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千秋宫宴（一）

好不容易熬到了千秋节，皇帝大寿，普天同庆，宫宴晚上才举行，王氏却是一大早就准备起来了。

        裴铭不紧不慢挨到午后才梳妆，裴钰亲自来找她说要同乘一辆马车，看那样似乎和王氏有些不愉快。

        她这妹妹倒是个实心的，自打那天道了歉后，还真挺向着她。

        王氏自然一万个不愿意，但也无可奈何，马车入了宫门后只能步行，刚好许家也来了，许奕见到裴铭，十分温和地行了一礼，尽管克制，但还是流露出了些许忐忑。

        裴铭只当不察，跟着王氏入了大殿后就位，没多久薛庭藉也来了，不自禁寻找裴铭的身影。

        可裴铭只是低着头一动不动，提醒了他不该过多张望，待到皇子们落座，便听到太子驾到的通报。

        众人齐齐拜见，太子的目光却只锁定了薛庭藉，落座后假意问起六弟准备了什么稀奇贺礼，薛庭藉倒没平日里那般愤恨了，躬身道：“自是比不得太子的贵重。”

        太子不怀好意地笑笑，“难不成你还想和我一较高下？”

        就在殿上氛围冷下三分时，吴大监高呼帝后驾到，太子领着众臣跪拜，刚才的桀骜嘴脸荡然无存。

        皇帝高坐于龙位之上，下令平身，裴钰在起身时险些被长裙绊住，好在裴铭偷偷扶住了她。

        薛庭藉还是没忍住偏头偷看了她一眼，见此情形勾起了嘴角，又被皇帝看了个正着，但笑不语，宫宴正式开始。

        皇家御膳奢靡不凡，可惜裴铭不喜，尤其那道金丝盏，更是看着就头痛。

        倒是薛庭藉看到这个，回想起她当日的薄怒，也厌恶地把这道菜推到了一边。

        宴上乐舞助兴少不了，借此机会，正好可以多看几眼裴铭，但她始终眼观鼻鼻观心，仿佛真的不认识他一般。

        这让他有些烦闷，直至今日他和裴铭的关系始终没法明说，还得忌惮太子的威胁，偏偏她还总是欲拒还迎，让他孤军奋战。

        皇帝的兴致渐好，太子看准时机开始献礼，一尊罕见的青玉雕讨得头彩，臣子们也逢迎太子的孝心，只有裴铭和薛庭藉不言不语。

        之后，各个皇子逐一献礼，无不是天下至宝，再不济也是费了好一番心思的精雕细琢，美则美矣，可看得多了也就不觉得稀奇了。

        轮到薛庭藉，裴铭把头埋得更低了些，饶是如此依然能感觉到太子投来的视线。

        不过很快，薛庭藉的贺礼就让他险些失态，“呵呵，六弟你就是把所有的精力全投到裴家小姐身上，也不该如此敷衍父皇吧！”

        摆在大殿之中的，是一条咸鱼，一碗酒粕，和一叠菜脯。

        别说有心刁难他的太子，就连皇帝也冷下了脸，“老六，你什么意思？”

        裴铭暗暗捏了把汗，这家伙还真敢呈上这些啊，万一皇帝一个不高兴，直接发落了他可怎好。

        薛庭藉似乎心有灵犀听到了她的腹诽，微微偏过了头，而后才解释起来。

        “这条咸鱼，是老百姓过年后剩下的鱼制的，这酒粕是用前些年剩下的大米酿的，这菜脯，则是每一季百姓吃不了的蔬菜腌的。大融得以国富民强，百姓衣食富余，不仅吃得饱，还能有的剩，这都是父皇的功绩，百姓寻常物，便是天下子民呈与明君的最好贺礼！”

        说完，跪地郑重地行上一礼，字字铿锵，震慑人心！

        殿下一片寂静，唯有他的余音未散，裴铭握紧了拳头，倒没之前那么担心了。

        果不其然，两三息过后，皇帝忽而站了起来，亲自迈下高台，来到了那三件贺礼前，饶有兴致地打量起这些民家吃食，重重一拍薛庭藉的肩头，大笑一声，“好！”

        裴铭却猛地揪心，他的肩头才刚刚伤愈，这一拍，多少总会疼的。

        好在皇帝转身便回了御座上，举杯一饮而尽，“我儿，甚是有心！”

        薛庭藉趁势卖乖，这回可算是胜了太子一截，更是恨不得现在就抱住裴铭亲上一亲！

        太子则狠狠咬牙，与自己的母后对视了一眼。

        白皇后领意，等到所有皇子呈完贺礼后，便雍容启唇：“此次千秋，破例让众位重臣与我皇家同乐，可惜裴将军镇守边疆，想必裴家的夫人很是不容易吧。”

        被点名的王氏立马谢恩，裴铭则眸光闪动，已然料到了皇后将开口的话。

        裴将军护国有功，特封其妻王氏为二品诰命夫人！

        终究这一世还是如此啊，二品诰命便是与裴长远这个二品将军同级，夫妻平起平坐，这是多大的荣光！

        默默攥紧拳头，任凭指甲深挖进掌心中，上辈子，王氏就是仗着自己诰命的身份有恃无恐，更是在裴长远死后，再没了挟制，对她多加迫害！

        这一次，纵是王氏贵为诰命又如何，她照样要让她生不如死！

        不过现在，她暂且还得委曲求全，借着这个时机……

        余光瞥向许奕，心下有了计谋。

        待到王氏归座，她默默起身退出了大殿，时刻留意着她的许奕见她神色落寞，也跟了出去。

        而薛庭藉怎会没看到这一幕？本想起身，却瞥见太子的虎视眈眈，咬咬牙只能暂时忍耐，借着掩袖饮酒，眼睁睁看着裴铭离去。

        出了大殿，裴铭刻意躲到了个半被灯光打亮的阶下，长长地哀叹一声，长裙拖曳更显身形消瘦纤细。

        许奕上前唤她，神情比她还要哀戚三分，“铭娘，你家大夫人即便是诰命，也伤不到你的。”

        裴铭苦笑摇头，眼里有几分泪意，“是么？可我还是怕啊，她以前就对我……如今贵重了，连父亲也不再能随意处置她，我又能怎么办。”

        爽朗如她，如今竟有这般愁苦，让许奕怎能不心疼，又靠近几步，却没有像薛庭藉那样触碰她。

        “铭娘你放心，我会保护你的，我会去求破解我们俩命格的办法，一定娶你进门，让别人再伤不了你。”

        他说得认真，裴铭却只有满心的冰凉。

        护她？上一世他也如此说过，可当她真正危难的时候，他护过她么？眼看着她受尽苦痛而袖手旁观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自己曾说过的话！

        他这人，永远只会说这些无谓苍白的空话，若信了他，下场只会比爱上薛庭藉更惨。

        可她得藏起这份恨才行，刚要谢过他的好意，就听到一声嘲讽。

        “你当你多大的本事，敢夸下这个海口？”薛庭藉脚步沉重，仿佛承了千斤重压，这般的压迫力也让许奕退缩了，躬身退了半步，像是在给他让位子。

        薛庭藉没有漏过裴铭那一瞬的鄙夷，顾不上猜测什么，语气阴冷地让许奕先回席，自己则把裴铭拉到了暗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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