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8章 久病床前无贤妻
在最不该下雨的时候瓢泼不断,如今什么事都出了,倒是万里无云,天意就非要跟人作对才开心么。
在裴利的护送下,金盏动身返回皇城,临走前裴铭拉着她无言良久,末了勉强笑了笑,“跟小母说,我好着呢,让她别担心。”
金盏点点头,又被小姐附耳问了句:“啸怎么样了?”
既然她不想让别人听到,金盏就不会露馅,只说了个“行”字就告辞上马。
直到他们离去很远,裴铭依然眺望着,而后默默闷喟一声,本想回去陪着薛庭藉,但军中事务不允许她歇下。
那些工匠虽然是被裴伍欺骗的,但明明怀疑,却始终没有做声,此等重罪,万死难辞!
可裴铭不能杀他们,甚至还得把他们好好留在军营里,因为薛庭藉需要那座峥嵘塔,等他醒来后一定会重建的,所以这些匠人们得将功赎罪。
不过她依然气愤难当,咬着牙关逼到他们面前,眼里几乎要溢出寒流,一字一顿地说:“若再有差池,我就亲手把你们的皮,一寸一寸地剥下来!”
匠人们一个个被吓得面如土色,被她轰出去之后更是如蒙大赦,只有裴铭独自坐在空荡荡的屋子里伤神。
谭将军径自推门进来,见她仓促抹泪的动作,心里也挺不是滋味。
“谭叔不是外人,你想哭就哭会儿吧。”
裴铭没有掩饰,泪珠子随着她摇头的动作甩落,接着捂面低泣起来,比薛庭藉刚刚受伤那会儿还要伤心。
“我们登塔的时候,那帮人就在边上,但凡他们肯多嘴一句就不会……”
她的哀戚也让谭将军红了眼,嘴笨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只能拍拍她的肩头,“行了孩子,别再想这些了。”
在回去的路上,可以看到那座残缺的峥嵘塔,突兀地杵在那,让人一看到就想起那些惊险。
突然讽刺地笑了下,裴铭觉得自己取的这个名字太不吉利了,祈愿这高塔能够峥嵘万世,结果刚建成就差点要了他们的命,成了这么一座破败的笑话。
那薛庭藉呢?会和这座塔一样,还未显露荣光,就早早夭折么……
被阳光刺痛了眼,她没工夫伤春悲秋,整一天下来薛庭藉都没有苏醒的迹象,看来今晚是别想睡好觉了。
事实上,她还是想得太乐观,在熬过一个日夜之后,薛庭藉依然纹丝不动,反而在傍晚时分开始发烧,来势汹汹,浑身都滚烫得吓人。
可怜的老军医,几乎是被人架着飞来的,腿脚哆嗦地忙着施针退烧,还得忍受裴铭在一边如烈火烹油般的目光。
随之而来的还有复发的渗血,薛庭藉的伤口本就没来得及愈合,这会儿更是怎么也止不住,好在阿圭上回带了不少东西给她,翻来找去还真有用得上的。
可是高热之下的薛庭藉牙关紧咬,根本吞不下药丸,军医虽然有办法化了药强灌下去,但碍于殿下的身份,实在不敢用粗。
裴铭不管那么多,也等不了军医磨蹭,灌药的手法她会,毫无顾忌就给薛庭藉用上了。
说白了,就是撬开他的臼齿,把汤药灌下去,再把脖子仰起来。
这个方法很奏效,唯一的缺点就是容易把牙齿撬碎,尤其是薛庭藉的牙关咬得紧,裴铭的力道就得更大些。
但是和性命比起来,碎颗牙算什么,好在灌下药后,薛庭藉的高烧褪得挺快,没辜负她一番忙活。
在军医退下后,她终于得以歇口气,看着眼前这个一睡不醒还给她添乱的男人,难以避免想起上辈子的事。
可饶是气恨到牙痒,给他掖被子的动作还是很熟练,又觉得自己这样子太可笑。
“薛庭藉,你说我是不是傻?”
她坐在床边背对着他,仰头好似在越过屋瓦欣赏蔚蓝天空,声音很轻很轻,只有她自己听得到。“我明明是要你死的,现在却舍不得,你说我到底……在等什么呢?”
像是醉了一样,她冥思了很久,最终得出了答案。
想等他弥补上一世欠她的,想让他把本该给她的爱护和承诺还回来,想和他按照曾经遐想过的那样,白头偕老,活出他们最想要的余生。
眼泪流出来的时候,蛰得生疼,连她自己都觉得太没出息了。
都被伤成那样,居然还在心底里存了这一丝妄念,真是死了也活该。
可是啊……
可他们终是深爱了一场的,这一点,她从不否认。
深吸一口气止住了泪水,她回头看向薛庭藉,这个臭男人还是没有半点反应,任凭她多伤心都不来安慰。
就这,他还每次上战场都视死如归,害得她提心吊胆的,简直是自私!
突然就觉得很恼火,吸了最后一下鼻子,她恨恨捏住薛庭藉的双颊,用力把他的脸挤到变形,“还好我没嫁给你,不然迟早当寡妇,你个混蛋!”
后来夕阳西下,半牙残月挂上天空,再渐渐偏移,在沉下天际之前被旭日取代,一复一日,裴铭就这样衣不解带,在薛庭藉的床旁守了四天。
这四天里,她有好几次都恨不得把薛庭藉抽一顿,只要能让他睁眼,她做什么都行!
自那日之后,他的体温多有反复,好在有药物压制,而且后枕的外伤也已经有了愈合的迹象。
但他就是不肯醒,一日日地拖着,连军中将士都耐不住了,但凡碰倒她或是谭将军,必定要追上去询问殿下的情况。
应付一两天还行,可时间长了,大家都对殿下的苏醒报以怀疑,他们总不可能为个活死人效力吧。
种种辛苦都压在裴铭头上,也逐渐失去了耐性,终于在这一次,裴家军的老兵们前来问安的时候,她忍无可忍把茶盏摔了个粉碎。
“你们的将军是我父亲裴长远,不是薛庭藉!就算他死了,也还有我在!我都不怕守寡,你们着急个什么劲?!”
几句话把他们训了顿好的,老兵们再不敢吭声,灰溜溜告辞逃走。
裴铭也头疼地捂着脑门,余光晲向薛庭藉,忍不住气笑:“说什么护我周全,结果什么忙也帮不上。”
说完仍觉得不解气,走过去踢了下他的床边,“我都觉得自己在守灵堂了,你到底什么时候醒嘛?”
可再是生气,依然什么回应也得不到,最终也只能泄气叹息,见他这几天出了不少汗,便打来热水给他擦擦身子,反正也不用顾忌什么,每一处都擦洗得很仔细。
然而就在她直起身子准备去换水时,却瞪圆了双眼,径直愣在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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