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下马威
皇帝的人，裴铭有信心拿下，太子派来的也不足为惧，但另外那两个不知底细的就得慎之又慎了，裴铭不动声色与薛庭藉贴得更近些，从现在开始，他们面前便是重重险关。
像个真正的罪犯一样被押解出皇城，薛庭藉的脚步竟比自己想象的更轻快些，天边刚刚冒出朝霞，将茫茫新雪染亮，他仰头长叹了一口气，化作雾团散去。
死地后是新生，对他来说，皇城已是伤心地，但他一定会回来，加倍夺回他所失去的。
哪怕周身寒透，他的手心也是暖的，扭头与裴铭对视，她就是他唯一的支撑和希望。
城门关上后，其中一个校尉才给薛庭藉递上些衣物被褥，但是薛庭藉没有立刻去接。
就算没明说，他也知道这是父皇给他的，哦不，是赏他的，他不是乞怜犬，不想要这点恩赐。
可现实面前不得不低头，不要这些难道等着冻死荒野？倒是给太子省麻烦了。裴铭替薛庭藉接过，冲那校尉含笑点头，“多谢常大哥。”
常校尉惊愣住，“你怎么知道我是谁？”
他与裴家素无往来，裴铭更是不可能认识他，同行其他人也投来了或好奇或敌意的目光，让他百口莫辩。
裴铭但笑不语，给薛庭藉披上衣服，又帮他把头发打理好，只有衣着外貌得体了，才不会连自己都觉得狼狈。
两人一马被四个人包围着前行，步伐渐渐被风雪拖累，彻夜未眠又遭受重创的薛庭藉本就疲惫，被冻僵的手脚更是行动迟缓，牵着裴铭的那只手已然僵硬，哪怕没有了知觉也绝不放开。
这才刚上路，就被老天来了个下马威，他不免惶然，这才真正意识到此番北上，和几个月前根本就是天壤之别。
去年九月，他踏上的是最好的时节，有裴将军的不动声色的照拂，有裴利的帮忙，虽然被别的士卒欺负，但他能报复，还能有裴铭替他出头。
而不是现在这样，成了个被时刻盯着项上人头的囚徒，如今想来，当初被那些人排挤欺负简直无关痛痒。
后来雪渐渐停了，风却越来越大，扯着他们的腿脚，连睁眼都困难。
尽管如此，几个看押的也不让薛庭藉停下，他们自有好靴子，衣服也暖和，但薛庭藉没有，走得深一脚浅一脚，依然咬牙不求饶。
直到走出几十里地后，他粗喘着气停下脚步，回头远眺遥不可见的皇城。
“我突然明白妲妲公主的心情了。”他眼里无泪，却堆满了哀戚，裴铭不忍看，靠在他的肩头。
被利用又被抛弃的滋味，多难受啊……
“还看什么看，快走！”被太子派来的那个也是个校尉，姓什么就不大记得了，满脸的盛气凌人，逮着能欺负昔日皇亲贵胄的机会就可劲猖狂。
多庆幸之前有了被排挤的经验，薛庭藉根本不会把这种人放在眼里，就连裴铭也对他的叫嚣充耳不闻，让那校尉得寸进尺，却被常校尉按住，“老方，有个差不多就得了。”
原来他姓方，裴铭记住了，偏就一步也不走，理直气壮喊饿，要停下来吃东西。
方校尉一听可乐了，“你说停下就停下啊，我告诉你——”
裴铭直接打断了他的话，仰起头，拿出了自己的气势，“我是二品大将军的千金，你有什么资格指着我。陛下有废我父亲么？有处罚我么？区区校尉，也敢在我面前嚣张？”
她的语速越慢，就越有压迫感，眼睑微沉，目不转睛的视线让人心头发毛，并且字字都无法反驳。
方校尉不得不低头，加上这大半天的行程下来，他们自己也饿了，生火搭灶，拿肉干煮出香喷喷的米饭。
但这些是半点都不会分给薛庭藉的，他们得自己解决，不过既然皇帝留下薛庭藉这条命，那就不至于让他活活饿死，路上的东西常校尉都带着了，只是别讲究好不好吃。
打开口粮袋子，还没看清楚里面的东西，就有一股子霉味扑鼻而来，薛庭藉皱起眉头，这是放了多久的陈米？都张绿毛了！
“这东西——”他生生噎回了后面的话，咬牙关忍下了这口气，裴铭看了眼倒没说什么，就地用积雪将米粒反复搓洗，只要暂时吃不死人就行。
薛庭藉不肯委屈她，看向那些校尉，极力忍着脾气，“她又没落罪，没道理和我一起吃苦。”
“没事的。”裴铭笑笑，“都说了和你共患难嘛。”
看着她被雪冻红的手指，薛庭藉实在心疼，将她的手握在掌心呵气，哪怕给不出多少温度。
好不容易才煮出一锅稠粥，没有菜，两个人就这么将就填了肚子。
尽管淘洗数遍，依然去不了那股子霉味，让从来没吃过这等糙食的薛庭藉好几次差点作呕，皱着眉，噎了好久才强行吞下，让裴铭看着都觉得痛苦，为他顺顺后背，“会好起来的，忍忍。”
常校尉也知道六殿下这是遭了无妄之灾，虽然他受命于陛下，但多少还是能帮些忙的。
好心将自己肉干分给他们一点，又四下看了看，“天色也不算早了，要不今天就撘帐休息吧。”
“不。”裴铭想趁着天还没黑，尽量多赶一赶，毕竟在路上拖得越久就越危险。
正剔着牙的方校尉闻言讥笑了下，过不了多久他们准得求着休息。
把粥水吃得一滴不剩，收拾好东西，薛庭藉将行囊背上，看了眼裴铭，“我抱着你走吧。”
裴铭咧嘴一笑，“太耽误时间，我走得动。”
看着她淡然的神情，薛庭藉抿起了唇，从未有过地生起一阵自卑。
无论遇到什么事情，她都那么冷静，比他更沉得住气，也更有远见，哪怕一夜之间踏上这颠沛之路，她也依然不惧。
而自己呢？除了不甘和愤恨，还能怎样？就连高高在上的身份也没了，根本配不上她……
“庭藉？”她回头唤他，见他心事重重也不用明知故问，“别想了，赶路吧。”
“阿铭。”他还是忍不住问出口，“你爱我么？”
此番情境下突然听到这个字眼，裴铭的心头颤动了一下，并没有直接回答，表情也有点僵硬，“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薛庭藉的牙关鼓了鼓，有些底气不足，憋了好久才吐出一句话：“是我把你连累了。”
时隔多年，再看到他这个表情，裴铭五味杂陈，抚着他的侧脸，眼角柔软，“只要和你一道，在哪里都是好的。”
沉重的心锁被她轻而易举地撬动，终于重燃斗志，火光再次回到薛庭藉的眼中，抓着她的手深吻，“定不负你深情，总有一天，我会把全天下都给你。”
大风在耳边呼啸，刹那吹凉了裴铭的心，这句话，上辈子的薛庭藉也说过，可到了最后，还是负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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