何须钱财为媒介?”
  次日清晨,老夫妇又对申屠澄坦诚相告:“此处偏远荒僻,条件艰苦,不适合久居。既然小女愿意跟随你,那你们今天就可以启程了。”
  又过了一天,老夫妇依依不舍地与申屠澄和女儿告别,申屠澄满怀感激,亲自驾车,载着新娘踏上了新的旅程。
  抵达任职地后,虽然俸禄微薄,但申屠澄的妻子以其聪明才智和勤劳持家,不仅赢得了好名声,还与申屠澄的感情日渐深厚。她孝敬长辈,关爱子女,对待亲戚朋友乃至家里的仆人,都能让人感受到温馨和谐。任职期满,申屠澄即将带着妻子儿女返乡,期间他们已添了一双活泼可爱的儿女,夫妻间的感情更为融洽。申屠澄曾赋诗一首赠给妻子:“为官愧比梅福淡泊,伴妻三年深感孟光。这份深情何处言表,如同川上的鸳鸯共舞。”
  妻子每日诵读这首诗,似乎内心有所触动,却从不曾出口回应。她曾对申屠澄说过:“身为妻子,不可不读书,若是我也作诗,倒像是老妪附庸风雅了。”
  申屠澄离职后,带着全家回到了陕西老家。途经利州时,他们在嘉陵江畔歇脚,倚着草地享受美景。妻子突然惆怅地对申屠澄说:“你之前赠我的诗,我一直有和诗一首,但没想过让你看。现在面对这景色,我觉得还是说出来比较好。”
  于是她吟咏道:“琴瑟之情固然深厚,但山林深处是我的向往。忧虑世事变迁,怕是辜负了这百年情缘。”
  吟罢,她泪水涟涟,流露出深深的向往。申屠澄安慰道:“诗写得很美,不过山林生活并不适合你这样的柔弱女子。如果你是在思念父母,我们现在就可以去看看,何必要难过呢?人生的各种缘分和际遇,都是前世注定的。”
  二十多天后,他们终于来到了妻子的家乡,只见那草屋依旧,却已无人居住。申屠澄和妻子住进了草屋,妻子思念亲人的心情愈发浓烈,终日以泪洗面。在草屋一角,申屠澄发现了一张满是灰尘的虎皮。妻子看到虎皮,突然大笑起来:“没想到这东西还在这儿!”
  她揭开虎皮,瞬间化作一头猛虎,咆哮跳跃,破门而出。申屠澄吓得四处躲避,带着两个孩子沿着虎的踪迹寻找,望着丛林深处,不禁放声大哭,数日后仍无处追寻妻子的踪影。
  十二
  大唐时代,洛阳丞来之愻,乃是太常主簿来之问的弟弟,此人手段卑劣,为了巴结权贵张易之兄弟,竟构陷并间接导致了驸马爷王同皎的悲剧。话说来之愻当初阿谀奉承张氏兄弟,被外放为兖州司仓,但他不甘寂寞,逃回了京城。王同皎,一个热血正义的勇士,对韦皇后和武三思扰乱国家的行为深感愤慨,常常与亲近的朋友痛斥他们的罪行,每次都恨得咬牙切齿。而狡猾的来之愻就在帘后偷听到了这些谈话,他唆使其侄子来昙上书揭发王同皎,意图迎合韦皇后的心意。
  武三思等人收到举报后勃然大怒,奏请朝廷惩治王同皎和他的同僚。结果,来之愻兄弟因此获得了五品官职,之愻当上了光禄丞,之问成为了鸿胪丞,而来昙则被封为尚衣奉御。百姓对此愤慨不已,私下议论纷纷:“他们身上的红官袍,都是王同皎烈士的鲜血染成的!”
  韦皇后垮台后,来之愻等人被流放至岭南。有位客人问当时的说书人浮休子:“来俊臣那样的人渣算是什么样的角色呢?”

  浮休子给出了这样一个比喻:“从前有个狮子王,在深山捕获了一只豺狼,原本打算吃掉它。豺狼求饶说,愿意为狮子王捕捉两只鹿来换取自由。狮子王欣然答应。一年后,豺狼两手空空,狮子王说:‘你残害的生命已经够多了,这次轮到你了,你自己看着办吧。’豺狼沉默无言,最后只能咬牙拼死一搏。来俊臣之流,不就是这样的豺狼吗?只知道一味趋炎附势,关键时刻,还是要靠自己拼命挣扎。”
  十三
  话说武则天时期,有一天,她心血来潮,赏赐给太平公主一对精美的细器宝物食盒,这两盒宝物的价值抵得上千镒黄金。公主珍而重之地将它们收藏在库房中。可过了一年多,当她再次取出时,却发现宝物早已被盗贼席卷一空。太平公主将此事告知武则天,后者听闻后勃然大怒,立刻召来洛州长史,厉声道:“限你三天之内抓到盗贼,否则,后果自负!”
  长史吓得冷汗直流,转头对手下主管治安的两县主盗官下达死命令:“给你们两天时间,找不到贼,提头来见!”
  主盗官又对底下的一众吏卒和巡逻人员嚷道:“一天之内必须抓到贼,抓不到,你们也就别回来了!”
  这下,吏卒和巡逻人员个个吓得魂飞魄散,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办法。正当他们焦头烂额之际,巧遇了路过的湖州别驾苏无名。他们如同抓到救命稻草,赶紧请苏无名到县衙商议。巡逻人员赶紧向主盗官报告:“抓贼的高手来了!”
  苏无名迈步向前,走上台阶,主盗官忙上前询问有何高见。苏无名微微一笑,自我介绍道:“鄙人乃湖州别驾苏无名,此次来京述职。”
  主盗官一听,连忙训斥手下:“你们怎能冤枉别驾大人?”
  苏无名摆摆手,笑眯眯地说:“您别怪他们,他们这么做也是有原因的。鄙人在任各地官职时,因善于破案缉盗而闻名遐迩,盗贼们在我面前往往无所遁形。他们听说我在这里,自然觉得我是解决问题的最佳人选,所以把我带来,希望能帮你们摆脱困境。”
  主盗官一听大喜过望,急忙请教破案方法。苏无名从容道:“请让我先与您一同面见府长史,然后再细细道来。”
  长史听完主盗官的汇报,欣喜若狂,赶紧下台阶握住苏无名的手:“今日能遇见你,简直是救了我一命。快告诉我你的计划。”
  苏无名从容不迫地道:“请允许我直接向天后陈述方案。”
  随后,武则天召见了苏无名,询问道:“你有把握抓到贼吗?”
  苏无名自信满满地回答:“如果陛下委托我捉拿盗贼,无需限定时间,只需暂时放松对府县的压力,不要再追查此事,并将两县所有捕盗的吏卒交给我调度,不出几十天,我定能为陛下找回失窃的宝物。”
  武则天一听,点头应允。苏无名随即给手下的吏卒们打了预防针,让大家耐心等待,一旦有情况再通知他。一个月后,正值寒食节,苏无名召集全体吏卒,给大家分组分配任务:“你们分成十人一组,五人一队,在东门和北门盯梢,如果看到一群胡人,大概十几人,都穿着丧服,一起出城前往北邙山祭扫,就跟上他们,并立刻报告。”
  吏卒们领命监视,果真发现了目标,火速报告苏无名。苏无名赶到现场,询问监视的吏卒:“那群胡人有什么动静?”
  吏卒答道:“这群胡人来到一座新坟前举行了祭祀,奇怪的是,他们哭得并不伤心,祭祀完毕后,他们在坟茔周边巡视,相互之间还挤眉弄眼地笑呢。”
  苏无名一听,眼睛一亮,得意地说:“找到了!”
  他立即下令将那群胡人尽数拿下,并下令挖开新坟。坟墓打开后,棺材中满满的都是珍贵宝物。苏无名将此事上报给了武则天。武则天问苏无名:“你究竟是如何做到智慧过人,揪出这批盗贼的?”
  苏无名嘿嘿一笑,回答说:“其实我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计谋,只是认贼识赃罢了。我刚来京城那天,正好赶上这群胡人出殡,我就觉得不对劲。现在清明时节,他们肯定会出城扫墓,我追踪他们,就能找到埋宝之处。他们祭祀时哭得敷衍了事,说明这不是正常的吊唁;祭祀结束后,他们绕着坟头笑,显然是在庆幸墓中宝藏安然无恙。要是您一开始就逼着府县紧急抓捕,他们一定会闻风而逃。现在我们按兵不动,给他们营造一种安全错觉,自然就不会急于转移宝物。”
  武则天听后赞道:“妙哉!”
  于是,武则天赏赐给苏无名丰厚的金银布帛,还给他提升了两级官职。
  十四
  话说在唐代广德年间,有一位叫做孙恪的秀才,科考落榜后,便在洛阳城中游荡散心。某日,他来到了魏王池边,突然眼前出现一座崭新的豪宅,据说这是袁家的新宅。路人纷纷指点:“喏,那就是袁家的大宅子。”
  孙恪径直走过去敲门,却无人应答。门侧有一间洁净的小厢房,挂着整洁的帘帷,像是专门用来接待客人的。孙恪便掀帘走了进去。过了好一会儿,忽然听到门被打开的声音,走出来一位女子,肌肤晶莹如玉,光彩照人,犹如明珠洗涤掉了月华,初春柳叶含着烟雾般的娇媚,气质清新如兰花,纯净如白玉。孙恪猜想她是主人家的千金小姐,便在一旁静静观察。

  这位女子从庭院中摘下一株萱草,陷入了沉思,接着吟诵了一首诗:“彼人视我为忘忧,我看自身如腐草。惟有青山白云间,方能舒展我胸怀。”
  诗吟罢,女子面色略显凄然,转身看到藏在帘后的孙恪,惊愕之余又有些羞涩,便匆匆回房,吩咐丫鬟去问:“你是何人,为何在此?”
  孙恪坦诚相告,说自己是暂居于此的游学士,因不小心闯入,深感歉意,并希望丫鬟能向那位小姐解释。
  丫鬟如实禀报后,女子回复:“小女子容貌平凡,又未曾刻意打扮,公子久窥帘帷之下,想必已看得真切,我怎敢回避呢?劳烦公子暂至内厅稍候,我会略施妆容后再来相见。”
  孙恪被她的美貌深深吸引,满心欢喜,忍不住问丫鬟:“这位小姐是谁家的千金?”
  丫鬟答道:“她原是已故袁长官的女儿,幼年丧父,如今并无亲朋眷属,只与我们几个丫鬟在这大宅中生活。小姐还未婚嫁,正待出售自己。”
  过了一会儿,女子重新出现在孙恪面前,装扮后更是美艳动人,她吩咐丫鬟送上茶果,对孙恪说:“公子既然没有住所,不妨将行李搬至此厅院中暂住。”
  她指着丫鬟对孙恪说:“如有任何需求,只管告诉她们即可。”
  孙恪受此厚待,既感激又惊喜。毕竟他还未成婚,又遇上了这样美艳出众的女子,于是主动请媒人提亲,女子也欣然接受,二人就此结为夫妻。袁家富有,金银财宝堆积如山,而孙恪长期贫穷,突然间锦衣豪车,穿戴华丽,引来了亲朋好友的猜疑和惊讶。他们纷纷来找孙恪询问缘由,但孙恪总是含糊其辞,不予正面回应。随着财富的增加,孙恪开始傲慢自大,不再追求功名,而是整日与权贵交往,饮酒作乐,过上了纸醉金迷的生活。就这样过了三四年,孙恪一直留在洛阳城中。
  某日,孙恪偶遇了他的表兄——隐士张闲云。孙恪热情邀请道:“咱们好久不见了,我很想找个安静的地方,与你秉烛夜谈,不知你是否愿意带些铺盖,来我家小住一晚?”
  张闲云应约而至。深夜将至,两人准备就寝时,张闲云握着孙恪的手,低声说:“兄弟,我曾在道门习得一些法术,刚才看你脸色,发现妖气颇重,不知这段时间你是不是碰上了什么特别的事情?不论大小,务必要告诉我,否则恐有祸事临头。”
  孙恪却回答:“我并没有遇到什么异常的事情。”
  张闲云又道:“人靠阳气滋养,妖怪则吸食阴气。如果阳气被阴气压倒,人的生命力就会衰退,反之,阴气被阳气克制,人则健康长寿。鬼怪无形,全阴之体,仙人无影,全阳之身。人体阴阳平衡与否,魂魄是否协调,都能通过气色反映出来。刚才我看你的面色,阴气侵蚀阳位,邪气影响正腑,精气消耗严重,精神日益萎靡,体内津液流失,根基动摇,甚至骨肉都将化为尘土,面色不再红润,一定是被某种怪异力量侵蚀,为何还不坦诚说出真相呢?”
  孙恪听后恍然大悟,便将娶袁氏为妻的经历和盘托出。张闲云听罢大惊:“原来如此,这可怎么办?”
  孙恪担忧地说:“我自己也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真不知道有何异样。”
  张闲云指出:“袁家怎会无缘无故在全国没有亲朋故旧?再加上袁氏聪慧多才,这就更让人觉得可疑了。”
  他接着严肃地对孙恪说:“大丈夫首先要能为人,才能为鬼神。古人云,‘妖异源于人事,若人心无愧,则妖魔不生。’现在你身体受到损害,反而顾虑与鬼怪的恩义,即便是小孩子都知道这样做不行,更何况你是个大丈夫!”
  张闲云又提到:“我有一把宝剑,威力堪比干将,任何魑魅魍魉见之即灭。此剑曾多次显灵,效果显着。明天我就借给你,你带着它进密室,一定能看到袁氏的真相,就像昔日王君拿着宝镜照出鹦鹉精的原型一样。否则,你就只能继续纠缠在这段恩爱情仇之中了。”
  第二天,孙恪接过了张闲云的宝剑,张生临走前紧紧握住孙恪的手,嘱咐道:“瞅准时机,行动要谨慎。”
  孙恪怀揣宝剑,躲进了卧室,脸上却始终带着一丝为难。袁氏很快察觉到异样,勃然大怒,责问道:“我让你从困苦中解脱,享受舒适生活,你却不念恩义,还想对我做出这等恶劣行径,这样的心肠,猪狗都不屑于吃剩饭,你怎么能在世间立足呢?”
  孙恪被一顿痛批,面红耳赤,心有愧疚,赶紧磕头道歉:“我只是听从表兄的建议,并非我本意,我愿意以血为誓,今后绝不会再有其他想法。”
  孙恪满脸是汗,趴在地上,袁氏发现了那把剑,轻轻一折,宝剑竟如断藕般脆弱不堪。孙恪更加害怕,几乎想要逃跑。袁氏却嫣然一笑,说:“张闲云这个小子,不懂得用道德义理引导你,反而教你去做坏事,我得找机会教训他。不过看在你真心悔过的份上,咱们已经相伴几年,你不必过于担心。”

  孙恪这才稍微安心。几天后,孙恪在路上碰到张生,抱怨道:“你差点让我捅了马蜂窝,差点儿没命了!”
  张生询问宝剑的下落,孙恪据实以告。张生听后大惊失色:“这不是我所能预料的。”
  他心生恐惧,再也不敢去找孙恪。又过了十多年,袁氏已经养育了两个儿子,家里管理得井井有条,不喜纷扰。后来,孙恪去了长安,拜访了旧友王相国缙,被推荐给南康的张万顷大夫,出任经略判官,带着全家前往任职。每次袁氏看到青松高山,总会久久凝望,似乎心中有些不快。
  行至端州时,袁氏提议:“离这里半程,江边有个峡山寺,我有个旧日的徒弟僧人惠幽,就住在这个寺里,已经几十年没见了。惠幽大师修为极高,能识别事物本质,善解尘世烦恼,如果能在那里用餐,对我们南行是有福气的。”
  孙恪答应了,准备好斋饭素食。到达寺庙后,袁氏显得很高兴,换上新衣梳妆整齐,带着两个儿子走进老僧的院子,熟悉得仿佛常来常往。孙恪对此感到十分奇怪。袁氏拿出一个碧玉环子献给僧人,说:“这是咱院里的旧物。”
  僧人不明所以。斋饭过后,几十只野猿手牵手从高高的松树滑下,来到平台上进食。随后发出悲伤的嘶吼,攀着藤蔓跳跃离去。袁氏看了颇为动容,随后拿起笔在僧院墙壁上题诗:“恩情束缚此中心,无端幻化险沉沦。何不追随伙伴去,长啸一声隐雾林!”
  写完后,她将笔一掷,抚摸着两个儿子,哽咽了几声,对孙恪说:“好好生活,我要永远离开了!”
  她撕开衣服,瞬间变成一只老猿,追随着哀啸的猿群跃上树枝,消失在深山之中,但在即将抵达深山时,她又回头看了看孙恪。孙恪惊恐万分,仿佛魂飞魄散。过了一会,他抱着两个儿子痛哭一场,然后询问老僧。老僧这才明白过来:“这只老猿是我当年做沙弥时饲养的。开元年间,高力士大人路过此地,看它聪明伶俐,便用许多丝绸交换带走。听说它被送到了洛阳,献给了天子。那时,有不少使者都说它的智慧超群,在上阳宫内深受喜爱。后来安史之乱爆发,就不知道它去了哪里。唉,没想到今天能再次看到它的奇异变化。那个碧玉环,原本是诃陵胡人所赠,当时也随着老猿一起离开了,现在我才明白这一切。”
  孙恪满怀惆怅,在峡山寺附近停留了六七天,最终带着两个儿子黯然返航,再也没有完成原来的职务。
  十五
  在那个盛世繁华的开元年间,有位姓李的女士,嫁给了贺若氏,丈夫去世后,她选择了出家为尼,法号真如,定居在巩县孝义桥边。真如尼姑品行高洁,备受远近人们的敬仰。天宝元年的七月初七,她在精舍门外洗手的时候,天空中忽然飘来一团五彩斑斓的云气,云中伸出一只看不见主人的手,小心翼翼地递给她一个袋子,叮嘱道:“好好保管它,千万不要跟别人说。”
  真如遵照嘱咐,小心翼翼地保管着那个神秘的袋子,从未提及此事。直到天宝末年,安禄山掀起叛乱,中原大地一片动荡,士绅百姓纷纷南逃,真如辗转流离,最终落脚在楚州安宜县。肃宗元年农历十一月十八日晚上,真如居住的地方突然闯入两位身穿黑衣的神秘人,他们引领着真如往东南方向走了大约五六十步,来到了一座神秘的城市。这座城市楼宇巍峨,戒备森严,被称为“化城”。
  城市中央矗立着一座大殿,殿中坐着一位身披紫衣、头戴宝冠的人,被称为天帝,此外还有二十多位同样装扮的人,被誉为诸天。诸天们讨论起人间的战乱,一位天帝感叹:“人间战乱已久,杀戮太多,血腥之气直冲天庭,不知该如何拯救。”
  一位神仙提议:“不如用神宝压制。”
  另一位神仙说:“应当启用第三件宝物。”
  又有神仙提出异议:“如今戾气旺盛,污秽毒素凝聚,第三件宝物恐怕难以对抗,必须使用第二件宝物,那样才能平息战乱,净化乱世。”
  天帝赞同道:“不错。”随后取出一件宝物交给真如,并嘱咐她:“你去让刺史崔侁将这件宝物呈送给天子。”
  天帝又对真如说:“先前给你的那个小袋子中,装有五段神奇宝物,人臣可以看到。而这次的八件宝物,只有帝王才配得见。你要小心保管,千万不要随意更换。”
  天帝还将宝物的名字和使用方法一一传授给真如,随后派那两位黑衣人护送她返回人间。
  次日,真如便前往县衙,代理县令王滔之得知此事后,立即将详情上报州府。州府接到报告,正巧刺史即将启程,他将县衙的报告展示给下属卢恒,并指示道:“安宜县出现了妖尼之事,真是离奇古怪,你快去查个究竟!”
  卢恒匆匆赶至县里,召见真如,打算依法处置她。真如淡定回应:“这是天帝的旨意,岂敢违背!况且宝物并非人力所得,你们又何必疑虑重重?”

  话说在那个神秘的夜晚,真如尼姑从神秘口袋中掏出了五件稀世宝物,一一展示给卢恒看。第一件是“玄黄天符”,长得就像大臣上朝时捧的那个笏板,长约八寸多,宽约三寸,上圆下方,顶部还有一个孔洞,材质是黄玉,色泽饱满如蒸熟的栗子,质感细腻如凝脂,据说能驱散人间的战争、瘟疫和邪气。第二件是“玉鸡”,栩栩如生,全身羽毛清晰可见,是一块白玉雕刻而成,只有当统治者以孝道治理天下时才会显现。第三件是“谷璧”,直径约五六寸的白玉璧,上面的纹路如同自然生长的粟粒,非人工雕琢所能比拟,持有此璧,五谷丰登。第四件则是“王母玉环”,一对白玉制成,直径六寸,内外圈比例恰到好处,国王得到它们,能让海外各国臣服。
  卢恒看着这些宝物,半信半疑地说:“你说是玉没错,但怎么就知道是宝物呢?”
  真如见状,把宝物拿到空中照射,每一件宝物都放射出耀眼光芒,直射太阳,令人抬头望不见光源尽头。卢恒和其他县吏目瞪口呆,次日刺史崔侁到来,卢恒将此事如实汇报,并强调这些宝物或许是上天赋予的。
  崔侁亲自查验,惊奇不已,便邀请真如到府中,想亲自见识这些宝物。真如起初不肯,但在崔侁的再三恳求下,她又展示了另外八件宝物:一是“如意宝珠”,浑圆剔透,大小如鸡蛋,放在室内犹如满月般明亮;二是“红靺鞨”,硕大如栗,鲜红如樱桃,看似轻轻一捏就会破碎,但实际上坚硬无比;三是“琅玕珠”,形状类似环,缺口四分之一,直径约五六寸;四是“玉印”,大小约半个手掌,印文如鹿蹄印痕,接触物体时会显现形状;五是“皇后采桑钩”,两枚细长如筋,末端弯曲,材质似金似银又似熟铜;六是“雷公石”,两块斧头形状,长约四寸,宽约一寸,质地细腻如青玉。
  这八件宝物置于阳光下,便会散发出直达天际的白气,放入暗室中,则能照亮如月。至于如何运用这些宝物压制邪恶,真如都保密,无人知晓。崔圆把这些神奇的事迹记录下来,并上奏朝廷。真如预言说:“天意是要崔侁传递这些宝物。”
  崔圆被吓得不敢违抗天命,于是让卢恒陪同真如将宝物献给朝廷。当时正值叛军史朝义围攻宋州,南方申州又陷落,淮河道路中断,真如一行只得取道长江,经过商山入关,于建巳月十三日抵达京城。此时肃宗病情严重,见到宝物后,催促代宗上前,并告诉他:“你从楚王被册封为皇太子,如今上天赐予宝物,出自楚州,这是天意认可你,你要好好珍惜。”
  代宗虔诚接受了父亲的赐予,并在得到宝物的当天,改年号为宝应元年。继位后,代宗将楚州升级为上州,安宜县提升为望县,并改名为宝应县,刺史和进宝官员都得到了晋升,真如也被尊称为“宝和大师”,得到了更多的恩宠。从此以后,战乱逐渐平息,粮食丰收,国家逐渐步入了安定繁荣的局面,人们都称这是宝应之年的祥瑞象征。
  真如当年发现宝物的地方,位于河边,环境开阔且风景秀丽。后来,这个地方被六合县尉崔珵占据,西堂成为当地传说中的圣地。即使是西域的胡人路过那里,都会远远望向那片土地,怀着敬畏之心驻足礼拜。
  十六
  在唐大中初年,有两个老朋友陶太白和尹子虚,他们可是杠杠的好基友,经常结伴游走于嵩山和华山之间,一边采集松脂和茯苓,一边享受着大自然的乐趣。某日,两位老哥带着自酿美酒,攀登芙蓉峰,探寻未知的仙境,在一片繁茂的大松林下歇息,把酒言欢,正喝得兴起,忽闻松树梢上传来阵阵笑声。两人好奇心爆棚,起身问道:“莫非是神仙驾到?能否下凡来共饮一杯?”
  笑声传来:“我们可不是山精树怪,我是秦朝的劳役,她则是秦宫的女子。闻到你们美酒飘香,我们也想品尝一下。只不过我们现在的模样变了,毛发各异,怕吓到你们,所以请你们耐心等待,我们会回洞穴换套行头再来。”
  两位老友欣然应诺,耐心等待。不久,松树下果然出现了一位古装翩翩的男子,风度优雅;还有一位女子,发髻高挽,身着彩衣,两人携手而来。陶太白和尹子虚上前行礼,欢欢喜喜地请他们坐下。陶太白好奇地问:“两位神仙究竟是何方神圣,怎么会在这深山之中?既然有幸相遇,能否解答我们的疑惑?”
  那位古装男子娓娓道来:“其实,我不过是秦朝的一名劳役。老家在秦地,小时候刚好赶上始皇帝痴迷长生不老之术,被徐福忽悠,征集了上千童男童女去寻找不死药,我也在其中。那阵子只见浪花翻滚如雪,海市蜃楼遮天蔽日,险境重重,但我还是凭借着机智,侥幸逃脱了那次劫难。回家后改了名字,投身儒家,谁知没过几年,始皇帝又下令焚烧书籍,坑杀儒生,我又一次身处危机,再次靠奇谋自救。之后又改头换面成了建筑工人,却又参与了修建万里长城,从西边的临洮一直延伸到东海边,风吹石走,寒云蔽日,身心疲惫至极,但还是凭借智谋逃脱了苦难。最后一次,我化身工匠参与秦始皇陵的建造,深知必死无疑,又一次巧妙脱身。总共四次面临生死边缘,四次我都靠智勇逃生。眼见乱世无常,我便逃到了这座山上,靠着松脂和果实维生,竟也活到了现在。而这位毛女,曾经是秦宫的宫女,我们一起逃过了骊山的殉葬之难,共同隐居在此,也不知道已经过去了多少个年头了。”

  两位老者陶太白和尹子虚听了古丈夫的讲述,惊讶道:“哎呀,从秦朝到现在,王朝更迭已有九代,跨越千年时光,历史洪流中的兴衰往事,真是数不胜数啊。”
  两位老友赶紧恭敬地跪下行礼,说道:“我们这两个老顽童,真是太幸运了,能遇到您这样的大仙。经历了无数世事变迁,今天我们才得以相见。您所说的金丹妙药,能不能透露给我们一二?我们这把老骨头,真的很想沾沾仙气,延年益寿呢。”
  古丈夫谦逊地回应:“其实我本是普通人,只是摒弃世俗杂念,依靠食用松柏之实,才得以腾云驾雾。日子久了,毛发变得青绿,生死之间的界限逐渐模糊,世事与仙境在我看来并无二致,与鸟兽为邻,与猿猴共乐,自由飞翔在天地间。至于金丹妙药,我这境界已无需借助外物,达到了无我无性的境地,所以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陶太白和尹子虚又问:“您能分享一下食用松柏之实的方法吗?”
  古丈夫娓娓道来:“我最初食用柏籽,后来改为松脂,刚开始全身疼痛溃疡,但不到一个月,肌肤光滑,毛发光润。几年后,就能轻松凌空飞行,行走悬崖峭壁如履平地。渐渐地,我融入虚无,领悟自然造化,外界与我融为一体。只要专注修炼,养神炼气,守护生命的根基,即使天地变换、云气蒸腾、日月交替、山川重塑,我的身体也不会衰败。”
  两位老者听后,恭敬地叩头感谢:“我们明白了,一定按照您的教导去修行。”
  酒快要喝完的时候,古丈夫折了根松枝敲打着玉壶,吟诵道:“食柏山间身轻逸,尘世是非皆无意,偶尔穿上俗世衣,片刻云游天宫里。”
  毛女随之唱和:“古今是非谁能定,悠闲踏青远离尘,秦楼笙箫已寂静,唯有彩云恋翠裙。”
  古丈夫接着说:“我们萍水相逢,彼此都难免有些依依不舍。我这里有万年松脂、千年柏籽,你们可以各自服用,或许也能脱离凡尘,成就仙道。”
  陶太白和尹子虚双手接过仙药,含泪拜谢,将仙药掺酒吞下。两位仙人说:“我们该走了,你们要好好修炼,不要泄露秘诀,也不要让自身的精气泄露在外。”
  两位老者拜别仙人,只见两位仙人身影逐渐消失,空留衣裳化作花瓣和蝴蝶翅膀飘散空中。自那以后,陶太白和尹子虚也迁居到莲花峰上,他们的面色泛红,毛发变得翠绿,说话间口中散发着芬芳,走路时脚下生出清风,远离尘埃。云台观的道士时常能遇到他们,还能从他们口中听到一些得道的秘辛。
  十七
  在唐文宗当政时期,他手里有一个白玉枕头,那是德宗年间于阗国进贡的稀世珍宝,工艺精美绝伦,绝对是罕见的国宝级别。这枕头平时就被文宗放置在寝殿床帐之中,可有一天,这枕头突然不见了踪影。要知道,皇宫禁卫森严,除了受宠的嫔妃,一般人根本无法接近。尽管其他珍玩摆设完好无损,但文宗皇帝还是被吓得不轻,立刻下令在整个京城范围内搜捕盗贼。
  文宗私下对身边的亲信和宫内侍卫们说:“这肯定不是外贼所为,盗贼应该就在皇宫内部。如果找不到这个人,我怕会有其他的变故。虽然只是一个枕头,但问题是关乎皇家尊严,你们必须确保抓住这个罪犯,否则,我这天子身边的护卫就成了摆设了。”
  宫内官员们个个吓得胆战心惊,纷纷谢罪,并承诺在十日内全力以赴进行搜捕。重金悬赏之下,却丝毫没有找到线索,文宗对此极为不满,被捕押的人越来越多,整个京城大街小巷都被严密搜查了个遍。
  此时,龙虎二番将军王敬宏手下有个小仆人,年约十八九岁,机敏灵活,做事手脚麻利,无所不能。有一次,王敬宏参加威远军的一场宴会,席间有个擅长弹奏胡琴的侍女,大家酒酣耳热之际,都想听她演奏一曲。侍女却推托说,没有她常用的琴,弹不好。此时已是深夜,再去取琴显然来不及。小仆人挺身而出:“若是需要琵琶,我立刻就能拿来。”
  王敬宏吃惊道:“现在已经过了宵禁,军门早就关闭了,你平常难道没看见?说什么胡话呢!”
  谁知几杯酒下肚,小仆人就带着一个绣囊回来,里面装的就是琵琶,众人惊叹不已:“看来乐器和琴师真是形影不离,难得的是能找到懂行的琴师。”
  要知道,从南军驻地到宴会场所来回足有三十里,而且晚上行军巡逻极其严格,小仆人竟能快速往返,这让王敬宏大感惊奇。当时正值搜捕盗窃白玉枕的高峰期,王敬宏怀疑小仆人可能就是那个偷窃高手。宴会结束后,天一亮他就回到家中,询问小仆人:“我用了你这么多年,居然不知道你有这等身手。江湖上不是流传着侠客的故事吗,你不会是其中之一吧?”
  小仆人赶紧否认:“我哪是什么侠客,只是有点小本事罢了。”接着,他坦白道:“我父母还在四川老家,前几年我偶然来到京城,现在打算回乡。有一件事我想回报您的恩情,我已经知道了偷玉枕的人是谁,过不了几天,我保证让他伏法。”

  王敬宏听闻后震惊不已:“如果是这样的话,事情可就不简单了,能够因此救不少人。但是你知道贼人在哪里吗?我们可以通知有关部门去抓他吗?”
  小仆人答道:“偷枕贼名叫田膨郎,他在市井军营中行动不定,力大无穷,身手矫健,很难对付。除非找到合适的机会打断他的腿,否则,即使派出再多兵马也可能被他逃掉。”
  接下来的两天,小仆胸有成竹地告诉王敬宏:“两天后在望仙门等我,我找准机会一定能抓住田膨郎。将军您也一起来看热闹吧,不过这事还得保密。”
  那时候,连续多日滴雨未下,早晨尘土飞扬,视线模糊,几步之外的人都看不清楚。田膨郎和几个狐朋狗友勾肩搭背地正准备进入军门,小仆手持球棒,瞅准时机,一棍下去,田膨郎的左脚瞬间骨折。他倒在地上,抬头看着小仆,苦笑说:“偷玉枕,不怕其他人,就是怕你。如今狭路相逢,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于是,小仆成功将田膨郎扭送至左军大营,田膨郎毫不反抗,招供了犯罪事实。
  文宗皇帝得知玉枕失窃案告破,且罪犯就出自禁军之中,十分高兴,亲自在宫殿前审问田膨郎。田膨郎供述自己常在皇宫内穿梭自如,文宗听后评价道:“这家伙是个仗义行侠的家伙,不是一般的盗贼。”当时因搜捕盗贼,宫内外羁押了数百名嫌疑人。鉴于这一特殊情况,文宗下令将这些人全部释放。
  小仆顺利抓住田膨郎后,曾告诉王敬宏他要回四川老家,之后就失去了联系。王敬宏虽然没能找到小仆,但他因协助破案有功,得到了丰厚的赏赐。自此,那失踪的白玉枕终于物归原主,而皇宫内外关于小仆的传奇故事也在坊间流传开来,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十八
  唐朝时候,有这么个故事,讲的是牛肃的远房舅舅,有一次途径渑池,顺道探访住在西北三十里外的一位田家公子。从田家庄园出发,还要走十多里山路,那一带地形崎岖,栎树林密布,传说中有只魅惑的狐狸出没,过往的行人都得结伴壮胆才敢经过。舅舅到达田家后,田家公子差遣家中的老仆去渑池买些酒菜招待。天还没亮,老仆就出门了,可是直到傍晚还没回来,田家公子心里嘀咕着:这不太对劲儿啊!
  终于,老仆回来了,可是一瘸一拐的,田家公子忙问他怎么回事。老仆回答:“走到那栎树林的时候,被一只魅惑的狐狸给绊倒了,摔了个大跟头,所以受伤了。”
  田家公子追问是怎么发现那只魅狐的,老仆描述道:“刚刚下坡的时候,那狐狸变成了个漂亮女人,突然追了过来,我吓得撒腿就跑;狐狸跑得飞快,一下就追上了我,害我摔倒受了伤。我当时担心狐狸会使诈,硬着头皮跟她对抗,狠狠地揍了她一顿,这才逃过一劫。”
  田家公子半信半疑:“你是不是搞错了,误打了人却说成是狐狸?”
  老仆坚持道:“我虽然狠狠地揍了她,但她始终保持着女人的模样。”
  田家公子想了想,说:“估计你是误伤了别人。先进屋再说吧。”
  太阳落山时,一名妇人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头发蓬乱地来到田家门前讨水喝。她说:“我也是在栎树林遇到了一只老狐狸,它变成了人形,我被蒙蔽了,和它结伴同行,结果却被它给害成这样。幸好老狐狸走后,我才捡回一条命。我是北村人,走得口渴,所以过来讨口水喝。”
  田家公子担心她见过老仆,于是给她水喝,然后打发她离开,以免引发更多误会。
  十九
  话说唐玄宗避乱南下,朝中百官纷纷追随,其中就有个擅长围棋的翰林学士王积薪。蜀道险峻狭窄,每当队伍停下歇脚,沿途驿站和民宅都被那些权贵抢先占据,王积薪只好另寻住处。这一天,他沿着溪流深入山中,投宿在一户独居的老太太家。这家只有婆媳俩,都早早关门睡觉,只提供烧水做饭的服务。
  夜深人静,王积薪独自躺在屋檐下,迟迟无法入睡。突然,他听见屋内婆婆对媳妇说:“这么美好的夜晚,总得找点乐子,要不咱们下一盘围棋解闷吧?”
  媳妇答道:“好啊。”
  王积薪心中纳闷:“这屋子里没点灯,婆媳俩还分别睡在东西两边的房间里,怎么能下棋呢?”
  于是,他悄悄贴近门缝偷听。只听媳妇说:“棋子落在东五南九的位置。”
  婆婆回应:“那我在东五南十二的位置下棋。”
  媳妇又道:“棋子落到西八南十的位置。”
  婆婆接茬:“那我在西九南十的位置下棋。”
  每下一子,两人似乎都要深思许久。夜已深,棋局进展缓慢,王积薪默默记住的棋谱共有三十六步。突然,婆婆宣布:“你输了,我赢了九个棋子。”
  媳妇笑着认输。天刚蒙蒙亮,王积薪穿戴整齐,决定请教婆媳俩的高超棋艺。老太太笑着说:“你可以按照自己的思路在棋盘上下棋试试。”

  王积薪立刻取出棋盘,摆出了毕生所学的精妙棋局,可还没落下十几个子,老太太便瞥了媳妇一眼,说:“你只需要教他基本的攻防策略就可以了。”
  媳妇于是详细讲解了进攻、防守、吃子、救援和抵挡的法则,但讲解得相当简洁。王积薪意犹未尽,请求进一步指导,老太太却笑着说:“这样就够了,足以在人间无敌了。”
  王积薪恭敬地道谢,然后离开。他走了几步,又想回去再请教一番,却发现原先的房子消失无踪。从此以后,王积薪的棋艺无人能敌。他根据记忆中的婆媳对弈布局,穷尽心思研究那九个棋子的胜利奥秘,却始终无法破解。于是,这盘棋被命名为“邓艾开蜀势”,流传至今,成为千古谜局,但世人始终无法解读其深层含义。
  二十
  明朝时候,有个名叫王居贞的秀才,他在科举考试中落第,准备返回洛阳老家颍阳。在离京的路上,他遇见了一个神秘的道士,一同上路。这道士整天不吃东西,自称练就了“咽气术”。
  每当王居贞熄灯入睡后,道士就会打开一个小布袋,取出一块皮,披上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直到五更天才返回。有一天,王居贞假装睡着,迅速抢走了道士的小布袋。道士见状,连连叩头请求归还,王居贞说:“只要你告诉我真相,我就还你。”
  道士无奈,只好坦白:“我不是人类,那块皮,其实是虎皮。夜里我会披着它,变成老虎,在乡村中觅食,披上它,一夜能奔跑五百里。”
  王居贞离开家已有时日,思乡心切,便问:“我能试试披着它回家吗?”
  道士答道:“没问题。”
  王家居住的地方离此还有百余里,于是王居贞决定试试披着虎皮回家。深夜时分,他发现自己无法进家门,却看到一头猪站在门口,他一把抓住猪,饱餐了一顿。过了一会儿,他恢复原形,将虎皮还给道士。回到家后,家人告诉他:“昨晚你家二小子出门,被虎吃了。”
  王居贞询问事发日期,竟然与他披着虎皮回家的当晚吻合。此后的一两天,王居贞吃得特别饱,几乎不再吃别的食物。原来,他那一夜披着虎皮回家,误把自己家的猪崽当作食物,而同时误杀了自家的儿子。这场离奇的遭遇,让他懊悔不已,同时也揭示了那道士的虎皮秘密,使得这个故事在乡间传为奇谈。
  二十一
  在开元盛世中,有三位诗人名震天下,他们是王昌龄、高适和王之涣。三人虽然尚未跻身朝廷,但行走江湖,声名赫赫,时常结伴出游,共赏风月。
  那一日,雪花纷飞,寒气逼人。这三位诗人相约来到旗亭,打算小酌几杯,暖暖身子。谁知,恰好撞上梨园的一百多位伶人上楼设宴。三人见状,便退到一旁,围着炉火,静静观赏。
  不一会儿,四位美艳绝伦的歌妓款款而来,她们身着华服,摇曳生姿,引得众人瞩目。随即,乐声响起,都是当时最流行的曲子。
  王昌龄、高适和王之涣私下里打赌:“咱们三人都是诗坛翘楚,但一直分不出高下。今天,咱们就看看这些歌妓唱谁的诗多,谁就是赢家。”
  话音刚落,一位歌妓开始吟唱:“寒雨连江夜入吴,平明送客楚山孤。洛阳亲友如相问,一片冰心在玉壶。”
  王昌龄一听,得意洋洋地在墙上画了一横,说:“一首绝句。”
  接着,又一位歌妓唱道:“开箧泪沾臆,见君前日书。夜台何寂寞,犹是子云居。”
  高适也不甘示弱,在墙上又画了一横,笑道:“我也一首绝句。”
  这时,王之涣有些坐不住了。他自认为成名已久,这些歌妓唱的都是些俗曲,怎么可能唱他的诗呢?于是,他指着其中最美的一位歌妓说:“如果这位姑娘唱的不是我的诗,我今生今世再也不跟你们争了。但如果她唱的是我的诗,你们得拜我为师!”
  众人哄笑,都等着看好戏。不一会儿,轮到那位美艳的歌妓开唱,她清脆的声音响起:“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
  王之涣一听,顿时得意忘形,揶揄王昌龄和高适道:“你们两个乡巴佬,看看,还是我厉害吧!”三人顿时大笑起来。
  那些伶人不明所以,纷纷过来询问。王昌龄等人便告诉他们刚才打赌的事。伶人们一听,纷纷下拜,说:“我们真是有眼不识泰山,请三位神仙赏光,与我们共饮一杯。”
  于是,三位诗人欣然应允,与伶人们一起开怀畅饮,直到夜幕降临,酒酣耳热。
  二十二
  在咸通庚寅年,卢龙军的节度使、检校尚书、左仆射张直方,向朝廷递交了一份奏章,请求进京朝见皇帝。皇帝一听,欣然批准,诏书很快就下来了。
  说起来,这张家世代都是燕地的土皇帝,老百姓也世世代代受他们的恩惠。他们礼待宾客,安抚壮士,因为土地肥沃、兵强马壮,朝廷也一直对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这张直方接手家业后,就像变了个人似的。他出身富贵,却身居高位,从不关心百姓的死活,整天就知道在家里喝酒玩乐,打猎遛狗,对那些穿着兽皮、戴着绿头巾的打手们大加赏赐,结果搞得军队怨声载道。张直方自己也觉得日子越来越不好过。

  后来,他手下有人给他出了个主意,让他带着全家老少去京城避避风头。于是,张直方就带着一家老小西上京城。懿宗皇帝一看他来了,就给了他个左武卫大将军的职位。可这张直方还是老样子,整天就知道打猎玩乐,根本不管什么军务。他甚至在通道上设下陷阱,连狗和猪都不放过。要是手下人稍有不如意,他就立刻杀人。有人劝他说:“在京城里,可不能随便杀人。”他老妈却霸气地说:“还有比我儿子更尊贵的人吗?”
  这么一来,谏官们可就坐不住了,纷纷上奏章要求把张直方抓起来。可皇帝不忍心把他法办,就降了他的职,让他去洛阳当了个昭王府司马。张直方到了洛阳,还是老样子,整天游手好闲。洛阳的老百姓一看他来了,都躲得远远的,一见到他就群起而攻之。
  这时候,有个叫王知古的人,是东边诸侯推荐的人才。他虽然也读过几本书,可总是考不中进士,于是就退隐在三川之上,每天就是喝酒打球,游走在南邻北里之间。后来,他听说了张直方的事情,就跑去拜访他。张直方一看他是个能说会道的人,就热情地招待他,两人很快就成了好朋友。
  有一天早上,王知古起床后发现屋里没烟了,外面又是愁云惨淡,心情特别不好。他就步行去拜访张直方。到了张直方家,张直方正准备出门打猎,就问他:“要不要一起去?”王知古一看外面天寒地冻的,就有点犹豫。张直方就吩咐手下人:“给他拿件短袍来。”然后让王知古穿上,两人就一起出门了。
  他们出了长夏门,就开始下雪了。他们渡过伊水向东走,一直走到万安山的北坡,打了好多猎物。他们一边喝酒一边吃烤兔肉,一点都不觉得冷。等到雪停天晴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突然,一只大狐狸从王知古的马前窜了出来。王知古一喝酒就兴奋,骑着马追了好几里都没追上,结果还跟打猎的人走散了。天很快就黑了,他也不知道该往哪儿走。只隐隐约约听到洛阳城的暮钟敲响,他只能在樵夫走的小路上慌张地走着。过了一会儿,周围一片漆黑,他只能看到远处有火光,于是就顺着火光走去。
  我顺着路又走了十几里,眼前出现了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木,树木间隐约可见一扇朱红色的大门敞开着,里面白墙高耸,一看就知道这是京城里数一数二的豪宅。我心里想着,这地方真不错,要是我能住这儿,估计做梦都能笑醒。
  我走到门口,下了马,打算在这儿等到天亮再走。谁知,我刚一站定,就听见一阵马蹄声,紧接着,一个看门的老头探出头来,隔着墙问:“谁啊?这么晚了还在这儿晃悠?”
  我赶紧回答道:“我是成周来的贡士,太原人王知古。今天有个朋友要回老家崆峒去,我在伊水边给他送行,结果一高兴喝多了,马也不听话,跑这儿来了。我打算等天亮就走,您别介意啊。”
  那老头说:“这儿是南海副使崔中丞的庄子。主人最近去京城了,少爷也跟着计吏去西边了,家里只有女眷。你可不能在这儿久留。我也不敢擅自做主,得进去问问。”
  我心里一阵紧张,但一想现在半夜三更的,去哪儿都不方便,只好在这儿等着了。
  过了一会儿,有个拿着火把的丫鬟从里面出来了,她开了门,领着一个保姆出来。我赶紧上前行礼,把刚才的话又说了一遍。那保姆说:“夫人说了,主子和少爷都不在家,按规矩是不能留客的。但这儿偏僻,周围都是山,晚上有豺狼出没。要是把你拒之门外,那就是见死不救了。你就住在外厅吧,明天一早再走。”
  我一听,连忙道谢,跟着保姆进了庄子。走过几重门,来到一个宽敞的大厅,里面挂着帷幕,点着银灯,摆着漂亮的桌席。保姆让我坐下,然后上了几杯酒和一大桌子的好菜,什么豹肉啊、鱼啊,应有尽有。保姆还时不时地来劝我多吃点。
  吃完饭,保姆又问起我的家世和亲戚情况,我一一告诉了她。
  她听了之后说:“王秀才啊,你出身名门望族,金玉满堂,年纪轻轻就这么有操守,真是个难得的好青年啊。我们家小姐快到出嫁的年纪了,夫人一直想找个好女婿。今晚真是巧啊,让你碰到了。你们两家要是结了亲,那可就是潘杨之睦、凤凰于飞了。不知你意下如何啊?”
  我一听这话,心里那个美啊,赶紧收起笑容,一本正经地说:“保姆您太客气了。我虽然读了点书,但离‘金声玉润’还差得远呢。我一直想的是怎么混口饭吃,从没想过要娶什么大家闺秀。没想到今晚这么幸运,能遇到这么好的事。这就像是在鲁国遇到了佳人,又像是在秦国遇到了仙女。我真是太高兴了,只怕自己配不上这么好的婚事啊。”
  保姆听了,心里乐开了花,笑着跑进去通报。一会儿又跑出来,传达小姐的意思说:“我家小姐自从嫁到崔家,一直恪守妇道,对公公婆婆恭敬有加,跟丈夫也是琴瑟和鸣。她最操心的就是自己的小女儿,一直想找个好女婿。如今碰到你这么个有情有义的人,真是合了她的心意。

  京城离这儿也不远,我们要是送信过去,你很快就能得到消息。至于彩礼嘛,百两黄金也不算啥,只要你们两人情投意合,这些都不是问题。我们对你非常满意,就等着你来提亲了。”
  王知古听了,赶紧弯腰鞠躬说:“我王知古不过是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本该默默无闻一辈子。没想到高门大户的崔家,居然能看上我。我就像那白水一样,能用来供奉你们这样的清高人家。我随时都等着你们的好消息,只盼能攀上这门好亲事。”
  说完,他又拜了一拜。保姆打趣道:“以后你穿上了锦绣华服,打开了青鸾宝匣,看到小姐那如月般的美貌,住在云雾缭绕的屋子里,那时候你会不会想念我啊?”
  王知古笑着说:“能从凡间升到仙界,从地上飞到天上,全靠你们提拔。我发誓会永远记住你们的恩情,把它刻在心里,带到坟墓里去。”
  说完,他又拜了一拜。过了一会儿,院子里的篝火渐渐熄灭,夜深了。保姆请王知古脱下外衣休息。他脱下麻衣,露出了里面的黑色长袍。保姆一看,惊讶地说:“哪有读书人穿这种役夫的衣服啊?”
  王知古解释说:“这是我从朋友那儿借来的,不是我的。”
  保姆又问他是从谁那儿借的。王知古说:“是卢龙节度使张直方的仆人借给我的。”
  保姆一听,突然惊叫一声,摔倒在地,脸色惨白。她爬起来,不顾一切地跑进屋里,大声喊道:“夫人,你弄错了,这个客人是张直方的手下!”
  又听到夫人的声音喊道:“快把他赶走,别惹来麻烦!”
  话说那一夜,王知古可真是倒了大霉。一群丫鬟小厮,拿着熊熊燃烧的火把,拎着大棒就气势汹汹地冲了出来。王知古吓得赶紧退到院子里,四处躲避,连声道歉。可那些丫鬟小厮骂得更凶了,简直像是要把他吃了似的。王知古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往门外跑。可刚一出门,门就被砰地一声关上了,里面还传来阵阵喧哗声。
  王知古愣在路边,心里直发毛。他想了想,决定先躲到一堵破墙后面。嘿,你猜怎么着?他居然在墙下找到了自己的马!于是他赶紧骑上马,撒腿就跑。跑着跑着,他远远看到前方火光冲天,还以为是什么大火灾呢,于是赶紧催马过去。结果到了才发现,原来是一群运货的车队在烤火做饭呢。一问才知道,这儿是伊水东边的草店南边。
  王知古也顾不上那么多了,找了块地方靠着马背就睡了。过了一会儿,天才慢慢亮起来,他这才稍微安心了点,于是扬鞭上了大路。
  等到他回到京城的时候,已经有张直方的手下骑着马追过来了。王知古赶紧跑到张直方的府上,一见到张直方,他就气得说不出话来。张直方见状,赶紧安慰他,让他坐下慢慢说。王知古这才把昨晚的遭遇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张直方一听,气得直拍大腿,骂道:“那些山精树怪,也敢欺负到我张直方头上来了!你放心,知古,我这就给你出气!”说着,他就叫来了几十个手下,都是些能射善战的家伙。然后他们摆下酒席,大吃大喝了一顿。吃完后,张直方就带着王知古和手下们往南走。
  到了万安之北,王知古在前面带路,雪地上的马蹄印还清晰可见。他们一直走到一片柏林下,只见那里碑板倒在荒坑里,树林里还有樵夫砍柴留下的痕迹。中间则是一排排大坟,都是狐狸和兔子的巢穴,下面都踩成了小路。
  于是张直方命令手下们在四周张开罗网,准备好弓箭等待。他们自己则拿着火把和铁锹,一边挖一边熏。没过多久,就有一群狐狸冲了出来,有的头发烧焦了,有的被罗网挂住了,还有的被射中了。最后他们一共抓到了大大小小一百多只狐狸,满载而归。
  后来三水的人说:“唉,王知古啊,你这一辈子也太不顺了,居然被狐狸给欺负了。要是没有张直方的皂袍,你恐怕早就死在那些臭烘烘的野兽洞里了。我当时在洛阳敦化里的家里,听博士渤海徐公谠说起这件事,觉得真是太不可思议了。不过话说回来,这也不仅仅是怪谈,毕竟都是真实发生的事情,所以我就把它传下来了。”
  二十三
  话说在西川,有个节度使叫韦皋,他年轻时曾游历过江夏,住在姜使君的府邸里。姜使君家有个少年公子,名叫荆宝,虽然他对韦皋以兄长相称,但恭敬侍奉的礼节却如同对待父亲一般。荆宝身边有个小丫鬟,名叫玉萧,年纪才十岁,但聪明伶俐,常常负责侍奉韦皋。
  光阴荏苒,过了两年,姜使君入关求官,因家眷不便同行,韦皋便搬去了头陀寺居住。荆宝也时常派玉萧去头陀寺照顾韦皋。随着玉萧年岁渐长,两人之间竟生出了情愫。
  就在这个时候,廉使陈常侍收到了韦皋叔父的来信,信中催促韦皋尽快归家省亲。陈常侍看信后,赶紧准备了船只和衣物,催促韦皋启程,以免耽误归期。韦皋在夜色中擦着眼泪,给荆宝写了封告别信。荆宝和玉萧闻讯赶来,既悲伤又欢喜。荆宝让玉萧跟随韦皋侍奉他,但韦皋因归心似箭,不敢带玉萧同行,于是坚决辞谢了。他与荆宝约定,少则五年,多则七年,必定回来迎娶玉萧,并留下一枚玉指环和一首诗作为信物。

  然而,五年过去了,韦皋并未归来。玉萧心中焦虑,于是在鹦鹉洲上默默祈祷。又过了两年,到了第八年的春天,玉萧叹息道:“韦家郎君,一别七年,怕是再也不会回来了!”于是她绝食而死。姜氏感叹她的贞节,将玉指环套在她的中指上,与她一同下葬。
  后来,韦皋镇守蜀地,到任三天后便开始审理囚犯,为冤屈者洗清罪名。其中有一个囚犯,被五花大绑着,他偷偷看向厅堂,低声对同伴说:“那位仆射大人,就是当年的韦兄啊!”
  那囚犯大声喊道:“仆射大人!您可还记得姜家的荆宝吗?”
  韦皋一愣,答道:“我当然记得他。”
  囚犯说:“我就是荆宝啊!”
  韦皋惊讶地问:“你犯了什么罪,被如此重罚?”
  荆宝回答道:“自从与您分别后,我通过明经考试及第,又被选为青城县令。但不幸的是,家人误烧了官舍库房的牌印等重要物品。”
  韦皋叹道:“家人的过错,并非你之过。”
  随后,韦皋为荆宝洗清了罪名,让他重获自由。然而,每当他想起玉萧,心中便涌起无尽的思念与惋惜。那段年少时的情缘,如同梦中之花,虽美却难以触及。
  韦皋在雪冤之后,终于恢复了他的官职,并得到了眉州牧的任命。然而,皇帝并没有立刻让他上任,而是派人监管他,并赐予他朱红色的官服,让他留在府中担任幕僚。
  那时候,大军刚刚撤离,一切都需要从头开始,韦皋忙得团团转。过了好几个月,他才想起问起玉萧的情况。姜宝告诉他:“韦兄你离开的那晚,和玉萧约定了七年之期。可是过了期限你还没有回来,她就绝食而死了。”
  说着,姜宝还吟诵了玉萧留下的诗:“黄雀衔来已数春,别时留解赠佳人。长江不见鱼书至,为遣相思梦入秦。”
  韦皋听后,心中一阵凄凉,决定广修经像,以报答玉萧的深情。然而,他始终无法再见到玉萧了。就在这时,有个叫祖山人的道士出现了,他有着像少翁一样的法术,能让死去的人与活人相见。但条件是韦皋必须斋戒七日。
  到了第七天的深夜,玉萧真的出现了。她向韦皋道谢说:“承蒙韦兄你写经造像之力,我将在十天后托生。再过十三年,我会再次成为你的侍妾,以报答你的大恩。”
  说完,她微笑着说:“男人真是薄情啊,让我们生死相隔。”
  后来,韦皋因为陇右的战功,在德宗时代一直担任蜀地的治理者,他的地位也不断提升。最终,他成为了中书令,天下人都对他敬仰有加。
  有一年,韦皋过生日,各地的节度使都送来贺礼,其中不乏珍奇异宝。然而,东川的卢八座却送来了一位歌姬,这位歌姬年纪尚小,却也叫玉萧。韦皋一看,这分明就是真正的姜家玉萧!而且她的中指上还有一个肉环,与当年他留下的玉环一模一样。
  韦皋感叹道:“我现在才知道生死轮回,一往一来。玉萧的话,果然是真的啊!”
  二十四
  在贞元年间,有个叫韦自东的壮士,他义气凛然,深受人们敬仰。有一天,他来到太白山游玩,顺便在段将军的庄园里借宿。段将军早知他是个英勇善战的好汉,于是与他结伴,一同在山间闲逛。
  他们站在山顶,眺望那幽深的山谷,突然发现了一条几乎被时间遗忘的小径。韦自东好奇地问段将军:“这条路通向哪里呢?”
  段将军回答说:“很久以前,有两位僧人曾在这里的山顶修建了一座寺庙,寺庙宏伟壮观,林泉环绕,美景如画。据说这寺庙是唐开元年间万回师的弟子们建造的,那工艺简直像是鬼斧神工,绝非人力所能及。但近些年,有樵夫说那两位僧人被怪物吃掉了,已经失踪两三年了。”
  韦自东听了,眉头一皱,又听人说:“这山里还有两只夜叉,凶恶无比,没人敢靠近。”
  韦自东顿时火冒三丈,怒道:“我韦自东平生最恨欺压百姓的暴徒,夜叉这种怪物,居然敢吃人?今晚我就要去斩了这两只夜叉的首级,提来给段兄看看!”
  段将军劝道:“韦兄,你可别冲动啊,跟野兽硬拼,死了也是白死。”
  但韦自东哪里听得进去,他拔出宝剑,一往无前地朝寺庙走去。段将军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无奈地叹了口气:“韦生啊,你这是自找麻烦啊!”
  韦自东披荆斩棘,终于来到了寺庙前。只见寺庙里静悄悄的,一个人影也没有。他走进僧人的房间,发现房门大开,里面的僧衣僧鞋都摆放得整整齐齐,但上面却积满了灰尘。他又来到佛堂,只见地上长满了细草,似乎有巨大的物体曾在这里躺过。四周的墙壁上还挂着野猪、黑熊等野兽的皮毛和骨头,还有一些锅碗瓢盆和柴火。韦自东这才明白,原来那些樵夫的话并非空穴来风。
  他猜想夜叉今晚可能不会来,于是拔了一棵碗口粗的柏树,去掉枝叶做成一根大棒,然后把房门关紧,用石佛抵住。

  当夜,月光皎洁如白昼。韦自东正襟危坐,忽然听到一阵咆哮声。原来是一只夜叉提着一只鹿回来了,它看到房门紧闭,顿时大怒,用头猛撞房门,竟然把石佛撞得粉碎,自己也摔倒在地。韦自东趁机举起柏树大棒,狠狠地砸在夜叉的脑袋上,只两下就把它打死了。他把夜叉的尸体拖进屋里,又关紧了房门。
  没过多久,又有一只夜叉来了,它似乎是因为前一只夜叉没有回来而生气,也咆哮着撞起门来,结果也撞倒在地。韦自东又是一棒打死它,然后安心地坐下继续等待。
  韦自东知道这两只夜叉应该是雌雄一对,既然它们都死了,应该不会再有同类来了。于是他打开房门,开始烹煮那只鹿来充饥。
  第二天早上,韦自东提着两只夜叉的首级和剩下的鹿肉回到庄园,展示给段将军看。段将军见状大惊失色,赞叹道:“韦兄真是英勇无比啊,简直就像古代的周处一样,为民除害!”
  韦自东烹煮着鹿肉,与段将军举杯畅饮,欢声笑语传遍四方。一时间,远近的百姓都好奇地围拢过来,想看个究竟。就在人群熙攘之际,一位道士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向韦自东作揖道:“贫道有个不情之请,想向壮士吐露一番心声,不知可否?”
  韦自东豪爽地笑道:“我韦自东一生都在助人为乐,有什么不能说的?”
  道士叹了口气,说:“贫道一心向道,苦寻灵药已久。三年前,我得到神仙指点,炼制了一炉龙虎丹。这丹药需要日夜守护,才能炼成。可最近总有妖魔前来捣乱,让丹药险些毁于一旦。我想找个勇猛之士,持剑守护。一旦丹药炼成,我必定与你分享。不知壮士能否助我一臂之力?”
  韦自东一听,顿时来了精神,激动地说:“这正是我生平所愿啊!”
  于是,他跟着道士翻山越岭,来到了太白山的高峰。在半山腰处,有一个石洞,洞深百余步,正是道士炼丹的地方。洞里只有一个小道童在看守。道士嘱咐韦自东:“明晨五更时分,请你持剑守在洞口,若有怪物前来,只管一剑砍去。”
  韦自东点头答应:“谨遵道长的吩咐!”
  于是,他在洞口外点起蜡烛,静静地守候着。不一会儿,果然有一条巨大的毒蛇,长达数丈,金目雪牙,毒气弥漫。它想要钻进洞里,韦自东一剑劈去,仿佛击中了它的头部。瞬间,毒蛇化作一缕轻烟消散而去。没过多久,又有一个美貌女子,手持荷花,缓缓走来。韦自东又是一剑挥去,女子也化作云气消失无踪。
  就在天色将明之际,忽然有一位道士骑着仙鹤,带着一群随从飘然而至。他向韦自东拱手道贺:“妖魔已被铲除,我弟子的丹药即将炼成。我特地前来见证这一刻。”
  道士在洞口盘旋等候天明,然后进洞对韦自东说:“恭喜你助我弟子炼成丹药。现在我有一首诗,请你续写。诗曰:‘三秋稽颡叩真灵,龙虎交时金液成,绛雪既凝身可度,蓬壶顶上彩云生。’”
  韦自东仔细品味诗意,恍然大悟道:“原来您是这位道士的师父啊!”
  于是,他放下手中的剑,恭敬地向道士行礼。就在这时,洞里突然传来一声巨响,只见药鼎爆裂开来,丹药已荡然无存。道士痛哭失声,韦自东也懊悔不已。两人只好用泉水洗净鼎器,喝了几口清泉解渴。
  自那以后,韦自东的容貌似乎变得更加年轻了。他后来去了南岳山,从此不知所踪。而段将军的庄园里,至今还保留着那两个夜叉的头骨。至于那位道士和他的弟子,也无人知晓他们的去向。
  二十五
  维扬有十位好友,家境颇丰,却都是知足常乐之人,既不追求官职,也不贪图钱财,只对玄妙的道理心生向往。他们彼此约定成为朋友,就像亲兄弟一样。当时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他们便时常聚在一起,以酒食为乐,自得其乐。从最初的一家开始,渐渐扩展到十家,成了他们的固定习惯。
  突然有一天,出现了一个老头儿,穿着破旧的衣服,看上去身体瘦弱,一副穷困潦倒的样子。他也穿着麻衣,混进了这十人的聚会。大家看他可怜,也就没有驱赶他,他吃饱喝足后就自己走了,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有一天,老头儿对大家说:“我是个穷困潦倒的人,幸得大家不嫌弃,让我坐在末席。现在我也想请大家吃顿饭,以报答大家的恩情。我们约定个日子,到时候大家一起去。”
  到了约定的日子,十位好友按照老头儿的吩咐,一起前往。清晨,老头儿果然出现了,带着他们慢慢走到了东塘郊外,不知不觉走了很远。在一片草丛中,有两三间快要倒塌的茅屋。老头儿把他们带到屋里,屋里还有几个乞丐,都是蓬头垢面,衣衫褴褛。老头儿一出现,乞丐们立刻站起来,恭敬地站在一旁等待他的吩咐。
  老头儿让乞丐们打扫屋子,铺上席子,邀请大家围坐一圈。日头渐渐升高,大家都饿了。过了一会儿,每个客人面前都放上了醋、盐和竹筷子。紧接着,几个乞丐抬来一块四五尺长的巨板,放在席子中间,上面盖着油布。十位好友面面相觑,以为终于有吃的了,都很高兴。揭开油布后,一股热气扑面而来!

  大家还没看清楚是什么,老头儿就热情地邀请大家用餐。众人仔细一看,竟然是一个已经蒸烂了的童子,大概十几岁的样子,耳目手足都已经残缺不全。大家顿时感到恶心至极,纷纷找借口说已经吃饱了,甚至有人愤怒地离席而去,没有一个人愿意吃。老头儿却毫不在意地大吃特吃,似乎吃得津津有味,吃不完的就让乞丐们拿走吃掉。
  他对大家说:“你们知道吗?这童子其实是千年人参,非常难得。我得到它后,为了感谢大家的款待之恩,就想用它来招待大家。吃了它的人可以白日飞升,成为上仙。可惜你们都不吃,那也只能怪你们自己了!”
  大家惊讶不已,后悔莫及。老头儿催促乞丐们吃完就走。不一会儿,乞丐们就变成了青童玉女,簇拥着老头儿一起飞升上天。十位好友懊悔不已,想要追赶却再也见不到他们的踪影了。
  二十六
  话说有这么一位许老翁,谁也不清楚他打哪儿冒出来的,就像是峨眉山的一股仙气儿。这老翁啊,也不知在山里住了多少年了,简直是活成了个谜。就在唐朝天宝年间,益州有个叫柳某的士曹,他老婆李氏,那可是个倾国倾城的大美人儿。那时候,节度使章仇兼琼刚打下了吐番的安戎城,就派柳某去送些东西过去。结果柳某一去就是三年,音信全无。
  这李氏呢,在官舍里守着空房,大门紧闭。突然有一天,有个自称裴兵曹的家伙来敲门,说是李氏的远房亲戚。李氏一听,心想这裴家的人自己可不认识啊,就没让开门。可这裴兵曹挺有耐心,他不仅说出了李氏的小名,还把她家的亲戚关系说得一清二楚。李氏这才让开门,请他进来。
  俩人聊着聊着,李氏就觉得这裴兵曹挺有气质的,不禁问起柳某去了多久了。裴兵曹一听,就叹了口气说:“哎呀,都三年了啊,古人说三年不见,情义就断了,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呢?其实啊,你跟我挺有缘的,不如咱俩就凑一对儿吧,你可别拒绝我啊。”
  李氏就这么被裴兵曹给迷住了,好像自己都没法做主似的。可这裴兵曹啊,其实已经是有家室的人了。另一边呢,章仇兼琼也听说了李氏的美貌,心里痒痒的,就想着找机会见见她。于是他就让老婆办了个宴会,把府县里的夫人们都请来了,就差李氏一个。李氏本来不想来,说自己老公不在家,可章仇兼琼的老婆非得让她来,说:“你就来吧,别推辞了。”
  李氏没办法,只好去了。她穿了一身黄罗银泥裙、五晕罗银泥衫子、单丝罗红地银泥帔子,那可是当时最时髦的打扮了。裴兵曹一看这衣服,就感叹道:“这世上的衣服,也就华丽到这种程度了吧。”说着,他就叫小仆人去开箱,拿出一件更漂亮的衣服来。李氏好奇地问:“为什么不拿最好的,而拿第三件呢?”裴兵曹神秘一笑,说:“这第三件啊,已经不是人间能有的了。”
  不一会儿,那衣服就拿来了,满屋子都是异香。裴兵曹再一看这衣服,就笑着对小仆人说:“这才叫衣服嘛!章仇那家伙哪懂这些,只怕许老翁才知道它的好。”说完,他就和李氏一起坐车去节度使家了。
  话说李氏一进场,那节度使夫人和座上的客人们,全都站起来向她行礼。李氏穿着那天衣,容貌更是美得不像话,看得大家都惊呆了。坐定之后,夫人就派人去告诉章仇兼琼:“士曹的老婆,那可真是美得没边儿了!”
  章仇兼琼一听,立马就跑了过来,还特地嘱咐大家别站起来。他一看李氏那身打扮,就忍不住连声赞叹,还借过她的披肩仔细看了看,发现这东西绝对不是人间能有的。他试着用火烧、用水泡,结果这披肩一点儿都没坏。章仇兼琼觉得这事儿有点蹊跷,就把李氏留下来问了个底儿掉。然后他又派人去裴兵曹的住处看看,结果那地方早就没人了。
  章仇兼琼觉得这事儿得跟皇上说说,就把李氏的衣服拿去给皇上看了,还顺便提了那许老翁的事儿。皇上就下令,让章仇兼琼想办法找到这个许老翁。章仇兼琼心想,这许老翁既然是神仙,那肯定得跟药店有关系。于是他就派人去药店守着,看看能不能找到他的踪迹。
  守了四天,还真让他们找到了。有个小童来药店买药,那药师一看就觉得这小童可能是许老翁的徒弟,于是就故意给了他一些劣质药。小童拿着药回去,过了一会儿又回来了,说:“大人说药不好,要打我呢。”药师就问:“你大人是谁呀?”小童说:“许老翁。”
  药师一听,高兴坏了,立马就把小童带到了章仇兼琼那儿。章仇兼琼立马就派了一百个壮汉和五十个官吏,跟着小童上山去找许老翁。他还特地下了命令,一定要找到他。可是那山峰陡峭得要命,大家都上不去。小童就在下面大声喊,过了一会儿,许老翁就从石壁上冒了出来,问:“你们这么多人来干嘛?”小童就把事情都说了。许老翁又问:“你为啥不早点儿来,你为啥不早点儿来?”说完,小童就轻飘飘地飞了上去。

  那些官吏一看,吓得连忙磕头求饶:“大人,我们章仇大人脾气不好,您老人家就饶了我们吧。”许老翁这才答应跟他们走,说:“你们先回去,我随后就到。”
  话说那些官吏和士兵们刚回到府里没多久,许老翁就悠哉悠哉地出现了。章仇兼琼一看,吓得连忙跪下磕头,可这许老翁呢,一点都没把他放在眼里,冷冷地问:“娶李氏的那个裴兵曹,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许老翁慢悠悠地说:“那小子啊,其实是我们天上上元夫人的衣库官,就是还没完全摆脱俗世的情欲罢了。”
  章仇兼琼一听,心里咯噔一下,心想这裴兵曹居然是天上的官儿,那这事儿可就大了。他赶紧求许老翁跟他一起去见皇上。许老翁说:“去也可以,不难。”
  于是,他们就约定了日期,一起去了长安。结果许老翁比约定的时间还早到了。皇上听说他来了,立马就下令召见。玄宗皇上一见许老翁,就恭恭敬敬地行礼问好。
  坐定之后,玄宗就问:“那个衣库官犯了罪,天上知道吗?”
  许老翁说:“知道啊,他已经被流放到人间当一国之主了。”
  玄宗又问:“那李氏穿的那身衣服,后来怎么样了?”
  许老翁说:“你把衣服放在一个清净的地方,自然会有人来处理。”皇上就照他说的做了。一开始啥都没看见,突然一阵旋风刮过,衣服就不见了。大家再一回头,许老翁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这事儿啊,真是玄乎得要命,弄得大家都摸不着头脑。不过话说回来,这许老翁也真是个神秘人物,来无影去无踪的,不知道下次啥时候又会冒出来呢。
  二十七
  话说岐阳城有个叫许栖岩的家伙,他可是个学霸,正在吴天观苦读备考进士呢。这家伙啊,有个习惯,每天早晚都得拜拜神仙,求求长生不老。就在这个时候,南康的韦皋太尉坐镇蜀地,招待客人那是相当大方,搞得好多人都想去蜀地逛逛。
  许栖岩一听,也想去凑凑热闹,可要去蜀地总得有个坐骑吧。他摸了摸口袋,发现银子不太够,于是就去了西市碰碰运气。嘿,还真让他碰上个蕃人牵着匹瘦马,价钱也不贵,他就买了下来。心想这马虽然瘦点,但养养应该就好了。谁知道,他越是喂得好,这马反而越瘦,许栖岩都怀疑这马是不是得了厌食症。
  他心想,这马不会是个妖怪吧?于是他就去卜了个卦,结果卜出个乾卦九五。那道士一看,就说:“哎呀,‘飞龙在天,利见大人’,这可是匹龙马啊,你得好好养着!”
  许栖岩一听,心里乐开了花,骑着龙马就上了蜀道。结果走到一处险峻的栈道时,龙马突然受惊,连人带马一起摔下了悬崖。好在下面一堆树叶,许栖岩才没摔死。他抬头一看,哎哟,这上面高得看不见顶,四周又都是绝壁,根本没法爬上去。
  许栖岩心想,这下完了,难道要在这等死吗?他想了想,决定把马鞍和马具都卸了,让龙马自己去找路。他在树叶堆里找到些栗子,吃了也就不饿了。然后他就跟着龙马,在崖下找到一个洞穴,进去之后发现这洞穴深不见底,上上下下地走了大概十几里路,突然眼前一片开阔,出现了一片平坦的地方。
  这里啊,简直就是人间仙境,花草树木长得那叫一个茂盛,水池也清澈得像镜子一样。许栖岩一看,哇塞,这里有上万棵碧桃树呢!树下还躺着个道士,旁边还有两个美女伺候着。许栖岩赶紧走过去拜见,问那两个美女这道士是谁。美女说,这是太乙元君。
  许栖岩就把自己的遭遇告诉了美女,美女一听,挺同情他的,就去告诉了太乙元君。元君就问许栖岩:“你在人世间,也喜欢修道吗?”
  许栖岩说:“我就读读《庄子》、《老子》和《黄庭经》啥的。”
  元君又问:“那你在这些经书里,有没有什么心得体会呢?”
  许栖岩想了想,说:“《老子》里说‘其精甚真’;《庄子》里说‘真人之息以踵’;《黄庭经》里说‘但思一部寿无穷’。”
  元君一听,哈哈大笑,说:“看来你离道也不远了,可以教你点真东西了。”
  于是他就让许栖岩坐下,给他倒了杯小酒,说:“这是石髓酿的酒,嵇康那小子都没喝过,你算是有福了!”
  话说许栖岩被太乙元君请进了另一个房间,里面坐着个道士,说是颖阳尊师,专门给元君算命的。元君就说:“给我算算三件事吧:擘太华,那是啥神仙?立海桥,又是啥鬼怪?”
  道士掐指一算,算了半天,才慢悠悠地说:“擘太华啊,虽然大家都说是巨灵神,其实呢,是夸父的神灵;立海桥啊,虽然看着挺吓人,其实是五丁的鬼魂。”
  元君又问:“那你算算我今天晚上干啥去?”
  道士说:“您今晚得去东边玩上十万里呢。”
  许栖岩一听,仔细看了看这道士,哎呀,这不是之前给他算马的那个道士吗?道士也认出了他,说:“没错,我就是那个算马的,今天乾卦正旺。”

  正说着呢,有个仙童跑进来,说:“东皇君请元君今晚去曲龙山桥赏月。”
  元君一听,就对许栖岩说:“要不你也跟我一起去曲龙山玩玩?”
  许栖岩一听,乐坏了,赶紧骑上鹿,元君则骑着龙,一眨眼就到了。只见一座高高的桥,就像长虹横跨天际,一头连着银河,一头深入大海。东皇君请他们喝酒,鸾鸟唱歌,凤凰跳舞,那乐声啊,直冲云霄。东皇君一见许栖岩,就高兴地说:“哎呀,这不是许长史的孙子吗?有仙相啊!”
  玩了一晚上,第二天早上,许栖岩跟着元君又回到了太白洞。他在洞里住了半个月,就开始想家了,想回去看看。元君就说:“你喝了石髓,已经能活一千岁了。只要你别泄露秘密,别荒淫无度,以后还能再来找我。”
  说完,就叫人把许栖岩的马牵来。许栖岩要走的时候,元君说:“这匹马啊,其实是我洞里的龙,因为发脾气伤了庄稼,才被罚来当马。你有仙骨,才能遇上它。不然的话,这太白洞天、瑶华上宫,你怎么可能来得了呢?你到了人间,就把它放到渭水边,让它自己去找地方住,别再留它了。”
  那玉女又说:“龙子你回去的时候,别忘了跟虢县的田婆要点针寄给我。”
  许栖岩骑着马,一顿饭的工夫就到了虢县的老家,结果一看,原来的房子都没了。他一问乡亲,原来已经过去六十年了。他又去找田婆,田婆说:“太乙家的紫霄姊妹,经常寄信来买针。”
  许栖岩就把针系在马尾上,然后把马放到渭水边,那马就化成了龙,游走了。许栖岩小时候在乡里,就见过田婆,现在一看,田婆还是老样子,原来也是个仙人啊。后来许栖岩在大中末年,又去了太白山,从此就没再回来过。
  二十八
  话说这宣慈寺有个门子,也不知道他姓甚名谁,反正是个挺讲义气的人。唐乾符二年的时候,有个叫韦昭范的家伙考上了宏词科,这家伙可是度支使杨严的亲戚啊。杨严为了给韦昭范办个盛大的宴席,就向计司借了一堆东西,还从使库里搞了些好酒好菜。
  那年三月,他们就在曲江亭子里办了个大宴,那场面啊,真是豪华得没边儿了,估计全城的人都跑来看热闹了。大家喝得正高兴呢,突然有个少年骑着驴子闯了进来,那嚣张的样子,就像全世界都得围着他转似的。
  这少年一进来就直奔宴席,瞪大眼睛,伸长脖子,还拿着个大棒子敲桌子助兴,嘴里说着些让人听不懂的疯话。大家都被他吓得不轻,就在这时,突然从人群中冲出来个人,给了他一个耳光,把他打倒在地。接着就是一顿乱揍,还把他那大棒子给抢走了。
  众人都气坏了,拿起瓦砾就朝他砸过去,差点把他给砸死。就在这时,紫云楼的门突然开了,跑出来几个穿着紫衣服的人,大声喊着:“别打了,别打了!”接着又有个大官骑着马赶过来救场。
  那门子一看这阵势,也不怂,拿起棒子就迎了上去,一下就把那大官给打趴下了。然后他就骑着马跑了,其他人也跟着他进了门,门也随之关上了。
  大家都吓得不轻,心里既感激门子替他们出气,又担心这事儿会牵连到宫里,惹来大祸。于是他们就拿出一些钱和布匹,叫来那个行凶的门子,问他:“你是谁啊?跟这些郎君们有啥关系,能这么帮忙?”
  门子回答说:“我就是宣慈寺的门子,跟这些郎君们也没啥关系,就是看不惯他们手下人这么没礼貌。”
  大家一听,都竖起了大拇指,纷纷把钱和布匹送给他。然后他们互相说:“这家伙得赶紧跑,不然被抓到就麻烦了。”
  过了十来天,那些参加宴席的宾客们很多都路过宣慈寺,门子都能认出他们来,对他们特别恭敬,但奇怪的是,从来没人再来追问那天的事情。这宣慈寺的门子,真是个有胆有识的人啊!
  二十九
  岐王李茂贞在秦陇一带可是个霸主,手下有个泾州书记叫薛昌绪,这家伙啊,性格怪僻得紧,天生的。你让他写篇文章啥的,那简直比登天还难。他跟他老婆见面都有规矩,得先让女仆去通报好几次,他老婆同意了,他才会点起蜡烛进房间。俩人见面就是高谈阔论一番,然后喝喝茶、吃吃点心就散了。要是他想去找朋友韩房,那也得按这套规矩来。他常说:“我这人把传宗接代看得特别重,想跟老婆亲热一下,都得先请示同意才行。”
  后来啊,李茂贞带着泾州的军队去天水跟蜀国人干仗,双方在青泥岭对峙。李茂贞的军队因为运输困难,又听说梁国人入境了,就趁着夜色偷偷撤退了,生怕被蜀国人偷袭。临走的时候,李茂贞突然想起来,拉住马鞍说:“快告诉薛昌绪,让他赶紧上马跟上!”
  手下赶紧去催薛昌绪,结果薛昌绪躲在草庵里不出来,说:“告诉太师,让他先走吧。今天是我心情不好的日子。”李茂贞一听就火了,派人把他提上马鞍,然后狠狠抽马屁股让他追上去,还用东西把他的脸蒙上,说:“忌日不见客,这是规矩!”
  你说这薛昌绪是不是个妖怪啊?秦陇一带的人都这么认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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