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4章 第二十六枝红莲(一)
我这么可爱, 你真的不考虑考虑买我吗? 所有不可能的原因都排除了,那么剩下最后一种,再怎么不可能, 也是真实的。
谢隐是为了妻子,为了淮南候夫妻的养育之恩,才这样做的。
当年与谢隐针锋相对有些嫌隙的郎君们都已成家, 但有出息者寥寥无几,毕竟都是家中纨绔, 别说是建功立业,能不给家里闯祸惹麻烦便足以,谢隐这个浪子回头的例子可害苦了他们!
可惜的是谢隐虽然成了个没有官职的闲人,但对外界赏花吟诗之类的邀约毫无兴趣,他整日待在家中哪儿也不去,常常可以看见他陪妻子出门,有时是逛逛胭脂铺子首饰铺子,有时是去糕点铺子买吃食, 还有时什么都不做,只是闲逛。
真是毫无野心!没出息至极!
随着时间过去,淮南候府一家四口的日子过得愈发好,家里几乎不会红脸吵架, 偶有矛盾,也会在谢隐的调停下解除, 甚至当蒋夫人试探着询问侯夫人时,往日最是信任她的侯夫人还反过来说教她,说是她想得太多。
蒋夫人又不知道谢隐跟赵妙盈不会有孩子,她心里着急啊,这谢隐那么大的富贵不要, 宁可窝在淮南侯府,跟当上门女婿有什么不同?实在是没用极了,以后她的儿子决不会如此!
听说圣上几次三番要给谢隐封官他都不要,蒋夫人得知心中更是呕得厉害,谢隐不要,为何不可以给她家老爷?
在侯夫人这碰了几回软钉子,蒋夫人心有不甘,这一次又被下了逐客令,她忍着满腔怒意,却在离开淮南侯府的路上,迎面跟谢隐夫妻碰个正着。
蒋夫人有点不大敢跟谢隐对视,谢隐低头对赵妙盈道:“你先去寻母亲,我与姨母说两句话。”
赵妙盈眨眨眼,在谢隐跟蒋夫人之间来回看,乖乖点头:“好。”
她走之前轻轻拽了下他的手,谢隐嘴角微扬,跟淮南候一家三口生活在一起的日子过于美好快活,他不容许任何人前来破坏,这场美梦,谁都不能打碎。
蒋夫人先发制人:“你想说什么?”
她在谢隐跟前实在伪装不来,毕竟两人也算是撕破了脸,只是直到如今蒋夫人都不明白谢隐为何不早些戳穿自己,他一直隐忍不发,是不是有什么别的阴谋?
为了这,蒋夫人没少辗转难眠,偏偏知道此事的又只有她一人,连个可以说上话的信任之人都没有,尤其是在儿女跟前,她一直都是个极好的母亲,她不愿意被他们得知自己的这一面。
谢隐只问了一句:“蒋夫人做的这一切,姨父当真不知道么?”
蒋夫人一愣,一提到夫君她便紧张起来,戒备十足:“你在胡说八道什么?这是我自己做的,跟他有什么关系?你别想挑拨离间!”
“我只是问问而已。”谢隐缓缓道,“蒋夫人如此渴望姨父升迁,难道这是蒋夫人自己的心愿?”
这当然不是!
赵二爷再如何升迁,她也都是他的妻子,如今衣食无忧,儿女婚事又都很好,她孙子都抱上了,能有什么遗憾?不过是将夫君的遗憾当作了自己的遗憾,那么她又是如何得知夫君的遗憾的呢?
还不是赵二爷时常在她耳边感慨叹息,令她心中逐渐朦胧生出一个可怕的想法:如若没有淮南候,那么淮南候所拥有的一切,就都会成为自家爷的,那样的话,爷的心愿就能满足了。
而为了不破坏自己在夫君心中的形象,她所做的一切都是私下一人谋划,从头到尾赵二爷都没有主使撺掇,因为他知道自己根本不必花费那样的精力,只要在妻子耳边感叹,她便像是扑火的飞蛾,会为了自己付出一切,即便是背叛对她最好的姐姐也在所不辞。
很精明的男人,也相当狠心,如若有一天真相被揭发,蒋夫人会如何暂且不提,赵二爷是一定可以全身而退的,甚至还能担个娶妻不贤才被陷害的名头,可他这么多年升迁不能,难道不是自己本身便没什么实力吗?
一直不肯帮他徇私的兄长,说不怨恨怎么可能呢?
蒋夫人何等聪明,她为了算计淮南候夫妻,能调换赵妙盈与谢隐,还一忍就是这么多年,自然不算什么好人,可真要说起来,罪魁祸首还是点起她心中恶火的赵二爷。
蒋夫人对着谢隐心虚,是怕谢隐向淮南候夫妻揭发她,但若提到赵二爷,那便是触了她的逆鳞:“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若对我有怨恨,直接报复我便是,何必将我家爷扯进来!”
谢隐望着她:“只是提前与你说一声。”
蒋夫人瞬间警觉:“你什么意思?”
谢隐微笑:“蒋夫人不会认为我是那种以怨报德之人吧?”
他语气平和,面带微笑,对着不远处朝自己招手的妻子更是目光温柔,任谁看了都以为他是跟蒋夫人在说什么贴心话,而不是警告:“要不了几日,姨父会被远派,我希望蒋夫人在母亲面前永远做一个好妹妹,将那些不该有的小心思尽数掩藏,这个要求应当不过分,是不是?”
蒋夫人脸色都变了:“远派?你想做什么?你若要报复冲着我来!”
“这怎么能算是报复呢?”谢隐淡淡道,“你想做的事又没有做成,我只是防患于未然罢了,姨父最近与扈家走得有些近,未免他惹出麻烦连累父亲,我才出此下策,姨母应当感激我才是,离得远了,姨父那些小心思便不在了,你们二人也能好好过日子。”
见妻子向自己走来,他笑意愈深,眉眼温和:“姨母放心,表妹表弟都在京中,我会多加照料。”
蒋夫人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此时赵妙盈已走了过来,好奇道:“还没说完话啊?夫君。”
“说完了。”谢隐握住她的一只小手,“姨母是聪明人,想必也记住了。”
至于蒋夫人是否会因为他今天这番话怀疑赵二爷,那是她自己的事,赵二爷即将被外派的地方不说是穷山恶水,也相当平庸,他想在那捞油水根本不可能,还是老老实实做个小官吧,别想掺和进夺嫡之事中。
赵妙盈总觉得姨母有点不对劲,但夫君说什么便是什么,他不会哄她,如果有事瞒着她,也一定是有原因的。
抱着这样的想法,她努力压下心中思绪,结果晚上,谢隐却什么都没瞒她,尽数诚实相告。
不告诉侯夫人,是因为侯夫人与蒋夫人姐妹情深,若是她知道妹妹多年来的算计,难免痛心难眠,谢隐怜惜她,因此不舍。但告诉妻子,一是因为夫妻之间应当坦诚相待,二也是因为赵妙盈对蒋夫人感情不深,毕竟相处时间短。
“原来是这样。”赵妙盈心情格外复杂,不过她受谢隐影响,向来爱恨分明想得开。“青苓表姐对我很好,郑家小郎君一事,也是青苓表姐提的醒,横竖没造成什么伤害,既然姨父要被外派,那便这样吧。”
说完又补充了一句:“可她若是还想算计爹娘,我是决不会答应的!”
“嗯。”谢隐颔首,“听你的。”
赵妙盈欢喜地靠在他怀里,“夫君,你真好。”
谢隐抚着她柔软的长发:“等过一阵子,带你离京,你不是一直想去更多的地方走走吗?”
“可以吗?”赵妙盈惊喜地抬头看他,“带爹娘吗?”
谢隐轻笑:“如果他们也愿意的话。”
不过短时间内是不成的,圣上的身体每况愈下,这一点从淮南候回府时愈发沉重的脸色可以看出,赵二爷在这个时候离京再合适不过,否则到时候连淮南侯府都要受到牵连。
谢隐没有隐瞒赵妙盈,而是将双方势力轻柔地用通俗易懂的语言讲给她听,让她明白事情轻重,她是个聪明的姑娘,一定明白怎样做才是正确的抉择。
在这场夺嫡之争里,淮南侯府站在了二殿下这边,偏偏赵二爷犯蠢,非要跟支持四殿下的扈家走得近,未免他招来灾祸,谢隐才建议将他外派,让他在外头自生自灭去。
赵妙盈听得很认真,消化的也很快,只是她突然想起什么:“夫君,你建议阿爹支持二殿下,不会还有方家姑娘的原因在里头吧!”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她一双水汪汪的眼眸顿时瞪得又大又圆。
她是个聪明的姑娘,能感觉到赵大哥对自己的态度愈发冷淡、反复无常,上一秒还与她有说有笑,下一秒少不得便要阴阳怪气,她捉摸不透他在想什么,只能在自己身上反省,是不是哪里没有做好呢,是不是她不够讨人喜欢了,才叫他心生厌倦?
这些时日,代替赵大哥来看自己的赵吉的表现也都证明了这一点,他好像要抛弃她了,因此她才愈发想要见他,是因为她不肯委身于他的缘故吗?那并非是不爱慕他,只是她想要留到新婚之夜,她想做个好姑娘。
“赵大哥,你怎么了?”
谢隐目光很和煦:“这几日过得可还好?”
要说好,那自然是好的,吃穿不愁,每日闲暇做做绣活攒些银子,她知道自己吃他的穿的不好,因此才想自己养活自己,可在这小院子哪里也不去,最重要的是见不到赵大哥,日思夜想,赵吉的态度又那样模棱两可,能好起来才是奇怪。
只是当着谢隐的面,少女还是勉强道:“我过得很好,赵大哥呢?赵大哥都不来看我了……”
她说着,顿觉自己太过不知耻,竟说出这样的话,羞得粉面通红,低下头去。
等了许久不见谢隐说话,她才小心又不解地朝他看来,水汪汪的眼眸,天真清澈,她是真正的侯府千金,容貌自然生得不差,养育她的养母早逝,剩下个养父不知何时染上了赌瘾,欠了一大笔债,她就是没日没夜的做绣活也还不清,养父因此将她卖了抵债,这才被小侯爷碰见。
至于她的养父是如何染上的赌瘾……谢隐眼眸幽深,那就要问问幕后之人了。
“赵大哥,你怎么都不说话?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
少女有些慌乱,往日赵大哥不是这样的,她担心是否是因为自己做得不好,讨他嫌恶了。
谢隐脑海中浮现出一幅画面来,那是属于小侯爷的记忆,盈姑娘虽为他所救,但并非攀龙附凤之人,小侯爷几次三番想要成就好事都被她坚定拒绝,久而久之,这位自私卑劣的小侯爷自然耐心不再,只他又不肯承认是自己色心大起,便将罪责归咎于盈姑娘,怪罪她不信任自己,才不肯将身子托付。
这等颠倒黑白的话,亏他说得出。
后来他大婚,强行要了盈姑娘的身子,迫使她怀孕,因此才让一个自珍自爱的姑娘入了侯府为妾……桩桩件件,当真不像是活人做出的事。
“妙盈,我有件事,要同你坦白,还请你认真听我诉说。”
陆妙盈还是头一回见她的赵大哥露出这种表情,她不由得紧张起来,点了点头:“赵大哥,你说吧。”
院子外头,这一直等着,却不见里头动静的赵吉又开始琢磨来琢磨去,怎么琢磨怎么不对味儿,要说他,那可是小侯爷身边的一号红人,原本小侯爷身边是有小厮书童的,他一小管事根本算不得什么,可谁叫他知道了小侯爷的秘密呢?这一路往上升,不就成了小侯爷的心腹吗?
对于这位鸠占鹊巢的小侯爷,赵吉半点不放在心上,这小子虽心狠手辣,脑子却糊涂得很,身为下人,却能将高贵的小侯爷当成木偶玩弄,对赵吉来说,这大大满足了他的自负,令他生出一种自己不比天潢贵胄差的感觉。
可以说,控制小侯爷所带来的的快感,远胜于他所得到的金子。
院子里头什么动静都没有,难道说小侯爷得手了?!
赵吉面露喜色,得手了好啊,得手了就表明从此以后,真千金与假世子便是一条船上的人,任谁都不能再将他们分开,到时候侯府一团糟,那才叫有趣呢!
他在这里想得美滋滋,里头陆妙盈双手捂嘴,泪眼迷蒙,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谢隐没有瞒她彼此的身份,只是做了些许调整,没有告诉她小侯爷的恶意,他需要小侯爷作为自己的祭品,而祭品在人间一般都沾有因果,小侯爷自私自利,贪婪无耻,陆妙盈、方家姑娘、侯爷夫人……这些与他因果纠缠之人对他都有怨恨,要了结因果,才能算得上是干净的祭品,因此,不能伤害这些人,无论是身体还是情感。
如果得知所爱之人对自己尽是利用,用完后便弃若敝屣,哪个年轻的姑娘不会崩溃呢?甚至于从此以后可能都无法再去信任与爱上别人,一生都要活在这一次利用之中。
所以谢隐只告诉陆妙盈,自己这段时间没有来看她,并非是移情别恋,也并非是生她的气,而是发现了彼此的真实身份,一时间难以接受,因此逃避。
现在他提出了解决方案,那就是带陆妙盈回侯府,面见侯爷夫人,向他们禀明此事,让颠倒错乱的身份从此回到正轨,让凤凰栖于梧桐,丧家之犬无地自容。
陆妙盈此时大脑一片混乱,她分不清谢隐的话是真是假,她打小就知道自己并非爹娘亲生,因此格外懂事,即便被养父卖了抵债,也觉得是报了养育之恩,现在她爱慕的人却告诉她,原来他是淮安侯府的小侯爷,没等她因他的身份吃惊,他话锋一转,又说他是假的,而她才是真的!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她都想不明白了!
谢隐抬手倒了杯热茶,放在陆妙盈手边,全程没有碰触到她,陆妙盈颤抖着捧起那杯茶,滚烫的温度让她的心缓缓安定,谢隐所说的对她而言太过虚幻遥远,她现在最想知道的是:“那赵大哥对我,又是真是假?”
谢隐缓缓道:“……若你回到侯府,成了侯府千金,自然身娇体贵,有更好的姻缘在等你,你我便不再相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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