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弟及
扎那扬长而去的背影渐渐淡出视线,卓雅哈收回目光面对沈鸢跪了下来,竟珠也一起跪下。
沈鸢扶起她们。就算这里的很多人都敌视她,但她们却仍将她作为尊贵的王妃,是保护她们的人。
“殿下!”
白色毡帐间冲出玉姿的身影,朝沈鸢迈步跑来,她身后跟着撒吉,走得慢些。她们二人回来见不到王妃,听守卫说是跟着竟珠走了,这才一路跑过来寻她。
玉姿率先近到沈鸢身前,气喘吁吁:“您怎么一个人跑这么远来了?身边都不带个人,让奴婢们一顿好找。”
沈鸢笑着拧了拧她的脸颊:“就出来走走而已,我又不是断胳膊断腿了,还非得有个人跟着才行。”
撒吉稳步过来,瞪了玉姿一眼:“别在王妃娘娘面前这么没规矩。”
她毕竟上了年纪要比玉姿沉稳许多,观察了一下眼前的情形就知道是出了事,于是平声问沈鸢:“娘娘刚才是为什么突然来了这里?”
沈鸢简单说了扎那的事。
撒吉面容平静:“您是汗王的王妃,汗王身边的人都由您统管,您出面阻止理所应当。”
转而教训卓雅哈:“说到底还是你冲撞了扎那亲王,要不是有王妃娘娘赶来救你,你这条命折在亲王那里也不算什么。”
两个朔北小姑娘立马收了笑容不敢出声。
沈鸢想对义正言辞的撒吉说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了。
步行回去,沈鸢走在前面,低头思索。
“撒吉。”她还是开口:“扎那今天说了一些话,我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撒吉走上来俯身:“娘娘您说。”
“他说让我别落到他手上,若落到他手上,他一定不会要我活…”沈鸢停步转身面对撒吉:“可我想不明白,我怎会落在他手上…他说的意思,分明是…”
沈鸢拧着眉,不敢确认自己是不是想多了。但是扎那的表情,扎那的语气,分明是在说她有朝一日也许会成为他的女人!
撒吉垂下眉目始终声调平稳看不出慌乱惊诧:“娘娘请安心,只要汗王在,只要汗王膝下有子,他不会接近您的。”
只要汗王在,只要岱钦还活着。
“那要汗王不在,又或者…膝下无子呢?”沈鸢问。
若在大周的地界,这句话几乎就是在明目张胆地诅咒帝王,犯了大不敬!
但沈鸢还是当着这个岱钦派来的嬷嬷的面大着胆子问。
“则弟及。”撒吉低着眼睛平静地用汉语给出答案。
兄死弟及,在中原指的是继承王位家业,可在这里,还多了一层含义:哥哥的女人也会被弟弟收纳。
平地惊雷。
“你是说…”
“是。”
沈鸢愣住,她没想到,朔北竟然会有这样的传统。这在中原,几乎是违背人伦的事情,这对汉人女子来说是天大的侮辱,是任何女人宁愿死都不会接受的事!
跟在后面的玉姿听到两人这犹抱琵琶半遮面般的对话,还是一头雾水。只她看到沈鸢此刻煞白的脸,觉出不妙,抢先一步扶住沈鸢。
“娘娘不必太担忧。”撒吉道:“汗王正值鼎盛之年。”
只沈鸢心里还是要炸开了。
沈鸢抓住玉姿的手让自己平静少许,望向撒吉。“真的只有这一种结局吗?”她问。
“除非您的母国愿意带您回去,否则没有别的出路。”撒吉自始至终俯身半垂眼帘不去回应她的目光。
失去丈夫的嫔妃们大多只有一个出路,就是收起眼泪卖力讨好下一任丈夫。只沈鸢较她们不同,她有母国,她的母国可以派出使臣向新王讨回她。凭这一点,沈鸢就比她们多了一条出路。
可…真到了那时,大周的使臣真的会来吗?
沈鸢回想自己一路走来,皇帝像送一件礼物一般将自己送过来,皇后像看一只替罪羔羊一般幸灾乐祸地为她送行,独孤侯告诉她要忍耐,就连她的父王都叮嘱她要坚持…
还有别的出路吗?
她的下半生早就注定要禁锢在草原上了啊,她早就没有别的出路了。
沈鸢垂下头,沉闷悠长地叹息。
撒吉还是面如平湖,她安慰沈鸢:“娘娘不必为将来不确定的事情所扰。”
撒吉活了四十多年,什么样的事情都见识过,草原上无数次的动荡与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她明白了一个道理:人只要着重当下,因将来会怎样,谁都说不准。
这个岁月磨砺出来的道理对沈鸢来说还太遥远,但沈鸢在经历过最初的震惊与拒绝后,还是选择了接受。
也许她不应该想那么多,岱钦尚年轻,也早晚会有继承人,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令扎那轻而易举地上位。
“回去吧。”沈鸢抬起脸转身提步,决心不再谈论这个话题。
真要到了那个时候,她还是会挺过来的,就像她嫁给岱钦后一样挺了过来。
岱钦处理了一日政务,披星戴月地行走在草地上,行至卧帐,守卫掀开帐帘,昏黄的烛光透出来。
烛光中一个小小的身影出现,小跑到门口俯视迎接他,抬起脸,撩起眼皮,盈盈含情双眸映入他的眼。
他微微失神。
伸出手绕过沈鸢的肩头触到她脑后的长辫,将它拉到了沈鸢身前,指尖轻轻抚过发带。
“是撒吉给你梳的?”他问,声调却还沉稳。
沈鸢颔首,问:“汗王觉得好看吗?”
岱钦凝视她,只是回答:“和之前不一样。”
岱钦的印象中,沈鸢总是梳着中原的发饰,别致松软的发髻上几处头饰点缀得刚刚好,令她婉约又含蓄,像笼了一层面纱,和中原文化一样神秘引人畅想。
而现在站在他面前的少女星眸贝齿,爽如秋隼,像是面纱揭去,面容五官初次破开迷雾清晰明亮地呈现。
他不知道到底哪种装扮更美,只是目光停在她身上便挪不开了。
沈鸢微微一笑,转身去给岱钦倒了一杯马奶酒。
腰身被轻轻握住,她身子一歪,坐到了岱钦怀里。
沈鸢驾轻就熟地将头枕在岱钦的肩上。岱钦温热的气息呼在她的发间,又移到她的颈间。沈鸢顺从地保持不动,脸歪向一边靠着岱钦肩头,出神地望着案几上跳动的烛火,思绪已随着烛光涣散。
“你来了这里,还保持着故乡的穿着,骨子里就还是故乡的人。只有换上我们的衣服,才算是真正的朔北人。”岱钦对她说道,语气惬意又餍足。
沈鸢点头:“妾以后就换上这里的衣裳,从家乡带来的衣物只当个念想。”
岱钦道:“你既然安心在我朔北,朔北的子民必要尊敬你爱戴你,如有对你不敬的,大可告诉我,由我处置。”
沈鸢心不在焉地点头,还望着烛火出神。
这次岱钦没轻易放过她。她的脸被岱钦转了过来与他相对。
“可有人对你不敬?你可告诉我。”他的目光定在沈鸢脸上,带着询问的神情。
沈鸢收回刚才的漫不经心,程式化的应付转换为面对面的专注,她失焦的眸子继而找到了焦点。
岱钦的眉眼浓重,敛容正色的样子显得极具威慑,叫人不敢怠慢。
沈鸢想到了今天扎那的出言不逊。
扎那欲抢夺他的妾奴,又出言挑衅他的妃。他刚回来时,她并不想提及此事,是因为扎那终是他的兄弟,他绝不会为了几个微不足道的女人伤害他们的兄弟感情。既如此,她又何必说?
但此刻他轻捏她的下颌,认真地注视她,询问的语气十分郑重。
“你可告诉我,有什么说什么。”岱钦说,要消除她的顾虑。
沈鸢眼眸渐渐睁大,她疑惑着问:“可是有人和您说了什么?”
岱钦不置可否:“你可以自己告诉我。”
沈鸢明白了,若不是扎那去告了状,那就只能是撒吉禀报了岱钦。撒吉毕竟是岱钦派来的,除了照顾沈鸢还行监视之责,今天的事岱钦一定是知道了。
只他询问,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
“只求您。”沈鸢收拢的小拳头抵在岱钦的大氅上,她低着脸轻声细语地求他。
“只求您不要迁怒竟珠她们,她们并非有意。”
抱着沈鸢的岱钦突然有一刻愣神。
“你为什么要求我不要迁怒?”
为什么,会是来求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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