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二
宫营自然不能告诉面前这人,他方才是笑晋王此举太儿戏了。
而且作为一名前律师事务所副主任,法律执业之外行政管理他也有那么一丢丢心得。
他多少猜测到,恐怕这晋王悬赏问计是假,借此选拔军事人才是真。
看看茶座上众人,有不少衣饰华贵,看着像官宦子弟的,当然不可能像他一样,来此就冲着那十两黄金。
不过,他穿越后也没机会见见这位王爷,也许这晋王单纯就是脑袋秀逗了,也说不定。
宫营搜索枯肠,苦于找不到一个既不得罪王爷也不得罪茶座众人的说辞,只好用起律师的话术:“我笑南梁鼠辈们,还不知我堂堂大周人才济济。
只要座上诸公聪明才智能为晋王所用,他们梁京城还不顷刻化为齑粉啊,化为齑粉!”
说完严肃地对面前挑衅之人点了点头。
站在他面前的是光禄寺卿王黯之子王嘉。
光禄寺在大周朝九寺中掌管国家祭祀供应酒食,是个纯花钱的部门,光禄寺卿被民间戏称为“饱卿”。
王嘉就是不忿父亲有实惠没实权。
从小就发奋读书、律己甚严,而且专攻军务,就是想借着类似这次晋王悬赏的机会,为王家争得军功,一洗“饱卿”的诨名。
王嘉律己甚严、律人更严,看这宫营叫花子一样进门直奔酒食,本就万分看不上。
自己方才仅浅析了下南北局势,他竟然冷笑了出来,因此才有此问。
可王嘉没想到这叫花子的回答是这样的。
虽不相信他话中诚意,但见宫营半疯不傻的,又实在寻不出错处,冷冷瞪了他一眼,归座了。
宫营擦了擦头上的汗,冤家宜解不宜结,何况他身无分文的,如若被揍一顿,连看大夫的钱都没有。
就在这时听到兵士传令,考问计策的时辰到了。
酒座、茶座之人轮流被兵士带到枢府正院,每人大约半炷香的时间。
茶座之人大多意气洋洋而去、垂头丧气而返。
估计是他们自许的一身谋略都没被看上。
酒座之人则相反,很多是战战兢兢而去、鬼哭狼嚎而回。
因为他们中委实有不少人是胆大包天来骗悬赏的。
还有一些人,是把总结的街谈巷议错认是自己的军事才华,虽未被打,但被重重训斥了一番,也放回了。
宫营见茶座座位渐空,偷偷转战到茶座蹭了一会儿茶和点心。
但慢慢见酒座这边,简直就从考问变成了拷问,不禁也灰溜溜归座、严肃起来。
虽这二十大板有不少水分,以震慑为主,以惩罚为辅,根本没用上多少力气。
但宫营看看自己这单薄的身板,还是觉得再轻的板子恐怕他也扛不住。
而且还是那个难处,他不是没钱吗。
接下来的考问他还真得严阵以待,不仅要避免挨顿板子,还要力争赚到那十两黄金。
脱不脱贫的,就看此举了。
终于轮到他,被兵士兜兜转转地带到枢府正院。
议事厅中设了长长两排座椅,坐了不少枢密院官员。
当中座上坐着一名黑衣少年,二十不到的年纪,懒洋洋靠在座位上,面前属于宫营的香已点燃了。
宫营见这晋王年纪颇轻而且五官明丽,心中奇怪,这么年轻就主掌军国大事,这当今皇上对他弟弟也太放心了些。
考问了大半日,而且未获得哪怕一条靠谱的计策,议事厅上诸人均已烦了。
轮到宫营,见又进来一个叫花子,再一次刷新了献计之人的底线,众人心中纷纷放弃。
连见礼都免了,让宫营直接挑重点说计策。
宫营眼见得厅外操板子的人都已准备上,就等着晋王一声令下,就把他拖出去赏板子,心中万分不服气。
怎么,还真当他是专程来蹭饭的?这可不就是狗眼看人低。
宫营清了清嗓,以之前当金牌律师时当庭发表代理词的架势展开了论述:“去岁我大周之败,无外乎败于长江天堑。”
满座之人越发不耐烦,不是让他挑重点说吗,这是重点?这是废话。
外面操板子的兵士又舒展了一下筋骨,这打了如许多的人,胳膊还是有点儿累的。
宫营对众人反应视而不见,接着说:“因此我大周骑步兵不方便运至长江对岸,兵力调配有问题自然无法取胜。”
下面兵士已经要上来拖他。
宫营急急进入正题:“办法很简单,不过是‘逢山开路、遇水架桥’,架座桥便好了。”
众人先是不相信自己听到的话,默了一瞬后全员哄堂大笑。
有不少人心中感叹,这叫花子今日能让大家如此开心,兴许借此这顿板子被免了也未可知。
座上少年也笑了笑,然后好整以暇地问宫营:“那你准备如何架桥呢?”
议事厅中诸位枢密院院事、都承旨、副都承旨笑得更开心,都等着听这奇葩接下来如何回答。
宫营摇头道:“这我现在尚不能说,还望晋王屏退左右,我才能详细说。”
听了宫营的回答,议事厅上的欢乐气氛瞬间冰冷,众人均收起了笑容。
座上少年倒是懒洋洋地笑得更开心:“你叫我晋王?真是有胆色啊有胆色。关到牢里吧。”
这回兵士真上来拖他了,可并不是拽他去挨板子,直接把他扔到了枢密院的地牢里。
宫营一脸莫名其妙:怎么了?他不就是叫了一声晋王吗,他犯了什么忌讳了?
押他入地牢的老兵心慈面软,见宫营要死了,而且还一副不知道自己为何死的样子,锁门之前小声跟他说:“你们南梁怎么派了你这个傻子来。
我大周晋王十八岁就上战场,两征西域、三伐北境,六年来大战小战不知多少次班师凯旋回京了,哪个丰京人不认识他。
方才那座上分明是新提的枢密院副使隋武周,你竟然连这二人一个都不认识。
恐怕你活不到明日,就被以奸细之名处斩了。
长得倒是怪好看的,做什么也不应该做奸细啊。”
摇着头出去了。
宫营一阵懵圈,原来那不是晋王,可酒座上众人议论的枢密院使分明就是晋王啊。
考问计策这么大的事儿他不是应该亲自参与吗,他竟然让副手代劳,官僚主义已经这么严重了吗?
还有,他怎么知道晋王长什么样,他不是刚刚穿越过来吗。
难不成自己活不到一天就又要领便当了。
还有,凭什么说他是奸细?
奸细,有这么穷的吗?
宫营在地牢里盘腿坐在草席上,一手拄着下巴,因为吃饱了有点儿打瞌睡。
生死之事倒是没怎么放在心上。
死就死吧,他刚刚死过一次、记忆犹新,勉强也算经验丰富。
这次死后不知还能不能穿越,也无所谓了。
如果还是以这种倒霉身份再如此倒霉地穿越过来,那不穿也罢。
也算是另一种的死而无憾。
因为就算穿越了,他也是要被饿死的。
好在还在枢府蹭了一顿饱饭,也没辜负他枢密院一番折腾。
正要朦胧睡去之时,只听牢内一番扰攘。
地牢内灯光昏暗,宫营以为先前那老兵要带他出去处斩了。
站起来整了整衣衫,远远和那老兵打招呼:“大叔,断头饭也不必吃了,刚才在枢府饭食、点心吃得太饱,实在吃不下,直接行刑就好。”
没想到老兵之后一群扈从相随,在牢门外列定阵势后,日间那枢密院副使隋武周走了过来,身后还有一名白衣男子。
这白衣男子头束金冠,一袭丝缎长袍上银线、刺绣重叠,花纹繁复。
长得长眉入鬓、眉目如画,只是眼神冷冷,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
二人在宫营牢门前站定,宫营受宠若惊,看这架势,这着白衣的应该是晋王正主了。
自己何德何能,一个小奸细还劳烦王爷来看行刑。
仔细看这晋王,年龄不比隋武周大上几岁,面容却比他那位副使沉稳得多,面上波澜不惊的,皱眉看着他。
隋武周还是懒洋洋地,也不嫌地牢脏,半靠着牢门指着宫营道:“王爷您看,就是他,疯疯癫癫的,不知南梁为何派这样一个傻子来。”
宫营不乐意了,怎么说话呢,士可杀而不可辱,有当面叫人傻子的吗?
但还是忍了忍,拿出见法律顾问单位领导的架势谦卑说:“小生名叫宫营,乃是丰京不第秀才,并非南梁奸细。”
想了想又补充道:“还有,小生也不傻。”
晋王看着他,脸上漾开浅浅笑容,开口问:“听说你要献计架桥破长江天堑?”
隋武周在旁不耐烦:“王爷和他费什么话,就算他不是南梁奸细,他应该也是个疯子。”
晋王转头淡淡看了他一眼,隋武周立刻噤声。
宫营听晋王开口,嗓音低沉如寒泉冷冽,这声音和他的眼睛一样,听了见了均让人忘俗,不觉心中一动。
心道:这枢密院正使、副使倒都是人间绝色,都是偶像男团c位出道的长相。
做武将实在是可惜了。
抬头见晋王等着他回答,赶紧正色道:“正如之前小生向隋副使所言,此事须王爷屏退左右我再详细说。”
晋王失了耐心,转身欲走。
宫营知道他这一去自己可真要死翘翘了,抓紧时间快速说:“王爷应该知道,兵家之胜,不可先传也。
我有奇谋巧计,王爷更是要严防泄露。
王爷此来定是也认同架桥之计,只是不知如何操作。
我既能说中王爷心事,自然知晓这桥如何架。”
晋王霍然转身,看了宫营一阵,转头告诉隋武周:“把他带到王府。”
率扈从走了。
隋武周:“?”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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