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桂花熟水

那些小丫头皆抢得了广寒糕，一面吃一面兴奋道：“娘子，还有什么好东西？”

        沈于归咽下口中的广寒糕，道：“你们别看这桂花小小，可做的东西可多着呢！桂花头油、桂花熟水、蒸木犀、桂花茶，皆是桂花所做。”

        “若是还有桂花可用，桂花蜜与桂花糖甚是清甜，你们定会喜欢。或者咱们在自家里，酿些又香浓又醇厚的桂花酿，晚间借着明月清风，坐在庭院里，玩些投壶、双陆，若是输了便饮数盏桂花酿，咱们也体验一回大户人家里姑娘们的生活，好不好？”

        那些小丫头们皆笑着拍掌，口中称好。

        沈于归从剩下七份桂花中取出一份来，道：“平日里总见那些读书风雅之人对诗、饮桂花熟水，咱们也该试着做些，皆时那些读书人也愿意来咱们脚店吟诗作对、舞文弄墨的，这样才好吸引食客呀！”

        小丫头们却是一脸茫然的模样，似乎都没听说过这“桂花熟水”是个什么东西。沈于归回去取了一只小蜡、一鼎平底小熏炉来，至于小碟与茶盏，庭院中的石桌上都有。

        要做桂花熟水，第一步便是焙香，焙香便是将桂花的花香味引入茶盏中，在后续饮茶时香味便能在茶香之上更添一层。

        沈于归从一份桂花中取出些许，放于小碟中，还不忘将其细细铺散开来，方便待会儿桂花得以受热均匀，香气更浓。

        处理好了桂花，沈于归将小蜡放于平底小熏炉中，点上小蜡，将装着桂花的小碟放于烛火上，桂花隔着小碟，被烛火加热，这便是焙香了。沈于归又拿来一盏青白釉茶盏，倒扣于小碟之上，恰好将桂花皆拢在茶盏底下。

        院中的小丫头们皆吃完了各人手中的第二块广寒糕，也不去打闹了，一张张好奇的小脸儿皆凑近来，看着沈于归无比认真地做着自己此前从未见过的优雅差事，谁也不敢出声，只是静静盯着。

        趁着焙香的时间，沈于归又另用茶炉烧了水，是待会儿泡茶时要用的。

        想到茶叶，沈于归倒记起来了：“阿黎，咱们屋中可还有些什么茶？”

        阿黎道：“姊姊做这桂花熟水可是要用好茶？”

        沈于归道：“这是自然。”

        阿黎想了想道：“别的都没多少了，倒是青城雪芽还有一些。“

        沈于归想了想，青城雪芽也算是上好的茶叶了，而且又是绿茶，茶味浓厚，回味甘醇，于是点头道：“那就青城雪芽吧，明日你若是得空，便去城中茶市一趟，买些好茶回来，脚店中的茶叶似乎也不多了……”

        阿黎点头，转头就去房中取青城雪芽来，回来时，手中捧着一个陶罐。沈于归接过陶罐，打开来，却是拿出一个纸包，又将叠好的纸包打开，青绿的茶叶方才露出来。

        沈于归对于茶的了解并不多。虽说平日里对于各色吃食是信手拈来，但对于茶，却是个地地道道的外行。至于此前食肆、脚店中所备的茶，皆是在茶市中挑了价高的、卖得火爆的品种买了来。

        眼前纸包里的青城雪芽，亦是如此，这还是此前方晏如推荐的。自己也不知好坏，与其他的茶叶也喝不出来有什么不同，但去买的时候见其价格也不便宜，便买了些回来，店里放了些，家里也放了些。

        店里的食客喝着都说这茶好，故而早喝完了，家里的这部分倒还放忘记了。

        沈于归细看这青城雪芽时，见这茶叶颜色青绿，如同山间的翠竹竹叶，只是形状上要比竹叶小得多，也比竹叶窄得多，像是小针一样，细长细长的。

        沈于归取了些青城雪芽放入一盏白瓷盏中，待水煮沸，提起铜壶，滚烫的水流自细细的壶口流出，激起杯中的茶叶，一片片茶叶在水中如扁舟一般晃荡，似乎随时都有倾覆沉底的危险。

        再等上半盏茶时间，青白釉茶盏也差不多焙好了。沈于归拿起倒扣着的青白釉茶盏，其实在拿开之前，便已能闻到烘焙的桂香从缝隙中悠悠地飘出来，很是好闻。

        如今将茶盏一拿开，桂香便更加肆无忌惮地散开来，引得这群小女孩子们都吸着鼻子道“好香”。

        手中的青白釉茶盏的盏口已经沾上了一圈碎碎的桂花，杯盏内侧的白壁配着金黄的桂花，从视觉上便已经胜出。

        白壁上还有些许的水珠，想是方才焙香时桂花中的水气皆挂于杯壁之上，细细一闻，杯中确实已熏上了淡淡的桂花香。

        但这桂花香又与新鲜桂花的花香不同，新鲜的桂花香气清甜，令人闻着舒爽，桂香弥漫在空气里，而这空气又被细细的秋雨洗净了其中的尘埃渣滓，变得极其干净。

        但烘焙过后的桂香要比新鲜桂香淡上许多，而且香味偏干，让人想到的便不是连绵不断的秋雨了，而是秋日里那一抹斜斜洒下来的温暖和煦的阳光。

        白瓷盏中的茶汤此时还烫着，沈于归盖上白瓷盏的盏盖，隔去盏中的茶叶，只取茶汤，将茶汤倒入青白釉茶盏之中。

        茶汤易盏，汤中一片“漏盏之茶”轻飘地打着俏皮的旋儿，盏口的些许桂花也被冲入了汤里。这青城雪芽乃是名副其实的绿茶，故而冲泡出来的茶汤亦是带着淡淡的青绿。

        阿黎本以为这便可以直接喝了，却见沈于归又另拿了第三个小盏，这盏相比于先前的青白釉茶盏与白瓷盏要小上许多，就像一对父母同他们的小娃娃站在一处一般。

        沈于归盖上白瓷盏的盏盖，将白瓷盏拢在自己的五根纤纤玉指之间，灵巧转动手腕，手中的白瓷盏也跟着转了个七荤八素。

        阿黎看着沈于归将白瓷盏顺着转了三圈，又反着转了三圈，方姿态优雅地捏着白瓷盏盖，玉手微扬，将白瓷盏中的茶汤又倒进最后的小盏之中。

        大约是最后倒茶汤时的白瓷盏没盖严实，有几朵小桂花也跟着混了进来，在清澈透亮的茶汤黎自由地遨游。

        阿黎细看茶汤时，不愧是上好的青城雪芽所冲泡出的茶水，颜色清亮，浅浅淡淡的青绿如同春日里的一池春水。

        只是这茶汤却比一池春水要清澈得多，一眼便能望见盏底，再加上汤水中漂浮的几朵桂花，不禁让人想到那些大户人家的姑娘们闲暇时所玩的“鱼衔桂花”的美好画面。

        沈于归看着将自己围得水泄不通的一圈眼巴巴看着的小丫头们，举了举手中的小盏，笑道：“你们可有谁敢尝一尝这盏桂花熟水？”

        那些小丫头虽眼巴巴看着，对于这桂花熟水却是谁也没有尝过，却无一人上前。沈于归笑道：“那便我先尝尝，若是好喝，也给你们做一些。”

        沈于归将手中此时已经温热的小盏贴近唇畔，轻轻抿了一口。熟水还未入口，鼻子却已先能闻到茶汤中的桂花香。

        桂香只是烘过的，又过了两遍茶汤，自然没有开在树上的新鲜桂花一般浓烈，得需凑近了闻，方能闻到隐隐的香气。

        因着饮茶时鼻子距离内壁极近，故而花香反倒是在茶香之前了。青城雪芽的茶香中本就有些带着花香气，此时与不争不抢的桂花香交缠在一处，更显和谐。

        茶汤入口，沈于归只觉得这青城雪芽确是好茶，同自己平日里将就所饮的散茶的口感大有不同。

        虽说自己也评不出来什么，却只觉得这茶汤口感清凉爽口，第一口初遇时有些淡淡的苦涩，似乎与自己分开许久的恋人不经意间再次重逢，心中所有的往日旧事在那一瞬间皆被勾起了回忆。

        细细品咂，嘴里却是慢慢的回甘生津，第二口竟泛起些许甜味来，配上茶香与花香，真是妙极！

        沈于归将手中熟水一饮而尽，看着周围眼巴巴望着自己的小丫头们，笑容出现在脸上：“好喝！”

        那些小丫头们见沈于归说好喝，便也吵着嚷着要来凑这个热闹。沈于归将这份桂花所剩全拿来焙了香，又起锅烧水，再泡一壶桂花熟水。

        待到这些小丫头分到所谓好喝的桂花熟水，却又喝不惯了——毕竟都是些小孩子年纪，又有哪个小娃娃喜苦呢？皆不过是凑个热闹罢了。

        不过这桂花熟水也可以引入脚店，届时自己亲自在炉边煮水调茶，那些文人雅士约莫是会买账的吧……

        夜色渐深，身凉露重，见这些小丫头们一个个皆打着哈欠，沈于归便赶她们去睡了，热闹的庭院中霎时安静了许多，独留自己一人收拾当下的残局。

        沈于归将未用完的茶叶、桂花皆细细包好，茶盏等也都清洗干净，一一收回厨房，方觉有些冷了，于是回屋找了件衣服披着。

        桌上还有最后一块广寒糕，孤零零地躺在那里，沈于归便又重回石桌旁坐下，将这块广寒糕吃完，再心满意足地上床睡觉。

        如今也不知是几时了，街道上也没有打更的声音传来。沈于归仰头看天上的月亮，月圆如盘，月华如水，方惊觉，时间竟过得如此之快，再过两日便是中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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